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有一种当下最为普遍的诈骗方式,相信大家都经历过或者听身边的人提到过,那就是——电诈。
“凭什么你的一个电话,就可以毁掉别人的一生?”
2017年有部电影《巨额来电》,就讲述了这个题材。
电影中,电诈相关的作案人员遍布泰国、香港、台湾、内地等多个城市,犯罪手段更是围绕着普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涉及医保、教育机构、亲人、中奖、警察等多个领域,布下无法逃脱的天罗地网。
其中有个场景,是桂纶镁饰演的诈骗组织头目,给手下人示范如何引导电话那头的目标对象,一步步地攻心,直至鱼儿上钩,那种营造出来的紧迫感,让我印象极为深刻。
但今天的故事里,红姐的手段可比她牛逼多了。
这是红姐被刘志骗去美国读MBA后,以她的视角记录的一桩案例,刘志不仅把它收录在《内部讲义》中,还做了个小小的标记:
东方拉斯维加斯。
大暴诈·第二季
刘志备注:跨国电诈案
时间:2014年6月-9月
1
纽约的六月,湿润的海风里飘荡着玫瑰花香,十分适合户外运动,我牵着柯基沿着哈德逊河慢跑了一个小时,身上的运动背心已经湿透。
哈德逊河发源于阿迪朗达克山脉,上游分出莫华克河,西接伊利运河,流经哈德逊河谷后汇入纽约港,是美国纽约州的经济命脉
回到Sky大楼的时候,今天值班的门童是Carl,他一见到我,就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可惜我浑身黏糊糊的,只想赶紧回去洗澡,朝他点了点头就朝电梯走去。
“Fong小姐,等等。”在我背后,Carl突然大声叫道,“你有一封信件。”
我以为是信用卡账单,Carl把信递给我的时候,却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 “Fong 小姐,信是从西班牙寄来的,上面还有贵族的家徽。暑假你准备去西班牙庄园度假?”
我捏了捏信封,很薄,像是公函。
西班牙?我认识的人里面,可没一个在西班牙的。
我没有理会Carl八卦的表情,给了他5美金小费,走进电梯撕开了信封。
信是打印的,寄件人名叫弗朗西斯,自称是西班牙阿尔瓦子爵的律师。
信里说,阿尔瓦子爵是有名的千万富翁,经营着西班牙最大的连锁酒店——尼斯酒店,除此之外,名下还有一家从17世纪继承而来的葡萄酒庄园,是西班牙王室的御用酒商。
阿尔瓦子爵在上个月因车祸意外身亡,没有留下后代,他祖上三代都是单传,庞大的遗产没有人继承。弗朗西斯通过查找族谱,发现阿尔瓦子爵的祖母是中国人,名叫Yu fen Fong,于1930年跟随做生意的家人来到马德里。
而这位Yu fen Fong,正是我的远方姑祖母,我就这么成了阿尔瓦子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弗朗西斯在信里说,只要五千美金手续费,他就能帮我搞定遗产,还承诺会全力帮我争夺酒店的管理权,等我从商学院毕业,就能直接接管尼斯酒店。
我一目十行看完信函,冷笑一声,这种骗局太小儿科了,只有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才会上当。
比较经典的“遗产诈骗”,以亡故的某人的遗产为幌子,让受害者陷入信任与贪婪之中
我用右手搓了搓信封上的邮戳,然后摊开右手,果然,大拇指的指腹蹭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油墨,信封上的邮戳已经变成一团模糊。
邮戳是假的。这信根本不是从西班牙寄来的,弗朗西斯也是子虚乌有的化名。
可问题是,对方是怎么知道我信息的?
2
SKY大楼的安保十分严格,门童二十四小时值班,所有信函有专人和邮差对接,这封假信不大可能从外面进来,更像从大楼内部混进前台的。
清洁工知道我的门牌号,但不知道我的First name,管家和门童知道我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专业,排除掉工作人员,这位“弗朗西斯”只能是住在大楼里的留学生!
要说谁对大楼里的住户最熟悉,那一定是门童,而门童里,长得最帅的就是Carl。我给了Carl五十美金,让他帮我找出这个人。
SKY大楼的游泳池,是十分豪华的公寓了
第二天晚上,我夜跑回来的时候,Carl神神秘秘把我拉到杂物间。
“Fong小姐,你知道的,我们SKY的管家服务是很周到的,快递和信件都是直接送到住户手里,几乎没有人丢过东西。”Carl说,但昨天上午32楼的Wong小姐跑到前台来,说她有个快递丢了。
Carl的值班同事在电脑和签收薄上找了半天,发现确实没有她的快递,才把她劝走了。
“我在上夜班时查了监控,当时Wong小姐手里抱着一堆东西来的前台,趁着Anna在电脑和签收薄上找记录的时候,把一个信件模样的东西混进了信函里。如果这封信是大楼里的人寄出的,那Wong小姐的嫌疑最大,她也是中国人。”Carl严肃地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担忧,“Fong小姐,你要是报警,我可以帮你作证。”
我告诉Carl,那封信只是一个恶作剧,让他不要担心。
“这是我们中国人之间的一种猜谜游戏,类似于填字游戏,谁先找出对方谁就赢了……你能明白吧?还请你帮我保守秘密!”我轻笑一声,朝Carl扬了扬下巴,“我的目标是当选这季的猜谜女王哟!”
“真不愧是中国人!” Carl露出了然的一笑,恍然大悟地冲我竖起大拇指,“你们的填字游戏都是这么复杂!”
知道了对方的住址,查到其他信息就容易了,Wong小姐全名王小微,是Tisch艺术学院的学生,刘志给我报的MBA在Stern商学院,说起来,我们都属于NYU,是实打实的校友呢。
按照正常情况,这位Wong小姐应该去年就毕业的,NYU本科生的最低学分是128,可是她似乎到现在还没修满学分。
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这位王小微就是个来镀金的富二代,是标准的派对动物,每天打着寻找灵感的名头到处玩乐,花钱十分大手大脚。这样的娇娇女,怎么会想要搞诈骗?
NYU毕业的相关消息,去年还在社交媒体上引起过热议
在SKY大楼旁边的咖啡店,我终于见到了王小微。她穿着露脐紧身上衣搭配瑜伽裤,领口别着GUCCI的墨镜,肩上背着LV包包,美国大学生很少有人背奢侈品包包,打扮更是粗糙,这种精致到脚指头的打扮,一看就是中国留学生。
“王小微是吧?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找上我?”这个王小微,倒是和我想象的一样。见她坐下,我把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朝她推了过去。
查出身份后,我给王小微发了封Email,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谈,如果她不来,被NYU退学不要怪我。
王小微进来之后,先前前后后看了一下,发现卡座上只坐了我一个人,这才磨磨唧唧走了过来。
“姐姐,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呀?”王小微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小口,一脸天真无辜的表情,“我等会儿还要上瑜伽课呢,你要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我有你的监控。”
虽然嘴硬,可紧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我闲闲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如果我现在报警,你说你还能毕业吗?”
王小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猛地一把朝桌上的信封抓过来,可我的动作更快,在她的手伸过来之前,已经按住信封。
“急什么呀?”我迎着她不甘的目光,冷冷一笑,把信封放回包里,“这种信,你应该寄了不少吧?”
“姐……”王小微讪笑一声,双手合十对着我拜了拜,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方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离得近了,我才发现,王小微的精致里,透着股日暮西山的溃败:她的指甲上涂着鲜艳的红色甲油,可是甲沟却有白色倒刺,看起来好久没去做美甲保养了。肩膀上的包包虽然是经典LV老花,可是和美式辣妹风并不搭,倒像是她只剩这一个包包了。
“我……我是听文理学院那些人说,说你经常帮中国留学生找房,还借钱给他们应急,中介费却收的很低。”王小微瞟了我一眼,小心翼翼说道,“我觉得……方姐您人怪好的,就想试试运气……”
什么人好,不就是觉得我人傻钱多嘛!
我来美国的时候,刘志给了我一大笔钱,可我没想坐吃山空,做租房中介和私人房贷,一方面能挣点小钱,一方面还可以借机网罗人脉。
结果在外人眼里竟成了老好人,以为我是软柿子!
王小微见我脸色阴沉,估计是发现我没有想象中的好说话,开始眼泪汪汪地哭穷,说她家里出事了,她是被逼上绝路了。
王小微告诉我,三个月前,她母亲的工厂遭到同行的恶意举报,停工不说,人还被关进去了,她现在生活费完全断了,为了筹钱,包包都挂在二手网站上打折卖。她男朋友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打印一批诈骗信,找几个肥羊骗钱。
“方姐,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在SKY的房租十月就要到期,我毕业证还没拿到,得在NYU待到明年。一时半会儿的,我去哪里弄那么多钱啊!”王小微这会儿是真的害怕了,哭得脸上的假睫毛都掉了。
她抓起纸巾擦掉晕掉的眼妆,一把抓住我的手,“方姐,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求你不要报警,饶了我这一回吧!”
这么一个年轻靓丽的小姑娘在我面前哭哭哒哒,我也不好意思说重话。王小微见我没说话,拿起手边的LV包包,对着桌子凌空一倒,里面的手机钥匙哐啷啷全部掉了出来。
“方姐,这是我最后一个包包了,送给你,这算是我给你的赔罪。” 王小微把倒出来的东西归拢了一下,找服务员要了个外带的纸袋装进去,把LV空包递给我。
“我身边的人都是势利眼,还请你帮我保密,她们要是知道我妈进去了,我在这边就彻底混不下去了!”
那只LV是去年的新款,几乎没什么使用痕迹,拿到二手市场上应该能卖个一两千美金,王小微算是有诚意了。
我接过那个包,算是不再计较。
但我没想到的是,王小微的身份,竟然大有玄机。
3
“方姐,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个男朋友?”
我和王小微的第二次见面,约在附近的一家中餐馆,叫成都印象。这里的川菜做得很地道,就是靠近时代广场,价格比较贵,一小碗豆腐羹十美金,一小碟黄瓜条十美金,份量还不够塞牙缝的,其他的肉类炒菜,更是二十美金往上走。
被称为美东最好的川菜馆之一,离时代广场和百老汇大街都不远,步行15-20分钟即可抵达
以王小微的身份,她以前应该是这种网红店的常客,所以我今天把她约在这里。但我没想到,她张口就是要我介绍男朋友。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我正拿着勺子在喝番茄鱼片汤,听到她的话,差点没给呛到。
上次听她说的,男朋友是个做音乐的华人小青年,这么快就分手了?
“他呀!”王小微埋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豆腐羹,撅着嘴说道,“他爸爸也就是个小医院的院长,他没钱给我的。”
“方姐,也不一定是男朋友。”说着,她放下手中的勺子,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那种从国内过来交流的企业家,应酬什么的不是都要找当地的女伴吗?这种的,我也可以……”
原来是要当捞女。
但做捞女也是一门学问,就算我真的能给她拉皮条,就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也不一定低得下头。我可不认为王小微对着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真的能憋屈自己一直提供情绪价值。
我叹了口气,轻声劝道,“这是何必呢?就凭你家在长春的背景,你妈应该也关不了太久吧!而且你妈虽然进去了,你妈这边的亲戚都在呢,熬过这一阵就好了。”
“不,方姐你不知道,这次事不一样。”王小微露出一个苦笑,半晌后,语气低沉地说道,“这次是上面有人查典型,我妈被判了十五年,因为这事儿,我舅也被我妈牵连了,正在被审查……我舅妈把我微信都拉黑了……他们不会给我钱的。”
在中国留学生群体,大家有一个默契,就是从来不问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能够出来留学的,就没有家境差的,有钱人最怕被人算计,大家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理,一般不会把家里的情况拿到外面说。
那天,我把王小微给的LV包包拿回家之后,在内层的夹袋里发现了一张发票,上面的抬头是长春尼亚公司,这引起了我的好奇。
02年我和刘志在邯郸买厂的时候,专门研究过国内的钢铁厂,尼亚可是长春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它的前身是一家国有钢铁厂,十八年前,被厂长张有光买断后,转型成为一家私企。
巧合的是,三个月前,南方某知名报刊报道了某地高架桥梁坍塌的事件,根据记者调查,大桥之所以坍塌,是因为使用了不合格的钢材,而那些钢材正是尼亚公司制造的。这篇报道出来后,陆续有人举报尼亚公司的劣质钢材和另外几起豆腐渣工程也有关系。一时之间,尼亚公司成为众矢之的,公司法人张娴以行贿罪、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等罪名被起诉。
张娴是老厂长张有光的女儿,而她的丈夫,就姓王。
烂船还有三斤钉,就凭张家在长春的根基背景,等到这阵儿风口过去了,肯定要为张娴活动,如果王小微真是张家的外孙女,那我拉拢了她,相当于就在东北凿开了一条人脉。
搞清楚其中的关联之后,我把王小微约出来吃饭,把那个LV包还给了她,说这个包对她有特殊意义,还是她留着用比较好。
王小微见我猜出了她的来历,也没藏着掖着。而且身份揭穿之后,她仿佛是扯开了那层遮羞布,在我面前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可我没想到她给自己想的路子,这么原始野蛮。
“你包包卖了,衣服首饰呢?电子产品,家具摆件,这些都卖掉,怎么也能卖个几万吧?”我想了想,认真劝道,“你SKY的公寓还有四个月才到期,你要是缺钱,可以先把公寓转租出去,找个便宜的房子住,自己再打份工,坚持到明年毕业没问题。”
“方姐,没用的,这些不够的!”王小微朝我摇摇头,伸出双手撑住额头,痛苦地捂住脸,“我得凑齐十万美金。”
说着,王小微原本秀气的五官,因为表情的用力扭曲在一起,整张脸上都写满不甘,“我从小就梦想拍电影,当导演。这个剧本,我已经改了三遍了,这是我准备的毕业作品……早知道我就存点钱,不要买那么多东西……我妈开了这么多年的厂,以前都没事,怎么偏偏今年运气这么背……”
“你学的是导演?” 虽然她哭的声音不大,但邻座的客人还是频频看过来,我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我有个来钱快的生意,你要不要一起做?”
之前我借过钱的留学生,出了几个坏账,有的是买奢侈品成瘾刷爆了信用卡,有的是被酒精毒品腐蚀了灵魂,家长在一次次失望之下,已经完全不想再管他们。我想要顺利收帐,还真是难。
可王小微的话给了我灵感,她是学导演的。电光石火之间,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什么生意?”王小微的哭声一下就停了,她用纸巾擦了擦脸,瞪着一双红眼睛看着我。
“这个事说起来复杂,其实很容易。”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我有几个朋友,最近遇到了点难处,想要找人拍点定制的视频,视频长度就几分钟,内容也很简单。你要是愿意,我们一起合作,我管商务和剧本,你只管拍片,每部片子我给你五百美金酬劳。”
“而且你放心,这个活儿绝对是合法的。”我朝王小微伸出手,“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做?”
4
“呜……呜……”
光线阴暗的杂物间里,一个亚洲面孔的青年被绑在椅子上,脏污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身上斑斑点点的全是血迹。
虽然全身都被绑得死死的,但他并没有放弃挣扎,嘴里努力发出声音,椅子也被他弄得嘎吱响。
“安静点!”
一个蒙面黑衣男子拿着棒球棍走过来,狠狠砸了他后背一下,亚洲青年痛得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砰”地一声巨响,黑衣男子扔掉棒球棍,掐住亚洲青年的下巴,用力抽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把他发红的脸颊扭过来正对镜头,一把撕掉他嘴上贴着的胶带。
“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爸妈有多爱你了。看着镜头,好好表现,懂不懂?”
亚洲青年眼神中流露出恐惧,死盯着镜头,用中文大声喊道,“爸爸妈妈救我!我还不想死!他们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救救我!妈!妈妈!”
亚洲青年拼命嘶吼着,喊到后面已经是泪流满面,最后一声“妈妈”喊出口后,他的嘴上又被贴上胶带。
“你们的儿子现在在我们手里,不要试图报警,一旦我们发现警察的踪迹,你们就永远也看不到他了。”黑衣男子对着镜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枪,举在镜头前扬了扬,阴狠地说道。
“五十万美金,收到钱我们就会放了他。”黑衣男子一把抓住亚洲青年的头发,逼他把头高高扬起,然后把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狠狠抵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一样。
“24小时之内,把钱转进我们的账户。不然,这就是他的下场。”
亚洲青年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呜叫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直流,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哪怕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幅情景,心里也会充满同情,不忍让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消失。
“不要联系我们,不要试图谈判。打钱,放人,明白吗?”黑衣男子说完之后,视频变成一片黑暗。
“卡!”坐在摄像机前的女子取下耳机,露出白净的小脸,正是王小微。
她欣慰地微笑起来,宣布拍摄完成,“这次郑家豪的情绪总算到位了,很好,这条片子过了。”
“收工!”随着我的话音落下,黑衣男子一把拉下头套,走到角落拿起一瓶矿泉水,对着瓶口就咕嘟咕嘟大喝起来。
隔间的门被打开,导演助理和化妆师走了进来,一个蹲在椅子后面为郑家豪解绑,一个拿着卸妆湿巾给郑家豪擦脸,他脸上的伤痕都是化妆的效果,目的就是为了逼真。
郑家豪是纽约理工大学的留学生,也是纽约中国留学生协会的成员,学IT的,人很聪明,还会玩乐器,在协会内部十分受女生欢迎。
可是太聪明了,也容易出事,他被同学带着去了趟拉斯维加斯,小试牛刀竟然赢了八千美金,从那以后,他就迷上了赌博。这些年来,郑家豪的父母已经为他还过好几次赌债,每次他都赌咒发誓,说下次绝不再犯,可过不了几个月,就又会忍耐不住。
郑家豪的父母早已对他失望,根本不接他的电话,他没办法才跑来找我借钱,但又完全没有还账的能力,于是就想制造出一起假绑架,借此找他父母要钱。
“方姐!”郑家豪看到我,连忙站起来,对我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然后不好意思地开口,“这个钱,明天晚上我能拿到吗?”
郑家豪说着,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小声向我解释,“赌场的人已经找到学校来了,他们给的最后期限是后天。后天我要是还不上钱,那我就完了,我可不想穿水泥鞋……”
“那要看你爸妈有多爱你了!”我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声好气地说道。
我在邮件里标明了让家属走西联汇款,一般来说,只要家属愿意打钱,最多几十分钟,我们这边就能到账。
水泥鞋是美国黑手党惩罚敌人的常用方法,把受刑者的双脚放进一个长方形的模具,然后在里面倒上水泥,水泥干了后,就跟焊在脚上的鞋子一样,最后再把受刑者沉入河底。
赌场放债是为了赚钱,郑家豪借钱之前,人家早就调查评估过他,怎么可能杀了下蛋的母鸡?
但我不会告诉他这个,人没点害怕的东西,就容易犯错。
“与鱼同眠”,还挺有意境的名儿
“喂,李晨宇吗?”我已经不耐烦再跟郑家豪废话,点开笔记本里的排班表,一边念着下一个拍摄者的名字,一边拨打电话,“我是方姐。你现在可以准备出发了,工作室现在午休,一个小时后开拍。”
这个简易摄影棚从开张之后,就没有闲着的时候,拍摄的排班表已经排到两个月后,我可没时间当什么知心大姐姐了。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求学,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管束。有的人得到自由,会在这个过程中寻找自我,迅速成长起来,而有的人失去约束,却会迅速堕落。
这个杂物间就是我的工作室,拉开门,隔间后面是器材室,放着摄影机、棒球棍、头套、假手枪和几件沾了人造血浆的衣物。是我用三百每月的租金在地铁站附近租了个仓库,然后临时改装的。
每条视频时长在两分钟左右,太长就没有威慑力,太短又情绪渲染不到位。拍摄完成后,我会用软件把这些视频发送给相关父母,要求他们往指定账户打款,赎金到账后,留学生再给我支付酬劳。
随着名气增加,华人圈子里的玩咖基本都知道了我名字,我还扩展了业务,除了绑架剧本,还增加了针对小三群体的产检剧本,针对捞男捞女的商务会谈剧本……对于特别大方的顾客,我还能量身定制,渐渐地,就连其他州的华人,都有专门跑到纽约来找我的。
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灵机一动的生意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市场,只能说美国人脑袋太简单,真的要骗人,我们中国人是他们老祖宗。
每天听着他们方姐方姐的叫,各种给我开车门倒咖啡献殷勤,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华人黑帮女老大的那个味儿了。
就在我开始飘飘然的时候,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
“Fong小姐,我们接到报警,说你参与了一宗绑架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秋季开学的第一周,我正在上战略管理课,警察却推开了教室的大门,当着教授和所有同学的面,铐上我的双手,拉着我走进闪烁着警灯的警车。
5
我怎么都想不到,都拍了几个月的视频了,会突然受到郑家豪父亲的控告,说我绑架了他儿子。
我的电脑里不仅有所有视频,还存了所有的废片,而当时发过去的账号,用的是郑家豪新开的户头。我麻溜地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证明这起所谓的绑架案,是被绑架者自己发起的。
“你为什么要帮助他?”警察看完视频后,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商科的学生,在我们的课程里,也包含了风险评估。”我疯狂转动大脑,编出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协助郑家豪拍视频,是在做一个社会调查,测试中国商人群体在面临重大家庭危机时的理性数值。”
对面被我这一系列的名词绕得有点晕,定定看了我半晌,最后耸耸肩,解开我的手铐,说我可以离开了。
但我回到学校后,留学生看我的眼光就变了。被警察当众从校园带走,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华人本来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而且郑家豪在家人那里穿帮,被他爸强制退学的事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是我的责任。
接着,就开始有人说我太贪心,不过是帮着骗骗父母,竟然抽10%的酬劳,要的太狠。
之前约好的客户,现在也都不来了,生意冷清之后,没活儿可干,王小微和化妆师都辞职了。
这个月,可以说是我来美国后最糟糕的一段日子,原本我是人见人爱的方姐,现在却变成了冷冰冰的“方”。
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有猫腻。看起来是郑家豪在他父母面前露出端倪了,他为了洗清自己,甩锅给了我。
但仔细一想,就很不对劲。如果郑家豪是为了甩锅,那么他最不应该选的人就是我,因为我有所有证据。
知道这件事,同时能够拿到郑家豪父母联系方式的,只能是工作室的自己人。化妆师平常只负责后勤,根本不会碰我的电脑,能够接触我电脑的人,只有需要修片的王小微。
确定怀疑对象之后,我专门去Tisch艺术学院打听了一下,说王小微私下在外面租了个仓库,现在天天帮人拍片。
来美国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被人阴,还是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我冷笑了声,决定上门去找王小微。
电梯一路往上攀爬,停在32楼,我径直走向3201,举起手敲门。
隔着门板都能听到里面动感十足的音乐,连敲了好几下,没有一点反应,我没了耐心,直接用拳头砰砰砸门。
“方姐。”过了两分钟,门总算开了,王小微手里拿着一瓶红酒,看着我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我和几个同学正在商量电影的事儿,你要进来一起玩吗?”
我的视线穿过她看了过去,客厅里挤满了人,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扭动,还有几个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嗑嗨了,歪七扭八地躺在沙发和地毯上。
“王小微。”我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好歹我也算帮过你,你有必要做这么绝吗?”
“方姐,如果我不是知恩图报,之前怎么会给你当跟班呢?”王小微睁着一双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朝我歪头一笑,表情妩媚又无辜。
“小微,你跟谁说话呢?继续玩呀!”
里面催促声不断,王小微毫不在意,反而侧着身子,背靠在门框上,和我闲聊起来,“我姥爷坐着飞机去苏联学习的时候,你家里的长辈应该还在山沟里啃窝窝头吧?我妈办的厂子养活了半个长春的人,你爸妈又是做什么的呢?要不是来了美国,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认识我的机会!”
面对我的眼神压迫,王小微不仅不怕,反而捂着嘴笑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我这样的大家小姐,给你当了三个月的小跟班,还不知足吗?哼……真叫我妈说对了,对待你们这种人,就是不能态度太好,态度一好,你们就会以为跟我们是一个阶层的,顺着杆子往上爬!”
“对了,我妈昨天出来了!以后,所有我出现的地方,我都不想看到你,你明白吗?”最后,王小微以一句威胁结束了我们的对话。
虽然我一早就知道她是个自私的人,但还是小看了她无耻的程度。不过没关系,她以为凭借家世背景就能够压住我,那也太小看我方晓红了。
Dante酒吧前身是一家咖啡馆,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也是许多名人经常光顾的网红店铺
初秋的纽约街道一片萧瑟,秋雨过后满地黄叶,Dante酒吧里却是另一幅景象。浅棕色的沙发笼罩着黄色的暖光,餐桌上摆着颜色淡雅的鲜切花,鸡尾酒和食物的香味顺着暖风飘出门外,那是一个春色的世界。
“冰桶挑战!”
昏暗的暖色灯光下,靠近吧台的沙发坐了一桌亚洲面孔的年轻人,正在欢快地讨论什么,只见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看着有几分像木村拓哉的男生拿起桌上的冰桶,正要举起来,旁边一个编着脏辫的辣妹拉住他。
“晨宇!不是这样,我们的玩法升级了。”辣妹妩媚一笑,从牛仔包包里掏出一只银色手机,然后直接丢进面前的冰桶。
“哇哦!酷!”周围喝得醉醺醺的男女纷纷发出呼声。
辣妹像个骄傲的女王一样,环顾了四周一眼,在周围人群的欢呼中举起泡了手机的冰桶,当头对着自己淋下。哗啦一声,冰块和手机噼里啪啦掉下来,辣妹被冰水浸得一抖,然后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
要说最近什么最火,就是在推特上流行起来的冰桶挑战,一开始大家只是在社交媒体上传照片,后来就演变为派对上的节目。
可没人知道的是,这个升级版的冰桶挑战,是我弄出来的。
竟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长发男生看了看一脸骄傲表情的辣妹,又看了看周围欢呼的朋友,从牛仔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下,丢进冰桶,然后提起冰桶对着自己淋下。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辣妹抬起头,朝着酒吧外面的我眨了眨眼,然后一把抱住长发男生吻了上去。
我看着里面激情热吻的男女,露出一个冷笑,快步穿过马路,朝着对面的商店走去。
“阿志,已经下饵了,注意收网的时间。”
6
在散发着油漆味儿的办公室里,我和一个福建人守在电脑前。
随着屏幕上奔涌的代码,福建人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一通设定之后,他竖起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示意我可以打电话了。
“您好,请问是李宏泽先生吗?”我操着一口标准的播音腔说道,“我是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的秘书,林芸。”
“你,你好,有什么事情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慌乱,我了然一笑,朝其他同事轻轻颔首。
“我们今天接到了美国政府的通知,说您涉嫌恐怖活动,我想和您确认一下……”我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就焦急地打断了我的话。
“林秘书!我上午刚收到一封邮件,是美国警方发来的……说我资助了美国的恐怖分子,因为我在三个月前给恐怖分子转了八十万美金……他们说,已经向中国政府提出申请,要对我展开联合调查,还要冻结我的账户……林秘书,我跟您说,不是这样的!三个月前,我儿子晨宇在纽约被绑架了……我转的钱不是资助,是赎金啊!您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这都是误会!”
“李先生,你儿子李晨宇已经被美国警方带走,正在接受他们的审讯。”我沉声说道,“那个账户的所有者,上个星期刚在曼哈顿制造了一起爆炸事件,现在美国警方在全力追查跟恐怖分子有关的所有人员。”
“这事儿跟我儿子没关系啊!”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变大,我能清晰听到对面的喘息声,半晌后,男人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响起,“晨宇他是受害者啊!我也是受害者!我们这都是无妄之灾啊!林秘书,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得帮帮我们啊……晨宇从小就没吃过苦,美国警察打不打人?他会不会被暴力逼供啊……林秘书,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先生,你镇定一点,不要自己吓自己!”我轻声安慰道,“当时绑匪是怎么通知你的?你有没有报警?那证据都还在吧?”
我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忍着笑意继续和他周旋,“你放心,只要你能证明那笔转账是用来交纳赎金的,那就没问题,只要按照美国警方的要求,把流程走完就行了。流程嘛……正式官方通知函已经发送,那么国内警方应该已经批准联合执法行动,48小时之后,你的账户会被银行冻结,通过中国警察的检查之后,美国警方会再次给你发送邮件。你把那些文件下载填写,然后再发送给他们,文件审批的七个工作日之后,应该就能结案了。”
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央求,说自己是生意人,银行账户被冻结之后,公司运转会受到影响,希望大使馆能帮他说情。
我告诉他,美国警方现在对恐怖主义的态度十分敏感,在这类事情上没有通融的余地,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走完流程就好了。
挂了电话,我露出一个冷笑。现在李宏泽应该在疯狂地给儿子打电话,验证这件事的真假,可是李晨宇的手机已经泡了冰桶,宿醉未醒的他没那么快去修手机。
李宏泽并没有和恐怖分子来往,当然不怕美国警方查,他真正怕的,是中国警方。
一旦他公司的资金流水暴露在警方面前,那他偷税漏税、行贿乱纪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所以他才表现得这么慌张。
王小微以为让我退出留学生社交圈,我正在黯然神伤,却不知道,我在纽约注册了一个网络科技公司,正在悄悄营业——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她当时给我介绍的富二代朋友呢。
现在回头去看,后来刘志在T村猪圈下面建的电诈公司,很有可能就是脱胎于红姐这个微型公司
这家公司的办公室是用一家废弃厂房改建的,装修了还不到一个月,员工就三个人,我,福建人,越南人。
福建人是黑客,越南人是电信工程师,我们公司唯一的业务就是搞诈骗。
在打电话之前的五个小时,我以美国警方的口吻给李宏泽发了一封邮件。如果他没有看邮件,我会正式通知他,并提醒他查看邮件,如果他已经看了邮件,我就渲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那封邮件里包含了一个木马病毒,他点开之后,我的黑客就能控制相关手机和电脑里的信息,而电信工程师负责将公司的电话篡改为大使馆的号码,李宏泽手机拨出的大使馆号码会直接转接到我们公司的座机。
我走到咖啡机前,泡了一杯咖啡,看着楼下的街景,慢慢悠悠喝起咖啡。
失联的儿子,美国警方的邮件和大使馆来电,李宏泽这时应该已经惊慌到极点,接下来的这把火,得由刘志在国内点燃。只要他以警察的身份上门拜访,把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然后加上一点点紧迫感,这件事就成了。
“叮铃铃……叮铃铃……”果然,一个小时后,李宏泽的电话打了过来。
第一遍,我按住电话,没有接,一直等到铃声消失。
隔了两分钟,第二遍铃声又响了起来,响到第五声的时候,我向黑客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接电话。
“您好,这里是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吗?”他拿起电话,用英文公事公办地说道。
“我要找林芸!”电话那头的李宏泽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用中文大声嚷嚷着。
我向黑客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切换成中文,告诉李宏泽我现在正在开会,没空接电话。
李宏泽没有办法,把事情的原委又说了一遍,黑客表示,这件事他知道,建议李宏泽接受我之前的提议,走完审查的流程就会没事。
直到李宏泽打来第五遍电话,我终于点点头,让黑客转到我的内线。
“李先生,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我把玩着手上的中性笔,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开口。
“林秘书,求求你救救我一家老小吧!”李宏泽的第一句话,是救命。
他告诉我,中国警方已经找过他了,银行冻结的时间比预计的还快,审查命令二十四小时后就会生效。
可是他上半年谈成的一笔业务,要在下周三给对方公司结账,这笔尾款金额高达三千万,现在回款还没到,二十四小时之内,他根本凑不到这笔钱,可如果下周三他无法转账,他将赔偿一大笔违约金。
“林秘书,您忍心看着我就因为这么一个误会把公司弄破产吗?这事儿根本不是我的错,我儿子被绑架,美国警方没有出一点力,我自己花钱把他赎了出来,他们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天理何在?”电话那头,李宏泽忿忿不平地说道,“他们就应该把这事调查清楚,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审查我,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所谓的生意应该是假的,但濒临破产是真的,不过,让他陷入危机的不是审查和误会,而是他的贪婪和自大。他能走到今天,不知道吸了多少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对于这种人,我一点也不同情。
“哎!李先生,作为同胞,我是真的很同情你的遭遇!”我叹了口气,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在他的声音渐渐绝望之际,我话锋一转,抛出救命稻草,“按照流程,就是这样。除非,我们越过流程,直接走国土安全局的申诉通道。”
7
我告诉李宏泽,美国的恐怖主义都归国土安全局管,按照普通流程,是警方先调查,然后将资料递交国土安全局,等待国土安全局审核之后结案。
如果他想要账户不被冻结审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把证据递交给国土安全局的内部网站,审查员在八小时之内就会处理申诉。
李宏泽果然上钩,我给他发了一个链接,让他点进链接,先在国土安全局的网站上注册账户,这个账户在注册成功后需要向国土安全局缴纳五千美金的保证金来激活,然后就可以坐等通知了。申诉通过后,保证金会沿缴费途径原路退回,然后国土安全局会给他发一封通知函,同时警方的调查活动会自动终止。
“红姐,他转账了!”
黑客在电脑前大声欢呼起来,电信工程师受到感染,举起手里的马克杯,也兴奋地吱哇乱叫起来。
“赶紧开工!”我没有被他们的兴奋感染,而是白了他们一眼,催促他们赶紧转账。
五千美金,是大部分中国家属愿意为走后门承担的费用,可我要的不是这点钱,而是他们的密码。
当李宏泽点开链接,注册缴费的时候,我的黑客通过电脑远程监控,已经用摄像头看到了他的密码,当他转账成功之后,我们就会掏空他账户里的所有钱。
如果他比较懒惰,所有账户都用同一个密码,那我们就能偷光他的所有家当。
“一百万……两百万……五百万……”电信工程师看着电脑屏幕里的数字,一边操作一边计数,最后,她发出一声尖锐的称赞,“哇……八百五十万!Hong,你们中国人太有钱了!”
“红姐,现在能开香槟了吧?”黑客拿起泡在冰桶里的香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我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
“开!”我伸手拔掉电话线,从酒柜里拿出三个玻璃杯,“今天不醉不归!”
“刘志!你输了!”端着高脚酒杯,喝得熏熏然的我拨通了刘志的电话,“你服不服?”
“我服!”电话那头,刘志的声音格外温柔,“你说的都对!跨国诈骗比国内诈骗风险小,我应该听你的。”
“我跟你讲,这些留学生都是大肥羊……越是花天酒地的这些,家里越没有好人,我们就该骗这种人,这是替天行道。”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大着舌头教育起刘志,“阿志,生意就该这么做,你懂不懂?以后你和小虎就跟着姐干,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咱们都过上好日子……”
电话里,我还说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住了,我只记得自己哭了。但是我第二天问刘志,他说没这回事,说我一直在笑,说要在美国建一个电信诈骗的大本营。
好吧,这话倒像是我会说出口的。
我帮留学生制造假绑架,目的从来都不是那点儿酬劳,而是他们的家庭信息。知道了他们父母的名字职业,他们在我面前,就是透明人了。
李晨宇来找我拍视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家就是个有钱没背景的暴发户,他爸爸做事还冒进,我只要吓一吓,这事儿就成了。
这样的家庭我至少筛查出来二十多个,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掉。其他类型的家庭,我还没想好方案,但只要抓住死穴,一样能榨出大把的钱财。
在我闷声赚大钱的这段时间里,王小微也重回社交场,这次她不再掩饰自己的出身,大大方方说出了父母的名字。只不过,在她的讲述中,张娴被她形容成忍辱负重的铁娘子,保外就医还在为工厂发展呕心沥血,之前入狱则是被人恶意陷害。而她姥姥是妥妥的民国知识分子,美貌与才情并存,她自己则是根正苗红的名媛千金,被国外名校抢着录取的天才女导演。
这番包装,美国的留学生有没有信,我不知道,但国内崇拜学历的那批人是信了。在她日复一日的摆拍炫富中,她的微博账号竟然涨了不少粉,成了新晋小网红。而她为毕业准备的那部文艺电影已经完成拍摄,据说还要拿去参加明年的电影节。
“方姐,原来你还住在这儿啊?”在SKY的大门口,从亚洲超市买菜回来的我,遇见了一身名牌的王小微,“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搬走了呢?”
王小微身边跟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国女孩,那个女孩手里拿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见到我,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
我一看就知道,这女孩是王小微找的“小保姆”,留学生里也有家境普通的孩子,通过给有钱的留学生买菜做饭当司机,来换取免费的住房和食物。
“还没参加你的毕业Party,我怎么舍得搬走呢?”面对阴阳怪气的王小微,我微笑着说道。
她这样的人还能蹦跶出这番名头,简直是一种耻辱,现在我有时间了,她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很快,在王小微的电影首映式上,Tisch艺术学院接到举报,王小微的电影剧本是抄袭同学的。王小微辩解说自己已经买断了版权,但那位同学反对这个说法,并拿出了她威逼利诱的证据。
王小微被Tisch艺术学院开除,电影也被匆忙下映。与此同时,在微博上,尼亚公司前世今生的长篇贴文被大量转发,上千名长春网友讲述自家当年的遭遇。张娴侵吞员工安置金的事情被曝光,她保外就医的事情引发群愤,尼亚公司被专项调查。
“Fong小姐,那个坏女孩终于搬走了。”王小微搬出SKY的那天,我从外面跑步回来,Carl为我开门的时候,用左手遮在嘴边,小声对我八卦。
我一开始没反应起来是谁,Carl松开门把手,梗着脖子,耸着肩,对我做出一个S形的造型,我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王小微。
诚然,她搬走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我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曼哈顿是个纸醉金迷的天堂,SKY就是挂在这座天堂大厅里的水晶灯,璀璨,梦幻,门口草间弥生的南瓜雕塑旁边,有人正在拍照打卡,有人在兴奋围观。
这里永远也不缺少王小微,走了一个,还会来无数个,永远傲慢,永远无耻,可却永远那么光鲜亮丽。
SKY大楼门口草间弥生的南瓜雕塑
我叹了口气,准备去水疗中心放松一下,Carl却喊住了我。
“Fong小姐,今天有人为你送来一封私人信件。”
我接过Carl手里的白色信封,信封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和字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黑色烫金的邀请函,邀请我在周五晚上八点参加The Explorers Club的桥牌之夜。
这个俱乐部我听说过,是一群探险家和科学家创立的,会员里出过美国总统和英国亲王,普通人根本进不去。
奇怪,我为什么会受到邀请?
我翻过邀请卡,却在背后看到一句奇怪的铭文。
“There is still plenty of magic left in the world-and it’s our job to find it.”
后记
让红姐去美国读MBA,看起来是刘志为了保护红姐,让她远离国内的风暴中心。
却无意间催生出后来刘志的电诈公司的雏型。
那行“东方拉斯维加斯”的标记,又意味着什么,这个故事里没有说。
但最后红姐收到的神秘邀请函,以及她这两年在美国的经历,我想,可能都跟后来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
“你不是不会被骗,只是还没碰到合适你的剧本。”
诈骗,就是玩弄人心。
这个时候,刘志是否已经在编写一个无人知晓的庞大剧本了呢?
作者:姜湖
本故事整理者:甄如意
责编:钱多多
监制:王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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