她请我吃蘑菇炒鸡蛋,我做了三个噩梦,梦里全是女人的脸 | 魔都怪谈 14

文化   小说   2024-12-27 17:00   北京  

【魔都怪谈】是奇异事件研究者冉玉甄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以她外公特异事件调查员顾乾海在民国时期的上海滩经历的诡异事件为素材,揭露奇异玄妙的幌子之下,现实世界的嗔痴欲望与荒诞人心。为了让各位铁子有沉浸式的阅读体验,故事将用顾乾海的视角展开。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更新奇异事件研究者冉玉甄的专栏【魔都怪谈】第14篇。1-12篇的合集请点击【蓝字】。

顾乾海继续调查赛花,可惜获取的信息寥寥。王大虎受顾乾海所托,打探到不少包磊的过往经历:包磊游手好闲,让姑姑包月娥十分头痛。家道中落后,包磊干起拐卖妇女的勾当,却碰了不该碰的人,被人关进水牢。经此一事,包磊受到很大刺激,三个月前突发精神病。包月娥将包磊送去医院接受“电击治疗”。出来后,包磊就开始找金赛花的麻烦。

顾乾海总觉得,包磊和通灵协会之间,缺少一个关键的齿轮,直到他去看了牙医。

这是 魔都怪谈  14 

本案关键词:通灵诡事

全文 8486 字

接上篇【通灵协会会长递给我一杯怪水,说喝完就能看见逝世父母 | 魔都怪谈 13

金赛花很神秘,我费了很大一番手脚,才查到十分有限的资料——她是云南人,曾经是浙江绍兴一个六十岁富商王某的第五房姨奶奶。

收房没多久,王某忽然去世,金赛花拿着五百块钱被赶出了王家。她辗转于苏州上海两地,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上海通灵协会的会长,还和上海很多有钱的太太小姐们互相来往。

据说,金赛花在上海太太小姐们的圈子里很受欢迎。她不但擅长给我弄的那个电击式的通灵,还经常给太太小姐们用“移动桌板”进行通灵。

注:19世纪西方最常见的灵媒是“移动桌板”,在英法、在美国都很流行。移动桌板的操作非常简单,只需要几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同时把胳膊放在桌子上。据说桌子有时候会移动甚至跳跃,当时的人认为这是鬼魂带来的影响。

至于这“上海通灵协会”,与1917年,无锡的杨睿、杨光熙,以及上海的陆费逵、余复、丁福保等人在上海成立的“上海灵学会”,虽然名字上只有一字之差,但在某些方面干的事情,却是是非雷同。

例如,让包磊耿耿于怀的包月娥捐赠财产的事情,其实,和上海灵学会面向精英阶层,采取付费会员制,有异曲同工之处。金赛花主导的上海通灵协会也是采用会员制,与会者,全都是太太小姐们,像包月娥这样的大笔撒钱的,不在少数。

※ 注:早期的上海灵学会,最早的一批会员包括了末代皇帝溥仪的英国老师庄士敦爵士 (Sir Reginald Johnston),赞助人与支持者中还有著名学者严复以及中华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上海灵学会非常关注西方的通灵学说,并明确指出灵学研究在西方是一门严格的科学,自己正是秉承了这样的精神。

此外,上海通灵协会的董事,连金赛花,居然有十个之多。我拿着这些名字查了下,多数都是青楼出身的女子。

这个上海通灵协会,倒是有点意思。然而,我也只是查到这些资料。再要多点内容,就不能够了。

而王大虎那边,查到的包磊的资料,倒是不少。

包磊的父亲是沪上小裁缝,手艺不错,靠着手上的活,养活了老婆和三个孩子。后来,两个孩子早夭,只剩下包磊一个,包磊的母亲简直是把他捧在手心上养了,唯恐这最后的一个孩子也保不住。

包磊仗着模样俊俏,嘴甜手脚勤快,很是得了不少来做衣服的女人的欢心,无形中也为父亲的生意拉拢了不少客人。

毕竟,有时父亲忙不过来,是包磊抱着衣服去太太小姐们家里,帮着她们试衣服,讨太太小姐们高兴的。

后来,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包磊开始和社会上一些流氓混在一起,还染上了赌钱的恶习。

为了让他走正道,包磊父母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找了好几个保人,送了不少钱,让他去做学徒。

每次,包磊都是干了几天就逃回家了,还还振振有词,不是说老板太凶就是说太累,说吃不饱穿不暖。

次数一多,包磊的父亲也是恨铁不成钢,父子关系很是僵硬。结果有一天,老头子早上还好好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和儿子争了几句,居然翻着白眼一脚去了。

陡然间的变故,包磊家境一落千丈。还好包月娥很是照顾自己哥哥这一脉,包磊靠着这个姑姑,倒是一直吃穿不愁。

包磊的母亲虽然也知道儿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但是一直狠不下心来管教儿子,到最后,包磊彻底变成了混子。

如果说,侄子游手好闲,包月娥还能忍的话,当她后来得知,包磊居然一直在偷偷摸摸赌博,可是不能忍了,断绝了对包磊的经济资助。

没了姑妈给钱,包磊很是过了一阵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当当日子,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后来,包磊做起了拆白党的事情。

前面说过,包磊长着一张小白脸,嘴巴又甜,人还很会来事。两三年的功夫,他就骗了不少女人,不但把这些女人吃干抹净,最后转手还卖去各种地方。窑子,山里,还有外国,多了去。

靠着“拐卖妇女”这生意,包磊倒真是过上了“好日子”。

直到后来。

包磊动了青帮一个有头有脸人物的小老婆,被捉住后,浸在水牢里大半月,腰部以下差点没了知觉。还是包月娥恨铁不成钢,带人向青帮大佬登门道歉,大笔撒钱后,总算是把在鬼门关转圈的包磊带回来了。

后来,据说包磊整整躺了半年,才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是也落下了病根,说是一到阴雨天,就站不起来。

包月娥怜惜大哥家的独苗遭这罪,于是又接济起包磊,而且只要他不抽不赌,吃点喝点买点衣服,哪怕捧个戏子,都是可以的。

然而,就在三个月前,包磊脑子出了问题——其实自把他从水牢里救出来后,包磊就有点神经了,怕是受刺激了。

包月娥送他去精神病院看,还花了大价钱,请了德国医生给他用最先进的治疗方式,电休克疗法也是其中之一。

这精神病院治疗的成效是有的,包磊也变得像个正常人(到底正常不正常,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前一阵,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法子,不但逃出精神病院,还找到我说,要我查他姑妈的通灵。

“后面的事情,就是你我都知道的了。”王大虎告诉我后,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被一个精神病人给糊弄了。

“我是觉得,老顾,这个事情不用查了。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包磊可能脑子是有问题了,不过精神病院里治得估计还挺不错的,所以他逃出来以后,找金赛花动手。但是被金赛花弄死。两人的起因肯定是钱。而包月娥在这个事情里,肯定也觉得侄子是个累赘,搞不好包磊这样疯疯癫癫,还会杀了自己。于是也就默认了金赛花动手弄死包磊。”

王大虎分析的还挺有道理,但是,我却脱口而出道:“金赛花这个生意,肯定是要长久进行下去的。如果你是她,你会杀死包磊时,用那么明显的电击吗?怕人不知道是金赛花动手杀人的?明显她找个人弄个暗杀,或者制造一场‘意外’,不是更好?我觉得金赛花不傻吧!”

王大虎一怔,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老顾,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我后来琢磨了一晚,总觉得包磊这个事情里,缺失了一个上下链接的齿环。

直到后来。

王大虎叫我陪他去看牙齿。

当时,我坐在诊所的椅子上等王大虎出来。漫长的一个半小时里,我听到王大虎在医生办公室里,惨叫了三次,每次都是拉长了声音,最后还要拐个弯儿的那种余音袅袅的嚎叫。

我听这惨叫声,吓得赶紧捂紧了自己的牙齿,暗暗发誓少吃甜食。

据说王大虎是太喜欢吃甜的东西,牙齿蛀了。

阿弥陀佛,我可不想和牙医打交道啊。

我正想着,忽然,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那包磊呢?包磊的精神病院诊断书上,写的都是些什么?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事件点。但想来,是不是也会牵涉到他的死因?

我开始激动起来,等王大虎一出来,就拉着他火急火燎地赶去精神病院。仗着他探员的身份,我看到了包磊的就诊记录。

大跌眼镜。

包磊病情的诱因,是因为一次通灵。


包磊在床上躺了半年后,他算是挺过来了。而那段时间,包月娥迷上了通灵。

包月娥和几个麻将搭子,经常会请金赛花参加她们的聚会,在打完八圈麻将后,让金赛花表演通灵术。

因为金赛花,包月娥第一次感觉到亡夫还在自己身边,一切都没变。包月娥欣喜异常,她开始沉溺通灵。

以及。

包月娥带着包磊,也去体验了通灵。

但是,包磊的通灵体验明显很不好。他在通灵协会里受到了刺激,最后,精神方面开始出了问题,总是感觉有人追他,要杀他。

“可是,为什么包月娥没有追究?”

“对,这就是疑点。”

……

我和王大虎去找包月娥。

包月娥还真没受包磊死亡的影响。佣人说,她去通灵协会了。我和王大虎等了好一会,包月娥才踩着高跟鞋,穿着水红色镶嵌金丝的旗袍,扭着身子,“得得”地进来。

满面春风。

不过,她一看我和王大虎,就拉下了脸,脸上这表情,啧啧,简直了,从春天一秒入冬。

后来,在听到我们是想了解包磊通灵的情况时,包月娥就更不耐烦了。她皱着眉头说,弯着右手手指,不住敲着桌子说,包磊都死了,死者为大,很多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

包月娥显然是不想提这个事情,可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

后来。

我俩几乎是被包月娥从家里赶出去的。穿着白衣黑裤,挽着发急的佣人周妈在关门的时候,毫不客气地说:“以后不要来找太太了。太太不见不相关的人。”

“嘭”一声,周妈狠狠关上门,还带起一阵风,硬生生把王大虎想要说的话塞回肚子里。

王大虎白白吃了一嘴的风,把他气得个半死,梗着脖子跳脚说:“等着,你家太太别让我查出什么。不然保证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大虎骂骂咧咧了一路,后来,他问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从通灵协会入手呗。”我闷声说。包月娥这条路是堵住了,如果通灵协会这条路也被堵住,我还真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俗话说,鸡蛋再密也有缝,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前面我说过,这些女的,有一大半都是出身青楼的。

我和王大虎几乎是把通灵协会能找到的资料都搜集到了,最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大情况——这通灵协会,连着金赛花在内的十个董事,居然有一大半都是被拐卖进青楼的!

所以,“青楼”不是重点,重点是“拐卖”。

而包磊,靠着拐卖妇女赚的钱,很是过了一阵花天酒地的日子。

这个发现,让我和王大虎很是兴奋——那么,包磊的死,果然和通灵协会有一定的关系,金赛花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只是如果没有一锤击中的东西,她未必肯说。


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才12月份,上海居然就飘起了零星小雪。我和王大虎倒是在小饭馆喝酒吃饭,暖炉子烘着,特别暖和,我俩心情也很好。

搜集通灵协会的犯罪证据进展很顺利,我发现沪上这两年自杀的名媛,有好几个都是协会的高级会员。她们都曾经捐献大笔资金,或者是首饰给协会。这无疑是证明了我的观点:这个通灵协会,就像是控制精神的邪教,在大肆敛财。

至于金赛花通灵,我疑心是一种催眠术,可是也说不准,难道说电击有助于灵魂沟通?

我没想通这一关节,但不妨碍我和王大虎心情甚好的喝酒,尤其是老板还让小伙计很应景地送上一盘蘑菇炒鸡蛋,说这是送给我们的,可就更美了。

后来,我俩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醉醺醺地出饭馆门,准备回去。结果,刚走了几步路,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从丰泰米庄招牌上蹿下来,它离我就几步远,扭着头看着我,眼睛绿幽幽的。

我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金赛花的猫!

如果说我在饭馆里喝的有点多,醉酒了,那现在我可是清醒了起来。王大虎也看到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声音飘忽不定,大惊小怪地说,这里有只黑猫啊,老顾啊,我可是知道的,外国人,那个金字塔的,是不是说黑猫和我们中国人黑白无常一样啊,不得了,这猫在等你啊——这黑猫确实在等我。

黑猫往前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它也不声不响,只是盯着我看。这冷漠的,幽绿的眼睛,一眼望不到底。

王大虎好像也有点清醒了。他拉着我说,老顾我们走。

可是那一刻,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一下子甩开了王大虎,快步跟上了黑猫。

然后。

七拐八绕的,黑猫带着我进了余村的一条不知名弄堂。我虽然心有警惕,但是万料不到,刚拐进去,忽然眼前一黑,被人套了麻袋!

我眼不见物,被几下闷棍打得差点背过气。

我还听到了王大虎挨揍的声音。闷闷的,我猜他也是被套了麻袋。

后来。

这群人像是要下死手,狠劲儿往我身上招呼。我好容易摸出身上的弹簧刀,扎向麻袋,还没来得及划破袋子,只听得有人大叫一声,我想是被我的刀子刺到了——然后,眼前一黑,脑袋痛得快裂开了。

应该是被人打到了脑袋了。

妈的。

金赛花,我和你没完。

我不情不愿地昏了过去。

……

昏昏沉沉中,我做了很多梦。

很多很多的噩梦。

我成了女人,不同的女人,被拐卖的女人们。


噩梦一

“你真不招呼客人?怎么,你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小姐啊?我告诉你,老娘有的是办法让你接客!”

这是一张狰狞的老鸨脸,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脸,就像是夜叉,亦或者是恶鬼。

这个女人挥舞着一根烧的通红的铁夹,狠狠抓起我的头发,一边骂,一边将铁夹子伸向我的后背。

“刺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被烫焦的皮肉臭味。

我痛得没有知觉了,只是闷哼一声,抽搐着昏了过去。

……

噩梦二

我被拴在床上,一个从没见过的猥琐男人靠近了我。他身上很臭,头发都没了,牙齿也没了几颗。

他手里拿了一把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好吓人。我不敢动。

男子说,自己花了五十块大洋买了我,还说要我给他生孩子,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卖了,毕竟五十块大洋可不是小数目。

我瞧着自己身上裹着的一件绸旗袍,我求他,放了我,我会让未婚夫给他送钱。

“行啊。”男子色眯眯地笑了,他伸手抓向我,说,未婚夫,是不是那个小白脸啊?就是他把你卖给我的呀,还未婚夫呢,要我说,天下好看的男人都不可靠,就和好看的女人一样,骗子,都是骗子。为了不让你骗我,我先割花你的脸,然后,你就好好跟着我过吧,只要你老老实实,我才不舍得卖了你呢,起码也要留着你挣钱。

男子的刀悬在我的脸上。

悲从心来。

我忽然大喊一声,嗓子里喷出一口血。

磨得雪亮的菜刀上,顿时,星星点点,到处都是血迹。

……

噩梦三

我被关在笼子里,假装成“圣母白莲花”。

很多外国人都在看我。他们喜欢看我打扮的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然后对我指指点点。

不过我知道他们对我不满意。因为他们觉得我怎么不裹小脚呢。可是我曾经念过女子学校啊,我的父亲是教员,他怎么可能让我裹小脚。

我像是个动物,被车拉着,颠簸着,在不同的城市展览。

有时,如果有人看上了我,班主会问他要一笔钱,然后,我就被卖一个晚上。

生不如死。

可是,谁让我信了那个男人的鬼话呢?他对我是那么地好,看起来又有钱又痴情,我真不知道他是拆白党。

我已经决定好了,就在今晚,只要他们放松警惕,我就自杀。我连刀片都偷偷藏好了。

包磊,我会来找你的。

我死都会找来。

……

无数张脸在我眼前晃动,每一张脸,都是一段悲惨的故事。

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这个梦是如此的真实,我能感受到每一个被拐卖女人的心酸和悲凉。

我想要醒来。

我知道,我如果再不醒来,我会出问题的。我会变成精神病的。

没错,精神病。

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我知道了,我知道包磊的精神病是哪里来的了!我的心里在呐喊,可是我醒不来啊。

无数个女人的凑在我眼前,她们在哭,对着我哭,她们说,因为拐卖,她们的人生被毁了。

后来。

我忽然感觉天下雨了。

好大好大的雨。

我睁开眼。

金赛花的脸,很近,也很远。


“你感受到了,对吗?”

是的,我感受到了。

我说不出话来,但是我的表情,表露了我的情绪。

金赛花叹了一口气,摘下我脑袋上套着的金属套,她说:“顾先生,你刚通灵的都是那些被拐卖的姐妹们的,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因为包磊,改变了她们的人生轨迹。”

话说到这里,金赛花顿了顿,又说:“没人能剥夺其他人生而为人的权利。所有拐卖妇女儿童的人,都将被惩罚。这一次,我会放你和王大虎走,可是顾先生,没有下一次了。如果你们继续插手这个事情,很遗憾,你们恐怕会成为走不出疯人院的疯子。”

金赛花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极其冰冷。

“这些女子现在哪里。”我嘶哑着嗓子问。

金赛花阴郁地说,她们后来逃了出来。但是,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可是,有更多的姐妹们,她们的人生消失了,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最后选择了自杀。

“然后,你就顺理成章地拿走了她们的钱。”我讥讽道,“我已经查过了,通灵协会的资金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高级会员的捐助。好端端的,这些会员又怎么把财产捐给协会呢?更别提很多会员的自杀了。如果说,包磊的死,是罪有应得,那么会员呢?难不成她们也都一个个参与了拐卖妇女?这里面的原因,恐怕金会长最清楚吧。”

金赛花听我这样说,脸上不禁浮起恼怒之色。她走到桌面,打开抽屉,出去一叠文件递给我说:“顾先生,你实在是看低了我们女性的觉醒意识。”

金赛花一边说,一边解开绑着我手腕的带子,但又保留了绑着我脚踝的绳子。

我抓过这些文件,一张张翻阅,结果,越看越心惊,这一叠纸,是女子签下的自愿放弃生命和财产的协议书。

我的手发抖了,这不是纸,是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这个社会,何时尊重过女性。”金赛花冷冷地说,“顾先生你刚才体验过这些女性的绝望。其实她们即使从被拐卖的处境里拯救出来,往后余生也只剩无尽的噩梦。后来,她们找到我,说想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过上想要的生活,而我正好有这个能力帮她们实现。”

“何为生?何为死?顾先生,我能让你体验她们的痛苦,我同样就有能力让姐妹们体验快乐的人生。姐妹们没死,她们只是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生活,那边没有拐卖,没有病痛。她们所放弃的财产,是为了壮大这个社团,解救更多被压迫的姐妹。”

“我没有杀包磊,他的死,因为贪婪和灭绝人性。两个被他拐卖后,又逃出来的女子,找到了他,用了她们认为的替天行道的法子,杀死他。顾先生,我知道你为人非常仗义,你在怪异事件的圈子里,分量也是很足。如果有你的背书,凭着你在这个圈子里的知名度和能力,我们能帮助更多的女子。”

金赛花越说越激动,说实话,她很有演说家的天赋,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被她说动了。

直到后来。

我无意中翻到包月娥签下的放弃生命和财产的协议书,而协议上写好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12点。

我愣住了。

“包月娥今天会死?”

“是。她今天晚上就能和她死去的丈夫汇合了。他们会生活得很好。”

“她不曾被拐卖过。”

“但是她在现实世界生活得不开心。她思念亡人。”

“所以你就帮助她自杀?”

“对。既然不开心,那又何必活着?”

“她会怎么死?”

“烧炭自尽。”

……

“疯子,你个疯子!”我大喝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向金赛花,手里还抓起通电的金属圈。

我虽然双脚还被绑在椅子上,可是我身子能动。

金赛花被我狠狠压在身子下面,她挣不脱我,金属圈就直接套在她脑袋上。

我右手拽到金属圈的开关,一下子推到最大电流。

很快,她就停止了挣扎,晕过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我的胳膊和小腿处,撞伤了,还有几处在流血。

然而,时间不早了,我瞧了瞧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立刻找刀子割开了绑着我脚上的绳子,一瘸一拐地冲出金赛花的通灵协会。

我想救包月娥。

可是我去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她已经昏迷了,手里还抓着亡夫的照片。


半个月后。

我和王大虎站在病床边,看着面容安静,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包月娥,一时间,百感交集。

刚才医生说,包月娥一时半会醒不来。她什么时候会醒来,也没人知道,只能靠着机器维持生命。

那么,她是和亡夫在一起了吗?她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的自杀,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很多人都声讨金赛花唆使人自杀。

还有。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通灵”的真假。后来,天主教让神父告诉我说,在荷兰,有一种蘑菇能致幻。

我恍然大悟!

金赛花是云南人,在通灵协会的院子里,种了很多金赛花说的“日常吃的东西”。后来,我带着万小宝他们去看,果然,她所谓的“通灵”,不过是靠着蘑菇。

她用这种毒性特别强烈的致幻蘑菇,让人上瘾,再通过创伤灌输,类似于恐惧(缩在笼子里,和老鼠共处)暴力(被破切割人偶玩具,被迫吃下各种恶心的食物)等,让人产生各种幻想。

——那么,她通灵前让我喝的那杯水,是煮过的蘑菇的水。

后来,我又想到了那次,被金赛花和她的打手绑架前,我和王大虎在小饭馆吃饭,莫名其妙的,伙计端上一盘蘑菇炒鸡蛋,说是送我们的。

我还和王大虎吃得很开心,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蘑菇。

想来,那个伙计是被金赛花买通了。

原来如此。

很多所谓的神秘事件,被揭开后,居然如此地不堪。

后来,金赛花在上海待不下去了,她准备去美国。可就在动身前,她死了,一发子弹打中脑袋,血溅南京路。

金赛花的死,倒是很蹊跷,报纸一律失声,我调查下来,发现是因为她掌握了太多有钱人不堪的秘密,最后被灭了口。

以及。

坊间忽然传出很多说法,最多的一种,说她其实就是个骗子,靠着这个“通灵”和“另一个世界的快乐邪说”,欺骗了很多女子,大量敛财。

事实上,后来经官方宣布,金赛花的个人财产,居然高达二十余万!而且,她还参与了地下钱庄的放贷。

一夜之间,金赛花跌下神坛,她不再是帮助妇女,为妇女谋求人权和幸福的女英雄,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是,渐渐的,社会上也冒出另一种声音,她们说,别管什么手段,如果能让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开心,这个世界不过也罢。人生如梦,如果能做好梦,何必要做噩梦。

……

又过了一个月。

我去看望包月娥,她还在昏迷中。

站在病床边,王大虎告诉我说,最近上海连续有年轻女性失踪,怀疑是被拐卖到北方去了。他还说,有一家人,因为女儿被拐,全家人都跳了苏州河。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金赛花的通灵骗局,向这些饱受生活蹂躏的人兜售活下去的美梦,也向那些愿意待在美梦里,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收取“高额的费用”。而她,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金钱。

虽然是用欺骗的手段。

那么,这一切到底该怎么去看待?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END—

作者 | 冉玉甄

奇异事件研究者

编辑 运营 | 阿闲

苍衣社投稿邮箱:cang1she@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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