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创作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无意识创作；第二阶段：有意识创作；第三阶段：看似有意识其实无意识、看似无意识其实有意识的创作。当然，“有意识”“无意识”是相对的，阶段的划分，也就普遍而言。
所谓无意识创作，指的是创作的非理性化、非手段化。这样状态中的创作因“懂得”较少，反而显得干净、朴素、简单、纯粹，体现出的，往往是作家最根本的特性。这时期的作品，听凭心的呼唤，倾泻的是自己的爱、自己的热、自己的冲动与体味，杂质较少。“心生而言立”，写作，仅是心的需要，审美的需要。“需要”，说到底，是创作的根本，是文学产生的源头，也是写好文章的先决条件。
不管未来走到哪一步，作家的处女作中，我们都能找到他的“本质”，也即他的兴趣、他投向事物的眼光与角度、他的本色审美，甚至还能于其中找到他能够达到、可能达到的层次。大多数作家“原始”的无意识创作，因为干净、纯粹、自我，都极漂亮。作家必须自我。充分体现不同于任何人的自我特性的作品，才可能优秀，才可能达到自己所能达到的顶峰。因初次“涉世”，“无意识创作”的作品，多少会显出一些粗糙，一些稚嫩，一些写作手法和思想情感上的相对不成熟。
应该说，“有意识创作”阶段，对作家来说，最为重要。这阶段的作家，一方面信心十足，一方面，发现自己的众多“不是”，也因此特别勤奋、特别好学。他们努力想使自己在写作技巧、表达方法、思想感情、认识感受等各方面，快速有效地得到提高，努力想使自己的创作成熟老练，格外要求自己加强理性化、手段化，希望能按自己的设计写出理想的作品。
然而，有意识创作阶段，偏偏是最易出问题的阶段。很多作家，正是在这一阶段迷失了自己。他们以为自己在提高，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自己，但这样的提高，往往斜了方向，并不真的合适自己。如果说，“无意识创作”的特点是不受他人影响，那么，“有意识创作”的特点恰是太易受人影响。这阶段的作家，像突然进到繁华世界的乡村少年，因顾着看别人而不看见自己。这阶段，他们写出的每个字都会感觉自己是在创作，他们的文字往往是学来的、模仿的，刻意制造的，而不是从心里流出的。他们自信不足，易受时尚影响，将文坛流行作为追求。
因社会环境影响，一些中国作家个性发展不充分、不健康，特别易生取巧心理，选走捷径。他们探头探脑、察言观色：他人怎么成功，他们就怎么去做；他人怎么写、写什么，他们就怎么写、写什么。这阶段的作家，在告诉自己，应该这样、那样的同时，忘了自身独立与原创的重要，在向这人、那人以及文坛流行努力靠拢的同时，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们以为自己正理性地指挥着自己，其实，是在受着别人的指挥。太多作家，就是在这最为努力积极进取的阶段，迷失了自己，看不到离心灵最近的那条路。
至于第三阶段，那是洗尽铅华、炉火纯青的阶段。这阶段的作家，无意识中有的是有意识，有意识中有的是无意识，他们已将有意识与无意识融为一体，心到笔到，想表达的和所表达的自然天成，不见斧痕，不见匠心，不见刻意与手段。你看他写得无心，其实他很有心，你看他写得有心，其实他很无心。一切只为，怎么选材、怎样的材表达怎样的思想情感、怎样的表达才合适，在他们，已是水到渠成，无须再多考虑。
毫无疑问，第三阶段，是文学创作的至高境界，是大家的境界。
（刊于《北京日报》2011年9月25日；《文学报》2012年3月22日，转载自《偏见集》海南出版社2016年）
推荐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