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辰重案笔记】是刑警刘星辰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他升职中队长后,在特别行动队专攻的疑难案件。旨在让大家更了解公安一线刑警的工作,同时在故事中伸张正义、读懂人性、获得警示。
※ 由于涉及机密和隐私,作者对一些细节进行了模糊处理,部分情节有所改动。
大家好,我是脸叔。
前段时间年终小酌,和刘Sir聊了聊新年的新计划。自刘星辰的故事第一次登上苍衣社起,一晃数年,【刘星辰重案笔记】的两本纸质书先后上市。苍衣社上的连载停留在第二季。
如今,年岁交替之际,正适合在展开新的故事篇章前,对过去的系列进行一个完整的收尾。
今天的故事接着上一篇的结尾:
采石场发生一起聚众斗殴事件,刘星辰赶到时,现场只留下一具尸体。一个名叫刘凯的男人行迹可疑,被刘星辰当场扣押。警方抓住了头目老猫,老猫对组织打架供认不讳,却拒绝透露斗殴的幕后主使。
特情人员何路混迹黑白两道之间,他向刘星辰透露,事情的起因是两方争夺万丽豪盛KTV的归属。通过何路提供的信息,刘星辰推断老猫背后的人是KTV的前任老板大山的妹夫于东峰。
取得充足口供后,刘星辰启程抓捕于东峰。刚到嫌疑人楼下,局长一遭电话打来,命令他立即收队。
这是 刘星辰重案笔记Ⅱ 的 21号 案件
本期案件:保姆被杀案
全文 12106 字
接上篇【低智商犯罪:嫌疑人重返凶案现场,顺手给警察帮个忙 | 刘星辰重案笔记Ⅱ20】
一阵风吹过,我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路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缓缓开走的车子。此时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有愤怒、有怨恨、有伤心,总之各种复杂的情感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直到树叶从树枝上飘落下来,轻轻地盖在我的头上,我才回过神。
“刘哥,发生什么事了?”站在一旁的李云鹏问。
他拎在手中的手铐发出撞击的声响,本来他已做好抓捕准备,就等着我一声令下冲上去将刚才从楼门口走出来的于东峰扑倒,但是却发现我举着手机僵在原地。
“收队!”无数句骂人的话从我脑海中闪现而过,最后嘴里面只蹦出了这两个字。
抓捕行动完全失败——不对,应该说根本就没开始。之前千回百转我终于查到于东峰涉嫌犯罪的证据线索,将这次殴斗的组织者找出来,可以告慰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伤者,给这起重大刑事案件一个交代。
结果现在全完了,行动取消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于东峰离去。
我没有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回到大队,而且独自前往分局,直接来到局长的办公室,我打算问个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咚咚咚……”我敲了敲门,声音响过走廊。
“进来!”屋子里传出曲局的回应。
“我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你,敲得这么响是不是心里窝着一股气?”
曲局没等我说话,在我进来后他先开口问道,而且这句话问在了我心坎里,我现在确实一肚子气。
“局长,为什么取消行动?于东峰近在咫尺,如果这次不动手抓他,也许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开门见山地问,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手还是忍不住在发抖。
“取消行动自然有原因,不过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有什么原因?我现在已经查清楚了,之前那次斗殴也是他们组织的,而这次斗殴中又有人被打死了,于东峰现在属于杀人犯!为什么不让我抓他?”
“刘星辰,你呀,办案的时候应该根据侦查手段和实际情况出发,而不是被强烈的正义感所驱使。作为警察有正义感没错,但是有些时候想把一件案子干明白光靠正义感是没用的。”曲局很平静地对我说。
“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我抓于东峰抓得不对吗?”我感觉到曲局话中有话。
“抓于东峰没错,但是现在抓他就错了!”
“我现在抓他有什么错?他组织策划了两次斗殴,有人在斗殴中被打死了,这可是命案!”
“于东峰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曲局反问道。
“于东峰?他是一个网吧老板,开了好几间连锁网吧,和大山关系不错……”我一边回忆一边回答。
“于东峰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网吧老板。他在罗泽市混迹十多年,常年养着十几个人整天和别人打架,这种人如果只依靠这一场打架斗殴事件把他处置了,你不觉得便宜他了吗?”
“局长?难道……”
“现在局里已经成立专案组对于东峰这伙人展开细致的调查,如果你现在把于东峰抓起来了,那么之后的调查工作就没法进行了。据我所知,他身上涉案可不少,光是把人打伤的故意伤害案件就不下五起。”
我顿时恍然大悟,曲局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让我动手抓人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且目前局里已经开展对于东峰的侦查行动了。但是听完后我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因为我不知道这个行动,作为这起故意伤害致死案件的办案人,我觉得我必须参与到对于东峰的调查中去。
“局里什么时候成立的专案组?我怎么不知道?”
“这件事本来不想对你说,因为你一直在对这起打架案件进行调查,而针对于东峰的侦查又是秘密进行的,如果你参与的话肯定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只怕在调查的时候会遇到一些阻力。”
“您说的阻力是什么意思?这个案子一直是我在办,如果组织专案侦查于东峰怎么能少了我呢?”
我在工作这些年里,从来没遇到过在侦办命案的过程中遇到阻力,人命关天,这种案件没人敢蹚浑水,所以对于局长说有阻力这件事我是不相信的。
“在你还没参警的时候于东峰就已经在罗泽市活动了,他本身又和大多数的社会人不太一样,极其擅长交朋友,这么多年他的人际关系很复杂,说不定你身边就有人和他关系好,在你侦办案件的时候把关键线索提前提供给他。”
“不会吧……”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一动,脑海里将队里的人都过了一遍,可我还是觉得他们都不像是能和于东峰有联系的人。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在审讯刘凯的时候有人给他送了面包,我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看护疑犯的特警说是一个长得像是领导的人,想到这儿我不禁沉默了,本来想说的辩解的话也被咽回了嘴里。
“专案组现在由宋大负责,你去和他对接一下。正好他手里有一个线索要交给你,虽然你现在暂时不方便加入专案组,但是这条线索却和于东峰他们有关联,你务必给查清楚!”
宋光晨,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在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是中队长,后来提职从宋队变成了宋大。这个人干了半辈子刑侦,经验丰富、能力突出,分局只要成立专案组十有八九都得让他来带队。
专案组不同于其他办案部门,它就是从各个单位抽调人员组成一个专门的办案部门,只针对这一个案件进行专案专办,在案件审判后专案组会解散,其中的人回到原单位继续上班。
无论在分局还是派出所,案件侦办都是由刑警队负责,一个刑警队往往同时侦办好几起案件,甚至十多起。但专案组是专案专办,就是只负责查办一个案件,将这个案件彻底查清查透。
能成立专案组侦办的案件往往都是疑难案件,或者是重特大案件,再者就是极其复杂的案件,例如:曲局刚才说的于东峰所涉及的案子,光是故意伤害案都有至少五起,想把这些事情全部查清必须成立案件专班进行工作。
离开局里我直接来到宋大的办公室。
“去见局长了?”我刚一进屋宋大便向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行动队去抓捕的人都回来了,就你没回来,就猜到你肯定是去找局长了,怎么样?局长都和你说了吧,想明白了没有?”宋大笑着说。
“想通了。不过等到真要对他们下手的时候,你可得带着我,这案子一直是我们在干。”
“不用等到收网。你在侦查斗殴这起案件的时候,在社会上引起了一些惊动。这段时间让你把这个案子放一放就是为了先将他们稳住,过了这段时间你就可以继续侦查了。”
“好的,我知道了。对了,曲局让我来找你,说是有个线索……”听完宋大的话我心里舒坦了不少。
“还记得你刚参警那一年吗?有一起至今未破的凶杀案,在山海观邸小区。”
“当然记得。”
“几天前看守所的管教打电话过来,说咱们抓获的逃犯陈松树为了立功主动交代了一起凶杀案件的线索,就是指那起案件。陈松树说他在逃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董玉的朋友,董玉曾经对他说自己在山海观邸小区杀过人。于是陈松树主动向咱们举报,如果属实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与咱们那起案件有关……”
“董玉……陈松树能提供这个人的详细信息吗?”听到这里我急忙问道。只要有董玉的信息,比如身份证或者是手机号码,我就有把握从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出来。
现在我的内心有些激动,虽然参警多年我遇到很多案件,也侦破了很多案件,但这种多年以来悬而未决的案子对每一名刑警来说都像是内心的一块伤疤。没有警察会希望带着这块伤疤退休,把自己经办的每一起案件侦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把每一起命案侦破并不是开玩笑,这也是每一名刑警的最终目标。
这起案件发生在七年前,我当时刚参警不久,是我接触的第二起案件。没想到这起案子最终变成了困扰我多年的悬案,在提到未破命案时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它,结果现在有眉目了,就像一个寻觅宝物的猎人突然发现了宝藏的入口。
顿时我感觉自己的手心似乎都出汗了。
“董玉这个人身份我已经落实了,现在在内蒙古服刑呢,因为故意伤害致死被判刑了。你要做的就是去对他进行提审,把事情问清楚。”
“什么?董玉已经被抓了?被判了多少年?”听到董玉被抓,我心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被判处的刑期过重,为了避免自己被加刑,他不会再承认自己曾经的罪行了。
但看守所和监狱每年都有深挖犯罪的要求,有专门的侦查大队,主要工作就是深挖犯罪。这主要靠犯人之间相互举报,因为犯人会想以此获得减刑。最后减刑裁量权在监狱,最高不能超过20%。
“这个我不清楚,一切等你去了内蒙古自然就能知道。”
宋大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搬出一本厚厚的卷宗。上面的黄色牛皮纸已经发黑,四个角的纸皮翻起,装订的线绳早已起球,卷皮上写着“肖艳被杀案”五个字,这是当年黄哥亲手写上去的,在写的时候他还和我讲解过一番。
接过这套卷宗,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一本没有办结的卷宗,正常卷宗的名字是嫌疑人加涉嫌罪名,由于我们没找到罪犯,所以没法写出嫌疑人。这起案件我们干了两个月,我记得当时还有好几起命案正在侦办,两个月的侦查也算是达到极限了。
在归档的时候只能按照办结的卷宗装订,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卷皮名,陈列在档案室的柜子中混在其他案件里格外显眼,看着就感觉不舒服。
我坐在火车上一路向北,怀抱着这份卷宗,两天的路程让我把这份卷宗仔仔细细地翻看了好几遍,也让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望着窗外的景色,随着北行的方向,一路上树枝逐渐枯黄,夹杂着白色的残雪,我的思绪也被拉回到七年前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7月7日。
我刚参警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发生命案,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发生三起。刑侦大队三个重案队忙得脚后跟贴后脑勺,案子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尽头,而发案多了自己也渐渐变得麻木,刚开始半夜接到电话激动兴奋的感觉已经变成了烦躁的状态。
不过事情发生在傍晚,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刚跨出单位大门准备回家的时候被黄哥喊住,他开车带着我来到了案发现场。
在那时候山海观邸是罗泽市比较高档的小区,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来到小区后我发现前后两个门都有保安值守,不过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来阻拦我这个外来人,而且我发现门禁是坏的,随手一推门就打开了,看似安保缜密的小区没想到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我和黄哥来到三楼,套上鞋套走进案发房间。
那时虽然有技术中队,但是作为办案队我们被要求第一时间进现场,作为侦查员对现场进行力所能及的调查。可以说每一名刑警都是兼职现场勘查员,唯一不同的是我们都没有经受过专业的训练,能做的只是依靠经验来对现场进行分析。
被害人叫肖艳,20岁,是这户人家的保姆。我看到她的尸体躺在厕所里,双腿叉开弯曲,身上和地面上都是血迹,在厕所的墙壁上还有一大片喷溅血迹,脖子上的皮肤萎缩,露出了黑色的伤口,像是被锐器割断脖子,整个脑袋朝一侧倒下去,形成一个怪异的45度角。她的眼睛睁一只闭一只,能看到眼白从里面翻出来。
死者身上穿着一套红色的厚睡衣,下半身的裤子被褪到脚踝处,上半身一颗扣子被解开,另一颗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半胸脯露在外面,红色的衣服和血迹混在一起,再加上翻出的眼白,整具尸体显得万分狰狞。
“有什么线索吗?”黄哥对正在进行现场勘验的技术员王涛问道。
“屋子里有把刀,上面有血迹。我怀疑这把刀就是凶器,不过要确定还是需要等血迹和死者的DNA比对一下。”
回应的人是喜子。喜子比我早工作一年,那时候还在技术中队,和我差不多也是拎包打杂的,技术员王涛带着他干活儿。喜子看到黄哥问话便急不可待地抢先回答道。
“现场是谁先发现的?”黄哥继续问。
“是这家的女主人,叫张晴。她今天下班回家进屋看到肖艳死在厕所里了。”
“张晴人呢?”
“送医院去了,我们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晕了。”
“晕了?晕过去她怎么报的警?”黄哥又问,我也觉得其中逻辑似乎有些问题。
“报警的是她的丈夫,姓关。他开车和张晴一起回家,张晴先上楼他去停车,所以张晴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但是姓关的报的警,他送张晴去医院了,等会儿就回来。”
我们继续在现场搜查。房子是三室一厅,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卧室和客厅都没什么异动,似乎没人来过。不过我们在书房柜子的抽屉边缘发现了撬痕。我们戴着手套将抽屉拉开,看到里面有被翻动的痕迹,在柜子正中间还摆放着一个佛龛,上面整整齐齐地布置着供品。
我们正在检查现场的时候男主人回来了,他身边还有两个朋友陪着。进屋还没等我问话,他身边的人先向我们介绍男主人的称呼是关处长。
原来是个干部。他长得慈眉善目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一直挂着客气的笑容,见到我们后瘪了下嘴,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唉,没想到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
“你简单讲一下死者的情况和你们今天回到家时的情形。”黄哥拿出本当场开始询问。
“我今天下班接到我爱人,我们俩一块儿回家。往家走的时候我爱人还给保姆打了一个电话,想问她家里晚饭还需不需要买点什么东西,结果她没接电话。我们到家后我去停车,我爱人先上的楼,等我到家发现门开着,我爱人倒在地上,保姆在厕所里全身是血,我就急忙报警了。”
“死者是你们家保姆,这个保姆是什么时候雇的?”
“哎呀,小肖在我们家干了有三年多了。她高中毕业后在我们老家打工,我老家的朋友把她推荐过来当保姆,然后她就一直在我们家干活儿,主要就是收拾家和做饭。我们家有三个屋子,平时她住在书房,我孩子去外地读书后我让她搬到孩子房间住,结果她不去,还在书房住。”
“你发现保姆被害后在家里还动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发现出事后就立刻报警。然后就把我爱人扶到门口,我自己一直站在门外,我怕不小心破坏现场,妨碍你们破案。”
“你书房的抽屉里有什么东西?”
黄哥说着将关处长让进屋子,指着书房的抽屉问。我已经把抽屉拉开,能看到抽屉上面有一道很明显的撬痕,有人用硬物将抽屉顶住后使得锁扣脱开,再把抽屉拉开。
“我有几块表放在里面,都挺值钱的。我爱人还放了几件首饰,怎么了?抽屉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看了看抽屉,只有几张纸片,其中就有手表的说明和认证书。在抽屉最里面还能看到剩下了一只耳钉,金黄色镶嵌绿玉,应该是凶手太匆忙没发现留在了里面。
从现有的证据来看,这起案件很蹊跷。
保姆被人在厕所里杀死,但保姆为什么会出现在厕所?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下手?
从案件侦查角度去思考,如果凶手是破门而入的话,家里总不能完好无损吧?再柔弱的小姑娘的反抗也会造成家里物件发生变化。
但他家摆放的所有物件都很正常很整齐,这本身就不正常。
我们面对的是一起杀人案件,可是现在现场除了保姆被杀和抽屉被撬之外,我们看不到一点儿犯罪现场的踪迹。
“你进来,仔细看看家里有什么变化,我说的是摆放这方面的。”黄哥扶着关处长来到客厅,指着让他看自己的屋子。我们不知道是否发生过移动,这种情况下让主人指出来是最快的办法。
关处长很仔细地查看了客厅和卧室,是那种很细致的检查,反复回忆家里的物件摆放,最后很坚定地告诉我们,除了沙发上的背靠垫被动了之外,家里其他物件和早上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凶手肯定不是外人!我知道黄哥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这肯定是一起熟人作案,不然家里不会这么整洁,如果一个陌生人破门而入,再弱小的女性也会做出一些抵抗,可是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保姆没有做任何反抗。
我转到厕所,这时保姆的尸体已经被法医移走,地面上只剩下血迹和尸体线。这时我发现厕所的马桶坐垫是掀开的,正常来说保姆如果上厕所肯定会把坐垫放下来,这说明她应该是被人推进厕所的。
什么人能把她推进厕所?难道就是为了行凶?那么犯罪动机是什么?是为了抢抽屉里的那几块手表?
“你被盗的那几块手表值多少钱?”黄哥问。
“这个……不太方便,有值钱的,有不值钱的。”关处长含含糊糊地回答。
听他这一回答我心里明白了,这几块丢失的手表的真正价值如果他不配合,恐怕我们是查不清了。我曾在抽屉里看到剩下的手表铭牌,上面写着百达翡丽,我知道这款表价格不菲。关处长对这个问题回答得这么含糊,肯定是不想将丢失物品的情况说清楚,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这些东西本来就与他的收入不匹配。
“门锁的情况怎么样?”黄哥问。
“完好无损。”
“小区有监控吗?”
“有。”
“走!查监控,把今天进这栋楼里的人的身份全都查出来,一个个问!”
小区的监控覆盖得很全,而且正好有一个摄像头对着这栋楼的楼门,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天来来往往的人。在小区保安的配合下,我们把和关处长有关系的人全找了出来,一共是三个人,然后按照时间顺序罗列出来。
早上8点半,我们看到关处长和他爱人从家里离开。
9点钟保姆出门买菜,9点40分返回家中。
10点10分送奶工来到关处长家,10点20分离开。
10点50分关处长的朋友大鹏来到他家中,显示在屋里待了20分钟后离开。
11点半关处长回到家中,显示不到2分钟便离开。
12点关处司机来到家中,显示5分钟后离开。
然后一直到傍晚张晴发现保姆被害,其间在楼道内进出的七个人我们都找到了,与本案无关。他们来到这里有的是住在这儿,有的是串门,但经过对这七个人的询问我们发现都没有作案动机,也并不了解关处长家里的情况。
在关处长家中出现的三个人分别是送奶工、关处长的朋友大鹏和司机,我们把这三个人找来一个个地进行审查。
送奶工说自己每天都来送鲜奶,正常流程是将门外的空瓶子拿走,然后等保姆开门再把鲜奶送进去就行了。可是送奶工说今天来送奶时保姆没有找到空瓶子,就让他进屋在门口等了会儿。五六分钟后保姆从厨房找到空奶瓶,送奶工拿着空瓶离开。
送奶工进家门了!这一点就很不寻常,但是他给的理由也很充分,而且他没有作案动机。我们一路追查监控,发现他在离开案发现场后继续去送奶,如果他杀人后还能安心送奶,那么这个人的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
作为第一个到达死者家的人,我们将他的嫌疑排除了。
第二个来到的是大鹏。他说来给关处长送一份材料,这份材料里面有点儿小问题,他想当面和关处长说一下。他来之前给关处长打过电话,关处长说他中午前后能回家,于是大鹏就进屋等了一会儿。其间保姆走过来要给他削个苹果。大鹏看到保姆在收拾家庭卫生挺忙的,就让肖艳继续收拾。他从肖艳手里接过水果刀把苹果削完,吃完后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大鹏便没继续等关处长,自己离开。
在我们对大鹏进行审讯时,水果刀上的血迹DNA也检测出来了,正是保姆肖艳的血迹。而且刀上有大鹏的指纹,也有保姆肖艳的指纹。
关于大鹏的嫌疑,关处长做证帮他排除,因为第三个到家的是关处长,他说他回到家的时候保姆还活着,所以肯定不是大鹏动的手。
关处长回家正是为了拿大鹏送的材料,他进屋后没看到保姆,但他喊了一声,保姆肖艳有回应,于是他没脱鞋踮着脚走两步进屋子,将茶几上的材料拿走,临走时又和保姆肖艳打了个招呼,肖艳也回应了。
关处长从进楼到出来一共3分钟,在家没待上2分钟,肯定没有作案时间。而且我们在现场提取到了两只半截的鞋印,正是关处长今天穿的皮鞋,和他供述踮着脚进屋的情形一模一样。关处长的嫌疑也被排除。
最后一个是关处长的司机,他按照关处长的要求回家为他取手表,他用钥匙开门后径直来到书房,将抽屉打开把里面的一块浪琴手表拿走。司机说他进屋子和保姆肖艳打了一个招呼,肖艳也回应了,不过洗衣机的声音太大他没听清。
肖艳一般都是中午洗衣服,然后下午晾晒。我们在屋子里发现了晾晒的衣服,说明司机走了之后肖艳将洗好的衣服晾了起来。
司机的嫌疑也被排除。
结果是我们傻眼了,一共四个返回家中的人都没有作案动机和嫌疑,那么保姆是被谁杀死的?这个案子很奇怪,送奶工进屋,大鹏使用了水果刀,司机打开了抽屉,所有发生的这三件事都是我们通过现场勘验能掌握到的线索,和这三个人全都产生了联系,但又全都没有关系。
单纯从开门这一点来看,门锁肯定没有撬动,能说明保姆认识凶手。但我们看监控里面只有这四个人保姆认识,可这四个人又都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接下来是地狱般的两个月。那两个月我几乎没有睡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琢磨这起案件。我感觉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但是这些问题只是缥缈的意识,一闪而过,让我无从下手。
火车在通过铁轨接缝处时发出咣当的声响,将我拉回现实。我知道我现在离真相不远了,这个困扰了我七年的谜团就要被解开了,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保姆肖艳?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问题终于要有答案了。
我在看守所见到了董玉。他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七,但是很壮实,囚衣下露出的手腕像脚脖子那么粗,手指鼓鼓的,握起拳头像一个锤子似的。
“你因为什么事被判了多少年?”我问。
“不小心把别人打死了,判了十二年。这事其实和我没关系,我是被沾包了。”董玉回应。
“我是罗泽市公安局的,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是七年前的事情,你七年前人在哪儿?”
“罗泽?我七年前人就在罗泽,什么事你问吧。”董玉抬头看了看我,似乎在仔细地回忆认不认识我。
“七年前罗泽市山海观邸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你听没听说过?”
“嘿嘿,你是听谁说的?”董玉咧嘴一笑,反过来问我。他笑的时候我发现他嘴里少了两颗牙,露出一个大洞。
“我问你这起案子的事情,你别和我打马虎眼,什么听谁说的?”
“肯定有人说我和这起案子有关,对不对?你听谁说的?”
“噢,原来你心里清楚着呢。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既然我们能找到你,那么这件事你肯定脱不了干系,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自己犯的事情早晚都得承担后果,这些不用我和你多说吧?”我没想到董玉这么坦然,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呀,都是在吹牛,为了名分和脸面,以前都得靠这个生活,是不是?”
“你少来这一套,我从罗泽市大老远地跑来找你,不是听你搪塞敷衍几句就完事的。”我知道董玉肯定做足了准备,从他回答的流利程度来看,这些话可不是张口就来的,而是早就谋划好的,我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我那时候虽然混得一般,但在罗泽也算有点儿名气,不至于为了谁去杀一个小保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也干了挺多坏事,但是我做人还是有底线的。”
“呸!你都把人打死了,还有底线?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啐了一口。
“你可别这么说,难道所有的坏人都得一棒子打死?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人打死,这件事我就是因为不认才被判了十二年,不然的话赔点钱哪至于这么惨。这就是我的底线,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没做的肯定不会承认。”
“你刚才说杀小保姆,说明你对这事了解挺多呀,还知道死的人是保姆呢。”
“我和你说实话,那家人我都认识,连保姆我也认识,但是我肯定没杀人。我出去拿这件事吹牛是为了生活,为了混社会的面子。”
“你拿这起案子当面子到处去说,这不是在撕我们的脸吗?”
“因为这案子当时你们也没查到什么线索,社会上传得又比较多,我才借来用用。”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和这家人认识的吧。”我打算从侧面问,找出他的破绽。
“我当时做点儿买卖,就是帮助人做动迁。正好那段时间你也知道,老城区有一大片要动迁的,通过这层关系和那个姓关的就认识了。后来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个人不太地道,但是当时我大哥非要和他处关系,没办法,我就得和他应付,就这样我们算是熟悉了。”
“你还有大哥?你大哥是谁?”
“姓丁,叫丁绍敏,你没听说过?”
我心中一跳,但脸上故作镇定,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牵扯到丁绍敏,先是于东峰又是丁绍敏,看来我和这伙人有着不解之缘。
“听过一点儿。丁绍敏和姓关的处长什么关系?”
“都是生意上的事情,都得打通关节,其实我和姓关的相处得一般,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倒是大哥和他处得不错,相互之间也办了不少事,直到后来姓关的家里出事了……”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罗泽市的?”
“姓关的出事一年之后吧,我就走了,到这边来干活儿。”
“来这儿也是干那套买卖?”我问。
从董玉说他做动迁买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谓的动迁买卖就是拆迁,说直白点就是带着一群人将别人赶出去,再把房子推倒。不过我不清楚他这套买卖和姓关的有什么关系。
“嘿嘿,差不多吧。但这里不太好干,经常出事,你看我这不就跟着沾包,也被抓进来了吗?”
董玉说的经常出事就是指在拆迁的过程中出现伤残甚至死亡的情况。这下我也知道,他的故意伤害致死罪,应该就是在动迁赶人时下手不分轻重,把人给打死了,结果被判了十二年。
“你为什么离开罗泽市,在罗泽市不好吗?”
“我就是想避开他们,怕出事呗。”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怕出什么事?把保姆杀死?”我引导着问道。
“嘿嘿,你就别引逗我了,杀人这个事和我可没关系,我就是怕他们杀人牵连到我。”
“谁杀人?”我继续追问。
“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也讲道义。话只能说到这儿,再说深了那我就成浑蛋了。”
董玉说完这话连他自己都笑了。我心想他的脸皮真够厚的,其实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很明显了,董玉已经把他知道的说出来了,但是他还要脸面,不愿意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丁绍敏和关处长关系很好,而且有生意上的往来,董玉离开他们就是因为看到他们所做的一些事后心里害怕,怕自己受到牵连,至于这些事是什么,董玉不说我也能猜到,其中肯定和保姆肖艳被杀有关。
“你被判了十二年,把这件事说清楚我可以给你算一个减罪立功,你非得要在监狱里待这么久吗?”
“我呀,罪有应得,在这里待着我心甘情愿。”董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在监狱与董玉聊了三天。董玉挺善谈,无论说什么都能接到话茬儿,唯独在提到案件的时候,董玉立刻闭口无言。我看确实没什么机会,一个对自己蹲十二年监狱都心甘情愿的人,我实在找不到什么能拿捏住他的关键点。
三天后我离开了内蒙古。看似这次我没有收获,但却有重大线索发现,那就是丁绍敏进入了我的视线,而且董玉提供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丁绍敏涉嫌的犯罪很可能与这个关处长有关系,特别是保姆肖艳被杀案。
其实这起案件在侦办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不对劲,我们对进入关处长家里的三个人采取了各种侦查手段,但最后都洗脱了嫌疑,可我们唯独对关处长没有进行细致的侦查。而且在案件侦查初期关处长由于工作需要出了一趟差,他这一走就是半个月,等他回来我们这边已经查无可查了。
如果关处长就是嫌疑人呢?董玉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能拿这件事来吹牛,说明他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知道没人能反驳他,因为知道实情的人希望有人来担起这个案子,转移警方的视线。
七年前我的主要工作是拎包,就是帮着前辈打下手,没有办案的经验,也没有侦查的方法,学校学的知识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形而上学的笔上功夫终究与实战差距太大。但经过了七年的历练,现在我再一次回首这起案件,突然发现和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
岁月增加了人生的厚度。透过这层厚厚的经历,仿佛是透过一只放大境,将万物放大,让它们露出本来面目,抽丝剥茧,获取真相。
下了火车我便直奔大队,急忙去找宋大汇报,内蒙古之行让我发现丁绍敏和关处长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七年后这起案件又有了新的切入点,也许会找到关键的线索。
屋子里没有人,我拿起手机打了过去。
“宋大,我回来了。陈松树举报的情况不属实,虽然董玉和当年那起案件没关系,但是他知道一些案件的内幕,当年保姆被杀的案子可能和丁绍敏有关!”
“你在队里?”
“对,我刚下火车直接回队里了。”
“你在队里等我一下,回去说。”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看到宋大和几个人一起返回,其中有李云鹏,兴致勃勃地跟在宋大身后。
“你那儿有什么新发现?”宋大看到我后便问。
我将在内蒙古提审的情况和他们叙述了一遍。宋大听的时候不住地皱眉头,尤其是在提到丁绍敏的时候,我看到不光是宋大,连其他人也跟着紧绷着脸,露出一副很难受的表情。
“这么看来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复杂了……”听完我的汇报后宋大说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情况变复杂了?七年前的案子有了新的突破口,丁绍敏应该和这件事有关,咱们可以从他入手进行调查。还有关处长,他和丁绍敏关系密切。”我说。
“董玉是丁绍敏的人?”宋大问。
“七年前是。后来他又在罗泽市待了一年才走的,他自称现在和丁绍敏没有联系。”我回答。
“我们刚才去看守所了,陈松树又提供了一条线索,他说自己将人捅伤的事情是被人怂恿指使的。”
“他又想拉谁下水?”我问,经过这趟内蒙古之行我对陈松树提供的情况不太信任,他只是把道听途说的东西讲出来,这些都没经过认证,完全是带着不负责任的态度。
“于东峰,这次陈松树说自己捅人是于东峰指使的。”
“真是信口开河,被抓的时候不说,现在开始胡说八道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起码又多了一条抓于东峰的理由。”
“陈松树先是举报董玉,其实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追查丁绍敏,只不过他不知道董玉和丁绍敏已经分开多年了。之后陈松树又用自爆的方式拉于东峰下水,这就很奇妙了。”宋大喃喃说道。
“这有什么奇妙的?”我问。
“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咱们现在成立了专案组,专门针对盘踞在罗泽市多年的两伙恶势力组织,一个是于东峰,另一个就是丁绍敏,陈松树的举报也有点儿太凑巧了吧。”
一股阴霾从我心中飘过,我们似乎在被别人牵着走,我有种感觉,有人在故意设置套路吸引我们去侦查,按照他的节奏一步步走下去。
但有线索我们又不能不查,尤其是七年前的命案出现了转机。这件事就算是什么人有预谋我也得查下去,毕竟这起案件已经成了我心中的一道门槛,不查清楚我永远也跨不过去。
“宋大,我还是想继续查这起七年前的案子,尤其是当事人关处长,我打算先从他入手,把以前一些没做的工作补一补。”
“在你走的三天前,关处长被纪委叫去谈话,第二天回来之后跳楼自尽了。”宋大说着点了一根烟,点起来后没抽,静静地看着我。
一件事偶然发生也许是巧合,但是这么多事情在三天时间内发生,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这起命案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七年,我们当时穷尽手段也没能发现线索,结果在七年后的这三天里,围绕这起命案的线索一连发生了这么多事件。
我的心头犹如乌云遮蔽的天空,此时电闪雷鸣,风雨欲来。但是我知道,我们坚定信念勇往直前地走下去,阳光终究会出现,驱散云雾,照亮大地!
【刘星辰重案笔记】未完待续。
—END—
作者 | 刘星辰
编辑 | 汪林玲
监制 | 程沙柳
脸叔推荐
虐猫少年杀人之后,却说自己被“脑控”了
参与禁忌游戏后,每天有人打10个电话催他自我了断
刑警刘星辰,省公安厅破案专家,破获案件1000多宗,很多为公安部、省公安厅督导案件。
面对这些“手段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影响极大”的案件,刘星辰和他的同事一家一家摸排,一帧一帧看监控,一行一行查资料。
他将自己从警以来的经历写成系列故事,连载在苍衣社上,阅读【刘星辰重案笔记】,你就像跟着刘sir开着警车,穿梭在犯罪世界的街头,与形形色色的杀人犯、悍匪、毒枭正面碰撞,见识到真实社会的隐秘一角。
目前该系列已经出版,想看纸书的朋友看下方↓
[ 从警16年破案笔记 刑警刘星辰的破案直播 ]
《刘星辰重案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