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马上就是开学季了，又有一茬高考结束的年轻人要涌向各大城市，走入大学。
也有一茬即将结束大学生涯的年轻人，要进行人生的抉择，是进入社会，还是考研继续深造？
今天的故事，就讲述了一桩针对考研群体而制造的精妙骗局。
梦想，总是昂贵的。
刘志红姐小虎究竟是怎么进行诈骗的，我们一起往下看吧。
大暴诈·第二季
法则二十：利用人就是利用人性
案例：“状元郎”考研培训机构事件
时间：2013年3月
1
上午十点，我和红姐正往公司走，刚走到HG大学前面，车就走不动了。
前面的车辆纹丝不动，后面的司机拼命按喇叭，整条路上只听到嘈杂的人声，还隐隐看到远处有警灯在闪烁。
我下车走到红绿灯路口，乖乖，这里挤得全是人，光警车就停了三辆，远处还开来了一辆消防车，整个路口的所有车道都被堵死了。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好奇地跟着人流往前移动，刚挤进人群，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熏得我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安全岛的水泥地上坐了一个瘦巴巴的男生，身上湿漉漉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摩托车用的塑料汽油桶，看这样子——
像是要自焚！
就这种便携式的汽油桶
“我叫熊晨！是HG大学计算机学院09届的学生！我实名举报计算机学院的副院长王顺徇私舞弊！”
男生眼镜镜片上糊的都是汽油，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我的保研名额！被王顺的侄子顶替了！学校不还我公道，我今天就烧死在这儿！”
“同学，你别冲动！”
警察轻声安慰道，弯着腰慢慢向安全岛靠近，“你先放下东西，我们慢慢说。”
“别过来！”
警察的脚刚踏上安全岛边缘，男生突然站了起来，高高举起右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再过来我就点火了！”
我这才看清，男生右手攥着一只红色的打火机。
男生怀里的汽油桶砰地一声摔到地上，剩下的半桶汽油涓涓流淌，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声。
“都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男生两只手不停在空中挥舞，一边大吼一边跺脚，情绪已经完全失控。
“我明明在名单上的……论资历、论成绩，王明耀哪点能和我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毁了我的人生……”
男生的吼叫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听得人揪心无比。
眼看男生情绪不稳定，警察示意围观人群往后退，不要刺激男生。
前排有个大爷这时候喊了一声，“小伙子，你父母培养你读大学多不容易啊！你在这里寻死觅活，也得想想你的爹妈啊！”
话音一落，正在恸哭的男生抬起头，嘴里开始喃喃自语，“父母……对……我不能让我爸妈失望……不能读研，我也不想活了！”
“熊晨同学，我们已经联系你的校领导了，你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警察苦口婆心地劝道，男生却像没听到似的。
他扫视了一圈四周，露出一个绝望的苦笑，“啪嗒”一声按下打火机，一朵轻巧的蓝色火苗冒了出来。
周围的人群看见他按下打火机，像是看到催命符一样，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前排那个多嘴的大爷急着往外跑，被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旁边的人不管不顾继续朝前挤，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我连忙拉住红姐，退到绿化带旁边，防止被慌乱的人群挤倒。
难道普通人就只能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让声音被听到吗？
就在这时，我看见两名警察带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匆忙跑过来。
中年男人头上已经谢顶，穿着一件深蓝色夹克，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身后还跟着一个提包的年轻男人，一看就是个当官的。
“熊晨同学！我是HG大学的校长赵立德，你应该在开学典礼上看到过我。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已经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彻查今年的保研资格，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中年男人看着瘦小，声音却沉稳有力，周遭已经乱成这样，他还能够不慌不忙拿着扩音器喊话，一看是个能镇得住场子的。
“真的？学校会把名额还给我？”男生转过头，死死盯着在警察陪同下走过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点点头，对着男生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们一定会公平公正地审查此事！”
“我不相信你们……”
没想到男生没被安抚，反而更激动了，“你们都是骗子！全都在骗我！”
男生挥舞着打火机，额头鼓起道道青筋，那个提包的年轻男人拉了把校长，校长却镇定地站在原地。
“熊晨同学，我知道你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对个别老师已经失去了信任。”
校长眼睛紧紧盯着男生，语气平缓又坚定，“但我们HG大已经建立了七十年了，每一年都在为国家各个行业输送优秀的人才，公平、审慎是我们的校训！你要对学校有信心，我们决不会允许个别投机分子毁掉学校的声誉！”
“那……那我要你当着警察的面给我保证！”
男生犹豫地看着校长，深吸了一口气，“学校要归还我的保研名额，取消王明耀的保研资格，彻查王顺！还有！我要当计算机学院陈院长的研究生。”
校长认真地听着，一一点头应下，甚至还主动提出帮男生申报奖学金，减轻他家庭的负担。
见男生神色松动，不再是对抗的姿势，旁边的警察趁机扑了上去，夺走打火机，搀着男生往路边的警车走去。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红姐惊讶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阿志，这不是人才市场的那个学生吗？”
2
T村的乡亲们现在都把我当成主心骨，那我就得保证他们跟着我能够一直挣到钱。
这年头，不需要门槛，来钱还快的，我想到了一个，就是电话推销。
听说南方那边搞的电诈很赚钱，缅北也有了苗头，去年我就跟小虎盘过，这是个新方向，可以先用T村的人试验模仿一下，先把团队组起来。
这种业务，得在大城市布局，T村的女人们已经跟着红姐做过面膜直销，算是入了行，稍微培训一下就能用。
提到电诈，大家都会想到缅北。殊不知，台湾省才是电诈起源地
我带着红姐小虎来到省城，成立了一家金融服务外包公司，叫雷特，取了一个听起来特别高大上的名头，其实就是搞电话推销的。
除了从T村带过来的人，我还让小虎从社会上招聘了一些，一共四百名业务员，他们每天上班就是打电话，每个人每天保底300个电话，过了这个数，每多打十个电话，绩效加一块。
至于电话号码从哪儿来，也简单，网上的搜索引擎，汽车4S店，房产中介……这些客户资料都是能买的。
相信大家都有过被各类垃圾短信、推销以及诈骗电话“轰炸”的经历，情况严重甚至会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
而且我做的是银行业务，专门帮商业银行推销信用卡和个人贷款，本身银行就会为我提供数据。
推销一张信用卡，佣金是两百，搞定一笔贷款，能分3%的提成。
我把目标受众分了型，分别编写了话术，教业务员放长线钓大鱼，不要逼客户立马下单，而是和愿意在电话里聊天的客户长线联系，站在客户的立场帮助他们解决困难。
做生意的，就推销免抵押的小额贷款，学生党，就营销联名信用卡，本身就有贷款记录的，话术重点就放在利息和周转率上。
有了我的精准定制，雷特的成单率很高，甚至有些本来没有用卡需求的老年人，因为业务员的定时嘘寒问暖，也赶潮流办上了信用卡。
成单率上去了，业务员绩效也高了，为了多挣钱，他们下班也不回家，主动留在公司加班打电话，雷特的销售部大厅每天九点才关灯。
业绩蹭蹭上涨的同时，我之前买的外呼系统效率不够用了，得搭建银行对接的软件，这就得招聘专业的软件工程师了。
小虎本来说去校招，可雷特规模太小，够不上校招的门槛，就在网上挂了招聘启事。
断断续续地接到了两三个咨询电话，却都是大专生，跟他们聊了聊，又观察了几天，发现好点儿学校毕业的学生，都是瞄准着大公司。也是，这几年学IT的正在风口上。
眼看银行那边天天催，红姐说只在网上物色不是个事，干脆去人才市场跑跑看。
结果正碰上招工潮，好多工厂驻扎在这，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工人模样的求职者。
我看了两眼就没兴趣了，正想走，红姐指着飞利浦电子公司招工办的门脸拍了拍我，说那娃像是个大学生。
我一看，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拉着一个小平头正在和工作人员说话，没一会儿功夫，小平头拿出身份证跟着工作人员去登记，男生退到了一边。
看样子，他是陪小平头来的。
“同学，你是皖北的吧？”红姐听他和小平头说的是皖北方言，已经按捺不住，拿着名片，上前就和男生聊起来。
“哎，我们是老乡呢！看你这斯斯文文的摸样，学习一定很好，你是哪个大学的呀？”
男生看起来挺老实的，一开始还有点局促，但在红姐一顿套近乎的操作下，几句话下来，表情渐渐放松，说他是HG大学计算机学院的学生。
但可惜，他不找工作，准备继续读研。
我们聊了几句，小平头就过来了，红姐把名片塞给他，让他帮忙跟计算机学院的其他同学推荐一下。
“老乡帮老乡，路越走越宽。这年头，挣钱不寒碜，你同学里有想挣钱，不在乎进小公司的，尽管让他们来雷特，我们工资绝对占优势。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想不到，红姐递出的一张名片，会催生出后面这么多的故事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会是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模样。
等到熊晨被搀上警车带走，人群慢慢散开，拥堵多时的马路终于开始流淌起来。
我和红姐回到车上，红姐还在嘀咕，“乖乖，大学也有这么多门门道道？不都说大学是什么象牙塔吗？”
我摇摇头，点火发动汽车，“教授也都是凡人啊！”
红姐感慨地说，“这要放在古代，就是那个什么……科举作弊是吧？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吧？还好那个校长还算讲理，熊晨这娃儿真够可怜的。”
我却不认为熊晨软弱可怜，他只是社会经验不足，对于维护自己的利益，他可是十分勇敢，骨子里应该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今天当街闹的这一出，更是狠准快，把舆论拿捏得死死的。学校是在乎舆论的，逼死学生那可是大丑闻，他的问题应该会很快解决。
但我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我在雷特公司的前台再一次见到熊晨。
他胡子没刮，下巴全是青黑的胡茬，再配上遮住耳尖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看起来简直像个流浪汉。
我惊讶地看着一脸死气沉沉的熊晨，这副模样，可不像是讨回名额的样子，“你不是要读研吗？”
“刘总，我需要一份工作……”
熊晨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松开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红姐之前塞给他的那张名片被揉得皱巴巴的。
“我读不了研了……校长说以我的成绩可以保研……但我得过抑郁症，上次还闹了事……学校安排我去医院做心理评估……我没通过……”
熊晨说学校把保研通知书和奖学金申请单给他了，但他必须接受医院的心理评估，学校需要一个保证，以他的精神状态能够完成研究生课程。
医生对他做了专业的测评之后，说他有严重的自残和暴力倾向，不建议入学。
至于名额被顶替的事，学校说王明耀虽然成绩没他好，但获得过科研奖项，还作为第二作者在C刊发表过学术论文，是作为特招批准的，不存在徇私舞弊的情况。
“医生肯定被学校买通了，把我说得跟疯子一样……他们还把我爸妈喊来学校，当着我爸妈的面，喊来了医院的车，说我偏执妄想，得拉去精神医院接受治疗……如果我再闹，学位证也不予颁发了……我爸妈吓坏了，要我认命！”
熊晨语气低落，眼睛里透出心如死灰的枯槁。
熊晨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工，听说不发学位证就已经慌了，面对去精神病院的威胁，二话不说就押着熊晨签下了保证书。
“刘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熊晨忍不住捂住脸，小声抽泣起来。
“那天从学校一出来，我妈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才知道，她已经是尿毒症……我说她之前怎么在家熬草药喝……她竟然一直都瞒着我！刘总，我要挣钱！”
熊晨抹了把脸，问我能给他开多少钱，他妈一个月透析得花四千。
我确实是缺IT方面的人才，熊晨老家离T村一百公里不到，也算半个自己人，要是能把他收服，将来能派上大用场。
这么一想，我点点头，让熊晨入职来当雷特的信息主管。
入职后，我才发现，他的技术真的很好，没几天就搭建好了新的系统。
熊晨的履历也很漂亮，大二就过了英语六级，年年都拿奖学金，还拿下过全国大学生信息安全竞赛的银奖，就是出身差了点。
2008年开始举办的竞赛
这样的人才，都能被挤掉名额，那只能说明，这套系统本身就存在漏洞。
如果，我能利用这个漏洞呢？
如果，我打着考研包过的旗号开一个培训学校，不愁招不到生源啊，就凭这股考研热，我是躺着都挣钱啊！
我和红姐说了自己的想法，红姐却没好声气地白了我一眼。
“怎么包过？你把海口夸出去了，学生要是没考上，到时不得找咱们啊？你就只挣这头一茬的钱？而且，骗学生娃，这不是造孽吗？”
“怎么就算造孽了？”我躺在沙发上，从果盘里抓了一颗花生，剥开壳，把花生米往空中一抛，用嘴巴接住。
“该给的习题咱们给，该找的老师咱们找，就跟别的培训机构一样。万一考不过，咱们退他一半钱，这生意做得够良心了。”
红姐听了我的话陷入沉思，她看了一眼正在抛花生米的我，又看了看小虎，皱了皱眉头，“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现在正是好时候！”我扔掉花生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咱们只是用‘包过’的名头把人哄来，至于能不能考过，那还得靠他们自己！成了，是咱们有通天手段，不成，就是其他人的关系更硬！
“红姨，我喜欢这个！”小虎拿起抹布，把桌上的花生壳扫进垃圾桶，笑嘻嘻说道。
“我喜欢干这个！搞电话推销太吵了，我一进公司，耳朵就嗡嗡响。”
红姐沉默了片刻，看着我正色说道，“那我们有言在先，万一学生娃闹起来，这个店我就要关张！”
3
要说省城哪个地方最适合谈生意，那一定是紫蓬湾高尔夫球场，球场依山傍水，占地一千多亩，私密性极强。
由国际著名高尔夫球场设计师Joe F.Obringer先生精心打造的18洞国际锦标级环湖生态球场
雷特的业绩好，于是电话银行呼叫业务也被我争取到手，我就做了东，请商业银行管信贷的副行长周末过来打高尔夫球。
“周行长今天一来，就是开门红啊！”
周行长年纪已经不小了，但身材保持得极好，穿着球衫长裤，从背后看过去如同少女。
眼见她一杆进洞，我连忙鼓掌叫好，给了捡球的球童两百小费。
周行长矜持一笑，接过红姐递过来的水，“哎呀，我也没得好喜欢打球，就是图这空气好。”
“岚姐不爱打球，技术还这么好，那要是喜欢，绝对能代表中国进奥运会了！”红姐和周行长一起做过美容买过衣服，说话比我随意，“今天怎么没把洋洋带过来？”
“别提他了。”周行长把手里的球杆递给球童，叹了口气。
“他眼光高，只愿意去英国的私校，为了申请更稳妥，就准备去参加国际马联障碍赛……这马术比赛要想赢，赛马才是关键啊……他真是专门给我找事儿！”
这话乍一听是抱怨，其实是在给我递梯子呢。
周行长老公就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以她的人脉关系，怎么会买不到赛马？
我立刻开口，说自己在澳门有人脉，现在就可以给她弄一匹纯血赛马。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孩子的事可不能耽搁，训练的时间越长，拿奖越稳啊！”
我挥出手里的球杆，白色小球远远飞过草坪，按照既定轨道稳稳落下。
“不知道洋洋申请的哪个学校？伊顿？斯顿拉？米德尔顿？”我收杆后，指着站在红姐身后的小虎，笑着对周行长说，“晓红侄子可是剑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洋洋要申请英国的私校，尽管问他。”
剑桥大学艺术与建筑史专业的硕士，父亲是河北主管能源的高官，这是我为小虎精心打造的人设。
上次讨论之后，我就让小虎注册了一家名叫“状元郎”的培训学校，地址就选在翡翠湖大学城，开在锦绣大道最热闹的商业街上。
“哎呀，晓红，刚我就在想，这孩子气质真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侄子是剑桥的，你怎么也不早跟我说！”
我话音刚落，周行长就两眼放光地走到小虎面前，和他交换了手机号和微信。
果然，只要是中国人，甭管当多大官做多大生意，只要关系到孩子读书，那就是他的死穴，一捏一个准！
白色的小小的球，成为刘志运筹帷幄的社交工具。不得不说，这一路走来，他越来越善于拿捏人心了
我花八十万买了匹赛马，运到周行长儿子学习马术的俱乐部，还大手一挥，交了两年的寄养费。
而另一边，小虎也成了周行长家里的座上客，帮她儿子整理申请材料。
洋洋拿到私校录取通知的时候，小虎已经是紫蓬湾大佬圈子里的熟面孔，成了官二代海归里的青年才俊，这个身份，也帮他从高校招揽了一些青年教师，以高薪聘请他们在状元郎兼职。
状元郎培训学校就这么打着有内幕关系的名号开张了。
机构课程分为三种：全年基础班，一年一万；加强训练营，三个月两万，专业老师押题；精品一对一，费用五万，走内部名额。
基础班不保证升学率，费用一次性缴纳。后两种包过，笔试前只收一半费用，笔试过了再收尾款，如果没考上，状元郎会全款退还。
第一批来报名的学生，父母都是本地银行系统的员工，随着小虎的背景传开后，这些学生的亲戚熟人也纷纷慕名而来，于是体制外的人也都知道了有个状元郎考研包过。
一时之间，学校装修的十个教室竟然都不够用，小虎为了调控生源，制定了苛刻的标准，每一期加强训练营开营，都需要参加考试，只录取考试排名前一百五十的学生。
这本来是个绝妙的主意，饥饿营销能够提升学校的逼格，又间接保证了考研成功率。
但没想到，就在我和红姐来状元郎参观的时候，学生却闹起来了。
“我离一百五十名只差0.5分！”前台的大厅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忿忿不平地拿着试卷，“我看了卷子，我们的差距，就是他英语作文比我多了两分！这个结果我不服，有阅卷老师的主观成分。凭什么他能进我不能进？”
“这位同学。” 穿着西装套裙的前台秘书小心翼翼地解释，“很抱歉，我们的阅卷老师都是专业老师盲改的……你来不了我们状元郎……要不试试去别的培训学校？”
女生听了却不依不饶，一把撕掉手里的试卷，纸屑像雪花一样飘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我已经是第二次考研了！今年再考不上，我家里就要给我安排工作了！我不甘心……你们就把我加上好不好？”
前台只是歉意地朝她摇摇头，见完全没有通融的可能，女生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浓浓的失望。
她直接瘫坐在地上，无助地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做所有的事都这么难？我不想回老家…….我想留在省城……”
“就是。从来都没听说，拿着钱还报不了班的！”
“一个培训班，还分什么三六九等的！”
其他被筛下的学生也跟着嘀嘀咕咕，围在前台不肯走。
“这位同学。” 小虎穿着一身手工剪裁的灰色西装走了过来，示意前台先把女生扶起来，等到女生站稳，他才上前说话。
“感谢你对我们状元郎的支持。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大家来到我们状元郎报名，都是为了梦想努力。可我们采取考试筛选的方式，也是本着对各位同学负责的态度。毕竟……我们的师资力量有限，场地也有限，为了保证服务好各位同学，我们一期只能开五个班。”
“我就是不行，对吧？”女生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吸着鼻子露出一个苦笑。
“不！”小虎朝她肯定地说道，“我觉得你行！就凭你这个决心，我觉得你做什么都能成功！”
“状元郎十分珍惜各位力争上游的同学，决定再加办一期训练营！”
小虎朝向窃窃私语的学生，大声宣布，“具体的时间，我们预定在两个星期之后公布，今天没有报名成功的同学，请你们关注官网的消息，到时再来参加考试！”
随着小虎的话音落下，那个女生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其他落选的学生脸上也露出兴奋的表情，都说回去要好好复习，争取挤进加办的训练营。
我和红姐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含笑看着小虎熟练地处理这次突发状况。
说起来，状元郎还是小虎第一次独立负责的项目，我也想借机看看，他的能量到底到什么地步了。
“红姨，你看看，状元郎的生意多火爆！现在不是我们招学生，而是我们挑学生！”
小虎端起桌上的保温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热茶，抹抹嘴说道， “只要明年的考研结果出来，咱们的通过率能有七成以上，状元郎的口碑就稳了！”
“还是咱们小虎最能干！”对于小虎，只要他每次做出一点成绩，红姐总是毫不吝啬地夸奖。
“师父，我还得求你一个事儿！”小虎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地央求我，“我准备开一个网店，在网上卖状元郎的习题包。之前我让熊晨在网上给我弄习题，他挺能干的，连各个大学的内部资料都能给我搞到……我想把他借过来用一段时间。”
“熊晨你随便用，让他有事两边跑，他现在急用钱，盼着加班呢！”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不得不说，年轻人脑袋就是转得快，小虎现在不仅能活学活用，还会举一反三了。这网店开起来后，就能够辐射外地的考研学生，状元郎就可以在外地开分店，继续扩大规模。
才一个月，状元郎的盈利就已经接近母公司雷特上半年利润的一半，可雷特有三百名电话销售，状元郎连请的保安保洁算在内还不到四十人。
可见真要想挣钱，还是得捞偏门。
挑了个周末，我飞去武汉，武汉大学多，学生也多，我想把状元郎在省外的第一家分店开在这儿。
结果我正和人在酒桌上谈合作的事，却接到红姐的电话，说小虎被约谈了，状元郎网店被指控涉嫌虚假宣传，侵犯他人名誉权。
4
一听说小虎出事儿了，我哪还顾得上生意，连夜就飞回来了。
红姐在电话里只说是熊晨犯错连累了小虎，回来之后，我才知道，熊晨用黑客技术进入大学内部的办公系统找习题时，把王顺讲课的资料和视频也偷了出来，放进了售价8800元一份的习题包里，还在线上QQ群里暗示卖课的就是王顺本人。
“刘总，都是我的错！”
第二天，在状元郎二楼的办公室，熊晨一看见我，就双膝下跪向我道歉，“是我不该自作主张！”
“我是看你做事踏实，人也勤快，才放心把你派给安总。”我冷冷地盯着战战兢兢的熊晨，“你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打着状元郎的旗号给王顺使绊子？我招你是让你来害我们的？”
“刘总……王顺害得我不能保研，还给我泼了‘精神不正常’的脏水，再也没有学校会要我了……读研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可……可我这辈子都被他毁了……你打我罚我都行……千万不要开除我啊！”
熊晨一边认错，一边用力扇自己耳光，“我妈还等着钱救命，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熊晨脸颊被扇得通红，糊得到处都是鼻涕眼泪，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可我心里却没有丝毫动容。
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就算他妈明天死在医院里，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之前付他的高薪，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这年头，只要钱给到位，什么人才挖不来？
“行了，别扇了！”红姐皱着眉叫停了他。
“我做主，扣罚你一年的奖金，从主管降级为程序员。再有犯错，直接开除！”红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你出去吧！”
“留下他，你有什么打算？”等熊晨出去后，我抬抬下巴问红姐。
熊晨这次害了小虎，按理说，那绝对在红姐心里被判了死刑，可她竟然留下了他，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
“这人性格太偏执。应该是从小就被捧着长大，读的学校也好，天之骄子，从来没受过挫折。”红姐摇摇头，轻声劝我。
“他能够因为保研不成功举报导师，也能因为我们辞退他而举报我们。现在他妈这个样子，要是把他逼到绝路上，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阿志，没关系，既然他技术好，那我们就只让他干活！”
我叹了口气，“保险起见，把网店关了吧！”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并没有随着网店关闭而结束。
先是HG大学在官网上贴出公文，说状元郎存在虚假宣传，提醒本校学子谨慎选择考研培训机构。
然后又有教授在报刊上撰文，揭露培训机构考试包过是骗局，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一看就知道，这是从根子上砸我们的饭碗。
紧接着，网络上也出现很多状元郎的负面新闻，在各个大学的内部BBS上，都出现了以考生口吻控诉状元郎的帖子。
一时之间，状元郎的口碑跌到了谷底，之前报名的学生也人心浮动，纷纷找到小虎要求退款。
“小虎，把状元郎关了吧！”红姐揉了揉小虎的头，心疼地看着他，“这世上多的是生意，你前面也赚到钱了，再选个别的做吧！”
状元郎悄无声息地关闭了，学校里的教室安装了上下床，改成了雷特的员工宿舍。
与此同时，翡翠路298号却新开了一家考研培训机构，名叫蓝图。
这家公司从装修风格到推销话术，都是照搬的状元郎，还在我们的基础上进了一步，提供全封闭式宿舍，一日三餐全包，学生在备考期间可以一步都不出培训学校，专心致志地学习。
这个蓝图，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啊！
蓝图开业酬宾，前三天课程免费，所有学生都可以去试听，我就找了个生面孔，派出徐继铭去看看。
徐继铭回来后告诉我，蓝图宣称他们的特聘老师都是HG大的教授，墙上贴着一溜的教授宣传资料。
排在最前面的，是王顺。
有意思。
这个蓝图就算不是用王顺名义开办的，也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看来是看到我们赚到钱了，都没想过分一杯羹，而是直接把我们弄死取而代之。这个人真是又贪又狠啊！
我本来对这人没什么想法，现在却想会会他了。
“你还想报仇吗？”
我把熊晨喊到办公室，认真地看着他。
熊晨没有马上回答我，他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回答，“我都听刘总的。”
5
在长沙的中国计算机大会（CNCC）会场上，我终于见到了王顺。
他真人和网络上的照片没差别，五十来岁，瘦高个，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穿着内敛的墨蓝色夹克衫，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
讲话结束后，王顺走下台，带着黑压压一群学生往外走。
中国计算机领域级别最高、规模最大的学术盛会
“王院长！”
我从后面追上去，客气地向王顺寒暄，“您好，久仰大名，我想开发一套跨境网络支付平台系统，想听听王院长的建议。”
“记得把发票弄好……”王顺正在和一个胖胖的学生说话，见状朝我点点头，压低声音又和学生交待了两句，才转过身来，“不好意思，您是？”
“鄙人名叫刘志，开了一家金融服务的小公司。”我拍了拍脑袋，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笑嘻嘻地递了过去，“我们公司就在合肥，离HG大学很近的。您现在有空吗？我们聊一聊？”
“王院长，我其实一直有关注您研究的量子计算机。”酒桌上，我清了清嗓子，卖力地吹捧王顺，“都说第一次技术革命是蒸气时代，第二次技术革命是电气时代，第三次技术革命，就是计算机时代！在美国，微软已经在圣芭芭拉加州大学建立了研究中心，专门研究‘拓扑量子计算’理论，量子革命将会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下一个风口，我们中国也不能落后！您这样的人才，就是国之重器，将来铁定会流芳百世！”
“哪里哪里，小刘你这话有水分啊！哈哈哈哈！”王顺禁不住我一遍一遍地灌迷魂汤，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刚才还是“刘总”，现在就叫我小刘了。
也是，这个会场里的人，要么是不懂技术的生意人，要么是计算机行业的大佬。前者，马屁只能拍到马脚上，后者，人家没必要舔王顺。
我可是提前专门做了功课的，不信不把他哄得团团转。
“拓扑量子计算”理论都知道……看来刘志是真的下了功夫投其所好的
“小刘啊，你年纪轻轻，眼光挺毒的……量子计算机啊，是未来的大趋势。其实它也没有大众想的那么玄乎，英国著名物理学家彭罗斯曾经说过，人的大脑就是一个量子计算机……”
对着我求知若渴的眼神，王顺开始洋洋洒洒地讲解。
“回去以后，我要把您的著作都买来，好好研读一番！”我恭恭敬敬地给王顺又斟满一杯酒，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哎，小刘啊！你刚才说的项目是什么？”王顺喝得红光满脸，笑着问我，“什么时候要？”
我告诉王顺，我要和南法的农场合营一个电商平台，把南法的葡萄酒、奶酪、香水这些特产卖到中国来，这个平台涉及政府注资，后续还会开展其他业务，所以我想搭建一套自己的第三方跨境支付平台系统。
这样的项目并不复杂，外包价格也并不高，但主要我这边注册马上就要下来了，时间特别赶，两个月后就要投入使用。
所以出价一百万，请他越早交付越好。
“小意思……这个事就定了，回合肥了你就做合同。”我这个出价高出市价好几倍，王顺心知肚明，除了合作，也是想和他攀关系，以后有什么项目了能带上我。
酒足饭饱之后，我扶着王顺带他去会所，说是按摩放松放松。
临走之前，我给徐继铭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王顺的学生转场去唱歌。
学生城府浅，喝得高兴了，还能套套话。
第二天，徐继铭告诉我，王顺带的学生，有几个穿戴好的嫌啤酒喝了涨肚子，唱了几首歌就走了，他就拉着那两个衣着寒酸的拼命灌酒，果然，他们喝醉后被他套出了话。
有个长得胖胖的男生哭得稀里哗啦，抱怨自己研究生读了四年还没毕业，王顺用他用顺了手，舍不得放他走。
另一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也在埋怨王顺，说他每次接活儿了就甩给学生，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做。又不耐烦教他们，问他吧，就是一顿臭骂。其他人有钱，可以花钱外包找人做，他穷，每次只能熬夜研究，熬得脸上全是痘痘。
这些东西，倒是和熊晨跟我说的出入不大，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跨境电商，所谓的第三方跨境支付平台系统就是一个幌子，是我引王顺入套的陷阱。
合同签订一个月后，王顺就把搭建好的系统交给了我。打开一看，果然是熊晨之前给我看过的东西。
在参加CNCC大会之前，我已经让熊晨设计了一个第三方跨境支付平台系统，并给系统申请了专利。
王顺接下我的项目后，转手就交给了自己的学生，他的学生能力不足，只能继续在网上找外包，而熊晨，就在计算机交流平台等着他们呢。
这个系统通过层层外包，又回到了我的手里。
和我设想得一模一样——
一个习惯压榨学生的老师，拿了项目又怎么会自己亲手做呢！
计算机相关岗位的外包现象至今也是非常严重的
“鱼儿入网了，收网！”
我拿起电话，交代徐继铭，让他以熊晨的名义向法院递交诉讼，起诉王顺抄袭剽窃。
他们搞垮了状元郎，妄想靠蓝图挣钱，等到王顺名声扫地时，我看还有哪个考生愿意为他们花钱？
想踩着我发财，我就要让他们摔个狗啃泥！
“我宣布，今天提前下班！”在雷特的销售大厅里，我大吼一声，“所有人今天的绩效都是满点，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接再厉！”
“刘总万岁！”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沸腾，每天的满点绩效是两百块钱，平日里只有最有天赋最努力的电话销售才能拿到。
看着这群小年轻勾肩搭背地离开，我的心情也变得年轻了，忍不住嘴里哼起歌儿来，最近大家心情都不好，今天正好庆祝一下，借喜气把晦气冲一冲。
“熊晨！”我看到背着双肩包往外走的熊晨，一把喊住他，“晚上我们去同庆楼吃饭，你也一起来。”
熊晨虽然还处于降职观察期，但扳倒王顺这件事上，他出了不少力。
是他跟我说起王顺的研究生曾找他外包软件，我才想到借设计系统给王顺下套这个主意，熊晨不但加班加点做出了一个能够申请专利的跨境支付平台系统，还给我恶补了大量关于量子计算机的知识。
于情于理，他都是功臣，今天的庆功宴漏了他不合适。
“刘总，不好意思啊……”没想到，熊晨婉拒了，“我妈今天做透析，我得去换我爸的班。”
看护是大事，我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医院。
晚上，我在同庆楼开了个大包间，除了红姐小虎和徐继铭，还喊来了几个业绩最好的业务员。酒足饭饱之后，又去了商业街的酒吧，一直玩到凌晨才散场。
同庆楼是中华老字号的徽菜巨头了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太阳晒屁股，才带着宿醉被外面砰砰的敲门声吵醒。
我抓了件浴袍披在身上，一肚子火气，这个徐继铭，白长了副身板儿，就是不长脑子，这记性也太差了。
“昨晚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我不去公司，叫你别来接我！”我扭开门把手，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刘志吧？”
门外不是徐继铭，而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左边的警察掏出警官证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用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说：
“我们是瑶海区派出所的警察，你被举报涉嫌网上非法高利转贷，请跟我们走一趟。”
6
“方总！安总！谢谢你们！”
王顺入狱后，他手下那个胖胖的男生在烧烤摊请客，抹着眼泪向红姐和小虎敬酒，“我成功换导师了……我终于能毕业了。”
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可红姐却只淡淡笑了笑，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用谢我！我们也是互惠互利。”
被警察带走后，我才知道，有人在网上用我的身份信息贷款了一百万，然后通过雷特的系统，将这笔钱以高利贷的形式分别贷给了八个人。
我涉嫌非法高利转贷属于证据确凿，律师告诉我，这个金额已经达到三年以下的量刑。
真可笑，我给王顺下套抄袭，他没事，我却要因为非法高利转贷而身陷囹圄？
被带走的那个瞬间，我就想明白了，熊晨——这两个事件的同一个关键人。
设计系统、售卖系统、申请专利都是他在负责，而能够利用黑客技术拿到我的身份信息，再悄无声息让我进行放贷的人，也只有他。
红姐为了把我捞出来，把雷特公司送给了周行长，通过周行长的关系运作，我以证据不足被释放。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等到我被立案，或者王顺那边先动了手，那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我是坐过牢的人，牢里的那股气味，我宁愿死，都不想再闻到了。
“不，你不知道。”胖男生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摇摇头说道，“我今年已经三十了，同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我连像样的公寓都租不起……我女朋友补贴了我四年，她家里人年年劝她和我分手……我要是再毕不了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你们帮我下了决心。”
“不管怎么样，你们帮到了我！我终于能毕业了！”
吃完烧烤，胖男生坐上女友的小电驴绝尘而去，可他的话却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昏黄的路灯洒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梧桐叶被镀上一层金光，整条马路都笼罩在一片金色轻纱之中，像是一个温柔的梦。
我突然不想开车了，就想沿着街道慢慢走回家。
“这世上有见利忘义的白眼狼，也有是非分明的实诚人。” 我叹了口气，侧着头跟红姐说，“不是每个人都跟熊晨一样，为了一个研究生名额，就恩将仇报的！”
我出事后，红姐马上去派徐继铭去找熊晨，可是他的出租屋已经人去楼空，电话也无法接通。
红姐打开人事的员工联系表，拨打熊晨爸爸的电话，电话倒是接通了，但熊晨爸爸也说不清楚，只说儿子要去北京读研了。
警察带走我的那天，正在卫生间搞卫生的红姐听到声音，跑了出来。
“计算机大会，发票！”
我只来得及对双手湿漉漉的红姐喊出这么一句，就被警察铐上手铐，推着走出门外。
从我看到警察起，我的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王顺说过的每一句话，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我脑海里疯狂奔流，最后定格在计算机大会上王顺那句背着我说的“记得把发票弄好”。
他这么贪婪的人，一定不会守规矩。
红姐和徐继铭顺着发票这条线索复盘，小虎则是花高价找了个黑客，终于找到了王顺手下那个胖男生在网上定期大量购买增值税发票的记录。
胖男生没有多做抵抗，就坦白了。因为不能毕业，他早就恨透了王顺，现在红姐要对付王顺，他没犹豫多久就选择了合作。
原来，多年来，王顺一直通过虚假报账贪污学院里的科研经费，他私下还注册了公司，编造虚构合同，大量套现国家拨款。
王顺套取的科研经费高达一千万，基本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出事之后，他犯的其他事情也跟着浮出水面——
剽窃其他高校老师的科研成果；强奸女研究生；受贿行贿……
大众这才发现，德高望重的王顺教授，其实是个坏得流脓的“叫兽”！
至于熊晨，胖男生告诉红姐，王顺为了收买熊晨，给了他五十万和X大的研究生名额。
但现在，他也背上了诬告陷害的罪名，永远也没办法爬上他的青云路了。
想到这里，我却没有报复的快感，背叛的筹码，有时候远比你想的更低。这就是命运的荒诞之处。
“阿志，没事儿，雷特虽然不在我们手里了，但之前赚的钱都还在我们户头上。”红姐担忧地看着我，“我们还可以干别的，挣钱的买卖多了去了。”
“可是这么一来，好不甘心啊！每次我们一挣到钱，摘桃子的人就来了。”小虎一脸沮丧地说道。
“师父，红姨，是不是只要手里没权，就会一直受欺负？”
小虎的声音很轻，可是落在空气中，如生铁一般沉甸甸往下坠。
我沉默了半晌，点火发动汽车，缓缓驶离了停车场，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已经开始落雨，正如我们灰色的心情。
“来日方长！小虎！”
不知怎地，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99年的那场大火，火那么大，那么红，像是炼狱降临人间。
那个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后来我才知道，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我压住心里翻滚的情绪，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们慢慢走，慢慢看，谁走在前面不要紧，笑到最后才是赢！”
活着，也许，只有长久地活着，才能回答小虎的问题。
等到有一天我们活得够长，能够看到所有人的下场，才知道命运到底公不公平。
真到了那一天，就是输，我想，我也会笑着认输。
后记
熊晨这个人，真的让我心情非常复杂。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也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虽然家里条件不是多好吧，但从小到大爹妈也真的没让我吃过什么苦，只让我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将来再捧个铁饭碗。
所以我非常能够理解他的自大和自卑。
小镇做题家能够拥有的，就是一道又一道考试的关卡所证明的自己。
所以熊晨对于读研有着近乎偏执的念头。
以至于为了这个执念，临阵倒戈，背叛刘志。
但我也相信，刘志在看到熊晨进监狱之后，对于这些，应该都不在意了。
命运的不公从来都不只降临在这某一个人的身上。
刘志说，笑到最后才是赢，他要活着看到所有人的下场，再去衡量命运到底公不公平。
他说如果真有输的一天，他会笑着认输。
但我觉得，刘志绝不会认输。
作者：姜湖
本故事整理者：甄如意
责编：钱多多
监制：王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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