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辛醜四月訪半淞表兄於懷柔因留度夏官齋無事出邑志觀之繁蕪紕漏僅取盈卷帙而自萬曆迄今一百四五十年缺然未有紀載因謂曰茲邑雖小然為翠華經臨駐蹕之重地而顧無新志君盍以內廷供奉之筆成此邦志乘之書乎君曰餘留心已久頗有綴集微君言固願相與成之因共坐一室搜群書征故牒博考碑碣旁采見聞每一條君口占而餘筆受凡三閱月成書八卷視舊志固為徑庭即較順密諸鄰邑之志竊以為勝之遠矣夫今之作吏者簿書錢穀而外能留意邑乘者蓋鮮間有為之不過粉飾故事以為文具或昧於體例妄為增刪至反失其舊者有之半淞以著作之才久在館局出宰百里不鄙夷其官撫循凋敝修舉廢墜政跡固已斑斑又以九年之久搜羅考訂備有苦心乃勒成此書往跡今制官方民隱瞭若指掌事詳而核文質以謹不獨此邦之人欣文獻之有征快故實之可考即後之為宰者亦藉以諳悉風土奉行成憲所裨不已多乎獨是餘以潦倒之身淹留半載間者憑覽關塞訪求古跡拜鄒衍之祠尋燕丹之裏往往慷慨悲歌遂忘旅況猥以參較之勞附名簡末有厚幸焉瀕行遂序之如此康熙辛醜冬至日吳江潘其燦書
【释意】康熙六十年初夏,我从京师来怀柔探访时任怀柔知县的表兄吴景果。表兄很高兴,说让我住下来游览一下怀柔的山水古迹,等过了酷热的夏天再走。随后就安排我住在了县署官邸。
由于习惯,没事我就随手翻看怀柔县志,可这书编撰得非常杂乱,漏洞特别多。而且这部明万历年编的县志据今已一百四五十年了,一直没续编。显然,怀柔历史出现了空白,很多东西都需要补充。
于是,我就对表兄说,怀柔县虽然很小,可现在毕竟是皇帝经常路过和驻跸的重地。却没有一部新县志,这与日益兴旺的怀柔很不相称。前些年你在大内编纂诗书,肯定掌握不少资料。何不为怀柔重新编纂一部新县志呢。
表兄说,他来怀柔任职这七八年里,一直留意收集资料,也编排了一些。即使我不建议他也准备纂修,只是忙于事务未及动手。并希望我多待些日子共同完成这件事。
随之,我们就拿出原来收集到的资料逐一考证,并在各类文献中搜检与怀柔紧密相关的内容选摘,同时收集过去各类召令、公文,又广泛考证了县域内的碑碣,征采口碑见闻。
资料基本齐全后,编排入志的每一条内容都是表兄吴君口授,由我执笔记录的。大概用了三个月,八卷本县志编纂成书。这部新志的质量与万历怀柔志相比固然是强得没法比。即便和相邻顺义、密云县的同时期县志相比也是强得多。
现在的州县地方官,平常除了应付官署公文、钱粮、赋役以外,能够关注任职地史志的很少。即使有人编志,也不过是粉饰历史,把史志作为纹饰政绩的工具而已。他们编的志书,或是违背编纂体例,要不就以自己好恶为标准刻意增删。以致所修志书不但没啥真实的新东西反而把原来旧志中有价值的都给删没了。
我表兄吴半淞以他卓越的文史才华,和长期在国家史馆志局校勘、修订史志诗书的经历,来到远距京师百里之外的怀柔县任职,他不但没有不看不起自己的职位,还积极安抚救济灾困,恢复衰败的政务和经济。不但政绩突出,还能在任职的九年里,在勤于政务之余,极其辛苦地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搜集考证怀柔历史资料上,最终使怀柔县新志纂修镌刻成书,真是不容易啊。
如果阅览这部新志,就会对怀柔过去的历史,今天的各项制度,官方行政,民间存在的问题等等了如指掌。这部志书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内容充实,记述精炼,语言准确质朴。
有了这个新志,不但本县人会为家乡历史有文献记载而欣慰,为家乡文化有考证而自豪,而且今后来怀柔的任职者,也完全可以凭借这部县志很快熟悉怀柔的山川土地和世风民情,可以直接参照已经被证明的最好方式行政。所以说这部县志对后任者能快速,顺利开展政务不是有很大帮助吗。
这次我在穷困潦倒之际,滞留怀柔半年,期间除了编撰县志,也游览了怀柔的长城关塞,探访了一些文化古迹。东去黍谷山参拜了邹衍祠庙,又北去燕城遗址寻考燕太子丹曾经的住地。当面对那关山古塞,春秋战国时期的遗迹时,一缕激昂悲壮的情绪就充溢于胸,每有此时我就会忘记自己是一个身在异乡的孤独旅人。
在此,我仅凭在编纂县志时参考相关文献做了点微不足道的校订工作,很荣幸地把自己名字列记在县志里。我就要走了,临行前作了这个序。康熙辛丑冬至日吴江潘其灿书
潘其灿,字景瞻,号朗君,江南吴江人。康熙丁酉年举人,太史稼堂次子(稼堂即著名文学家潘耒)。潘其灿出生于康熙二十九年,康熙五十六年中举。康熙五十七年秋,会试“礼闱卷荐而未售”落榜。五十九年冬赴京得蜀地训导教职。六十年春夏之交去四川赴任前,来怀柔探望时任怀柔知县的表兄吴景果,游览怀柔昌平山水。并应吴景果请共同修成《怀柔县新志》八卷。
潘其灿于雍正四年,病逝成都,年三十六岁。潘其灿好学工诗。有《学吟编》三卷存目。《清诗别裁集》亦收其诗作。他在怀柔的半年时间里,作了《登河防口边城作》、《午日游龙山》、《黍春堂四柏歌》等诗文十数篇首。从其作品可知,年轻的潘其灿是一位极富才华的江南才子,只可惜“早卒”。
潘其灿生于书香世家,其大伯潘柽章与明末大文人顾炎武是同年好友。其父潘耒,号稼堂为顾炎武门生。后被授翰林院检讨,参修明史。后又充日讲起居注官,纂修实录、圣训,曾经任会试同考官。潘其灿之兄,潘其炳,字文虎,恩贡生。工诗、擅文史。潘其炳之子潘廷埙,字雅奏,诸生,亦博学工词赋,书法真草兼擅。江南曾有诗赞曰:“松陵才子稼堂孙,文采风流奕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