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祖:是谁让他们那样自负?

文化   2024-12-24 11:48   江苏  


众所周知,创作与批评是互相独立而又相互影响的话语方式。创作的发展可以推进批评的深入,而批评的独立又促使了创作的前进。只是遗憾的是,我们目下的批评却呈现出了许多严重的病灶。我们这里且不说学院派批评的不食人间烟火,单谈谈批评的剧烈失范问题。本来,文学批评应该是独立的,是对创作的一种研究,一种批判,及其对作家善意、严格的扬长指瑕。


可是我们今日的批评家却愿意成为吹鼓手,甚至与作家形成攻守同盟。他们在进行文学批评的时候,面对如今的文学创作整体,往往几乎是全盘否定,认为没有产生一部经典作品。但吊诡的是面对具体的某一位作家或作品,他们却经常评价极高,动辄与世界名著等量齐观。这种廉价的哥们式的无限拔高的批评,也无限地恶化了文学生态,极大地影响了作家的创作心态,使他们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真实的虚幻感、晕眩感。 


于是,我们经常听到一些很知名的青年作家口出狂言,轻薄外国作家,侮辱那些优秀的批评家。他们自负地说,我在欧洲见了帕慕克或别的西方著名作家,发觉他并不比我知道得多。他们知道的我们知道,我们知道的他们却不知道。还特地补充:他们对中国不感兴趣,他们不了解中国文化,而我们不但懂西方文化,更懂中国文化。这真是匪夷所思的发言。


首先,写作并不是比占有信息量,写作更需要的是思想,真正的思想。一个没有思想的作家如何成为一位优秀的作家?其次,我们现在的中青年作家有多少对西方文化有深入了解?甚至对本土文化也是一知半解,充满误解。



是谁让他们如此地自负?批评家应该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作家那些本应该受到严厉批评的滥俗之作,却被批评家捧为世界级杰作,与那些公认的世界文学经典并论。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作为!鲁迅先生在《我还不能“带住”》一文中说:

“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号,温良敦厚的假脸,流言公论的武器,吞吐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

批评的失范,导致了作家心态的严重扭曲,或者剧烈膨胀,让他们既失去了正确对待批评的良好心态,更缺乏对自己的正确估量。 


曹禺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雷雨》《日出》既是中国话剧的奠基之作,也是至今无法超越的杰作。上世纪80年代以后,他还想写出自己认可的大作品。但是心境、才华、时代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晚年给女儿的信里也还在说:

“这几年,我要追回已逝的时间,再写点东西,不然我情愿不活下去。爸爸仅靠年轻时写了一点东西维持精神上的生活,实在不行。”

读着这样的文字,我们不仅仅为他惋惜,我们还深深地敬仰他。没有这样的深痛,他也就不是《雷雨》的作者了。 


我们现在的一些作家,无论作品的杰出程度,还是世界影响,都无法与他们相比,但他们的心态却极度地膨胀。这不是我们文学的福音。有机会到国外去旅游,去交流,本来是大好的机会,可以提高自己。但是,他们跑出去一看,惟一的收获就是那些享誉世界的大作家其实还不如他们。我真为他们如此的自信而感到汗颜、惶恐。



学者杨义说:“什么是大家风度呢?大家风度就是在一个作家的主体艺术机制中得心应手、天衣无缝地融合多端、兼采众长。”如此,才能逐渐产生出大手笔来。可问题在于我们现在的作家在中外文化的修养上,尤其是在旧学的根底上,都需下功夫。“你要进行博大的融合,假若主体文化素养不够,那么这个融合就很难达到博大精深、天衣无缝的境界。” 


中国文学要走出困境,诞生伟大的作品,首先就要求作家必须有广博的学识,独特而深刻的思想,过硬的现代汉语表达能力。其次,还必须有一批优秀的文学批评家,对他们创作中出现的问题作出严厉而深刻的批评。我们不需要廉价的文学吹捧家,我们更不需要不学无术而轻薄自大的所谓名作家。我们需要的是真正为中华民族而忧患,深度探索人性的好作家;一个民族是需要优秀的文学作品的,任何一个伟大的民族都必须不断诞生伟大的文学。


作家必须经常反思自己,只有深入批判自己、反思自己,不断在人类知识宝殿里努力挖掘的作家,才能创造出杰出或者伟大的文学作品。这是一个有良知的作家所应牢记的。而作为一名文学批评家,也必须清楚自己的神圣使命,不要亵渎了自己的职业道德,一定要说出自己的真话来。一个没有否定性、挑战性的批评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批评家。

(首发于《雨花》2008年04期,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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