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生死】是神经外科医生金卓在苍衣社创作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在从医过程中见证的生死时刻,从而使读者对死亡与生命有更多的理解。
※ 苍衣社刊发的为半虚构故事。
这是 颅内生死 第 8 篇神外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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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脑虫入侵
全文 10583 字
寄生虫这个话题,离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似乎很远。
以前读金庸小说,里面那些鬼魅邪教,控制他人的伎俩五花八门。其中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就是各种蛊虫——有的钻舌入心,有的侵入脑髓。蛊虫发作之时,人会癫狂痛苦而死,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给童年的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初中上生物课时,我对寄生虫有了初步的科学认知。浸泡在福尔马林瓶子里弯弯曲曲的蛔虫,让人略感不适。回忆起小学时吃的驱虫糖,顿时有一种对自己大难不死的感激涕零。
试想,那样的玩意儿在肚子里安营扎寨,岂不是和武侠小说里死掉的龙套一样惨?听父母说他们那个年代,蛔虫、血吸虫泛滥,这对他们如家常便饭一般。
上大学后我进了医学院,第一次在临床上见到活体寄生虫病例,是在呼吸内科。当时,一张布满米粒儿大小阴影的胸片,难住了我的带教老师。倒不是因为他业务不精,而是寄生虫病到如今几乎已经成了历史。最后,一位年纪大的主任看了一眼,就说出了寄生虫的诊断。原因很简单,这种片子在四十年前他下乡边疆的时候见过很多。
如今我工作了十年有余,寄生虫的病例,说不上是多还是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遇到那么几个病人,症状各异,有的吃药,有的手术,难以一言概之。
随着公共卫生医疗条件的飞速发展,寄生虫病从大众的视野逐渐消失,这是趋势,但要说这病绝迹了,显然不是。特别是近几年,似乎还略有增长态势。不乏很多大城市的病人,其中也有特别原因。
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急诊病例。
“这个孩子的头怎么那么大?”
我赶到急诊室的时候,人们正围在一张白色担架床旁边议论着。病人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那超出常人的大脑袋,显得格外扎眼,犹如电影里的外星人一般。
“老金,这娃是怎么回事?”急诊老刘一脸焦急地问我。
家属是一男一女,紧紧守在床边,看见我走近,迫不及待地哀求起来。
“医生,救救我的娃儿……”
说话的是孩子的妈妈,她很焦急,语气里有些要哭的意思,生硬的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口音。她身着蓝白色相间的褂子,黝黑的皮肤衬托着一口洁白的牙,眼神忧虑,还有几分胆怯。
工作多年我已见惯,这幅打扮模样,一般都是远方的来客——深居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家庭。
“先别急,把孩子的情况详细和我说一下。哪里不舒服?什么时候、有没有在当地做过检查?”我把关心的问题抛出来,上下扫视着孩子,一番检查后,眼光停留在孩子那不太匀称的脑袋上。
陪伴孩子父母来的亲友团里,有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年轻女孩,似乎承担着翻译的角色,她用一口流利的彝族方言向两位父母传译着我刚才的问题。
“——他们说,这娃儿早上八九点的时候突然说头痛,他爸爸妈妈开始以为是发烧了,去当地卫生所量了个体温,正常的,就没太在意。下午的时候娃娃头还是疼,吃了东西还吐出来了,又去了卫生所,那边医生说是不是吃东西坏了肚子,给开了点药,回来吃——”
女孩一边用流利的普通话回答我,一边回头不间断地和孩子父母确认着信息,一丝不敢马虎。
“——然后娃儿越吐越厉害,头痛也好像越来重,疼得地上打滚儿那种。我们再去乡上的医院,那边的医生给做了一个头颅CT,然后说了孩子的脑袋水肿什么的,我们也不太懂,说那边没办法,叫我们转院。”
听完女孩的陈述,我抬头扫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这一路上至少也四五个小时了。事发突然,路途遥远,孩子的父母言语不通,但那份担心和焦虑,我此刻却深有感触。
女孩转述病史的时候,我已经对孩子做了全身的详细检查,当地的医院的检查资料也翻看完毕。孩子目前的状况的确不乐观,远远不是头痛和呕吐那么简单。
“这孩子是脑积水。”
我看似给出了现下的诊断,然而心中仍然疑惑万分。
“对对对!好像那边医生说的就是这个!”女孩肯定道。
诊断得到了医生的印证,家属似乎觉得病好歹能说出个名字,放心了许多。
而我依然眉头紧锁,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知道问题远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