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是从 《我的前半生》开始,亦舒小说成了明晃晃的金字招牌,未播先火的大IP。——甭管评分高不高,热度总够的。
(1)琼瑶和亦舒,风水轮流转
廿多年前,我极为喜欢亦舒,彼时若有愿望清单,亦舒全集应当名列前茅。
曾有个在线阅读网站,其上陈列的亦舒作品,按字母排序。
我果真老老实实ABC读下去,至今记得A——阿玉和阿瓦,阿修罗。B——变形记,不易居,不羁的风。
量大管饱。无餍足的看。
然后看抑郁了。^^
因为她的小说多数透着冷灰底色,哪怕女主角战无不胜的得到全世界的爱,总归还透出十分的冷意——”一个人,只要能够欢喜过几年,也已经算是造化,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永远的基业,千秋万载,让你一直开心。“
女主不开心。穷着不开心;富了不开心;失意不开心;得意,也无非如此。
文字是冷的,故事是冷的,连笔下的人,也是冷性冷情。
偶尔看几本是理性是智慧是人间清醒,象我那样没日夜的看,那叫量变引起质变,看到后来,完全抓狂,只觉得现实生活一派晦暗永无希望。
猜我最后用啥疗愈了抑郁?——我跑去看黄易了。《大唐双龙传》就那会儿看的,纸面霸业,江湖快意,那叫一个神完气足的过瘾。
亦舒代表作大都成书于四十年前。
喜宝、玫瑰,以及《流金岁月》都曾火过,但等到我读亦舒那会,她的作品已谈不上影视宠儿。
怎么过了几十年,还又翻红了呢?
或者还可以这样问:琼瑶和亦舒,为什么从前琼瑶剧能够抢滩市场独领风骚,而亦舒会在最近几年异峰突起压过前者?
(2)琼瑶:真爱无敌
影视拍什么,归根到底,是取决于观众想看什么。
又或者,当下社会流行什么样的主概念,决定了影视主流题材围绕哪一方面展开。
近些年对琼瑶贬低得很厉害,三观颠倒啦(“你失去的是一条腿,他失去的可是爱情啊”),知三当三啦,狗血互撕啦。
然而,若非琼瑶作品在某个时间点上戳中同时代观众的某个G点,要想风行,原也有些难度的。
所以从她的年代来评价琼瑶剧,更加公平。
琼瑶主打的就是“言情”,是爱,没有比爱更高级的存在了。一部书,主线剧情就是爱得死去活来, 以至于看完了甚至你都陪着主角哭完骂完激动完了,回想剧情,傻在当场:忘了啊。
这样的剧,有个叫法就是“纯爱剧”,木村拓哉的早期拿手戏哦。
心里眼里只有爱,快乐痛苦都缘爱,误会是爱,曲折是爱,哭是爱笑是爱,爱是饭爱是钢爱是主义是精神是所有全部天地一切,一个个万事都不干爱得人不人鬼不鬼。
琼瑶和当代日式纯爱剧的区别只在于,琼瑶笔下的感情,通常发生在男主和第三者之间。
这让当代人很是受不了,于是常常以琼瑶个人经历来找她该被骂的理由。
可琼瑶作品之成立,是有着时代原因的。
琼瑶和亦舒相差9岁,几乎是同时代的人,成名都在半个世纪前。
但由于台湾和香港风气差别,琼瑶时期的台湾,和民国风气还很像,刚刚从落后蒙昧的状态里走出来,女孩子们追求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真爱无敌。
还没有到女性“自主”,宣扬“个性”的时候。
琼瑶笔下的女性,大都还是传统形象,容姿可以只在中上,但一定要荏弱文气,雾一挂,雨一挂,仿佛随时随地可以消失的,不能不引起男人的保护欲望。所谓“柔中见刚”,刚是追求真爱的底子,柔是吸引情郎的外在。
她的年代也还没有”小三“这一概念。
第三者,只不过意味着在爱人的婚姻里,迟到了而已。”还君明珠双泪流,恨不相逢未嫁时“,古代罄竹难书的悲剧,现代理应不再存在,哪怕嫁了/娶了也是有资格追求真爱的。不可耻,甚至很勇敢,见精神。
最为经典的,徐志摩和陆小曼。
传为美谈的,林徽因和梁思成和金岳霖。
别说琼瑶是主打“言情”大旗的,就算有着更浓文学气息、拿过文学大奖、更有文学家名誉的作品,也都不避讳“第三者”,而且往往以真、善、美集为一体的光环加主角。
随便举两个例子。
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穆斯林的葬礼》。韩子奇娶姐姐梁君璧为妻,育有一子。后与妻妹梁冰玉一起出逃往英国。过了十年带了个小女儿回国,姐姐指责她,她受了天大的屈,气愤出走,留下姐姐给她养着有心脏病的女儿。
杨绛几乎是高山仰止的前辈了,且看她的《洗澡》。除却部分五零年代现实讽刺以外,主线的三角关系是这样的:杜丽琳是出身优渥的大小姐,爱上许彦成,并顺利追到手。夫妻俩留学,生娃,回国,置家。许彦成始终都没感觉到杜丽琳的“人气”,只当她一个必要的工具而已(没有杜他要被母亲逼婚,不生娃他要被母亲逼生,享受了一切福利但考虑责任是可耻的……责任可不是爱啊……)然后遇上了姚宓,找到真爱了,接着开始拉缠。这样写也就罢了 ,关键能感觉到杨绛确实不喜欢杜丽琳啊,双方各自离婚再婚以后,提起杜就冷嘲热讽一番,说她”聪明“,无非指杜“精明”,善于”顺应潮流“罢了。
这两部大名鼎鼎的作品都成书于八十年代末期,对大陆而言,也是接民国之风气。女性对感情重启认知。
这种风格在当时,非但不是不宜时宜,还是受欢迎的,主流的。读者还就好这一口呢。
我小时候读完《穆斯林的葬礼》,惟觉唯美讲究。前两年再读,发现文笔到价值观,都相当的矫情。
琼瑶也一样,过分的矫情。
杨绛的文字幽沉温润,是三者间唯一仍然回味有余的,和张爱玲的文字一样,看起来大抵还能够渊源流长。但她对爱的认知,与琼瑶、霍达,并无区别。
(3)亦舒:请放下“女性主义”大刀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上面这句话大抵是亦舒最有名的金句之一了。
这也是亦舒被她的女性拥趸推崇的理由,亦舒给人的感觉,独立,自主,不攀附,有个性。
因为并不真正需要爱,且行事上杀伐果断,亦舒甚至被呼为”灭绝师太“。
然而,亦舒小小的腾挪了一下。她小说中的女主爱情或许不是第一位的,”很多很多的钱“是一定不可少。健康嘛?主角嘛,不用考虑此BUG……
亦舒作品得到爱情和金钱之唯一法宝,是美貌。
她笔下的女性,一定是美的,美到惊世骇俗,美到当世无匹。
如此得到爱情,便同时也有了金钱。中途拿到遗产最佳,这就有了独立。
玫瑰和喜宝,是其中最典型的两个形象。
她们获得爱情,非常容易,只要亮相就足够了。当然还要加上两点:头脑灵活,能言善辩。
玫瑰更绝,小时候连那两点限定也不需要,自有没长大的男生为她倾尽身心。
获取爱情轻而易举,只要美,一眼万年,战无不胜,飞上枝头分分钟。
哪里需要琼瑶式的死去活来,风雨雷霆,十八层油锅里煎炸爆炒。
琼瑶的小说,还会考虑到男女主之间有着合契的精神内在,亦舒不需要,她的女主只需要懂得如何做”女人“,万事吉矣。
至于现今琼瑶被唾弃的道德感,亦舒也是空白。父子争夺,婚外偷情,第三方介入,那都是顶常见的桥段。
讲真,多数晋江言情都绝无如此勇气,拿着“美貌”就喊出“我会成功”,这就是”女性独立“!
就此而言,亦舒作品究竟何以会翻红呢?
——因为,亦舒女郎,有一点是琼瑶女郎所绝不具备:精致、利己、物质至上。
刨去”美丽“,这些才是时下女性真正最想要的。
而这些,也是亦舒当时所处的香港,悄然间抬头的浪潮,消费主义浪潮下的极端享乐主义。
在大陆和台湾,那时还不太具备。
香港除了亦舒,言情小说”蒙面女“岑凯伦,有说是多人合一笔名。作品主打一个极致享受,情节简单到连悲欢离合都是不需要的。以爱为名,获得所有。文笔很差,但会不厌其烦反复描写女孩子的穿着打扮,豪宅布置,等等。
还有一位梁凤仪,捧得非常高,”财经作家“,写作极为成功并且由此开拓商业成功。但以她的学资而言文字算是出奇的差了,和岑凯伦似无太大差别。主题内容就是女生爱情事业双丰收,同样充满了物欲。三者间最为接近”女性独立“这一概念,即便拿到了爱情也要靠自己站起来。——现如今晋江小言找个溯源的话其实和她最像。
香港能归类到”小言“的不多,和台湾的”纯爱小言“,差别非常的大。除却琼瑶,早一点的严沁,晚一些的席绢,也都仅属”纯爱“范围,作品里的物质占比几可忽略不计。明示出香港和台湾两地差异。
归根到底,作家写什么,归根结底是根据社会潮流来决定的。
在物质至上这个范畴里,亦舒是其中佼佼者,该没有二话。
对于大陆而言,物质至上也非近几年才流行。很早就开始了,较为知名的大抵要算《我是若小安》,就这位女郎,一个人干成了苏小小、金镶玉、杜拉拉、甄嬛的所有大事。
称道是”现实主义拜金小说“。
但是,过分赤裸裸。所以尽管早有这样的著作,在大陆不可能风行。当然在其他地方估计也难,毕竟文艺作品最终还是要落脚到正面上的引导意义。
故,打着”女性主义“幌子”消费主义“实质的亦舒的作品翻红,也就顺理成章了。
满足了大家想看到的物质欲,同时,还以”女性独立“”女性主义“为名。
然而,前者是实实在在的,后者,却是虚无飘渺。
纵观亦舒女郎,是把物质当成了”唯一“,没有物质,绝不存在所谓的感情。亦舒女郎眼里只有一种男人,就是有实力提供物质的男人,亦舒女郎由这一类型的男主”养成“,终以大量赠与金或者遗产达到完美独立。
亦舒对小说男性要求之高,要他的人,要他的钱,最终还要他的百依百顺,万般宠爱,绝对仰视——以”尊重“为名,不然何以称“独立”?
很明显,亦舒所理解的女性主义,实际等同于消费主义。亦舒女郎,实质是物质女郎,和女性独立无关。
她的作品,个性上并无出奇之处,最终仍旧落脚在"言情小说“这一窠臼,与”女性主义“作品相差不可道里以计。
站在今天的角度,改编亦舒作品的编导大都能看清亦舒小说的本质,也非常清楚当代女性观众需要什么?
于是你就看到了,拿着原著大刀阔斧,首先要让女主有自己的事业;美人、华服、时尚、物质绝对满点;最终还要弥补四五十年的差异化。
事与愿违,这一系列操作也成了亦舒爆剧被人集中诟病的地方。大陆的编导们改着改着就忘了,过于倾心投入谈恋爱去了-.-习惯性操作吧,除了狗血恋情,大陆的编导们暂时还没寻着第二种出路。
作品和作者不能够划等号的。亦舒本人,绝对物质,绝对”爱钱“,而且又同时想要很多很多的爱情,可是,她就很清楚,毕竟还得靠自己。亦舒写了有300小说,70岁还在推新作,勤快、敬业的程度,当得上独立女性之典范。
亦舒完全能分清小说和现实的区别。玫瑰那样”不战而胜,所向无敌“的女主,现实生活中机率无限接近于零。
学习亦舒女郎,追求物质,追求时求,追求更多的美和金钱,这些通通不是问题。
但要学习亦舒女郎,把男性作为自身独立的唯一押注,那么我劝你,还是赶快收手吧!
说明:前三张为《玫瑰故事》公开海报,后面图片均为A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