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读明末儒将卢象升战死沙场前的两篇奏疏

文摘   2024-06-15 07:00   北京  

卢象升,字建斗,号九台,今江苏宜兴人。生于明万历二十八年。天启二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及员外郎、大名知府、大名兵备道等职。

崇祯六年受命镇压农民起义军。崇祯八年五月,升右副都御史,不久奉命总理江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崇祯十年冬,调任宣大总督,次年加兵部尚书衔,后被褫夺,以兵部侍郎衔督师抗击后金军。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卢象升率部在巨鹿贾庄被清军包围,战死疆场,悲壮至极。追赠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南明福王追谥其“忠烈”。清朝,追谥为“忠肃”。有关卢象升的网文极丰富。欲了解可查。

三百多年来,世人对卢象升评价颇高。清张廷玉谓之“不世之才”,清乾隆帝弘历评其“材优军旅,志竭股肱”。

卢象升留世诗文不多,今仅有浙江古籍出版社依据“卢氏祠堂清道光藏版”《明大司马卢公奏议》等史料汇集的《卢象升疏牍》一部存世。

如下选贴就是卢象升奉命总督宣府大同之初的两篇公文。其中涉及到黄花镇、延庆等许多地名,以及当时的军旅、军饷、兵器、练兵、旗号、兵种等细节。

崇祯九年九月二十二日奉旨:

“卢象升仍以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写敕与他,着星速到任料理,不得少延。钦此。”

九月二十八日,准吏、兵二部咨文:
“该微臣奏为咫尺天颜,恭请陛见,以献芻蕘,以图报効事。”
【芻蕘,字面义,即是指割草打柴的人,引申为草野之人。古代常以“芻蕘之言”作为陈述意见的谦词。】

奉旨:“知道了,卢象升已膺新命,着遵旨星速赴任料理,不必陛见,该部知道,钦此。”

【崇祯九年秋,卢象升奉旨接任梁廷栋宣府大同总督。卢象升出关赴任前上奏朝廷,请求陛见皇帝。想当面阐述自己对农民起义以及有效戍守边塞的想法。但崇祯帝回复‘不必陛见’。
十月初一,卢象升出关前在居庸关,以简单仪式面向皇城,叩谢皇帝,表明不负重任之决心后出居庸赴任。
但他并没有直接西去总督衙门,而是绕行数百里巡察了宣府东路永宁、四海、火焰山、靖胡堡、龙门所、独石口等要塞。】
卢象升疏牍·宣云奏议·《谢恩到任疏》
钦遵备咨到臣。微臣凛奉明论,即兼程前赴宣、大受事。随准前督臣梁廷栋差官,齐送总督关防一颗;达字一百九十八号符验各一道;令旗令牌十面副,并吏书文卷到臣。
臣谨于十月初一日在居庸关恭设香案,望关叩头谢恩交代讫。
窃维今日事势,莫急于边防。御虏机宜莫急于宣、大。臣以庸才陋质,受任严疆,感恩倍于恆等,图报止有赤衷。从此而劳怨不敢避也,虚文不敢袭也,一切弥缝粉饰之事,苟且目前之计,不敢为也。【恆,寻常】
维当刻刻图维,事事实做,以报皇上简任之隆恩。今不敢拘寻常到任之例,即赴驻扎衙门苟安自便。径从居庸关、历岔道、怀隆、宣府各边口,以便经营条奏。臣心夙夜矢之矣,伏维圣明鉴察施行。崇祯九年十月初五日

《請增標營兵前疏》

窃惟封疆大计,战守两字尽之矣。臣愚不才,屡试罔效,而皇上犹用之于冲边,申之以简命,不过此区区赤肠,为圣明所照察尔。

日者叨任宣云,即从居庸关历岔道、柳沟、永宁、刘斌堡、周四沟、黑汉岭、四海治、火焰山、靖胡堡、滴水崖、宁远堡、长伸地、龙门所、收马堡、镇安堡、青泉堡、两河口、镇宁口、独石口,迥环四百余里。

其间大小隘口,极次冲边,不下四十余处。此皆昌、宣密迩之地,而陵后要害之所也。

除修筑宣边事宜,已经监臣魏国徵疏请,奉旨着微臣再加确商具奏。臣即钦遵移会监臣并宣镇抚按,从长筹划,另本上闻。

【魏国徵,司礼太监原天寿山守备,崇祯年被钦命为宣府、大同、山西三‘监视太监’,即“监镇”】

今以目前事势计之,虏屡经闯入,修边尚费日时,权衡于缓急战守之间,不能必其不来。惟来而有以待之,且能厚集兵力,鼓锐出奇以大挫之,此所谓治标也。

宣大两镇总兵官标健兵丁,及督抚标兵,营路各将领战兵,俱宜立法简练,务使知方有勇,可合可分,庶临事而臂指相联,缓急有济。

此微臣力所能为,分所得为者,业与抚镇道将,共矢公忠,力图振刷,俟行之稍有成效,乃以入告,未敢一一条奏,琐渎圣明。

而兵饷之盈虚,标本之擘画,有不能不仰恳明论,早为酌处者。臣标营官兵仅以五千五十四员名计,在承平无事见其多,当虏患剥肤苦于寡。

【标兵、标营,即总督、巡抚、总兵直接率领的军队】

盖臣虽备员总督,遇有边警,必不敢托言调度,安坐镇城。惟蠢动零夷,责成镇将剿御。若窥疆大虏,臣必亲提劲旅,躬冒矢石,以为元戎战裨先。标营战兵至少亦非一万不可,刻下急宜增设马步五千,并求天语勅部,早措马步五千兵之饷。

【元戎,即主将。裨,增补。即,大战来临,作为总督直接指挥的标兵,不会坐城自保,而是要增补到最关键的战节点。】

若惜小费而遗大计,狃近习以忘远图,连年虏患,便为炯鉴。岂但疆臣心悚,即计、枢诸臣处此,当不胜为封疆长虑耳。
【炯鉴,明显之鉴戒】
及查标镇诸兵饷额,臣标马兵月支一两六钱,亦有支一两五钱者,步兵月支一两四钱,亦有支一两者。
【原总督卢象升麾下标兵每丁的“军饷”额】

宣大两镇总兵官各有马健丁五千,月支一两八钱,又加折米银四钱,每兵共月支银二两二钱。两镇旧标兵各马步五千,马兵月支银一两三钱,步兵月支银一两一钱。其间多寡盈缩之数,尚觉参差。

【宣府镇,大同镇总兵官之下标兵,军饷额】

除镇兵待臣阅视后,再为参酌调剂,务求至当,永立成模,此非可旦夕定者。
臣标马兵月支一两五六钱,步兵月支一两二三钱,以视该镇健丁月支二两二钱,太相悬绝,非所以平情示劝,居重驳轻也。今当急议量加,以示鼓励。
马兵以一两八钱未率,每月量加银二三钱不等。除将领中千把总外,共马兵三千名,每月约该加银七百余两,每岁约该加银八千四百余两。
步兵以一两五钱为率,每月量加银二三钱不等。共步兵二千名,每月约该加银五百余两,每岁约该加银六千余两。
以上通共马步现额标兵五千名,除官不加外,每岁通共该加银一万三千余两。
虽为数不多,而以之鼓舞兵丁,何啻投醪挟纊!此项别无设处,似当于停赏银内每岁如数坐拨,以为定额。

【投醪,即‘同甘共苦’。挟纊,即,受到抚慰,让人感到温暖。】

至应增马步五千,马三步二,其饷一照前额,每岁该银十万二千余两,井官廪马料,约略计之,每岁共该银十四万余两。

迩値三空四尽之时,司农仰屋无措,微臣岂不知协恭相体,苟且支吾!但以此冲边,当彼劲虏,不如是,则治标急著,措手何从?此微臣所以日夜铸躇,而不能已于呼龥者也。

【迩值,近来正值;呼龥,即,呼告、呼求】

臣虽譾劣书生,不闲军旅,然于练兵布阵奇正分合之法,颇晓端倪。

【譾劣,即,浅薄低劣。】

古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于是而天地风雨龙虎鸟蛇备焉。今即不能取盈此数,如马步备万,亦足倣而行之。若经年练成,讵敢为宣云一块土独私其用!

【倣,效法】

凡密迩陵京之地,俱可资一臂以报効朝廷,岂不犹愈于远调边腹之兵,终无缓急之济哉!伏乞皇上俯鉴微臣之血忱,早定危疆之大计,速勅户兵二部刻期议覆,立见施行。崇祯九年十月十二日

附:总督军门初次练兵规则

照得兵法云,治衆如治寡,分数是也。明于分数,而变化生焉。目今边方多故,终日御虏,终日练兵,大率皆相沿往例,修举故事而已。

本部院叨任严疆,奉有从头整顿之明旨,期与督属将士尽心竭力,上报朝廷。尔将士须各以义胆忠肝,听从号令。

今将初练规则开示于后,仍刊成书册,颁示军中,通行晓习。倘有违玩,军法无赦。须至刊册者:

▲一,定营制。本部院原额标兵五千,向经前部院酌定经制,分为节制三营。

近该本部院疏请增兵五千,合成一万,应分左右中前后五营。

每营各兵二千,除中营副总兵白安、左营游击刘钦、右营游击冯举照旧外,再设前后两营,择将统领。

每营分左右二部,每部分左右前后四哨。除将领而下,用坐营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四员,百总五员。

千总管每部战兵一千名,把总管每司战兵五百名,百总管每哨战兵一百名。外设塘拨千总一员,冲锋材官六十员。

马兵以二十五人为一队,步兵以五十人为一队。百总队长,照数分派。左右中三营俱马兵,前后二营俱步兵,各有专属,以便责成简练。

▲二,严束伍。凡军中队伍分明,然后号令归一。近来百总犯法,千总不知;队伍长犯法,千百总不知;伍兵犯法,队、伍长不知,成何法度?

今后事无大小,各照本管连坐。至布阵扎营,阅操对垒,凡有进止不齐,部伍不肃,混乱喧哗者,一照本管以次究惩。

▲三,立军容。边镇多五方杂处之人充兵食饷,又兼服色混乱,漫无查考。是以脱伍私逃者,离信生事者,纷纷见告。甚有彼营生事,冒名此营,黑白不分,毫无忌惮。

今后各兵号衣甲胄,俱用白布一条,上书某营、某部、某哨、第几队、兵丁某人。

大帽之上,仍用铁一片,上铸某营、某部、某哨、第几队字样,以便查考。遇行兵出哨,如衣帽字号不明,该地方军民即拿送军前,以奸弊论。

▲四,明耳目。行兵全以旗帜金鼓为耳目。近来各营旗帜,颜色混杂,长短参差,全无定则。平时操演尚难认识,况临阵乎?

今后中营将官用大旗,黄心黄边黄带。

左营将官用大旗,蓝心蓝边蓝带。

右营将官用大旗,白心白边白带。

前营将官用大旗,红心红边红带。

后营将官用大旗,黑心黑边黑带。

中营左部千总用中号旗,蓝心黄边黄带

右部千总用中号旗,白心黄边黄带。

左部左司把总用次中号旗,蓝心蓝边黄带。

左部前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红心蓝边黄带。

右部右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白心白边黄带。

右部后司把总用次中号旗,黑心白边黄带。

左营左部千总用中号旗,蓝心蓝边蓝带;

右部千总用中号旗,白心蓝边蓝带。

左部左司把总用次中号旗,蓝心蓝边蓝带。

左部前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红心蓝边蓝带。

右部右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白心白边蓝带。

右部后司把总用次中号旗,黑心白边蓝带。

右营左部千总用中号旗,蓝心白边白带。

右部千总用中号旗,白心白边白带。

左部左司把总用次中号旗,蓝心蓝边白带。

左部前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红心蓝边白带。

右部右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白心白边白带。

右部后司把总用次中号旗,黑心白边白带。

前营左部千总用中号旗,蓝心红边红带。

右部千总用中号旗,白心红边红带。

左部左司把总用次中号旗,蓝心蓝边红带。

左部前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红心蓝边红带。

右部右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白心白边红带。

右部后司把总用次中号旗,黑心白边红带。

后营左部千总用中号旗,蓝心黑边黑带。

右部千总用中号旗,白心黑边黑带。

左部左司把总用次中号旗,蓝心蓝边黑带。

左部前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红心蓝边黑带。

右部右司把总用次中号旗,白心白边黑带。

右部后司把总用次中号旗,黑心白边黑带。

总按五方,而领兵官大小,即以号旗大小为差,各以心应,其分方而以边带应。其本营、本部主将倘有违误者,军法从事。至旗帜尺寸及应书字样,另发细款。

▲五,分战具。军中俱利者,弓矢腰刀火器也。此外,则长短枪、闷棍为便。其他大刀、双刀、马叉等项,俱不堪用。

今后该营马兵,每名除弓矢腰刀外,仍于马上各习一艺,或三眼枪,或闷棍,或八尺长枪,各随其便,务要精熟。

步兵以火器为主,每队用大炮手八名,三眼枪、鸟机神枪等手共十六名,长短枪、闷棍手共二十四名。余二名,除队长外,再用一队副,兼管书职,要识字者。永为定规。

▲六,设操规。操法无常,全在勤而有制,多而不混。今后弓箭手步射,俱照本部院到任阅操例,用草把五大束,每束高六尺,围六尺,相离各三丈,以六十步为准,每五人认定一把,二十五人并射,挨次站立、举旗掌号毕,方控弦齐发,不许先后参差。

仍刊定较射册式,册内书某营、某将官下某部、某千总下某哨、某百总下第几队、某队长下第一把某人某人、第二把某人某人。盖五人为一伍,五人同射一把,以伍对把,虽千百人同射,一看了然。

仍于各官丁箭翎之下,楷书注明某营某部某哨第几队兵丁某人,以便认箭。

至操练步兵火器,以五十人为一队,共列四队。掌号一声,五十人齐放,放毕即以头队作四队,二队作头队,更番迭放。如有放迟及误火信不响不发者,分别究治。放完仍于每队抽点数人,照旧用铅子对把射打,以试其能否。

其余长短枪、闷棍、腰刀使法,临时口授,不能详载。以上乃粗浅练法,初次只宜如此,待演习有条,由浅入深,另行教练。崇顽九年十一月

2024年5月

浩淼无待
九十年代温饱,2005年习作,2021夏开号,意在述往慨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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