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女人:蛰伏20年为父亲弟弟报仇,她是蛊惑男心的复仇女神 | 豫北警事09

文化   小说   2024-11-28 17:05   北京  

【豫北警事】是刑警夏振乾在苍衣社创作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用20余年时间寻找失踪哥哥的漫长路程。在这宗诡异的失踪案背后,是一座城市在时代浪潮中的变迁,是一代人的命运在岁月洪流中的蹉跎。

※ 苍衣社刊发的为半虚构故事。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继续更新由刑警夏振乾创作的故事专栏【豫北警事】

每年春节时,夏振乾都祈祷辖区内平安无事,可惜从未如愿。白发老妪被毒杀于家中,唯一嫌疑人是同住的儿媳。夏振乾直觉儿媳不是凶手,那么毒药从哪里来?

婚姻二度失败的夏振乾,遇到一位美艳的女子柴丽。柴丽步入夏振乾的心中,成为一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月光背后,却是夏振乾始料未及的阴影。

上周叔收到了铁子们的反响,本周继续双更,一共3万字的超长篇。下周【豫北警事】将会迎来大结局。


这是 豫北警事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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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15113 字


接前篇【凶手买人体结构图,每天苦练挥刀,只为将老同学一击毙命 | 豫北警事08

2012年1月13日按农历来说是腊月二十,一到二十,年味就浓了。每年这个时期随着外地返乡人员的增多,各种纠纷、打斗、恶性案件就多了起来,过个没有刑事案件的新年是我每一年的愿望,但这愿望从未实现过。其实从我上班至今,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每年的刑事案件已经少了很多。

正想着。王局长打来电话:“振乾,仁和路的强力电器门市里一个叫杨辛勤的老年妇女死了,她女儿王红艳报了警,你带上人去看看。”

我带着包星、张峰赶赴现场,去到地方,段法医正让人把尸体拉走。

“老段!”我喊,“怎么回事?”

“尸体嘴片青紫,嘴角有呕吐痕迹,四肢僵直,应该是中毒,回去连夜解剖。”他挥了挥手,上车走了。50岁出头的段法医干起工作来,依旧是勇往奋进以赴之,殚精瘁力以成之。我等学习的榜样。

强力电器是一间坐东朝西的门市,走进去左右两边的货架上放着开关插座之类的电器物品,往里走靠着后墙放了一排货架,货架右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电磁炉、几个碗、几双筷子、几把勺子。右边靠墙有一个水池,一张折叠桌倚水池而放。

“你们平时在店里做饭吗?”我问段苹。她是店主,也是嫌疑人。两个人的晚餐,婆婆杨辛勤死了。

“一般晚上搅个甜汤,有时候炒个菜。”

店里的环境和条件,搅甜汤最相宜。稠面糊上劲搅拌好,醒一会儿,等锅里水烧开,面糊加水稀释一下往锅里倒,一边倒一边搅,滚一会儿,再把打散的鸡蛋倒进去,再滚开。据说这种甜汤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马金凤喝了74年,是她保护嗓子的秘方。

晚上,段苹和杨辛勤的晚餐是甜汤和拌热豆腐。天黑得早,5点多她们两人就吃饭了。吃完饭,杨辛勤看店,段苹去她姐姐家接儿子王博然,在那儿说了会儿话,回来见杨辛勤倒在了地上。

段苹回到店里的时间是晚上8点半左右,她把杨辛勤抱到躺椅上,喊她,见她没反应。于是赶紧喊店旁边宇宙诊所的宇宙两口子过来,他们来后说人已经死了,段苹立马跟王博然的姑姑王红艳打电话。

我问段苹,出这么大事,你男人怎么没来?站在一旁的王红艳回答,两年前钓鱼的时候淹死了。

王红艳接着说:“今天中午我来给我妈和嫂子送的饭,吃过饭陪她们在店里打麻将打到下午快4点才走,5点多我妈吃过我嫂子做的饭死了,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你问问我嫂子,她自己说只有她们两个人吃饭,这还不够明显吗?我哥当年为啥钓鱼淹死了,是听别人说她和五星村村主任刘利和(刘利和,电厂原厂长刘红军的儿子)有不正当关系。那天钓鱼的都说我哥当时像中邪一样,硬往水里跳,喊都喊不住。这两年我妈虽然心里过不去,但为了我侄子,一直供着她,当牛做马地干活,你问她是不是?”王红艳的这一番话信息量很大。

段苹失声痛哭,声称并没有害杨辛勤。

我们把段苹带上了车,把店门锁住。她透过玻璃看着和王红艳远去的儿子王博然无声地抽泣着。

审讯室里段苹重复着没杀人,当时她和杨辛勤正吃着饭,有人进来买插座,她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吃饭。这一切和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吃完饭,杨辛勤收拾锅碗,她去接王博然。段苹否认和刘利和有奸情。我们查过通话记录,两人从未联系过。强力电器左右门市里的人也反映段苹整日待在店里,是个本分人。

第二天尸检结果出来:杨辛勤死因明确,系毒鼠强中毒。

“哪儿还有卖这个的?”包星嚷嚷着,“不是早就明令禁止出售了。”

我再次询问段苹1月13日晚上的情况,她依旧摇头,重复着没有下毒,关押4天来审讯的结果都是老样子。我们重回强力电器店里搜查,也没有找到毒鼠强和疑似毒鼠强的粉末。

“看情况不是她投的毒。”我说。

“队长,你看的是什么情况?”张峰问。

“直觉!一个老刑警的直觉。不行吗?非得抬杠。”

“我也感觉不是她。”

“你少在这附和了,就你聪明。”高老师拍着包星的肩膀说。

“大聪明!”张峰喊着。

“你骂谁呢?”

“你这人听不出好歹话,夸你呢。”

两人打闹了起来。


腊月二十二那天,曹卫国饱受肺癌折磨离世,这个父亲生前最好朋友的离开让我怅然,他给了我太多长者的温暖。腊月二十四下午我去吊唁的时候见到了曹铁。时日不短的床前伺俸,他瘦得脱了相,一看见我便失声痛哭起来,还没说几句话,一个县领导来慰问,他匆匆上前接待。

我看到了平安,他也看见了我,只是我如同痴汉一般的目光让他漠然地扭过头去。曹铁早早在郑州买了房子,平安从小学开始就在郑州上学。算起来,他现在已经读高中了。寥寥的几次返乡,匆匆的几次见面,我们疏离得如同路人。

此刻他跪坐在客厅东侧地上的棉垫上,面前是曹卫国的棺材。当年夏山林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跪坐着行孝子贤孙之礼。当年他只知道是亲爷爷曹卫国最好的朋友死了,那个人没少疼爱他。

这是夏振中的血脉,这张脸上有着太多夏振中的特征。我的眼泪流了出来,为夏振中,也为这不堪的命运。徐敏走过来劝我节哀。转换话题说小雨都长成大姑娘了,又漂亮又聪明......我惨然一笑,她以为我在为曹卫国流眼泪,富贵安逸的生活已经让她忘了夏振中了。我望着眼前这个鬓发如墨,面若敷粉的女人,她还是那么美。

待我从曹铁家出来,信步走在五星村里,只觉得前事如梦,唯一不变的还是这个村子。放眼望去,五星村无论是低矮的平房还是两层、三层的楼房,房屋大多破旧,胡同狭长不平。西边的胡同有几户人家房子气派,院子宽敞。那是村主任刘利和兄弟和几个在外地做生意挣到大钱的村民的。刘利和的父亲刘红军已经瘫痪在床,他说死也要死在离不开的五星村。

我回到家,母亲已把晚饭端上桌。一入冬,晚餐的标配是玉米糁糊涂,萝卜丝炖粉条,或者白菜豆腐炖粉条。今天我却看到了几块壮馍。

壮馍是滑城特产,完整的壮馍圆形,直径有60厘米,在擀好的面皮里放上调好的猪肉馅儿、浆好的粉皮、鸡蛋,在平底锅里烙熟,要多少切多少,闻着香味就能垂涎三尺,咬一口外皮酥脆,内里汁水充足。小时候赶会吃上壮馍,是我的最高追求,现在我也喜欢吃。

母亲看着我惊喜的表情说:“柴丽刚走。”

其实我也闻到了屋里的香味。我不懂香水,每次见柴丽她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夏冬已经吃了一块了,嘴片上还泛着油光。他不怀好意地冲我笑着。我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越长大,夏冬的那张嘴越爱胡说八道了。

昨天晚上他还问我,两个女人总得选择一个,叫我趁着年轻赶快决定。他让我选柴丽,理由是年轻貌美,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想的是石楠。

我和石楠再无一起生活的可能,尽管在闫会母女搬离滑城后,她又来照顾夏冬了,那份诚恳让母亲消弭了对她的不满。她也多次示好,但往事如风,无法追踪。为了和她减少见面,我在公安小区买了套二手楼房,每天回家都会提前打电话,只要她在,我就住在那套二手房里。

和柴丽认识是在2011年的夏天。那天母亲和夏冬坐在我家平房的走廊上看雨。夏冬调皮,伸手接雨滴,没控制好身体,重心向前,一头从轮椅上栽了下来,头上磕了道大口子。母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单位加班。那晚,我拿出赛车手的速度赶回家,拉着夏冬去医院缝合。

回家的路上,夏冬非要在街上转转,看看滑城雨中的夜色。对于儿子的请求我满口答应,从后视镜中我看夏冬正专心往窗外看,他头上缠着白色网纱,模样滑稽。我笑他拿头跟水泥地比硬度,这下挂了。夏冬尴尬地笑了两声,让我专心开车。

走到文明路和江山路交叉口,一辆黑色现代途胜失控般地撞向一个过路的行人,我来不及多想,让夏冬坐好,撞向了现代车。巨大的撞击力让途胜偏离了路线,碰到马路沿后,停了下来。我下车看到呆立着的行人竟是刘彩虹,这是钱进案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把伞扔到一边,气势汹汹地上前拉开车门跟司机理论。(刘彩虹,前原电厂发电科科长许尽然的相好,丈夫杨西东,后来又和孙斌成为情人关系。钱进案放贷的中专老师失踪100天后,警察在打捞上的沉车里发现了他 | 豫北警事05

那是我第一次见柴丽,恍若电影画面。她身高和我差不多,一米七,一双腿又细又长,那张脸俨然我少年时的女神——香港明星关之琳。柴丽向刘彩虹连连道歉,说她接了个电话,下着雨视线又不好,操作失误,把刹车当成了油门。我也劝刘彩虹,毕竟没有造成伤害。刘彩虹见我说情,跟我道过谢后便离开了。

柴丽执意要给我修车,她跟着我来到五星村,又来到我家。我只记得她站在我家客厅的时候,正听戏的母亲慌忙关了电视。我也头一次见母亲因家里的杂乱而窘迫。母亲把沙发上的衣服堆到一头,示意柴丽坐到干净的另一头,她自己坐到了床上。

客厅里放张床,在滑城这样的人家应该不多。我母亲就喜欢这样放,白天可以当沙发,晚上睡觉,她说敞亮。我劝她把床挪进里屋,她不听,再劝,她施展了骂人神功。

柴丽那晚叫汽修厂的人开走了我的汽车,并加了我微信。她一个劲儿地向母亲和夏冬表达谢意。他们俩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尤其是母亲,还把她送到胡同口。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叫我把客厅里的床挪进卧室里,她还破天荒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夏冬一脸奸笑。我懂母亲的意思,她很满意柴丽,想让我和她有所进展。

再之后,柴丽经常来看夏冬,我们的接触多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家是城关的,和亲戚在301省道开了个加油站,她33岁了,有过一任婚姻,生了个儿子,离婚后跟男方了。柴丽性子温顺,善解人意,慢慢的,她成了我心中的那抹白月光。

我想跟她说说心里话,我想看到她,哪怕不说话,连包星都觉察到了我的变化,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那不叫恋爱,叫精神依赖。接触了那么久,我们连手都没牵过。

但我喜欢这种感觉。我甚至开始锻炼身体刻意减重,买看起来显年轻的衣服穿,头一次我有一种越活越年轻的感觉。在我一往无前地奔赴新的幸福的路上时,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我和柴丽没有以后。


一上班,张峰就请示给段苹测谎。是啊,一直关押着也不是办法,我让他和一聪去测。

测谎是当下对“杨辛勤中毒案”的无奈之选,我们想突破案件的瓶颈又实在找不到用力之处,它只能作为一种侦查手段,成不了证据。我们期盼在锁定的嫌疑人段苹身上找到突破口。投毒案毁灭证据容易,破案困难。头疼。

王红艳刚才打电话给我,怀疑段苹、刘利和合谋杀人。我安排包星、高老师接触一下刘利和,他是五星的村主任,在五星村西边胡同里住。

过了大半个小时,包星打来电话,刘利和去安州了,他家里人说下午才回来,我让他们下午接着找刘利和。

三个小时后,张峰进来了。我问他测谎结果。张峰挠着头说,各项生理反应正常,段苹没说谎。那如果不是她投毒,会是谁?

此时已经是下午1点了,我们三个一起去吃午饭。

在苏记烩面门口,看着那熟悉的招牌,我哑然失笑,在这里吃了二十几年了,都成了一种习惯。临近春节,苏记对面的敬老广场上,小贩们已经摆上了对联挂起了灯笼,大红的颜色增添了节日的喜庆气氛,尽管是中午照样有市民流连。

见我们进来,老板苏三笑着迎上来打招呼。近几年来,我来这吃饭都是老样子,一个素拼,一大碗烩面。

苏记的素拼和别家不一样,调的时候不加蒜泥放白醋,吃起来利口开胃。烩面片自己和面制成坯子,筋道,羊肉卤熬制时放的药料足,味道浓郁。我挑起一条烩面大口吸溜着。

“春节关门吗?”见苏三的老婆过来,我没话找话。

“年前干到腊月二十九了,年后正月初六开门,都是老时间。今天就吃一碗?”她打趣我。

“老了呗。”

“你以前可是得一大一小两碗的。你忘了吗?有一年小年来吃烩面,我问你在家没吃饺子吗?”

“吃了,吃30个呢。”我直着嗓子说。

“哈哈哈哈哈!”我们都笑了起来。

怎么能忘呢?那一年吃过小年的饺子,我央求夏振中带我来苏记吃烩面,他以为我又犯了贪食的毛病,吓唬我说吃不下得挨揍,那天他眼睁睁看我吃下一大碗,怕我撑着在街上遛我。我们走过主席台、跃进门、西纸厂......遛得我瘫在地上走不动才往家回,最后走到电厂门口我躺在地上装死,夏振中背起我,骂我像猪一样沉。


回到局办公室。包星汇报:他跟刘利和打过电话了,刘利和说今天从安州回来,到家会很晚,约定明天上午8点到公安局来。

我脑海里的刘利和,还是在电厂大院时那少年的模样,他比我大,变声早,记忆中他用磁性的男声指挥我们埋伏打枪战。我上了高中后玩的人大多是同学,和村里的人不再来往了,他也是忙忙碌碌,我们没有再见过面,到我参加工作警务缠身很少回家,更没有机会见了。

刘利和看不上电厂,不愿意成为厂里的一员,一心一意做生意。他对管理自己成长的村子倒是感兴趣,刘红军从五星村主任的位置上一退,他顺理成章接了班。

刘利和很有经商头脑,在这个城市还没有蓬勃发展,地价最便宜的时候买了好几块地。他自己的建筑公司滑城宏运在2001年时开发了两块儿,卖得相当火爆。中州路北段上所有门面都是他的,一年房租几十万。不过在我母亲这帮老太太口中,刘利和可是奸诈阴险的一个坏人。

还是村子里的路。村里进去汽车可以错开车的路只有两条,是水泥路,刘氏兄弟就临路而居。其他贯穿整个村子的都是又窄又长的土路,不到三米宽的胡同,汽车开进去对面再过来一辆车的话,那真是狭路相逢,进退两难,所以一般没有人把车往胡同里开。胡同的路中间横放着一个下水道盖,盖儿和地面有落差,整条路都是崎岖不平的。晴天还好,一到下雨泥路粘鞋,下大雨,下水道里面的东西一出来,整个胡同里都是水,需要蹚着混合着粪便味的水走路,那种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原始社会。

记得有一年夏天下暴雨,下水道的水快溢到我家大门口了,父亲整晚坐在门口打着手电,不敢入睡。那一晚,用父亲的话说,只有心最大的三叔在屋里打着呼噜。村民苦泥路久矣,强烈要求修路。于是刘利和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按照当时修下水道和修路的工价预算收费,一家收了160块钱。他当时还让人在村口贴了明细单,村民们欢欣地等待。

收过费的第一年没有修路,母亲和后面的老张婶,对门的周大娘一帮老头、老太太去找刘利和讨说法。刘利和说五星村县里准备拆迁,现在修路的话,钱就扔了。等了几年一直未见拆迁,这笔钱就用在了安装路灯和村口的监控上,没用完的钱补贴到电费上了。从那开始,有关刘利和的阴谋论就在村里传开了:他一开始就知道五星村要拆迁的消息,怕安路灯村民不愿意出钱,使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问母亲,你们整天说刘利和这些有的没的闲话有什么用呢?

“能有什么用!我们这一群老太太,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你个龟孙!”母亲骂了起来。母亲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开骂,你说她骂人吧,三个孩子,她唯独骂我,不,四个孩子,夏振中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下午张局长在1楼办公室主持召开整风整纪大会,并对春节期间具体事务进行了部署和安排,要求全体民警在此期间紧绷弦不能放松。日前返乡人员的增多,走亲访友、喝酒打牌等社会活动的增加,也预示着会有突发情况出现,要求我们非必要不离县......

我开完会回到家,吃过晚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也是我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母亲坐在对面和我闲话,说她今天看了一则新闻:重庆的一个父亲在小卖部买了个面包,他儿子吃过后肚子疼,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了。最后一查面包里含有毒鼠强成分。原来是面包操作间里有老鼠,商家下的老鼠药误进了面包里。

母亲的话让我无心再看电视,沉思起来。

“怎么了?又给你带来灵感了?”母亲推着我得意地说道。

“我得马上回局里一趟。”

“到底咋了?”

“我突然发现忽视了一些东西。”

“是不是我给你指点了迷津?我是收费的。”母亲像个孩童一般嘚瑟着。

“瞧把你能的。”我一边穿袄一边回击。

我给包星打电话,让他赶快回局里一趟。在办公室里,我把母亲转述的新闻跟包星说了说,然后谈了自己的启示:咱们在侦查的过程中应该忽视了什么。

包星也有同感,他看了段苹的审讯笔录。段苹说正吃饭时有人来买插座,她出来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到饭桌上,见杨辛勤碗里多了一个勺子,段苹也没有多想。其实像我们成年人的话,喝甜汤一般用不到勺子。

这个勺子也许是杨辛勤用来舀白糖的。我母亲喝甜汤也有放糖的习惯,她说不放糖没味儿。

我准备再去审问一下段苹,然后到电器店再看看。我问段苹,店里有没有老鼠?她们有没有下过老鼠药?

段苹认真地回想着。她形容枯槁,几日的关押审问,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过了一会儿,她说一年多以前店里下过一次老鼠药,我不提她都忘了,是杨辛勤买的,也没见药死老鼠。段苹不知道杨辛勤的购买途径,怕我们不信,她解释道,自从她丈夫去世,她天天恍惚着,像傻了一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也都记不住。

我问她杨辛勤喝甜汤放糖吗?段苹说她有糖尿病,尽管血糖值不算高,但家里人监督着不让她吃糖。

审问完,我叫上技侦的郭龙,一起到电器店看看。

我们在店里后墙货架顶上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用大大泡泡糖罐子充当的糖罐,敞着口。郭龙把糖罐用物证袋装起来,又用刷子扫了扫顶上的灰土装了起来。

我让郭龙加个班尽快检验。郭龙答应着,并吐槽我是滑城公安局把人当机器使的名人。我开玩笑说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人家都说我把人当牲口使。郭龙吐了一下舌头,加个班,倒成牲口了。

郭龙让我来点实在的,看样子他是饿了。包星故作豪爽地请我们到公安局大食堂吃饭,手擀面管饱。公安局的深夜食堂晚上十点开始营业,我们三人一人一碗,边吃边聊。

说实话,这碗深夜面条做得确实出色。平时包星为了吃上它,宁可不吃晚饭,就为了留着肚子,熬到饭点大快朵颐。每次吃完,他又充满罪恶感地去锻炼身体去了。我看着包星,此刻他在和郭龙说笑,那笑容看起来还是很傻。

回到家,母亲和夏冬已经睡熟了,我睡不着,想看会儿电视,又想起母亲的话,“你再熬,就把自己熬死了。”这句话加上母亲凶狠的表情最有震慑力。


早晨刚起来王局长打来了电话:五星村村主任刘利和死了。他让我带上人去看看。王局长还开玩笑说我对那一块熟悉。此话不假,这是我成长的村子,也是我最不希望发生命案的地方。

我带上人赶到刘利和家中。一进门,刘利和的妻子张香跟我打招呼。她神情哀戚,眼睛里都是血丝。我点点头表示回礼。

站在张香旁边的男人跟我握手。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他是刘利和的弟弟——刘利民。小时候我们一块玩挑兵挑将,他老是挑我,有一次累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一晃十多年没见了,刘利民皮肤依旧白皙,身材还是那么挺拔,只有一笑的时候眼角会浮现几条皱纹。

我抽起刘利民递上来的烟,让他们说明情况。

2月12日上午,刘利和到安州办事,下午从安州回来后直接到刘利民开的五四澡堂泡澡了。他给刘利民打电话让他过去。刘利民忙完手里的活就去找他了,从澡堂出来,刘氏兄弟去了味缘餐厅,也是刘利民开的。刘利和昨晚没喝醉,他一斤多的酒量,喝得最多有六两。

味缘餐厅在人民路和向阳路交叉口。当晚和刘氏兄弟一块吃饭的另外两人是范海山、刘二虎。刘二虎是五星村人,原电厂工人。范海山是刘二虎的生意伙伴。刘二虎在外面有欠款,他靠关系找工程,范海山出面接活。

四人聚在一起,一方面是生意上的事儿,另一方面是刘二虎一直骚扰刘利和的相好。席间刘利和警告刘二虎老实点。刘二虎也可委屈,他说只要柴丽把那套房子还给他,他就消停了。下了饵鱼没上钩总觉得亏得慌。

说到柴丽,我的内心一动。此柴丽是不是彼柴丽?

刘利和跟刘二虎说他也劝过柴丽,可柴丽说那套房子早卖了,让刘二虎有本事告去。饭局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散了。范海山开车把他们送到五星村,刘利民看着刘利和进的家门。刘利民的酒量不行,两杯酒下肚就头晕得难受,就立即回家睡觉了。

当晚,刘利和回到家,满嘴满身的酒气。张香问他,怎么又喝这么多?他不搭话。又问他喝水不喝,他说不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今天早晨6点张香起床直接去做饭了,做好饭喊刘利和吃饭,他不吭声,推他也不动,一摸身上都凉了,张香就去喊刘利民。

正说着,郭龙打来了电话,在强力电器店里的糖罐和灰尘上,都检测出了毒鼠强成分。这个消息让我欣喜。

段法医还没来。我和包星站在院子里和刘利民继续闲聊。

刘利和家是一幢三层洋楼,外墙是米白色的干挂石材,看起来高端大气。一亩半大的院子里,地面铺着青色的石板,道路两侧对称种着高大的桂花树、银杏和各种果树。还有一座气派的假山,假山下的水池已经结冰。院子东边围墙上开了一个拱形的门,那边是另外一个一样大的院子,刘利和的父亲刘红军住。此刻拱门关着,也许是怕刘红军知道这边的事。

段法医来了。

“老段,进去看看吧。你不来谁也不敢进去。”

“还有你夏队不敢做的?”老段打趣我。

我和段法医走进刘利和睡觉的卧室里,尸体呈现的状态和杨辛勤一样。

“还是中毒。”段法医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知道刘利和已死,现场只不过是一间豪华卧室的休息场景。我突然想起一句相声里面的台词“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在这个时刻想人生,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诞。

刘利和的尸体被拉走,我和包星、张峰勘查完现场也回局里了。回到局里,先处理“杨辛勤中毒案”。

整个案件的脉络清晰显现:一年多以前,杨辛勤为了灭掉店里面的老鼠,买来毒鼠强,下药。老鼠中毒之后并没有立刻死亡,在货架顶上经过,其间爬进过没有盖盖儿的糖罐里。1月13日晚上5点半左右,杨辛勤在喝甜汤的时候趁段苹在外面接待客户,偷偷放了糖,之所以偷放是因为本人血糖偏高,怕家人看到后说她。之所以放糖是因为杨辛勤感冒了,一直嚷嚷嘴里没味,这在王红艳和段苹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张峰特别不理解,强力电器店里的糖罐为什么不盖盖儿?其实这一点从强力电器整个店面的卫生可以看出来。无论是货架还是地面,还有段苹婆媳吃饭的折叠桌,脏得都能揭开一层皮了。

“闹了半天是老鼠的事。”包星感叹。

是啊,谁会想到费尽力气揭开层层面纱看到的居然是一只老鼠。

我想再会一下段苹,问问她和刘利和的事。我示意张峰和我去审问。

段苹的娘家在五星村,她坚称和刘利和就是普通的村民关系。但我们在五星村走访的时候,有人反映她是刘利和的情人。

对于我的疑问,段苹说那是谣言,谣言的始作俑者是百叶。百叶是五星村有名的大喇叭,她让我们再去打听打听,看百叶的话能不能信。段苹问我什么时候能放她出去?她想儿子了。我看到段苹的眼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我承诺会很快。

在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段苹喊住我,她说自己男人死后,刘利和确实找过她,让她当他的情人。她不愿意。

我点点头走了出去,随后来到王局长办公室。安州来指导工作的刘支队也在,我呈上杨辛勤中毒案的案情报告并口头补充汇报。

王局长签了字。

“这个案子挺典型的。谁能想到是老鼠的事。”刘支队感叹。

“是啊,不是我母亲絮叨,真没往那方面想。”我头一次感觉到女人话多的好处。

“局里得给你母亲发个嘉奖。”王局长笑了。

“可别。”我急忙摆手。“本来我在家就备受压迫,您这一发,我这日子更不好过了。”

说完,我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个春节看来没法心心静静地过了。”王局长望着窗外忧心忡忡地说。

我有同感。刘利和社会关系复杂,光排查就得一段时间。很多时候办案子就像绣花一样,你得一针一线功夫下到,才见端倪。这里面耗费的时间、心力,不是一个几十分钟的法制节目能展现出来的。


安州警方的协查报告出来了:2012年1月18日上午刘利和去安州办事,中午在一个叫柳叶刀削面的面馆吃饭,当天整个饭店来吃饭的人没人中毒。

王局长让询问刘利和的那两个随行人员。

刘利和的司机昨天请假了,他儿子跟他开车去的安州。昨天下午2点多,他们从安州回来,刘利和的儿子和朋友去青州了,说是去青州办事,至今没有联系上。另外一个随行人员是刘二虎,也是五星村人,但是没在家里住,应该只有他家人和信赖的朋友知道住址。我给刘二虎打电话一直就是正在通话中,应该是他故意设置的。

昨天我让包星跟刘利和联系,刘利和说从安州回来会很晚,约到了今天上午。他在说谎,也可能是不把我们的询问当回事。我决定从他昨天下午的行踪查起。

我让张峰、高老师去五四澡堂看看,我和包星去五星村。

来到刘利和的家里,他儿子还没有回来。我再次给刘二虎打电话他不接,我让张香打,他依旧不接。

我让张香领着我们到刘二虎家去看看。五星村总共3000多人,我尽管在此出生,但只在我家生活的那一小片区域活动,对村里的情况并不熟悉。五星村从西边数第2个胡同第3家,就是刘二虎家了。我让刘二虎的妻子百叶给他打电话,她说打了也没用,两人感情不好,他不接电话。

我认定百叶在说谎,并问她不上班,天天打麻将,钱是怎么来的。百叶说是儿子给的。我嘲讽地看向她。张香赶紧打圆场,说都是因为查案,夏队才来找二虎,人命关天,得查清楚。

我讽刺百叶,让她给刘二虎打电话,就说他们的儿子又进去了。百叶犹豫了一下最终进了屋。

张香解释,刘二虎欠村里好几户人家的钱,在外面欠的也有,人家把他起诉了,他没钱还,也不敢回家。包星看着刘二虎家气派的两层楼房接话,不是还有房子吗?张香不吭声了,借口家里有事先走了。

“早就办了离婚,房子给他媳妇了吧。”作为一名正直的警察包星继续发表见解。

我笑着看他,并说包警官在打抱不平仗义执言的时候最帅。

百叶出来了,她这次换了一副面孔,从刚才的冷漠变得热情。她说二虎马上就回来,让我们在屋里等会儿。

我示意她不用客气,我们站胡同里等就行。百叶再次邀请,还说外面冷。我摆摆手,她没再坚持。我站在胡同里注视着刘二虎家的院子。

“我最烦赖账不还的了。”包星恨恨地说,“尤其是这种有钱不还的。刘二虎包工程,肯定不少挣钱。”

“那有什么办法,他宁愿不回家住,不正常生活,都不愿意还钱。”我无奈地叹气。

我们两个在胡同里转悠,刘二虎家的院子在整个胡同里是盖得最好的,门口还摆放着一对石狮子,增添了几分威严。

远远的,刘二虎从胡同口走过来,依稀可见还是当年的模样。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头发黑亮,脚下的皮鞋擦得比头发还亮,他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敞着怀,里面是一套蓝色西装,胖胖的脸上堆着笑容。见了我老远伸着手说:“久仰了,夏队。”

我问刘二虎昨天上午跟刘利和什么时间去的安州。他说,上午8点多他还在睡觉,刘利和给他打电话,让他陪同去一趟。等刘二虎起床收拾好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

刘利和之所以让刘二虎同行是为了揽下一个工程。工程在安州龙安区,龙安区的郭书记和刘二虎的表哥是大学同学,熟人好办事。他们在郭书记办公室聊了一会儿就走了。刘二虎没吃早饭,饿了。然后刘利和一行人去了附近的柳叶刀削面馆吃面。吃完饭就回滑城了。

除了郭书记,刘二虎说他们此行在安州没见其他人。回来之后,刘二虎回去补觉了,刘利和去五四澡堂泡澡。

当我问起1月18日晚上的情况,刘二虎显得很不耐烦,他认为我像盘问犯人一样盘问他,对他不尊重。停了一会儿,尽管一肚子情绪,刘二虎还是回答了问题,他说去刘利民的饭店吃饭了,然后各回各家。当我意味深长地追问他真回家了吗?刘二虎突然很老实地说,没有。我问他的去向。刘二虎以个人隐私为理由拒绝回答。然后,刘二虎故作潇洒地抖了抖大衣准备离开。包星拦在他前面,一脸严肃,准备把他带到公安局问话。

刘二虎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那晚找女人睡觉了,然后转身欲走,我说你走可以,但必须接我的电话。我把手机号重复了两遍,他低头在手机上备注,然后扬长而去。

包星厌恶地看着他的背影,并做出了一个挥拳的动作。


从五星村出来,回到局里,我的电话响了,是刘利和儿子打来的,他说刚从青州回来,现在在家里。我让他到公安局4楼二队办公室找我。

我问他,从昨天开始为何一直联系不上他。刘利和儿子抖着腿回答,昨天喝多了,手机忘车上了,今天又起得晚。

我让包星先问着,我出去接个电话。走到走廊尽头,我给禁毒大队的老魏打电话,让他派人来做个尿检。

1月18日上午9点30分左右,刘利和的儿子开车陪同父亲去安州。办完事儿,吃完饭,刘利和去了万达旁的锦绣华庭小区,他和刘二虎在小区外面等。刘利和去找的是他的相好——柴丽。

刘利和的儿子说刘二虎也认识柴丽,他比刘利和认识得还早。当时柴丽在移动公司上班,刘二虎去办业务,一见就丢了魂。为了追柴丽,刘二虎在天元大地小区给柴丽买了一套房子,用刘二虎的话说一套房子只是让搂搂亲亲,还没有上成床。刘二虎这个人好炫耀,买套新衣服,大晚上的还穿着出来四处显摆,何况有这么一个美人。他带着柴丽和刘利和吃饭,结果饭桌上两人眉来眼去,饭吃到一半就借故喝酒上头一块出去了,把刘二虎气得够呛。

刘二虎让他劝劝刘利和,别抢兄弟的女人。刘利和儿子并没有劝告,他认为男人都好色。况且刘利和也不打算跟张香离婚,挣的钱也往家里拿。刘利和那天从锦绣华庭出来之后,他们就回滑城了。刘利和让刘二虎跟他去泡澡,刘二虎嫌大澡堂脏,不去,在人民路路口下了车。

刘利和儿子的胳膊开始抖了,我们的问话也结束了。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时,禁毒大队魏队的人进来,让他做了检查再走。他恼恨地看着我和包星。

“这家伙一看就是嗑药嗑多了。”包星说,“嗑个药怎么跑到青州了?”

“这个,就得看魏队的了。”

“咱是不是得去趟安州找柴丽?”包星问我。

“先别着急,看高老师他们的走访结果再说。包星,你去段法医那儿把刘利和的尸检报告拿过来。”

刘利和的情人柴丽是不是我认识的柴丽?这个疑问一直横亘在我心头。在我们的交往中她鲜少提及过往,对我貌似亲热,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让我们至今还保持着人生如初见般的美好。

我想发微信问问柴丽,又觉得唐突。我给刘二虎打电话,让他把柴丽的手机号发过来,很快,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一种恼恨感油然而生,她为什么戏弄我?她戏弄过我吗?从头到尾,我们不是在以朋友的方式交往着吗。我用力挠着头,也许是我渴盼着有一天能有个结果吧。

查询滑城户籍系统,没有找到我认识的柴丽的信息。那她为何欺骗我呢?这有什么意义?

我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已经到午饭点了,我身心俱疲,想进食补充能量,可双腿无力,似乎从办公室到食堂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柜子里正好有一桶方便面,我正拆方便面包装,包星进来了,他手里提了一兜包子。

“今天公安局大食堂的午饭是肉包子。”包星扬了扬手里的包子说。我们俩就着茶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包星拿回来的尸检报告上,刘利和死因系毒鼠强中毒,他胃里的食物消化状态显示死亡时间是晚饭后两小时。

张峰和高老师午饭后也过来了。他们也带回了走访的信息,

1月18日下午快3点的时候,刘利和去五四澡堂泡澡,一进门还问搓背的杨西东,老史来了没有?杨西东回答,老史来了一会儿了。这个老史是五四洗澡的常客,人们都喊他史老五。杨西东见刘利和、史老五在水池里一边泡澡一边说话,泡完澡两个人还坐在池沿上喝水。史老五先搓的背,搓完冲冲就走了。刘利和搓完,躺了一会儿,澡堂老板刘利民来了,刘利和穿好衣服和他一块走了。

“史老五是谁?”包星问。

“刘利民说给他哥看工地的,我们向刘利民问了他的住址和电话,下午去找他。”张峰说。

我让高老师联系柴丽,她说下午2点到公安局来。


柴丽来了,我和高老师在会议室接待的她。

“我还以为得上审讯室呢。”柴丽调侃道。从一进门,她的目光就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仿佛我们不认识一般。

“哪能呢,你又不是犯人。”高老师笑着。

柴丽并不隐瞒和刘利和的情人关系。

“1月18日刘利和去安州找你了吗?”

“这么直接,找了。”

“为什么要说这么直接?”

“因为我知道他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家的那个老娘们给我打电话了,说刘利和死了,没人给我撑腰了,让我把老刘买的房子、车子还给她,不然她带着儿子、兄弟,扒光我的衣服,划花我的脸。”柴丽不在乎地说道。

“你不怕吗?”

“不怕。她吓唬小孩呢,她什么都弄不走,就是我现在去五星村里,她也不敢动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

“法治社会,有你们警察啊。”柴丽突然笑了。

“你住在安州锦绣华庭小区,户口也在安州吗?”

“没错。”

“刘利和找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成人游戏呗。”

“然后呢?”

“他走了,说是回滑城。”

“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了一堆甜言蜜语,你们想听吗?”

“你认识刘二虎吗?”

“认识。”

“什么关系?”

“非得有关系吗?警官。”

我看着她。

“一个瘪三,想让老娘当他的情人,他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他配吗?”柴丽的唾沫喷了出来。

“刘二虎跟你联系吗?”

“联系。打电话约我出来见面,一会儿说请我看电影,给我买包;一会儿说他马上要接一个大工程,能挣到大钱。”

“刘利和知道吗?”

“知道,我把聊天记录、通话记录都发给了他。男人嘛,抢着吃才香。”

“刘利和知道后什么反应?”

“生气啊。他看不起刘二虎,这个混子,在电厂上班时就没混出人样,现在更是丧家之犬。他在新城大众汽贸里住,据说老板是他的朋友。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赌博嫖娼。利和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忌惮刘二虎那个当镇书记的亲戚。”

“谁?”

“道康镇书记张振兴。都问完了吧,夏队,我要走了。”

柴丽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留下了。我走出会议室,站在走廊里,望着窗外。


十分钟后,李攀(李攀,警队队员)竟然和柴丽一块上来了。原来李攀在电梯里遇见柴丽,认了出来。他指认柴丽就是当年到他家找他父亲李仕名,导致李仕名心脏病发作的女人。

李攀急得面红耳赤,柴丽倒是气定神闲地坐着,端详着右手腕上那个精致的彩金手链,仿佛一切和她没有关系。

李攀说,2008年3月9日,柴丽到他家给李仕名看了一叠照片,是李登的床照,柴丽声称手里还有李登受贿的视频。李仕名听完就倒在地上了。

李登是李攀的堂哥,李仕名弟弟李仕禄的儿子,在卫生局上班,还是个科长。

当天李仕名被拉到医院抢救,终因心脏病发作死亡。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去吊唁,李攀请了半个月假。谁会想到这里面竟有此圈圈绕绕。

事后,李攀找李登问罪,李登还极力否认,称不认识柴丽,见李攀真急了,才说是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柴丽自称是跑医疗用品的,高平乡人。从那之后,柴丽经常请李登吃饭,一来一往,两人熟悉起来。李登说,柴丽长得极美,说话温柔,性子温顺,又是单身,两人好上了。

李仕名出事后,李登就联系不上柴丽了。李攀查后发现,柴丽以前的手机号停用了,县城的房子是租的,滑城的户籍系统里没有她。

柴丽在找过李仕名的第三天,往卫生局寄了照片,李登被免职了,此生升迁无望了。这还是柴丽留情,只给卫生局寄了两人私会的照片。

李攀一直保存着从李登处拿到的柴丽的照片,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她,问问缘由。

“你是怎么认识李仕名的?”高老师问柴丽。

她笑了笑。“这个故事说起来有年头了。二十多年前他还在城管局上班,每天的工作是收小商贩的秤,掀穷苦人的摊。他穿着那身制服真是风光啊。”柴丽露出嘲讽的表情。

“1982年10月,有一个叫梁达勇的人在一实小西边的小吃街摆摊卖馄饨,他卖的馄饨肉鲜、个大、汤美,生意红火。西纸厂关停了,他下岗了,馄饨摊是一家人生活的全部指望,他们夫妻干得卖力,以为这样下去日子也不差。有一个叫李仕禄的吃过馄饨,向他请教调馅秘诀,他太实诚了,竟然如实相告。结果没过几天,李仕禄在他的摊位旁支起了馄饨摊,还造谣说他的馄饨汤里有罂粟,他百口莫辩,生意一落千丈,他跟李仕禄打了一架。”柴丽叹了一口气。

“梁达勇被公安抓走,拘留了几天,再去出摊,李仕名以扰乱市场秩序的名目把他从小吃街赶走。他看着李仕禄摊位前排起的长队,回家上吊自杀了,他的妻子儿女生活没有着落,投奔了亲戚。警官,这个故事怎么样?精彩不精彩?”柴丽苦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李攀问柴丽1997年李仕禄酒精中毒而死,跟她是否有关系。柴丽疯狂地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呢?

当年天天请李仕禄喝酒的是天府酒楼的老板姚凯旋。1997年,我思考着,柴丽19岁。

柴丽还是那副不在乎的模样,自言17岁就跟了姚凯旋。她盯着我嚣张地说道:“上天给了我一副好皮囊,男人见了都喜欢。”

她继续阴森森地说:“当年可没有人害李仕禄,那场面太戏剧了,喝酒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喝酒之后变成了一具尸体。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一时安静,只有柴丽挑衅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游走,我想起了小时候抓知了猴(蝉的幼虫)挖洞的时候,那条从洞中爬出来,吸附在食指上的蛇,不禁后背发凉。

高老师打破了沉默:“你找李仕名复仇,给他儿子李攀设下圈套不是更直接吗?”

“李攀是警察,哪能轻易撼动呢?我在李警官身上可没找到机会。李仕名心脏病发作死了,你们不会赖到我身上吧?”柴丽故意问我们。

屋里再次沉默,柴丽站了起来,走出会议室,只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回响着。

我定定地坐着,想起柴丽说过自己母亲姓柴。她改名柴丽,也许是想时刻提醒自己——勿忘复仇。


自此,我跟柴丽没联系过,母亲和夏冬多次问起她,我都是含糊地搪塞过去。夏冬嘲笑我没有美人缘。也许和柴丽这一年多的交往就是打在我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吧。

我回想和柴丽初识的雨夜,不禁心生疑窦,她当时真的是操作失误吗?直到我打听到她还有个弟弟,在梁达勇自杀后,被送养到了朱门镇钱广夫家,我才恍然。

当年的案子历历在目:钱广夫的独子——钱进被刘彩虹骗到东湖,孙斌失手将其杀害,后来刘彩虹被判了两年实刑。也许这在柴丽看来,惩罚不够,她手刃刘彩虹才够痛快。原来,我心中的天使柴丽是一个复仇的魔鬼。但这一年多以来,她给我们一家人带来的温情,成了午夜梦回的我心中的那份暖。

这场我认为稳重而又谨慎的爱恋,它的戏剧结果让我对感情心灰意冷,再也提不起成家的兴趣。也许我的命运注定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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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作者 | 夏振乾

    编辑 | 梁 湘

    运营 | 刀 刀

    监制 | 程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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