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警事】是刑警夏振乾在苍衣社创作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用20余年时间寻找失踪哥哥的漫长路程。在这宗诡异的失踪案背后,是一座城市在时代浪潮中的变迁,是一代人的命运在岁月洪流中的蹉跎。
※ 苍衣社刊发的为半虚构故事。
今天继续更新由刑警夏振乾创作的故事专栏【豫北警事】。
孟方之死很快被查清,王贵和、赵娟夫妻的命案却依然搁浅。赵娟的父亲找到夏振乾,声称命案是赵红所为。事情的真相真是如此吗?
办理这个案件时,夏振乾的婚姻也处在危机之中。他不禁也有所感慨:爱让人世美好,爱也成了夺命的刀。
这是 豫北警事 第 8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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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12986 字
接前篇【双双出轨的二婚夫妻死在家里,唯一失踪的嫌疑人漂在河上 | 豫北警事07】
我在县城的地图上比画着:抛尸于双流河,需要从孟方最后出现的贸易路向外辐射,或抄近路或绕远路,总之通向双流河的所有路线。
“从孟方从太行小区出来,走到贸易路北段路口的时间点,查找经过该路口的所有车辆。”我对一聪和张峰布置任务。
“是,夏队。”他们俩去了视频侦查大队。
一聪打来电话:“孟方案的肇事车辆找到了。”
“好,我和李攀马上过去。”
在兰花苑我们见到了肇事者。
肇事者20岁出头。“我那晚喝醉了。”他后悔地挠着头。“我走到贸易路,一看修路,就掉头换路,接着听到‘砰’的一声,当时我一激灵,酒立刻醒了一半,我赶紧下车查看,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死了。当时我太害怕了,就把他抱起来塞进了车里,在街里兜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开到了双流河岸上,把他扔进了河里。”
我气愤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只是把人撞晕了,孟方并没有死,你当时打120急救,他还能有救。”
“我真喝醉了,以为他死了。平时我喝酒是不摸车的,那天女朋友跟我提分手,我心情不好,就和朋友去喝酒了,喝了酒我又逞能非得开车回家。”肇事者用力地拍着头。
“那天和你一起喝酒的都有谁?”
肇事者说了酒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们核实之后,确认他不认识孟方,只是酒后肇事。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此刻案件的搁浅,一如我抛锚的婚姻。
一下班,去看小雨的念头在我心里如野草般疯长着,我想我的“小情人”了。到家里去没人,闫会又不接电话。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双会。母亲打来了电话,让我火速回家。
徐敏跟母亲说了我和闫会离婚的事还有夏冬的身世,她用意明显:给我压力,弃养夏冬,和闫会复婚。
母亲接受不了现实,把二姐、二姐夫都叫来了,商量怎么办。
我一到,二姐说:“肯定不养,人家有亲娘在,轮不到咱。”
“联系不上石楠了,我今天打了一天电话她都不接,估计是跑了。这个不是人的玩意儿!”母亲骂了起来。“我现在懂闫会为什么恼我了,我傻呀,跟她走得太近了。”
“起诉她!”二姐夫气愤地说,“不能因为她们母子把好好的家弄散了。”
我们在客厅的谈话,夏冬在里屋能听到,他哭了起来。
夏冬的哭泣让我想尽快结束争论。“别说了,这是我的事儿,我自己决定。”
“你的事儿?咱妈少替你受累了吗?闫会没替你照顾夏冬吗?我们干的就不提了,咱得说理儿。”二姐情绪激动起来。
“徐敏说得对,别理石楠啥事没有。哎!”母亲长长地叹气,挠着头说不出的懊悔。
“咱妈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夏冬不是你亲生的吗?”二姐心疼母亲,生气地问我。
我沉默着,夏冬生下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了。
“走吧。”二姐对二姐夫说,“该说的说尽了,多说落埋怨。你也跟我走。”二姐对母亲说,“你是我的亲娘,我得管你。”
“我不走,二小子够可怜的了。”母亲哭了。
二姐和二姐夫走了。
夏冬转着轮椅从里屋出来。“你们把我送到福利院吧。”
“送到福利院不花钱啊。”母亲慈爱地看着他说,“我舍不得你,从一点养到这么大。”母亲比画着。然后对我说:“你以后别来了,好好和闫会、小雨过日子,我和夏冬两个人过。”
我从家里出来,漫步走到卫河岸,看着卫河。时间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流逝,一眼像一天,一天像一季,一季像半生。
桥头派出所的毕所长打来电话,王贵和的父亲非要见我,有重要事情当面向我反映。并说他已经在去公安局的路上了,拦都拦不住。
放下电话有一会儿,包星领着一个60多岁的老人走进了办公室。
“我正好到对面打印东西,看见他在走廊里,就问他干什么的。他说他是王贵和的父亲,来找夏队长。我就把他领了进来。”包星说完带上门出去了。
“杀我儿子儿媳妇的凶手是赵红。”他一坐下就扔出这么一句。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儿子儿媳死后,我们两口子难过得如同行尸走肉。赵红倒好,在超市里指东指西,俨然一副老板模样。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自个男人死了一火化就了事儿了,也没见她伤心,还是跑到超市里面指挥这个指挥那个,连超市的员工都看不下去。高经理打电话让我去,我撵赵红,她还气势十足,指着我的鼻子跟我吵,有这样跟长者说话的吗?赵红还要代表她母亲,分赵娟的那一份财产。”
“老人家,单凭这些,我们不能定赵红杀人。”
“夏队长,你别着急,听我说完。”
“好,我不着急。”
“赵娟就是赵红的提款机,我那傻儿子娶赵娟是进了赵红的圈套,我也管不住他。赵红想在步行街开服装店,我那傻儿子就给她投资了十几万。平时吃喝用度,赵红也没少占便宜。”
“赵红还养个男人,是个健身房教练。”
“哪个健身房?”我问,“教练叫什么名字。”
王贵和父亲想了半天说在梦想城旁边。
“未来健身。”我说。
“对!对!”
“那个健身教练叫李守信。一个40多岁的老女人找了个20岁出头的小伙,丢人现眼!”
“李守信20多岁?”我重复了一遍。
“是呀。搁以前哪有这种事儿,40多岁男的找20多岁女的还差不多。”
我笑了。
“反正我听说了,赵红让李守信杀赵娟。”王贵和父亲的结论简单粗暴。
“不管你是听别人说的还是自己听到的。赵红为什么杀赵娟,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首先利利量量的,占了她母亲那套院子。”
“那她不得一个人照顾老人吗?”
“一个人更好照顾了。我这个照顾可是加引号的,想让她活到哪天是哪天,一个瘫痪老婆子还不好对付。
“第二个好处是她跟赵娟借的那30万块钱不用还了。”
“她借了赵娟30万,因为什么借的?”
“这30万是我儿子的钱。赵娟会干什么呀?她跟我那个能干的前儿媳安珊差得远呢。赵红跟赵娟说现在媳妇都金贵,生了孩子都到月子中心坐月子,想投资建一个,让赵娟和她一块干。赵娟一看前景不错,就把钱拿出来了,到现在月子中心还没有影儿呢。”
“这事有好几年了,赵娟催赵红还钱,赵红一直说月子中心项目快开始了,推着就是不给。这钱花哪去了?花到她养的李守信身上了。为这个钱,两姐妹还打过架,赵娟给赵红下了最后通牒,再不还钱就起诉她。”
“我说完了。”他咽了一口吐沫。我急忙给他又倒了一杯水。他大口地喝着水说:“夏队长,听我啰唆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烦了?”
我急忙摇头说:“不烦,你提供的信息非常有价值。”
我把他送到电梯口。他挥手让我回去。
我跟包星说请他到健身房锻炼身体。包星瞪着牛眼撇着嘴说,他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我会去锻炼身体。
“有啥怀疑的?跟着我夏队,吃香的、喝辣的、撸铁健身这不很正常吗?”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身材告诉别人是到健身房练的,估计这健身房得倒闭。”包星打击我。
我用力拍了他一下。说实话,都是以瘦为美错误的审美标准引导的。我这身材有什么不好,辛辛苦苦吃成这样容易吗?
未来健身前台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问我:“先生,你们是来健身的吗?我们现在有优惠活动。”
我打断她说:“我们不是来健身的,是来找人的,李守信在不在?”
她眼里闪烁的光芒黯淡了下来。我也觉得抱歉,给别人带来了希望又让人家失望。出于职业素养,她还是把我们领到1楼大厅东头,并指着一个健壮的背影说:“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李守信。”
李守信站在一个女人旁边。我小声问包星:“那个女的做的是什么动作?在那躺着,你瞧李守信一直盯着她的胸看呢。”
“夏队,她做的是杠铃卧推。”
“有啥用啊?还不够吃亏的?”
“你不懂。”
等了一会儿,我们走到了李守信身旁,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李守信说他正上课,半个小时后下课。他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找私教的?我正犹豫着。包星说是的。
“那等一会儿吧。”
“你们找李教练找对了,又专业又负责。在整个未来健身那是头牌。”躺在那里卧推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们走到远一点地方。“头牌。”包星小声说,“健身房教练能用头牌形容吗?”
“你这孩子一肚子的龌龊,人家的意思是第一,很厉害。”我也笑了。
上完课,李守信走过来,他请我们到贵宾室坐。没等他开口,我拿出了警官证。
李守信看了一眼证件,有点紧张地问我有什么事吗?我说只是聊聊。李守信承认他和赵红从最初的教练和学员,发展成了情人关系。赵红为此还在新城买了一套房子当作两人的爱巢。
“赵红跟你说过让你杀赵娟吗?”我问他。
“有一天晚上临睡前赵红很生气,睡不着觉。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跟赵娟那个该死的吵架了,让我去杀了赵娟。我让她别说傻话了。”
“赵红说赵娟死了,欠她的钱咱也不用还了,一了百了。就是不杀她,趁她不注意用袋子套住头教训一顿也行。我答应了,就找一个哥们办这事,但我这个哥们因为打架刚从看守所出来,他说歇几天再动手,还没有动手,就听说赵娟死了。”
李守信就知道这么多。
从健身房出来,包星说:“看来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小广告,‘香港富婆重金求子,我的老婆是百万女富婆’也不全是假的。”
“这样一辈子不用奋斗了,多轻松啊!”
“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啊,少了奋斗的乐趣。
王贵和父亲打来电话反映,赵红有个儿子。他能专门打电话说此事,肯定不寻常。于是我问他,赵红跟谁生的?
“道康镇书记张振兴。”
赵红到底有多少秘密?有些女人,她活着会把自己的价值开发到最大。
我带着包星去找赵红。赵红在步行街的服装门市一共两层,她把我们让进二楼办公室。办公室中式装修,古色古香。
“还是中式家具看着高档。”我赞赏着。
“那是,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法式风、欧式风,把咱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当成了落后、土得掉渣的东西。他们没有审美。”赵红接话。
“尝尝我这茶叶。”赵红一边烧水一边打开茶包。
“赵总,咱不用这么麻烦,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喝口茶就是行贿了吗?夏队长您想得太多了。”
“不,确实没必要。”我用手按着茶包。赵红看我的样子,也就没有坚持。
“你和赵娟有30万的借款?”
“是。准备开一个月子中心。当时还是打麻将的时候一个朋友提起的,她让我和她伙干。她出资多占大头,但她没时间,让我踅摸地方。地方找好了,朋友又说投资其他项目,手里没余钱了,让我再等等。”
“这么一等钱花完了。李守信,又要我带他上欧洲旅游,又要我装修他家的老房子。再说,亲姐俩有借款很正常,我也不会赖赵娟的账。有店在这放着,两年就还完了。可赵娟就是等不上,一直催着要,闹得那么不体面,都是我妈把她惯坏了。”
“李守信说你让他杀了赵娟。”
“这是气话,那天我们姊妹两个吵过架之后,我一生气才这么说得。气话不能当真,守信还是年轻,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你们说了。”
“这也不能说是不该说的,说是一方面,指证杀人需要证据。”
“夏队长,我不是质疑你们工作的严谨性,没那个意思,可别误会。”赵红连连解释。
“你有个儿子?”
赵红脸色一变,随即很坦然地说:“有一个。我和孟方结婚这么多年,有个儿子不很正常吗?”
“孟方的家人反映,儿子不是孟方的,为此,孟方没少跟你生气。”
“夏队长,你们问的这些和命案无关吧。”赵红冷笑着,“如果你们怀疑我杀了王贵和、赵娟,只管抓我,不要拐弯抹角打探我的私事。”
我们从服装店出来,包星说赵红挺厉害的,怼起警察来一套一套的。
“赵红这么警惕,说明王贵和父亲反映的是真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包星不解地问。
“张振兴的父亲是滑城著名的陶瓷商人。赵红给他生了儿子,这辈子他们缘分长着呢。你不知道,张振兴和他妻子只有两个闺女,他父亲盼着有个孙子呢。”
“咱现在又走投无路了。”
“你这个成语用得特别不恰当。还是那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吧,吃个烧饼。”
圆圆的烧饼,比我脂肪堆积的脸都大,从个头上就能看出滑城人的实诚来。刚出炉的烧饼酥脆,一口咬下去面香加上芝麻的香味,满足感油然而生。
包星问我:“王贵和父亲跟我们反映这么多,一心想给赵红扣上杀人的罪名,到底是何意图?”
“他恨赵红。这么多年的积怨使然。另外,王贵和夫妇一死,赵红把手伸向了超市,这让他有强烈的不安全感,毕竟他还有一个孙子要养。”
“赵红也不差这么一点钱,争超市干吗?”
“欲壑难平。不过这有一个好处,赵红肯定会善待她母亲,她希望母亲活得长一点,这样就能再争一点东西过来。”
“赵红这种女人真是‘极品’!”
我和包星回公安局,走到局门口,门岗小魏示意停车。他走过来对我说:“夏队长,有个女人找你,说有重要情况向你汇报。我说你查案去了,她可以找其他队的队长,她非要等你。瞧,她在那边站着呢。”顺着小魏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大门东侧的女人。
包星把车倒回去,停到大门东侧的车位上。我下车,她正巧转身,是张薇荣。
张薇荣也看到了我,她喊了我一声。我让她同去局里二队办公室说话,她忸怩着。我看她拘谨,让她上车。
张薇荣自言见到了高中同学兼恋人刘昆。她觉得这很诡异。6年前,刘昆就掉进双流河里淹死了。当年他被打捞上来时,他母亲还去认尸。很多围观者还看到她趴在尸体上哭得晕了过去。
张薇荣反映的情况着实离奇,我让她细加说明。
昨天中午12点多,张薇荣吃过午饭,魏翔嫌床上的褥子硬,埋怨她不知道去弹弹。并抱怨她执行力差,一件事从冬天说到夏天,还没落实。魏翔讽刺张薇荣,王贵和死了,她魂丢了,人傻了。张薇荣无言以对,就拉着褥子到漓江路弹棉花的店铺。店主告诉她,他们店里另外两人去旅游了,他一个人干不了这个活,不当紧的话让张薇荣等两天。张薇荣想想魏翔的脸色,又拉着褥子到了土产街的一条巷口,店主正吃饭,让她等一会儿。她也不好意思站在店里等,就站在胡同口。这时她看见一个男人背着布袋,布袋里装着空饮料瓶之类的东西,从马路对面走来,他弓着腰,低着头,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他在张薇荣身边经过的时候,风吹动头发,露出面容,张薇荣一看是刘昆。他继续旁若无人地走过,往前走了五六十米,拐进了右手边的胡同里。
张薇荣很震惊,她从昨天下午纠结到现在,刘昆的死而复生,似乎隐藏着秘密。张薇荣所虑正是我此刻所想。我示意她说明同年往事。
从高一开始张薇荣、刘昆还有王贵和就是同班同学,他们是前后桌。刘昆性格安静,能坐得住。王贵和性格外向,爱说笑话。刘昆的成绩在班里都是前10名里的,比张薇荣和王贵和强得多,他也不嫌弃他们。当时是按成绩排座位的,刘昆可以坐在前面,但是王贵和想跟他做同桌,他总会选择后面的位置。
在刘昆的影响下,张薇荣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他鼓励她坚持下去,到高考就能考上好大学了。张薇荣喜欢上刘昆了,他也察觉到了,他看她的眼神里面也有亮光,他们偷偷地恋爱了。每一次过周末返校,刘昆总会给张薇荣带好吃的,张薇荣也喜欢这种被宠爱的感觉。直到高二下学期,王贵和过生日,正好是假期,他请同学到他家饭店里吃饭。那一天王贵和喝多了,指着刘昆对大家说,别看这家伙闷,心眼儿多着呢,他明明知道我喜欢张薇荣,却先下了手。刘昆那一天特别窘迫。
从那之后张薇荣、刘昆跟王贵和疏远了。上了高三,王贵和放纵自己,嚷嚷着反正也考不上大学,也不想受那份苦了。王贵和是走读生,他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还是真喜欢张薇荣,每天上学都会给她带吃的,张薇荣是拒绝的,毕竟得考虑刘昆的感受,但王贵和都是往张薇荣桌上一放,或者硬塞进桌兜里,跑开了。等王贵和来了张薇荣还给他,王贵和抓起就往楼底下扔。对此,刘昆不痛快,但他不说,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有情绪,但是从来不说。
高三上学期临近寒假,张薇荣过生日,王贵和送给她一条翡翠项链。他硬给张薇荣。张薇荣只好把项链交给了班主任,班主任把王贵和叫出去批评了一顿,还给他父亲打了电话,让他来学校问问是不是偷拿家长的钱买的。王贵和的父亲来到学校,在教学楼前吵他,声音很大,很多同学都听到了,他觉得没面子,回班后用手狠狠地砸墙,手都流血了。后来张薇荣才知道,王贵和花的是攒了很多年的压岁钱。张薇荣现在想起王贵和当年那难受的样子,还万分愧疚。
那个寒假张薇荣跟刘昆提出分手,刘昆很伤心,问她是不是因为王贵和。她说谁也不因为,反正她现在不想谈恋爱了,一心一意考大学。
高三下学期的模拟考试特别多,刘昆刚开始还可以,最后几回,他一次比一次退步。班主任频繁地叫他到办公室谈话,张薇荣看出来他很苦恼。
王贵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天晚自习,走到正做题的刘昆面前说,别学了,一块玩吧,反正你考大学也没希望了。刘昆恶狠狠地看着他,那是张薇荣第一次见刘昆这么生气。王贵和那天是故意找事儿,见刘昆生气了,他继续挑衅,推刘昆。刘昆急了,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其他同学见状,赶紧上前拉,刘昆的那双大手死死地掐着,他们掰了很久才掰开。
从那之后,王贵和就叫嚷着刘昆有精神病。在高考前几天,刘昆真的没来。张薇荣问同学,他们也不知道,问班主任,班主任什么也不说。
高考那三天,王贵和跑到体育场打球。他和刘昆都没有参加高考,不过一个是主动放弃,一个是不得已。大专毕业,张薇荣回到滑城上班,同学聚会遇见了王贵和,他在化肥厂搞销售,人情世故拿捏得非常到位,俨然一个小老板。张薇荣没有见到刘昆,同学们都说没有见过他。
直到有一天,有同学问张薇荣见没见过刘昆,他家人在到处找他,刘昆不见了,然后就听说刘昆掉进双流河里淹死了。
我向张薇荣要刘昆的照片,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这是一张刘昆的2寸单人照,照片已经褪色,但是依然能看出少年刘昆青涩的模样。
刘昆父亲早逝,一直以来他和母亲、姐姐相依为命。他家在漓江路的商业小区,只不过已经没有人了。他淹死之后,他母亲跟着姐姐到安州生活了。
张薇荣离开之后,我和包星坐在车上思考她刚才的话语。
包星疑惑:“刘昆的母亲不认识刘昆吗?怎么可能会认错尸体?”
“正常情况下肯定不会,但是如果两个人年龄接近,身高相近,衣着相似,在河里泡了一段时间后,尸体呈巨人观,那样的话就不好辨认了。”
我让李攀查找10年前双流河淹死者的卷宗,安排一聪调取张薇荣偶遇刘昆地点的监控。我和包星前往商业小区。
商业小区是滑城的老小区,那斑驳的外表和粗陋的内在见证了时光的流逝。
包星说:“大门连汽车都进不去的小区,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现在政府对老旧小区都逐步改造了,估计还没有轮到商业小区。”
根据张薇荣提供的单元和门牌号,我们敲了半天无人应门。小区门口的修鞋老人告诉我们,商业小区的住户大都搬走了。零零星星几户也是务工或孩子上学的租户,租住这里图房租便宜。
我们和修鞋老人闲聊,打发时间,想等到放学再看看能否有收获。
下午6点,一个30多岁的妇女骑车带着一个背书包的小孩进入小区,我们紧盯着,看她走进了期望的单元。
包星喊住妇女,问她是不是3楼东户的住户。妇女点点头。我上前出示证件,并说明来意,从妇女那里我们得到了刘昆母亲的联系方式。
我当即拨过去,询问情况。
刘昆的母亲非常肯定地说,当年她认回的就是刘昆,然后把他拉回老家,埋进了祖坟里。
“你怎么认定那就是刘昆?”
“人都泡走样了。我是根据身高,还有身上穿的衣服辨认的。”
放下电话,包星问:“如果刘昆没死,他为什么不跟他母亲和姐姐联系呢?”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攀打来电话:当年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验尸后没有发现外伤,刘昆的家人又来认领,又得知他有精神病史,就把这事当作普通溺水处理了。
我和包星到土产街张薇荣遇见刘昆的巷子转,先走到弹棉花的地方,顺着胡同往里走,60米后往右拐,是一条窄胡同,两排是低矮的房屋,有的房顶已塌陷下来。
这一片是滑城的棚户区——孙王庄,在县里的开发之列。胡同走到尽头,临路的地方正在拆迁。
政府既然对这个地段开发,也不可能让建废品收购站。但我猜测刘昆应该在这儿住,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地方罢了。一路走来,一个个房子破败、坍塌,不像能住人的样子。但也有好的。
我们在胡同里逐个查看,只遇见了几个老头老太太,他们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好像我们俩是踩点的贼。
一聪打来电话:张薇荣弹棉花那天,也就是4月29日下午1点15分,监控里发现一个男人,其身形、样貌与刘昆高度相似。已让张薇荣辨认,正是刘昆。
正走着,我和包星看到个大杂院,从样式推测建于20世纪50年代,院子里堆积着塑料瓶、纸箱之类的破烂,屋门紧锁,旁边没有住户。我们向稍远的人家打听,这个院子很多年都没人住了。我怀疑这就是刘昆的藏身地。
我决定在此等候。并安排李攀、李健在土产街弹棉花处布控。
晚上8点一刻一聪打来电话:在土产街路口监控里看到疑似刘昆的人,往胡同里走去。
李攀、李健截住了背着塑料袋的男人。他淡然自若地看着赶来的我,并不惊慌。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反问我:“你不知道我是谁,会抓我吗?”
“刘昆。”
他点点头。
刘昆没死,那双流河里淹死的是谁?
刘昆很瘦,身形和状态已然表明这些年生活的困窘。天已经热了,他上身里面还穿一件灰色卫衣,外面套着黑色夹克,黑色的裤子上全是污渍,光脚穿着布鞋。由于穿得太久了,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他把额头前面的长头发往一边拨弄了一下,露出了脸,这张瘦削的脸虽饱经沧桑,但还残留着半分英俊。
“你母亲和姐姐都以为你淹死了。你既然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回家找她们?”
“一开始我觉得没脸见她们。后来我回家,她们搬走了。”
“因为什么事?没脸见自己的家人?”
“因为赵娟。”
我内心一阵激动。追问他:“哪个赵娟?王贵和的妻子吗?”
“是。”
“说说原因。”
2001年,刘昆还在建设路的维多利亚酒店当保安,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工作内容简单,不费脑子,工作之余他还可以跟刷碗的婶子们、客房的妹妹们聊聊天。那一年刘昆34岁,尽管年龄不小了,但他依然期盼一些美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此时,他又遇见了赵娟,赵娟还是那么美好。
说又遇见,是因为刘昆以前在面包房上班,赵娟经常去买面包。刘昆见过她。
刘昆提醒赵娟,她想起来了,还夸刘昆是滑城做面包最好的师傅。从那之后,刘昆下班回家再晚都会和面、打面、醒面,第二天起早烤面包,然后给赵娟带到班上。时间长了,赵娟也喜欢上了刘昆,他们恋爱了。一次约会,赵娟喝了点酒,非常忘情,两人便发生了关系。那一刻刘昆发誓要永远对赵娟好,谁知道好景不长,赵娟竟然跟刘昆要钱。刘昆一个月工资只有那么一点儿,基本上都花在赵娟身上了,哪有余钱给她?刘昆实在太爱赵娟了,就跟母亲说找了个女朋友,需要用钱,平时节俭的母亲很慷慨地拿出了2万块钱给他。这2万块钱很快花完了,赵娟继续变本加厉地要,不给的话就到公安局告刘昆强奸,刘昆没钱,也害怕赵娟告,他也没法向母亲交代,自觉走投无路,刘昆选择了逃。
他先到了安州,再去郑州,做过搬运工,在饭店里打过工,也送过快递。有一次送快递,他为了赶时间,擦上了一辆奔驰车,奔驰车主非让他拿5000块钱出来,那么一点擦痕至于讹这么多钱吗?刘昆赔了2000块钱。赔过钱之后,他泄了气,这一辈子再努力都是这样了,还是受人欺凌。他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意干活了,便开始流浪,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也挺好的,有时候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还想象自己是个诗人。
可能在外面流浪久了,年龄大了,刘昆想回滑城看看。他无处可去,就住在土产街没人住的破院里,后来弄了个三轮车收破烂。
刘昆不说话了,看着我,露出嘲弄的表情。
我问他:“你杀了赵娟?”
“你兜了这么大圈子,终于问到了。”
我竟无言以对,眼前的一切表明,案发后刘昆已做好随时被抓捕的准备。
“去年冬天,我在菜园巷收破烂无意间看到了王贵和、赵娟,他们俩竟然成了一家人。看着这两个人,我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恨他们,不是他们我怎会落到这番境地?当时我真想宰了这对狗男女,再看看自己瘦骨嶙峋的,怎么杀得了。对他们的恨,驱使我想了很多杀人的办法,最后我买了一张人体构造图,空闲的时候对着心脏一遍一遍地练习。我坚信,只要苦练我一定能实现复仇的愿望。”
“我练了半年,觉得有把握了,四月份以来又一直下雨,正是好时机。4月15日晚上,我走到王贵和家门口,大门儿竟然开了,赵娟开门后也不往外看,转身向屋里走去,似乎在给约好的来客留门。我怎能错过这个机会,快步向前,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一转身看到我,还没有发出惊叫,我的刀便刺了进去。杀了她之后我走进客厅,王贵和在沙发上坐着,他似乎认出了我,像见了鬼一样惊慌地往卧室里跑,我又刺了上去。练了这么久,我对自己非常自信。”
“杀了他们两个,我兴奋得都想大声地唱出来。”刘昆疯狂地笑着。
刘昆母亲从安州回来,指认当年错认的刘昆埋尸的位置。我们挖出尸骨,送到公安部做生物信息检测,后将DNA分型数据输入失踪人员库滚动查找。一直未获结果。
刘昆杀人案让我感触颇多。爱让人世美好,爱也成了夺命的刀。
我爱闫会。离婚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爱她和女儿。可她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我去接小雨,她面无表情地开门,我跟她说话,她沉默不语。
正如大姐所言,我对石楠的帮助是闫会解不开的死结,我有精力和时间帮助一个她看不起的人,没有余力去关心她。也许原因不止这些,她厌倦了当一个忙碌警察的妻子,这个警察粗糙不解人意;她厌烦了我上一任婚姻带来的所有问题;她后悔当初嫁给我的决定......
2007年7月,闫会应聘到了郑州的一个私立职专,她把夏山林当年买的院子卖了,在郑州买了一套二手的小三室。双会夫妻在郑州管理着曹铁新开的火锅店,小雨的姥爷和姥姥在郑州卖早餐。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此生最爱。我也辜负了当年豪掷所有买房的夏山林,他多么希望我拥有幸福啊!
母亲消沉了一段时间又振作起来,她说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再也不能让活着的儿子操心了。她天天早晨起来和周大娘顺着卫河散步,要活到100岁,做我永远的后盾。
我以为会渐行渐远的曹铁,竟然成了滑城和郑州,我和小雨之间的纽带。他每次从郑州回滑城,都会给我捎来小雨为她亲爱的警察爸爸画的画,折的纸,写的短信,省下的零食......我感受着女儿的爱,尽管内心已被现实凌迟成碎片,但至少这爱让它们得以缝补成片。曹铁手机里存了很多他为小雨拍的生活视频,玩乐视频,一见到我,他把手机给我,让我保存下来。每天下班之后,我一遍一遍观看,看不够,就像我爱不够她一样。我竟然盼着见到曹铁,也再没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现实就喜欢这般讽刺人。
我感激曹铁在小雨成长中的付出。甚至回想那一晚,站在饭店窗前的他,就是个幻觉。
曹铁依旧亲热地喊着母亲大娘,一到我家没闲着过,扫地、浇花、把母亲遛弯捡回的废纸箱打成捆......像夏冬儿时那般逗她,推他到卫河边散步,一路走一路欢笑。一切变了,又似乎没变。
2007年7月底,因一起案件,局里派我到上一级单位安州公安局协调,我见到了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他在郑州公安局上班,而今,是安州公安局的副局长。积累几年政绩,再回郑州,他的职位应该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最差回到省厅当个副总队长。如果没回到滑城,这或许也是我人生的轨迹。
我讪讪地和老同学寒暄着,往者不可谏,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只是还没找到夏振中让我觉得功业无成,两手空空。
2007年8月3日张局长签字后,夏振中作为涉嫌杀害陈六金的逃犯,网上通缉。可是一连几年,夏振中一直没有归案。
2011年5月26日,公安部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决定从即日起至2011年12月15日,全国公安机关开展为期约7个月的网上追逃,专项督查“清网行动”,以“全国追逃、全警追逃”的力度缉捕在逃的各类犯罪嫌疑人。但直到“清网行动”结束夏振中依旧没有归案。
2011年12月,在西纸厂旧址上改造的五丰园餐饮集团已然投入使用。我带着母亲和二姐在一楼300平方米的地方风味合集吃饭。母亲兴奋地看着保留下来的红墙,后期改造增加的黑色钢柱,豪气的落地玻璃,高高屋顶上的水晶吊灯,忍不住赞叹,这样搭配还怪好看嘞!母亲挨个走到一个个干净的窗口挑选她想吃的食物,这个猪肚鸡是哪个地方的?怪好吃嘞,不是河南的吧?母亲问。广东的。二姐回答。这不赖,不用出远门,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母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饭后,我陪母亲在餐厅前的长椅上坐着,母亲认真打量着焕然一新的西纸厂,它变成了带给人们味蕾享受的餐厅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新生。这也是一个建筑的前世今生。母亲站了起来,她走上台阶,站在河岸上看着卫河,河水碧绿,平稳地流淌。她看着顺着河岸往南走的路人,那里通向古镇的主路,一直这样走1000米会从寂寞走向繁华,又看看前面,河的对岸是一个村庄。很多年来母亲都是这么站着,看着。
“我想你哥了。”母亲突然说,“变化这么大,他要是回来,还认得路吗?”
我突然抱住母亲,也让她抱一下需要拥抱的自己。
电话响了。王局长来电:“振乾,有个你的举报件,举报你办案过程中作风强势,故意折腾百姓,还是实名举报,举报人我们也进行了调查,确定她是因为私恨。”
我想不起来办哪件案子,故意折腾人了。至于作风强势,不一直是我的优点吗。我始终认为,唯唯诺诺的警察办不好案子。
“还有一个事跟你说一下,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局党委已经确定好人选,是杨得意。张局长安排我做好你的思想工作,让你不要有什么情绪。”
“我没有情绪,服从局领导安排。”
不影响情绪怎么可能?一路上我不断宽慰自己,等在县城兜了两圈,走到公安局办公室里,我还是万分失落。
快下班的时候,高老师笑嘻嘻地说:“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好啊!”包星站起来,“所有人现在都跟家属请假,都得去。”
“还是这几个人,请啥吃饭呀,花那个钱。”我说。
“夏队,你这就没意思了,人家高老师请客,你连个机会都不给。”张峰批评我。
“是呀,我家里情况特殊,工作起来同志们都照顾我。作为老同志,得有主动请客的觉悟。”高老师说。
“想吃什么?”高老师问大家。
“啤酒鸭火锅!”包星回应。
“这一唱一和的,事先彩排好的吧。”
“夏队,你怎么这么说?不光你爱吃啤酒鸭,弟兄们都爱吃呀。”一聪说。
“没事,是我说错了。走吧,有点饿了。”我顺应民意。
我们一行人来到了常去的胡记啤酒鸭火锅店。“既然今天聚得这么齐,咱今天必须喝,而且喝白的。”我叫嚣着,其实一帮人数我酒量最差。
“带酒了,汾酒20年专门为你准备的。”
“档次怪高呀,李攀。”
“那必须的。”
火锅热气蒸腾,推杯换盏之间,看着那一张张让我踏实的红润脸庞,酒不醉人人自醉,去他的大队长,有这帮好兄弟,就够了。
早晨醒来,母亲啪啪在我的脸上扇了两巴掌。我一下子坐起来,吼着:“干啥,老娘!”
“你还急了。谁叫你喝那么多的?有人灌你吗?你什么酒性自己不知道吗?昨晚回来,你在客厅又是唱又是跳的,衣服脱光在客厅裸奔,一身肥肉,恶心人......
“闹腾完,你呼呼睡了,我睁着眼到天亮......”声情并茂的血泪控诉。
“那不是没当上副大队长,不喝点酒遮着脸,怎么好意思见你?”
“你那么拼命干,没当上,谁当上了?”母亲不满地问。
我不说话,见我这样,母亲坐下来,拍着我身上的被子说:“叫咱当,还不当呢。不稀罕!我给你下碗面。”
“别做了,不吃!”我故作生气地说。
“为啥不吃?瞧你这怂样,不让当还不活了?”
“没胃口!别耽误我睡觉。”说完我躺下了,一直睡到上午9点,才回局里。
一走进办公室他们都在。我只得自我解嘲,年龄大了,醒酒慢。高老师说我是累的,让我好好歇歇。
—END—
作者 | 夏振乾
编辑 | 梁 湘
运营 | 刀 刀
监制 | 程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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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层层筛选,他终于锁定了目标。
这个女人叫成筠,作为pua教材《十二猎女手册》最后一册的试验品再合适不过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鱼儿快要上钩的时候,它却突然松了口,并带走了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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