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警事】是刑警夏振乾在苍衣社创作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用20余年时间寻找失踪哥哥的漫长路程。在这宗诡异的失踪案背后,是一座城市在时代浪潮中的变迁,是一代人的命运在岁月洪流中的蹉跎。
※ 苍衣社刊发的为半虚构故事。
今天继续更新由刑警夏振乾创作的故事专栏【豫北警事】。
缑福平被杀案、夏振中失踪案依然未解。1998年,滑城再度发生失踪案,失踪者是电厂的新任厂长许尽然,不久后,其弟许其然也同时失踪。
电厂权力争斗关系错综复杂,得不到新线索,夏振乾的调查举步维艰。一通匿名举报电话打到警局,称许氏兄弟是被电厂已退休厂长刘红军杀害的,将案情推至更深的迷雾中。
这是 豫北警事 第 2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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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8918 字
接前篇【1995年8月17日我哥在帮人拉煤时人间蒸发,我决定用余生把他找回 | 豫北警事01】
1998年2月22日,滑城又发生了一桩失踪案。失踪者竟然是电厂风头无双的人物许尽然。
据他妻子宋小霞报案时所述,许尽然已经失踪了三天。成为厂长夫人后,这个电厂女工吃起了空饷,享受着普通女人艳羡的生活。刚开始,她还以为厂长丈夫外出考察了,后来县里通知这个电厂人大代表到县政府开会,打听到人没出差,她慌了神。
这一找发现电厂会计许其然也不见了,会计的妻子也同样以为自己的丈夫跟着厂长哥哥外出了。
一下子失踪了两个人!时任刑警队大队长王杰非常重视,安排高国才(我从警的老师,我称呼他为高老师),我、张峰、谢自顺组成专案小组彻查案件。
我莫名兴奋,感觉顺着这条线就能找到夏振中了。
高老师猜测许尽然哥俩在一块,找到领头的哥哥就能找着弟弟,让我们把有限的资源用在许尽然身上,但许尽然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宋小霞说,说不定找那个烂货去了,死在床上了。她说的烂货我知道是电厂后勤职工刘彩虹,两人相好是电厂公开的秘密。
多年前,宋小霞带着娘家人找上门的时候,并没有占到便宜。刘彩虹的丈夫杨西东拿刀把守着门口。刘彩虹不仅不承认和许尽然偷情,还把来势汹汹的上门者骂了一顿,并找到时任厂长刘红军讨要公道。那件事的结果是:许尽然把宋小霞打了一顿。连邻居都听到了惨叫声。
宋小霞咬牙切齿地说:“两人相好了10多年,那个傻种(本地骂人的话)不知道在刘彩虹这个贱货身上卖了多少力气。现在儿子都娶媳妇了,还去找她。”
我们来到刘彩虹家。三十五六岁的刘彩虹风韵犹存,白白的脸,丰满的身材,自带一股女性的迷人气息。
“人家现在是厂长了,哪有工夫搭理我这半老徐娘,早就不来找我了。”刘彩虹拉长了声音说。
我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一跺脚说:“有什么可说瞎话的,3个月没来了。”
“你男人呢?”高老师问。
“这两天他爹又病了,回浚县老家伺候爹去了。”
五星村往北4公里一条直路,就到了浚县杨堤村,刘彩虹男人杨西东的村子。看我们进门,杨西东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快40岁的人木讷得像小孩一样,杵在一边,还是他爹说赶快给两个警官倒水喝。
杨西东慌忙倒水,水洒到了桌上,他又慌忙拿那条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擦拭。
“别麻烦了。”高老师笑着说,“你也坐,我们就几个问题。”
杨西东是在许尽然失踪后第二天请假回来的。他等一会儿要回去上班,这个电厂的锅炉工今天晚上值夜班。
杨西东的父亲有严重的气管炎,现在天依旧寒冷,他咳嗽得喘不过气来。杨西东涨红了脸说:“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父亲是个药罐子,不是娶彩虹,我进不了电厂,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媳妇。我知道彩虹和许厂长的事儿,只要彩虹还跟我过,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们没有问到更多的信息,失望地走在回滑城的路上。现实让杨西东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忍耐和顺从。
自从当了厂长,许尽然没少得罪人,从这方面排查工作量很大。但我不怕,我始终认为这起案件和夏振中的失踪有关系。
从浚县回来,我们顺路到电厂走访,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电厂的工人们好像约定好的一样,口径出奇一致:谁当厂长都一样。都是把自己人提拔到油水大、工作轻巧的岗位,其他人老实干活就行了。许氏兄弟那么厉害,谁敢招惹?
高老师对电厂工人这种抱着膀子看笑话的姿态,唯有苦笑。其实任何时候,对权势人物的不幸遭遇,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态度。但是得不到信息,破案之路寸步难行。
回到局里。张峰说刚才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许氏兄弟是被电厂已退休厂长刘红军杀害的。来电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没有给他留问话的时间。据查,他用的是道城路一个烟酒店里的电话。店主说打电话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帽子,没看清长相。
高老师端着搪瓷缸子吹着烫嘴的开水,若有所思地笑着,停了一会儿说:“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您的意思是来电者受人指使?”我问。
“你觉得呢?”高老师反问我。
“我认为刘红军不会杀人。”被高老师和张峰盯着,我咽了一口唾沫说,“我父亲在电厂干了一辈子,他了解刘红军。他说刘红军资产雄厚,并已安全着陆,刘家能有今天离不开他的韬光养晦,他不会因为小猫小狗挑衅自乱阵脚。”
“那是谁指使打的电话?”高老师又问我。
我摇摇头说:“我说不好。”
“会不会是缑瑞平?”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自顺发表意见。
“有可能。杀兄之仇,夺权之恨。”高老师习惯性地皱着眉头说。见张峰不解,他解释说,“记得刘红军退休时的条件吗?缑瑞平不能当电厂的一把手。老谢,你带着张峰见一下刘红军,了解一下情况,我和振乾碰碰缑瑞平。”
高老师夹着包准备出发,我急忙把笔记本装进挎包里跟上。
刚出门没走多远,高老师就指挥张峰把面包车开到广场街路口,看这架势,今天的午餐是扁粉菜。
扁粉菜是豫北特有的早午餐,猪骨和鸡骨熬制的白色高汤里面,放上红薯淀粉制成的扁粉条、切成薄片的豆腐和鸡血、烫好的青菜,一起炖煮,出锅时浇上蒜汁和油泼辣椒,配上刚出锅焦香酥脆的油饼,堪称人间美味。
吃到半碗,我们四人的额头都冒出了细碎的汗珠。高老师长舒了一口气。美食能填饱饥肠的同时,亦能抚慰疲累的心灵。我也感觉轻松了很多。
50多岁的缑瑞平头发已经近乎全白,配上白皙的脸庞和板正瘦削的身材,颇有仙风道骨之范。
高老师上前和他握手并开玩笑说:“您这是生产、修行两不误啊。”
“家族遗传,这个夏警官知道。”
我笑了笑。
我们坐在一进门西边靠墙而放的会客沙发上,缑瑞平坐在南边位置。
办公室也就十多平米。最里边摆了一张酒红色的办公桌,一把黑色的看起来很舒适的真皮椅子,椅子后面墙上挂着本地书法家闰向忠的墨宝“天道酬勤”。缑瑞平现在是电厂书记,电厂的领导者惯例,厂长独揽大权,书记憋屈求全。
缑瑞平无视我的谦让,把茶碗端到我们跟前,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是为许尽然而来。”
高老师看向他。
“谁都知道,我和许厂长合不来,嫌他德不配位。我们确实在电厂的管理上争执不断,甚至在厂里的党员会议上吵过架。我妹妹被他弟弟许其然挤兑得没法正常上班。但这都是工作上的事儿。我这个年龄,在厂里也没啥熬头了,不至于学刘红军杀人。”
“刘红军到底有没有杀害缑福平书记,还在侦查。你放心,我们不过会放过任何线索。”
对于高老师的保证,缑瑞平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妻子一个月前查出了乳腺癌,我妹妹陪她在郑州治疗。我们哪有精力筹谋别的。”
我的确听父亲说过此事,他也是听曹卫国说的。当然,曹卫国在讲述的时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高老师问了匿名电话的事儿,缑瑞平淡淡回应,刘厂长在位时行事雷厉风行,有时候称得上狠辣孤绝,得罪一部分人也在所难免。
我们又走访了一些电厂职工和五星村村民,没有发现缑瑞平的疑点。人们风评:他为人谦和,不摆架子,关心职工,比许氏兄弟强多了。
走访完,我和高老师回到面包车上,等了一会儿,张峰他们俩也回来了。
关上车门。张峰说:“刘红军上午在家侍弄花草,中午吃过饭,找人民医院退休的李院长,下棋或到双流河钓鱼。吃过晚饭跟曹卫国一起出去遛藏獒,一来一回一个多小时,然后回家锁门休息。他的孩子们也都跳出了电厂的圈子,各自忙活生意。”
“曹卫国的交际也很狭窄,没事就找振乾的父亲说话喝酒。刘红军的弟弟刘红兵、妻妹曹九香现在做服装生意。他们比在电厂时挣得多得多,都发了。五星村人眼红得不得了。刘红兵、曹九香我们都走访过了,二人都说,从电厂出来了,就不再掺和里面的事儿。刘红军也约束过他们,往前看,莫讲往日恩和怨。”
“刘红军大气能力强,是个厉害角色。他应该不会因为陈年旧怨,铤而走险。”谢自顺说,“虽然,他儿子刘利和到电厂找过许尽然,那也是警告他别派虾兵蟹将丢人现眼,有本事自己出来两家真刀真枪地干。”
刘红军和许尽然的矛盾,源于刘红军还在厂长职位上时,提拨了自己的亲戚,把许尽然搁在科长的职位上,搁了很多年。这次能够捡漏当厂长,实属侥幸。刘红军退休前,许尽然一直是一副大气淡然的姿态,一退休,他不再掩饰,拉起了清单。他也不大张旗鼓,都是指使小喽啰们瞎找事。比如往刘红军家院子里扔垃圾粪便,半夜敲门......刘利和警告他后,他就消停了。毕竟当了厂长,再这么下作,叫人笑话。
关于匿名电话,刘红军说正常。他上一次住院,出院回家的第二天,他妻子出门买菜,看到家门口有人半夜来烧留下的纸钱灰和没有燃尽的纸钱。这些烧给死人的东西,意思明显不过,诅咒他死。他说缑瑞平兄妹干不出这事,充其量是老黑、老歪之流下作胚子所为。这种人见不得别人好,又是墙头草,谁得势当谁的马前卒,跟此等鼠辈一般见识不够丢人的。眼红他们的人太多,胡乱找事的人,巴不得他们忍耐不住进入是非圈。他已经退出电厂的名利圈,只求多活几年。
“和咱感觉的一致。”高老师叹着气说。
“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张峰问高老师。
“高兴,又不高兴。再和当年缑福平的案子一样,成了悬案,咱们就成吃素的了。”
回到公安局,我着手整理一天的走访信息,高老师叫我陪他出去一趟。我们走到滑城大弦戏院门口,他让我在面包车上待着,他自己两手插进皮夹克兜里,夹着脖子走进了那个圆形的门里。
十几分钟后,高老师出来了。他问我和曹铁熟吗?我说两辈人的交情了。他说,那就好。开着车我想,高老师教徒弟还留了一手,他这是有“线人”啊。
我和高老师来到了曹铁的仓库里。
“你们这个面包车该淘汰了,离老远我就听到了比拖拉机还响的机器声音。”曹铁迎出来并递给高老师一支烟。高老师摆摆手。
“没有你这大商人资本雄厚。”高老师开玩笑说,“要不赞助我们一辆吧?”
“没问题呀,振乾跟我说过很多次,说您对他特别关照。”
“什么关照?振乾踏实能干,碰见案件肯动脑子,是个人才。”
“谢谢夸奖。”曹铁满脸堆笑说,“你这么夸我兄弟比夸我自个儿都高兴。”
“我们这次来,你也听说了,许尽然兄弟失踪了。你在村里熟,在厂子里熟,社会面上也熟,请你帮个忙。”
曹铁挠着头说:“早就不关注这些了,但是你们俩来了,我总得尽点力。要说可疑,我觉得租刘彩虹家房子的那对姓牛的爷俩有问题。”
“他们俩租刘彩虹家房子也有好多年了。这爷俩,父亲老牛60出头,儿子牛民喜40岁,原先是西纸厂工人。下岗之后没回老家,以卖猪杂为生,每天下午4点多钟在卫河路邮局旁边出摊。我听别人说过,他们是原西纸厂毛厂长家的亲戚,老家是离这30公里外牛寨乡的,又听说他们在双流河东边的胡庄买了一套院子。”
对于这种挣个辛苦钱的小商贩,自己有院子又花钱租房子,这本身就很可疑。从曹铁仓库出来,我和高老师把车停靠在卫河路邮局不远处,坐在面包车里观察牛民喜。正好有一个人到摊前买猪头肉,只见他一边熟练地拆着猪头,一边面带笑容和来人闲聊,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贩。
观察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五星村。刘彩虹老院儿所在的胡同口,退休电厂职工刘文堂正和老牛下象棋。刘文堂只有刘彩虹一个孩子,是五星村最早的绝户。刘文堂能有两套院子,有一套是他哥的,他哥当年作为志愿兵,抗美援朝,死在朝鲜了。
高老师示意我先不要靠近。
我们远远观察。胡同西边是这一片居民开垦的菜地,这个季节,费尽心思搭起的塑料布底下,只有几颗瘦弱的白菜。菜地对面是西纸厂,我们二人走到西纸场门口,以前热气腾腾的工厂只剩沉默不语的烟囱,青藤缠绕的厂房,残缺的围墙,满地胡乱扔的生活垃圾。它像一个怪兽,也像一个年老弃妇,委屈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个工业废墟!”我叹气。
“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高老师说,“你有没有观察老牛,他应该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虚弱。”
我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只顾感伤当年热闹非凡的工厂变成了现在的废墟,忘记了到这里的本意。从我站立的位置,西纸厂门口的矮墙可以做个很好的遮掩。
“你看他坐着轮椅,长时间坐轮椅的人不是这个样子。”高老师说。
看了一会儿,我也觉得蹊跷。老牛和他的儿子都是那种精瘦的身材,刚才看他儿子卖肉,手起刀落干脆利索,两条胳膊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此刻,下完棋的老牛用胳膊转着轮椅轮子回家,按理说,长时间坐轮椅的人胳膊应该更有力气,腿会退化得没有力量,但转过身背对着人的老牛,腿似乎也用上了劲。
我们来到刘彩虹家。刘彩虹嚷嚷:“你们怎么又来了?都说了,都跟你们说明白了。”
“你家的平房有地下室吗?”我问她。
“有啊,你们家没有吗?”刘彩虹反问我。我摇了摇头。
“我家的地下室和别家不一样。主屋西边卧室床底下,有一个一人宽的口,从那下去,有楼梯,下到地下室,可以顺原路出来也可以从西边配房床底下出来。平时这两个口都用水泥板盖着,而且在床底下,很隐蔽。我父亲这样设计,是怕万一哪天有坏人进屋了,能够藏身躲避。”她回答。“你们问这干啥?你们是不是觉得许尽然藏在那里?怎么可能?老牛头和他儿子老实着呢。”
“别问这么多,我们是正常办案、例行询问。今天问你的不要跟任何人说,更不能跟牛氏父子说。”高老师严肃交代。
“他们家就爷俩,没有女人吗?”我问。
“有啊。牛民喜说卖杂什挣不了几个钱,女人们都回乡下种地去了。”
从刘彩虹家出来,我们决定来个突然袭击,直捣黄龙。
我和高老师敲开了老牛家的大门,转着轮椅开门的老牛疑惑地看着我们俩。
“买整套杂什能不能便宜点?”高老师坦然地看着老牛,“想跟你订一套,明天来取。”
趁高老师和老牛在院子里说话,我直接走进了配房。
“哎!”老牛喊我,“你这个人干啥?”
我把那张铁丝床往外拉,果然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水泥盖。正准备掀开的时候,老牛从轮椅上站起来,快速跑向我。高老师一个上前把他死死摁在地上,他挣扎着。
我掀开水泥盖,一股霉臭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有情况!”我冲高老师喊着,眼看被摁在地上的老牛要翻转起来,我快步过去,从包里掏出手铐,把他铐住。
“快!你去给局里打电话,让段法医他们过来。”
我一溜小跑出来,在那一片儿住户,找到一家有电话的,跟局里打了电话,也呼叫了张峰他们两个。
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四具尸体。西纸厂厂长毛国强、许氏兄弟,另外一个是滑城第五建筑公司的经理。没有夏振中,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审讯室里,牛民喜交代了。还是为了钱。西纸厂倒闭了,失去了铁饭碗的他们,决定靠绑架有钱人赚些快钱。
他们一直暗中跟踪许尽然,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1998年2月19号晚上,他看到许尽然喝得醉醺醺的去找刘彩虹,还没等他敲门,尾随上来的爷俩就把他打晕带回了家。醒来吓坏的许尽然跟牛民喜说,他办公室保险柜里有1万块钱,牛民喜大摇大摆地过去拿了。父子俩嫌钱少,逼迫许尽然拿出更多钱来。许尽然想起当会计的弟弟许其然,从银行取出来20万块钱,准备给工人发奖金。于是,接到许尽然电话的许其然,带着钱刚出家门,就被牛氏父子打晕,然后被勒死扔进地下室。
那位建筑公司经理,三年前年底取款回来,准备给工人发工资,被尾随、劫持、杀害。
已经白骨化的西纸厂原厂长毛国强是最早的受害人。毛国强喊牛民喜的母亲喊表姑的。当年牛氏父子能进西纸厂全靠毛国强安排。
牛民喜说,西纸厂倒了之后,他找毛国强想让他跟刘红军说说,进电厂。可是毛国强一直推三阻四,看意思还想让他们送礼。牛民喜手头确实没钱,老家刚翻盖了房子,还借了数额不小的债务。
牛民喜的母亲拿出舍不得吃的芝麻,榨成香油,提了10斤给毛国强,老牛还买了两瓶伏牛酒、一条散花烟。等了两个月。毛国强让再等等,电厂人员饱和,现在不好进人。
他们又等了一段时间。临近春节,要债者登门。牛民喜好言劝走讨债的人,并承诺了还款时间。再找毛国强,他让过完年再说。
牛民喜父子还想催促一下毛国强,看他一脸不耐烦,没敢说话,手足无措站在他家的大客厅里。外面寒风刺骨,毛国强家的暖气片却散发着巨大的暖意。牛民喜的汗顺着脊背往下流,他穿得里三层外三层,他自己家和外面温度没啥区别,必须这么穿。那时刻,他看着毛国强家客厅里的彩电,焕然一新的家具,堆在地上摞成小山的年货。再想想自家连过年的肉都要赊欠,不禁恶从心头起。
出了毛国强家门,老牛恨恨地说,这个赖孙,还想扎圈(本地话,设套敲钱),都让他吐出来。
牛民喜知道,父亲说的还有当年进西纸厂送的礼。
既然动了心思,就着手行动。牛氏父子在那一年年后,租了刘文堂家的院子,位置隐蔽,而且在看房的时候,刘文堂吹嘘,他当年英明,建造了个高明的地下室。他们去看过,地利这一条占全了。牛氏父子一下租了10年,并更换了所有锁具。后来,他们又续租了10年。
搬到五星村,老牛装作腿脚不灵便的样子。他认为身体的缺陷是完美的假象,也是他们犯罪的最好遮掩。
1984年3月25日,多日跟踪,牛氏父子终于逮到机会:毛国强醉醺醺从烧鸡酒楼出来,一个人在黑黢黢的巷子里行走。那时候胡同里哪有灯火,只有牛氏父子心中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他们扑上去,用绳子把毛国强绑住,往他嘴里塞了条毛巾,放到架子车上,上面盖了一床被子。远远见来人了,老牛躺到车上装作生病的样子,这样一路拉到租住的地方。
那次作案,牛氏父子从毛国强包里搜出了300块钱,又打电话勒索,收到毛国强妻子送来的3万元后,他们准备再要。老牛怕毛国强家人报警。到那时,钱没花上就被抓了,太亏了。他们想把毛国强放走,但又断定他通过声音认出了他们,于是,两人把他活活勒死扔进了地下室。
之后,牛氏父子以卖杂什为掩护继续作案,并悄悄买了辆面包车。牛民喜对外称买车是为了往返于县城和牛寨乡之间,开黑车拉人挣钱。
“你们劫持受害人的车在哪?”高老师问。
“平时停在西纸厂里的生产车间。”
我们在西纸厂两层楼高的车间里,找到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这个工业废墟成了遮掩犯罪的温床,曾经在这里辛勤劳作的工人成了手上沾满鲜血的罪犯。
老牛也交代了1995年刺杀缑福平的事儿。
他在五星村住的时间长了,和刘文堂成为棋友。1994年腊月的一天,一边下棋,刘文堂一边唉声叹气。他问原因,刘文堂说跟曹九香借了3万块钱,手里没钱一直还不上。前几天,曹九香找到他说,都是一个厂的同事,知道你身体不好,不是刘厂长照顾你,你哪能拿着全额工资在家里歇这么多年呀?现在缑福平攀上了李县长,要把刘厂长赶走,刘厂长要走了,缑福平也容不下我们,我这个会计也当不成了,你就得还我钱,我们总得谋出路。可我现在哪有钱还她呀?
看刘文堂愁眉苦脸的样子,老牛说这还不简单,缑福平一死,一了百了,钱你也不用还了,说不定曹九香还倒给你钱呢。
老牛的话一出,刘文堂说,我怎么没悟透这一层意思,然后他又发愁找不到教训缑福平的人。老牛出主意,那么多想挣钱的下岗工人在街里乌泱乌泱成群,有人连下顿饭都没着落,随便找一个给他几百块钱,他就敢拿刀杀人。
听老牛这么一说,刘文堂眼睛里冒出光来。他说老哥我把钱给你,你帮我找人办这件事吧。老牛假意推脱。过了几天,刘文堂催老牛,老牛说1000块钱人家嫌少,至少得5000块。两天后,刘文堂给了老牛5000块钱,老牛父子就趁着古会把事办了。
“还有呢?”我逼问着。
看我疯狂的样子,老牛有些害怕了:“没有了。我全都交代了。”
“你们害的人,有没有一个人叫夏振中?”
他认真想了想:“没有,就这么多,我全都交代了。”
牛民喜的口供和老牛的一致。高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别灰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你哥的那个朋友曹铁,我总感觉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下班我来到曹铁家,小平安跟着徐敏走姥姥家去了。曹铁切了一盘牛肉,又端出来一盘花生米。
“两个菜,咱哥俩喝两杯。”
一杯白酒下肚,喝不了白酒的我只感觉肚子里像燃烧了一般,那股劲回流到食管里。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呀,比你哥差远了。”曹铁给自己倒满酒说。
“曹铁哥,你是不是知道牛氏父子弄许尽然?”
他摇着头,吱溜了一口酒:“这个我可不知道。现在也不瞒你了,上一次我没和你哥去拉煤,是我九香姑找我。你们不是想知道什么事吗?”
“牛氏父子的事吧?”
“是。”
“九香姑学问不高,但眼力很好。那一天牛氏父子砍杀缑福平逃跑的时候,九香姑看了一眼,认出了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爷俩。后来他们总是在九香姑家门口转悠,有时候还跟踪我姑父。九香姑跟我打电话,商量这个事,让我找人给牛氏父子透透话。那天我去办这件事了,所以造成了……唉!”
曹铁叹了一口气,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段化淳是不是那天和我哥去拉煤的人?”借着酒劲,我把早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他那么懒的人会去吗?他去干啥?明知道你哥不待见他。”
曹铁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电厂里的争斗你也看到了,很多人干活的本事没有,泼脏水的本事一流。刘厂长那么强势的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振乾,你不能裹进来。”曹铁恳切地看着我。
曹铁说的是实情。
“这些年,我把电厂里里外外的人都过了一遍。要是振中真出事了,我感觉也不是厂里的人下的手,最多是通个风。”末了,他定定地看着我,“振乾,你也不容易,别活那么苦。你只管好好上班,振中我来找。”
我感激地看着他,然后在夜色中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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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夏振乾
编辑 | 梁 湘
运营 | 阿 闲
监制 | 程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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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的软弱与丑陋让人消沉,但最终还是被“红手指”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