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中排行老六,小六子的叫名也就莫属于她了。
早年丧父,从饥寒中走出的她,一副先天不足的怜:瘦小黝黑,小眼睛总有睁不开的疲劳,脸上点着麻麻雀斑,实在难为这张女人脸。
小六子先天懦弱,后天悲观,隐约把陆英当山靠,其实陆英没有山那么强势,更与力量和担当无关,一个老实本分且带几分直爽的姑娘。只是她俩在上海是邻居,是同学,来西双版纳东风农场又是一个班。小六子不会放过这层关系,平日里紧紧粘贴这份“友情”。
班里十个女知青,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路,从大城市一样走来,走出的路却不一样,有长有短,有宽有窄:
干部子弟开后门是目标路;
上调工作是幸运路;
办转插是依靠路;
调到男生连队是暂时取暖路;
结婚远嫁是无奈路
……
陆英,凭借三分姿色,也准备远嫁无锡,走上了无奈路。
只剩小六子孤雁悲鸣了,因为没人为她开路,但不能说她自己无力开路,问题是从哪里开?目标在何处?她足足想了一晚上,锁定了“靠山”陆英。
清晨,小六子抢着帮陆英打点行李。
“陆英,你走了不要忘掉我呀”小六子开始智慧探路。
“不会的,我们是好朋友”望着小六子从未有过的期待和认真。
“我走了,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已……” 陆英拍着她的肩安抚说。
“你帮我在无锡也找个男人” 小六子勇敢向“靠山”亮剑。
“你……”陆英迟疑半天。
“你这模样……很难找人的 ……”终于童言无忌。
“唔……” 想了一晚上的路,一觉醒来还是原地踏步路。唯一的“靠山”倒了,小六子捂脸痛哭起来,指缝里湧出了泪。
接着张开嘴巴爆发式的绝望哭喊,劝都劝不住。
被嘲弄,被奚落,小六子吞尽了无数的苦果,再也吞不下陆英给她下的最后一个苦味果,才有今日发疯的一恸。希望和绝望在这里交战,她输了。她不是对陆英个人,而是为彻底的无路可走的绝望而绝望!
陆英感到陌生了,害怕了。都是童言无忌惹的祸,特别时期,弱者直显的心疤是不能触的,让她懊悔无及得阵阵鼻酸。
哭完了,小六子招呼也不打,一个人去了山下种菜班。
晚上,在为陆英饯行的餐桌上,听说小六子服了菜班的农药死了,浑身青紫,死不暝目。
又听说了原因,是下午木工阿成打牌时说 “谁输了就娶小六子”。
阿成无可声辩,也无可原谅。
指责声,漫骂声,万箭齐犮,把阿成逼在了屋子里,营长罚他连夜赶制一口木棺材。
木工房响了一夜。
第二天,小六子下葬了,责无旁贷的四个打牌人,惴惴然,扛着棺材上了山。
途中突然暴雨倾泻,地滑人倒,一路棺炸尸翻 ,木棺滚向了山底,僵尸竟直挺挺地靠在了树杆上,俨然一个放哨女,警惕而怒视。
当阿成与“放哨女”双目对视的一刻,顿时感到双脚失去了站立能力,倒地滚下了山坡。虽然他们还算是正常的活人,但一个个早已丢三魂落七魄,面对“放哨女”,有着魔的站着,有求饶的趴着,其形态是挑战还是求和,天晓得。
连长命令就地挖坑埋葬了。
四个抬棺人病了,都说他们的魂魄丢在了山里。
病得不轻的一定是阿成,入夜,他一闭眼," 放哨女" 就来了。
他脸黑了,身瘦了,终日惶惶然,逢人就遣责自己“一句话害死了小六子”,“棺材也不钉牢”。
于是, 木工房每晚叮当敲打,阿成努力在做一口结实的棺材,但一直没有做出来,显然他疯了。
只有陆英知道呀,小六子是因为她的童言无忌,逼上了绝路。
晚上,她来到昨天小六子睡的床前,仅仅一句话,却成了人去床空,阴阳两隔,人间最大的罪孽莫过于夺命呀!小油灯的灰暗,有一种蚀骨的冷,这种冷与温度无关,却让人不寒而栗,陆英冷得颤抖不止,悔恨之泪扑簌簌地下落。她想赎罪但没有机会改错,剩下是不可饶恕的悔恨,这种悔恨无处接纳,无处渲泄,一直在撞击自己的心扉。
于是,梦魇一夜夜潜入陆英的枕下,小六子大把大把的泪洒向她,求她帮找一个男人嫁出去。
陆英掉进了悔恨的深渊,无法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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