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不能退休的老人参演电影后全进了医院,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大暴诈24

文化   2024-07-23 23:23   北京  

「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相信大家昨天都被同一条讯息刷屏了——“1990年之后(含1990年)出生的人员,不论男女都将调整为65岁退休。”

但据说是网友推估,无官方信源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普通人老去并丧失劳动力后,应该如何度过晚年

有人说应该在还干得动的时候,先攒够养老的钱,也有人拿寿命反驳调侃。

说到底还是怕有朝一日,因为缺钱而被命运扼住咽喉。就更别提一辈子都在种地的农民了。

我家就是农村的,说实话,我是真的陷入过上没照顾好老人,下没照顾到小孩的困境。

直到我在《内部讲义》里看到今天要讲的这个故事。

才发现多年前,刘志就已经针对这种困局给出了他的回答。


  大暴诈·第二季  

法则十八:针对人群找到真正的需求

案例:T村骗保事件

时间:2012年12月


 楔子 

刚入冬的T村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等了一天雪也没落。

直到傍晚才稀稀疏疏飘了几片雪,屋外冷风舔舐着玻璃窗,留下一层薄薄的冰花。

红姐躺在床上,怀里搂着一个小女孩,两人都穿着厚实的棉绒睡衣。

就是这种睡衣。皖北虽然地处长江以北,却并没有暖气,冬天冷得刺骨,农村为了取暖甚至会抢着烧锅‍‍‍‍‍‍‍

红姐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哄她快点睡觉。

女孩叫徐小英,今年十岁,据说出生时因为难产缺氧,导致天生智力缺陷。和同龄孩子相比,不仅话说不明白,就连眼神都显得呆滞不少。

红姐已经困得哈欠连天,小英却一直瞪着眼睛,直勾勾的往窗外看。

“小英,看什么呢?”

红姐注意到小英奇怪的眼神,有些好奇地问她。

小英说:“看伯伯。”

红姐心里一毛,她知道小英确实有一个伯伯,叫徐铁山,这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小英突然抱紧了红姐,身上发抖,她小声说:“伯伯用铁锹打奶奶,奶奶摔了,奶奶死了。”

红姐更是头皮一阵发麻。

徐小英的奶奶,一周前死于脑出血,据说是下地干活时摔了一跤,头磕在铁锹上,老太太没当回事儿,以为回屋躺一会儿歇歇就行了,没想到这一躺就再也没起来。

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老太太的尸体都硬了。

小英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我看到了,伯伯用铁锹打奶奶!奶奶摔了!奶奶躺在地上死了!”

红姐突然想到一个民间传说,说小孩灵气旺,眼睛更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难道……老太太的死,真是有鬼在身后推了她一把?

红姐奓着胆子,把小英搂得更紧,问:“你还看见什么啦?”

“我看到伯伯了。”

“现在吗?”

“嗯。”

红姐壮着胆子追问:“……小英乖,告诉红姨,伯伯在哪呢?”

小英挣脱红姐的怀抱,以一个僵直的姿势坐起来,伸手指着结满冰花的窗户,回头朝红姐痴痴地笑。

“伯伯……在窗外飘起来……看我们呢。”

 1 

红姐从卧室冲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和小虎下象棋。

白惨惨的灯光照在棋盘的几个残子上,小虎把卒一拱,“将!”

这小子最近棋艺见长,不知不觉,也能和我掰手腕了。

闲暇之余,下象棋也是农村老人解闷的方式之一

“咱家闹鬼了!”

没等我夸小虎两句,红姐冲过来把棋盘推到一边,脸色凝重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把刚才小英和她说的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小虎听完就乐了:“红姨,你胆子也太小了。再说了,小英她脑袋迷糊,说话能当真吗?”

说完后扭头问我,“师父,你说呢?”

我没吭声,拉着小虎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你赶紧拿个手电筒,咱俩去外面一趟。”

小虎一脸纳闷,但还是立刻从茶几下面翻出一个手电,跟着我来到屋外。

外头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大了,院里仿佛积了薄薄一层银沙,冷风吹得直刺骨,小虎一出门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我俩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积雪上平平整整,看起来没啥异常。

“师父,你是不是怕闹贼啊?”小虎问我。

说话间,我俩已经走到红姐卧室的窗户前。

我指着窗户,把声音压到最低:“闹贼不可怕,可怕的在这儿呢。”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玻璃上清晰可见一块略薄的、图案模糊的冰花。

很显然,这是人靠近窗户哈气时留下的痕迹。

“我操!但地上没脚印啊?”小虎惊呼一声。

我气得一拍小虎脑袋:“傻孩子,喊这么大声干啥,人在房顶呢,还不赶紧抓!”

小虎飞快地搬来梯子要上房,就在此刻,只听后院扑通一声,一个黑影飞快从房顶跳下来。

我连忙冲过去,这黑影却格外灵活,他跑得飞快,看起来很熟悉我家的老院子,径直跑到院墙一角,三两下从墙角堆放的草垛上窜过去,短短几秒,就把我甩在后面。

等我费劲巴力绕过草垛,黑影已经翻过院墙逃走了。

小虎刚从梯子上爬下来,他跑到我身边,看起来心有余悸:“师父,这不是小偷吧?”

“回屋再说吧。”我压低声音:“我大约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安徽农村常见的草垛,平时用来烧锅的

今天发生的事,绝对和半年前那次集体骗保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那时我们刚刚从云南旅游回来,为了快速在村里拉拢人心,我实施了一次大胆的计划。

T村实在是太穷了。

只靠种地的话,在土里一年刨到头,撑破天也就一万块,刚够温饱。年轻人基本上都外出打工,只留下老弱病残在土里刨食。

人穷了,是没资格生病的。小病靠熬,大病等死,这是T村人的常态。

我才回村几个月,就走了两个老人。一个是痨病,咳断了肋骨,肋骨又扎破了肺泡,活活被自己的血呛死了。

另一个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锄头挖断了大脚趾,舍不得去医院包扎,就抹了一把香灰。

没想到伤口感染了,最后感染到整条腿都灰了,烂汲汲的渗水。

老头实在受不了了,拿起那把挖断自己脚趾的锄头,砍向那条腿,最后失血过多,死了。

所以,在村里人的眼里,无病无痛地在梦里死掉——不生病,也不遭罪,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

结合村里人这种不敢生病,怕看不起病的情况,我琢磨出一个计划。

能看得起病,老有所依,这可比直接给他们钱更能笼络人心。

2015年时,安徽农民的收入依旧是10821元‍‍‍‍

我在村里选了最穷的二十几户人家,说要帮他们买医保。

老头老太太们一听到医保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新农合啊?不要!一年要三百多呢,不用的话也不退!”

是的,在村里人眼里,“新农合”是个亏本买卖。

他们默认,但凡是需要做手术的病,那就是浪费钱,还不如回家等死,还能给儿女减轻负担。

我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新农合,是商业保险,不需要他们掏钱,他们只要乖乖给身份证就好,我刘志这么大一老板,还能骗老人不成?

拿到这些老头老太太的身份证,我让红姐用导演的身份,找了些跟他们年龄相仿,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群众演员。

这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年纪都踩准六十往七十去了,从头到脚都是病,哪有人愿意把保险卖给他们——这不是摆明了亏钱吗?

所以,要让保险公司心甘情愿地做这份买卖,我们先得通过体检。

找来一群身体过得去的群众演员后,红姐说我们正在拍一部戏,讲的是一个少年在外拼搏,事业有成后回村支援乡村建设,给孤寡老人买保险的故事。

群众演员的价格是一天一百,红姐特意嘱咐他们,一定要演出对男主角感恩戴德的情绪,演得好的话额外再加五十。

为了保证演绎效果逼真,体检时的表演都走真实流程,该抽血抽血,该化验化验,事后会把体检结果发给他们,算是额外奖励。

另一边,我和小虎谈了一家保险公司,我打着支援乡村建设的旗号,给村里二十多个老年人买保险,并且当场支付了定金。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是个年轻人,刚入职不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客户,洽谈过程对我极尽谄媚。

并且大力推销一款他们公司新推出的综合保险,包含了重大疾病、人身意外等多重保障。当然,价格也比常规的单一保险昂贵不少。

钱,我不缺。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我爽快地签了合同。

还告诉他,老人去医院体检当天,电视台也会来同步直播,让他提前打通医院那边的关系,尽量保证流程快速顺利,别出乱子让我跌份儿。

不仅如此,我还话里话外暗示他,如果这件事他能办好,之后的合作也会优先考虑他。

听懂我的暗示,业务员小伙大嘴一咧,笑得直露牙花子,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刘总,您放心吧,您付钱这么爽快,我肯定给您好好办。体检嘛,就是走个流程,保证不出一点岔子。”

几天后,一辆大巴车拉着二十多个群众演员,浩浩荡荡地来到保险公司指定的体检中心。

红姐提前请了特型化妆师,尽可能把每个演员化得和身份证相似,小虎则请了婚礼拍摄团队,伪装成电视台的样子全程跟拍。

体检进行得很顺利,一上午没到,这二十多人的体检就结束了。

走出体检中心大门,红姐暗中打了个手势,这群演员立刻对着摄像机呼啦啦全跪下了。

远远一看,二十多个脑袋花白一片,颇为壮观。

不愧是专业的群众演员,这帮人上赶着抢镜头,每张脸都是感激涕零的模样,其中一个大喊:“刘大善人好啊!发财没忘了我们这些父老乡亲!”

另一个赶紧接上:“刘大善人一辈子发大财!”

旁边的不甘示弱,甚至磕了几个头:“老天有眼,保佑刘大善人顺风顺水啊!”

这副阵仗,把周围的人全震住了。

连业务员小伙都感动得不行,激动地握着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刘总,以后我要是发财了,我、我也向您学习!哎呀,您真是高风亮节,活该您挣钱呐!”

山西就发生过这种针对农村五保老人的骗保案

等我们回到大巴车上,红姐掏出场记板一拍,装模作样喊了句:“Cut!”

然后朝大家摆摆手,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大家发挥得不错!刚才喊‘刘大善人’的,一人加五十块钱!”

车里沸腾起一阵欢呼。

红姐又一挥手:“磕头的一人再加五十!”

欢呼声更加激烈了。

一出骗保大戏,就在这阵激烈的欢呼声中,热热闹闹地演完了。

 2 

半年后,投保的老人们发现看病真的可以赔付,陆陆续续都领到了保险金。

疾病补助虽然不高,但也勉强够糊口,更何况是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体检的时候没问题,刚过公示期就开始频繁地出问题,保险公司估计是产生怀疑了,派人来核实了好几次。

但就算他们怀疑,当时的手续完全正规合法,拿不出确定的骗保证据,他们也只能愿赌服输。

渐渐地,T村真的开始有人叫我刘大善人。

我在外面这么些年,虽然挣的是不义之财,但每每听到这个外号,再一想这次真的帮到了乡亲们,难免有那么几个瞬间虚荣心作祟,发自内心为自己感到骄傲。

就在我准备大展拳脚,开启下一步计划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投保的老太太死了。

这老太太我认识,甚至可以说很熟。她男人姓徐,大家都喊她徐三婶子。

村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姓徐,为了便于称呼,就按年龄加了“一二三四”的序号。

按照年岁,她排第三,所以村里人也简称她为“三婶子”,至于她本名姓什么叫什么,没人知道。

从我记事起,徐三婶子就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据说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了,独自拉扯两个儿子。

T村这么多老太太,我对她印象最深。

好像是四岁那年,那时候我刚记事,我妈在院里圈了个鸡窝,养了十来只老母鸡,这群鸡每天至少下七八个鸡蛋,早上我妈就把鸡蛋煮了当早饭,给我和我哥补充营养。

这三婶子总借着找我妈唠嗑的机会偷蛋。有一回我妈去厨房给灶坑添柴,从厨房转个身出来,正撞见这三婶子撅个屁股在鸡窝里摸鸡蛋。

给我妈气坏了,指着她鼻子骂她是不是得馋痨了,来我们家偷鸡蛋。

三婶子被抓了现行,不仅不害臊,反而叉着腰和我妈对骂,说她儿子也要吃鸡蛋,给她两个怎么了?还骂我妈抠门,小气。

那天的对骂格外激烈,以至于在我稚嫩的记忆里,几乎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

我甚至清晰记得,三婶子最后把鸡蛋往地上一砸,冲我妈扔下的那句话——

“烂嘴的娼妇,以后你一撇腿一个丫头,让你男人闷死你!腮死你!”

我妈翻了个白眼,心疼地看着地上碎掉的鸡蛋,冲三婶子喊道:“以后我还就想要个丫头呢!”

我当时还傻乎乎问我妈:“妈,她为啥说生丫头就得挨揍啊?”

我妈朝三婶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转头冲我说:“你别听她放屁,她有神经病,以为生两个儿子就封诰命了!”

在农村,鸡蛋算是易得的很好的营养品了

没几天,三婶子又带着两个儿子在我家院门口晃悠。

两个儿子的相貌已经在我记忆里模糊了,我只记得他俩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攥着鸡蛋,左啃一口右啃一口,吃得满嘴流油。

三婶子得意洋洋地嚷:“俩破鸡蛋还当宝呢!儿子,今天咱吃大鸡腿,馋死她儿子!”

面对这番挑衅,我妈倒没太在意,甚至有点可怜她:“有啥可炫耀的,她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自己天天吃大黍黍拌糠(皖北方言,大黍黍就是玉米),给儿子啃鸡腿,唉……”

我对三婶子的印象就这些:贪婪、泼辣、喜欢占便宜,特别溺爱两个儿子。

刚回到村里时,我还和她打过一次照面,她听说我是刘立宗家的小儿子,这些年在外面赚到钱了,要回村搞事业,扒着我车窗苦苦哀求我给她儿子找份工作。

她头发已经全白了,后背佝偻着,完全不像我记忆里泼辣的模样,一口牙快掉光了,两片干瘪的嘴唇深凹着,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三婶子现在就跟个祥林嫂一样,我很快就知道了她这些年的遭遇:大儿子徐铁山先是离婚,后面去外地打工,出意外死了,只给她留下个小孙子。二儿子徐铁军在村里挣不着钱,结果媳妇也跟人跑了。

说到这儿,她又骂老二媳妇是个烂货,肚子也不争气,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还是个傻子。

当年偷我家鸡蛋,骂我妈一撇腿一个丫头的事儿,她是绝口不提,反而一个劲儿地说以前跟我妈关系多好,俩人亲姐妹似的,让我一定照顾照顾她家。

我当然懒得记那两个鸡蛋的仇,后来筹划骗保的时候,顺手把她也算上了。

没想到她竟然死了,而且死得这么蹊跷。

她死了的消息还是小虎告诉我的。小虎当时正在和村里的小年轻推牌九,徐铁军突然冲进来,说他妈快不行了,让他们几个人帮忙抬去医院。

小虎跟着一大帮人来到徐家,发现这老太太哪是不行了,根本就是死透了,身上都起尸斑了。

人死了,按理说应该搭灵棚停尸,挑个黄道吉日再入土。

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去吊唁,发现徐铁军已经把他妈火化了!

这太不正常了,T村一向讲究落叶归根,祖祖辈辈都是土葬,这种急匆匆把人火化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农村非常讲究“入土为安”,推行殡葬改革期间,一些地区甚至发生过老人为避火葬自杀的事件

而且,徐铁军在把他妈火化之前,居然还做了个尸检,还是花钱加急拿到的尸检报告!

这孙子拿到报告就跟得了宝贝一样,推牌九的时候被人追着要钱,要急眼了,居然从身上掏出那份尸检报告,“啪”的一声拍到桌上,扯着嗓子嚷嚷:“看到没!过几天老子就能拿到钱了,你们急个屁!”

报告上“意外死亡”几个大字猛然提醒了我——

我给村里老人买的是综合保险,其中就包含了意外死亡险,而且赔偿金高达几十万。

这一刻,我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妈的,我的保险可能被人利用了!

 3 

随后发生的事,更印证了我的猜想。

三婶子火化的骨灰就大咧咧放在家里,徐铁军连给他妈下葬都不着急,每天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在T村和县里两头跑,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

看来,意外死亡的赔偿金不是那么好拿的。

没两天,傍晚天刚擦黑的时候,徐铁军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地说:“刘志,保险公司要派人核实我妈的死因,你能不能帮我应付过去?”

“你妈到底怎么死的?”我直勾勾地盯着他。

徐铁军理直气壮地回:“她腿脚一直不好,下田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头磕在铁锹上了,我让她去医院她不去,心疼钱,说躺一会儿就好了,谁能想到颅内出血,人就这么没了。”

“你他妈跟我放屁呢?”

我直接戳破他的谎言,“我刚给你妈投的保险,看病有保险公司报销,她咋可能因为心疼钱不去医院?”

徐铁军脸色一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用威胁的语气说:“保险公司的人明天就到,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我真他妈想抽他两嘴巴子,“你他妈的算哪根葱,凭什么叫我帮你?”

徐铁军双手抱胸盯着我,看起来有恃无恐:“不帮是吧?行,那我就把你带着村里人骗保的事儿捅出去,到时候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冷哼一声,心想这孙子哪借的胆儿,还敢威胁我,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见我不吭声,徐铁军朝我嘿嘿笑:“怕了吧?怕就识相点,帮我一把,对咱们都好。”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几乎是同时,一个报复的计划在我心里渐渐成型。

我顺势说:“行啊,那我就帮你一把。骗保的事情你也别拿出去说,对大家都不好。”

“你早明白不就好了吗?还闹这事儿。”徐铁军拍拍我的肩膀,牙花子都乐出来了:“这才是好兄弟嘛,我小时候还吃过你家鸡蛋呢。放心吧,等我拿到保险金,到时候请你吃大鸡腿。”

说完徐铁军乐呵呵地离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等徐铁军走远,一直待在卧室的红姐推门走出来,她的表情又气又无奈:“真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我们帮了他那么多,他居然有脸威胁咱们。”

我说:“无所谓,上一个敢威胁咱们的,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红姐没说什么,她走到茶几前,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猛吸几口后,顺手把烟头递给我,问:“你想怎么弄他?”

我接过红姐的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里。

“不给他送到阎王爷跟前,我刘志这个‘刘’字儿倒着写。”

第二天一早,我亲自开着车,去村口接保险公司派来的人。

临走前,我吩咐红姐和小虎一起行动,分头去摸摸徐家的底儿,消息打探得越详细越好。

我在村口整整抽了半包烟,终于等到从镇上过来的小面的。

就这种一车能拉好多人的小面包车

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米七五的个头,穿着件蓝色的阿迪羽绒服,面庞黝黑,似乎是常年风吹日晒造成的。

五官挺端正,浓眉大眼的,但明明是个大小伙子,却弯腰驼背,跟个王八似的把颈子缩在衣领里,嘴里还叼着半截烟,流里流气的。

我走上前打招呼,他觑了我一眼,眉头拧在一起:“你不是徐铁军。”

我一眼瞥到他胸前的工牌:杜子明。

锃光瓦亮,在雪地里反光。

“杜经理您好,我是铁军的朋友,”我殷勤地把他拉到车前,一边客气地打开副驾车门,一边说:“我叫刘志,铁军现在有点事忙不开,让我先招待你。”

杜子明看见我的蓝色敞篷宝马,眼睛立刻像小灯泡一样亮了起来,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这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开得起这车的人不多啊。”

上了车,他又仔细打量一遍内饰,最后伸手摸了摸后视镜,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刘总在哪发财啊?”

“发财算不上,以前在南京做点小生意,赚个辛苦钱。”

说话间,我把车头一转,朝县城的方向开过去。

“不是去T村吗?怎么回县里了?”杜子明有些疑惑。

我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这不是赶上饭点了吗,您折腾一路,肯定饿了,我这受人之托,一定把您招待好,咱们先去县里简单吃点,工作再忙也不差一顿饭的时间。”

杜子明抬起屁股,又狠狠地扎进了真皮座椅里,兴致勃勃地说:“妈的,不愧是豪车,坐起来就是不一样。我这辈子头一回坐宝马去吃饭呢,你可不能糊弄我,我要吃最好的!”

刘志的蓝色敞篷宝马,确实够骚包够拉风

我把杜子明拉到县里,找了个装潢还不错的饭店,定了个包厢。

杜子明一点没跟我客气,服务员刚递上菜单,他就说把最贵的菜来一遍。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他立刻扯着嗓子嚷了起来:“以为我们吃不起啊?看见停门外的车没?敞篷宝马!就算把你们饭店拆了都买得起!”

我连忙示意服务员按照他点的上。

半个小时后,菜上齐了。我们很快吃得满头大汗,杜子明嫌吃饭不方便,脱下羽绒服后又把毛衣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两条充满肌肉线条的小臂。

吃饱喝足,杜子明瘫坐在椅子上岔开大腿,呲着牙花子剔牙,说:“现在饭也吃完了,徐铁军也该忙完了吧?他什么时候过来,还有正事儿谈呢!”

我连忙陪着笑说:“这才吃到哪儿啊,咱们换个地方继续?”

杜子明突然冷笑了下,逼近我压低了嗓门:“就这些潲水就想堵住我的嘴?打发叫花子呢!”

我立刻瞥了一眼包厢大门,还好,门锁着的。

“杜经理,您这句话我就听不懂了。”

“少他妈的装蒜!”吐出一根牙签,杜子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刘志是吧,老子听过你的大名,最近你可是薅了我们公司不少羊毛。短短半年赔付了二十八次,我们公司从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我眉头一挑,正思索怎么措辞,杜子明话锋一转:“但那些赔付都跟我没关系,我也懒得追究,我这次是来找徐铁军的!”

见我沉默不语,杜子明咧嘴一笑:“刘志,要是我没猜错,你只是想骗点钱,没想到徐铁军会背着你搞出人命吧?”

我低下头,叹了口气:“杜经理,我知道骗保不对,但我真的是为了乡亲们好!他们年纪大了,身上都是病,又舍不得看病,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只剩等死!所以我才会想出这么一招,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杜子明也叹了口气,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说:“所以说,你也知道徐铁军是杀母骗保?”

我不吭声。

杜子明又说:“你知道如果这份保险生效,徐铁军那个畜生能得到多少钱吗?”

他伸出五根手指:“50万!整整50万!如果算上另外两份保险,这孙子手里足足有180万!”

我心里一惊:“什么另外两份保险?”

“你不知道了吧?”杜子明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算上方秀珍,这已经是徐铁军第三次给家属办理死亡保险了!”

方秀珍是徐三婶子的名字,要不是看到那份尸检报告,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

“第三次?”我吃了一惊,难怪徐铁军这个畜生给他老娘办手续办得这么麻利,敢情是熟能生巧。

“对,第三次。”杜子明掰着手指算了起来:“第一次是他嫂子黄翠萍,死因是在工地意外触电,当时他和他哥一起领的保险金。”

“第二次是他哥哥徐铁山,他哥在县里打工,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拉到医院后昏迷了十八天,最后也死了。”

“第三次就是他妈方秀珍……”杜子明沉吟片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十年间死了三个人,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我在心里咂摸出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我记得徐三婶子和我说过,大儿子跟他媳妇离婚了,怎么杜子明说她是出意外死了呢?

我问:“这三份保险的受益人都是徐铁军吗?”

杜子明摇摇头,说:“黄翠萍的保险受益人是她丈夫徐铁山,徐铁山的保险受益人则是他儿子徐小兵。”

“也就是说,徐铁军并没有从他哥嫂的死获益?”

“理论上是这样的。”顿了顿,杜子明又说,“但是我敢打赌,这钱十有八九落到徐铁军手里了。”

见我低头沉思,杜子明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刘志,你想不想给徐铁军一点教训,顺便赚点小钱?”

 4 

当晚,我把杜子明安置在T村一个婶子家。

这个婶子的儿子媳妇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空着好几间大瓦房,我给她塞了三百块钱,说让杜子明住两天。

婶子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连拍胸脯保证肯定给杜子明吃好喝好。

回到家后,我发现红姐和小虎正在客厅等我,他俩旁边还有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上套着一件崭新的小棉袄,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潮乎乎的,面前茶几上摆了一堆零食和水果,她狼吞虎咽吃得正香。

见我进来,她兴高采烈地举起一包没开封的鸡爪子,含糊不清地说:“吃、叔叔、鸡爪……”


估计是乡巴佬鸡爪,那年头在安徽挺流行的一个牌子

我问红姐这谁家的孩子。

红姐说女孩是徐铁军的女儿,叫徐小英,今年十岁。

然后她把今天打听到的关于徐家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徐家大儿子徐铁山一直在外打工,然后认识了同样外出务工的黄翠萍,就结婚了,生了个儿子叫徐小兵,今年刚满十二岁。

二儿子徐铁军身体不太好,就留在村里务农,娶了个老婆叫高红云,生下的女儿就是红姐带回来的徐小英。

这俩兄弟虽然是一个娘种子出来的,但脾气秉性大不相同。

徐铁山在外打工虽然挣得不少,但有个坏毛病:好赌。

挣的钱也拿不回家里,全都在赌桌上输了。

这两口子长期在外地打工,孩子就交给徐三婶子养着。三婶子很偏爱这个孙子徐小兵,有点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孙子留着。

相反的,她特别膈应老二家那个傻孙女,村里的人经常能听到三婶子在院子里骂徐小英,说傻子长大了也嫁不出去,一辈子在家里吃白饭,出生时就应该给她扔水盆里沁死。

徐铁军听到了也一声不吭,他对他妈是出了名的孝顺,几乎到了愚孝的程度。

这可委屈了他老婆高红云,两口子三天两头的干架。尤其是高红云生了女儿后,婆媳矛盾越来越严重,徐铁军还每次都拉偏架。

高红云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干脆不过了,转头收拾行李就跟别人跑了。

高红云一走,徐小英的生活更难了。

但孙子享福孙女受气,这在T村是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更何况徐小英还是个痴呆儿,那就更无所谓了。

再说回大儿子徐铁山和儿媳黄翠萍,这两口子在工地上挣的也都是辛苦钱,干的是那种高空绑脚手架、搭梯子的活路,挺危险。

老板也怕出事,给干活的人都买了保险,谁能想到,这保险竟成了催命符。

有天夜里下大雨,黄翠萍想起工地上的水泥还没盖棚布,就冒着雨去把棚布遮上,没成想回来时一脚踩上漏电的电线,当场一命呜呼了。

黄翠萍死后,保险公司一口气赔了50万,是徐铁山和徐铁军一起去领的赔偿金。

然后,徐铁山也是在工地上出的事,不知道大半夜上脚手架干啥,从上面掉下来了。

其实送过去的时候医院就说人不行了,徐铁军作为家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无论如何都要救,不行就拿机器维持,维持了十来天,人还是死了。

这次,保险公司赔了80万,受益人是徐铁山的儿子徐小兵。

徐铁山的丧事上,徐铁军说自己一定会帮哥哥把儿子拉扯大,这事儿还被村里人奉为美谈。

但从那之后,徐铁军也不种地了,也不研究怎么过日子,天天只知道在牌九桌上玩。

渐渐就有传言说,他是借着给哥哥养儿子的名义,花徐铁山的保险金呢。

但徐铁军对侄子徐小兵又确实不错,甚至比对自己女儿都好。

村里人又换了个说头:这是花死人钱心虚了。

红姐今天一进徐家的院子,就看到徐小兵骑在徐小英身上,抓着徐小英的辫子当缰绳,让徐小英当大马驮他,嘴里还喊着:“驾驾驾,快点跑!”

就是小孩常玩的这种“骑大马”游戏

红姐一看,这徐小兵胖得像个猪羔子似的,身上的衣服虽然脏,但都是牌子货。徐小英面黄肌瘦的不说,穿的也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破烂,头发乱蓬蓬的,活像个流浪儿。

当时就火了,一把把徐小兵拽下来,质问他当哥哥的,怎么能这么欺负妹妹。

徐小兵把头一扬,咧出一口吃糖吃坏了的黑牙:“我没欺负她,她自己愿意当大马的。”

红姐问:“小英,你愿意当大马吗?”

小英嘿嘿傻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脏兮兮的QQ糖:“小英爱当大马,当大马,有糖吃。”

红姐一阵心酸,眼泪立刻流下来了,抱起小英说:“咱不要这颗糖,这颗糖脏了,红姨给你买好吃的去,咱们走。”

没吃过糖的小朋友,一点点甜就会被打动

小英懵懵懂懂地点头,就在俩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徐小兵竟然一把抱住红姐的腿,死命咬了一口,嘴里骂:“你凭啥给她买好吃的,我也要好吃的!”

红姐强行忍住抽徐小兵一顿的冲动,把他像撕膏药一样从自己的腿上撕了下来,然后牵起小英就往外走,徐小兵站在院子里骂了起来。

“我操你妈,死娼妇,以后你一撇腿生一个丫头,让你男人闷死你!”

那神态那姿势,简直像被死去的三婶子上了身。

房间里,昏暗的白炽灯闪烁了一下,红姐强压怒火冲我说:“要不是看他没爹没妈的可怜,我真想抽他一顿!”

她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哪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好好的孩子都教坏了!”

徐小英被激动的红姐吓了一跳,零食也不吃了,钻进茶几底下哇哇大哭。

红姐赶忙给她抱出来,一把搂进怀里安慰。

她抬起头冲我说:“你看看,大人一发火,孩子直往桌子底下躲,你说小英过的这是什么日子?难道在他们徐家,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

比起红姐的义愤填膺,我倒是冷静多了:“不光是徐家,整个T村都是这样。”

像徐小英这样被虐待的女孩子,我小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我只是,习惯了。

要不是看见红姐气成这样,我几乎要忘了这事是不对的。

我安慰红姐,让她先抱着小英去睡觉,不管最后怎么样,我一定会把小英给安顿好。

红姐抹了一把眼泪,说:“刘志,这件事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我摸了摸她的头:“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过言?”

她看了我一眼,抱着小英进里屋睡觉去了。

然后,我和小虎在客厅摆上棋盘,打算借着下棋的工夫好好聊聊。

“你都打探到什么了?”我一边摆上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小虎先拱了一步卒,说:“师父,那群打牌的说徐铁军手气特别臭,上桌就抓烂牌,平常十赌九输。”

“徐铁军以前赌吗?”

“以前?多久以前?”

我抬手提子架炮,接着说:“他哥徐铁山死之前。”

小虎摇摇头:“不赌,那时候他没钱,村里人都说,他这些年花的是他哥的死人钱。”

接着他又补充:“对了,徐继铭今天听说我在查徐铁军的事儿,主动来找我,说自己知道点事儿,兴许能帮上咱们。”

我问:“什么事?”

“他说他知道徐铁军那个跟人跑了的老婆在哪。”

我眼前一亮:“真的?”

“应该是真的,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他前几年在外面混社会的时候见过高红云,那女的现在跟她新男人开了个小卖部。”

我点点头,嘱咐小虎道:“你让他去把高红云带回来,用什么借口我不管,他自己掂量着办。总之,三天之内我得见到高红云。”

“不用我跟他一起去吗?”小虎问。

我摇摇头,“你得跑一趟省城,去办另一件事。”

 5 

杜子明前脚住进T村,徐铁军后脚就消失了。

杜子明想去找徐铁军,被我拦住了,“你追他跑,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安心在这等着,他会乖乖回来的,他的‘根儿’还在村里呢。”

三天后,徐继铭果然带着高红云来到我家。

高红云拎着满满登登两大提烟酒礼品,一进屋就握着红姐的手道谢,说多亏了红姐,要不她闺女就被小畜生和老畜生欺负死了。

再一看到小英,高红云更是眼泪哗哗的流,搂着闺女说:“妈对不住你,妈真没想到你爸心这么狠,咋能让你过成这样呢。”

但面对从天而降的母亲,徐小英却表现得很抗拒:“不、不、不要!”

她拼命挣开高红云,一头扎进红姐的怀里,偷偷打量着高红云。

见女儿这反应,高红云也红了眼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妈知道你怨妈,可妈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爸那个畜生,没一点男人样!方秀珍说什么就是什么,妈当初差点死在那个老娼妇手里啊!妈只有自己先逃出去,才有机会救你啊!”

红姐的怀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徐小英这孩子虽然不太聪明,但亲妈抛下自己跑了的痛,她一点也不比普通孩子少。

“去吧。”红姐拍拍徐小英的背,“你妈妈不是故意扔下你的。”

徐小英犹豫了下,颤颤地扑进了高红云的怀里。

高红云死死抱住自己的女儿,哭得更凶了,“徐铁军那个畜生!他怎么能对自己的骨肉这么狠心?”

“心狠的不是她爸,是她大伯。”

正赶上小虎回来,他走进客厅,把一份DNA报告放在我们面前。

结果跟我猜想得一样。

徐铁军并不是徐铁军,而是已经死了的徐铁山!

归根溯源,还是小英那句“伯伯拿铁锹打奶奶”提醒了我。

我当然不会认为是闹鬼,当时就想,小英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在她眼里,奶奶还是奶奶,那伯伯是谁?

我猛然回想起小时候的记忆,徐铁山和徐铁军,好像是双胞胎?

外人未必分得清这兄弟俩,但徐小英是徐铁军的亲生女儿,她一定分得清,所以在她的视角里,就是“伯伯”打了“奶奶”!

刘志真的很聪明,意识非常敏锐

深夜,“徐铁军”终于醒了,他摸了摸后脑的伤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里是华藏寺后面一个破败的土地庙。

我拽了张破长凳,挡住土地庙的门,然后坐在长凳上点了根烟。

“徐铁山,咱们谈谈?”

“什么徐铁山,我是徐铁军。”他还在嘴硬。

我把DNA报告往他面前一扔,轻薄的报告单跌进雪里,被打湿了一角:“别犟了,检测报告可不会说谎。”

徐铁山终于慌了,“你把我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儿子呢?”

“你儿子让你教坏了,我觉得有必要给他换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

徐铁山脸都绿了,猛地扑上来:“你敢!你他妈的信不信我把你骗保的事儿捅出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无所谓,但是你要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我拍拍手,从土地庙的阴影里,走出十几个拿着铁锹、锄头、镰刀的粗壮男人。

他们都是T村的村民,家里的人都受了我恩惠,领到了保险公司的钱。

他们越拢越紧,把徐铁山围得密不透风。

徐铁山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你自己找死,莫要断我们活路。”一个男人说。

“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想把我们拖下水?”另一个男人说。

“莫忘了,你儿子还在村里。”一把镰刀高高地举了起来,“你敢断我们活路,我就断你的‘根’!”

徐铁山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裆下淌出一片黄色。

他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别……求求你们……我们老徐家只剩小兵这个香火了……”

农具一直都是村子间火拼时的趁手工具

“住手!”

土地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是穿着蓝色阿迪羽绒服的杜子明。

他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私刑是犯法的!”

徐铁山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嚎哭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杜子明冲着人群后的我大喊:“刘志,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数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我,我点点头,人群让出了一条路。

我走过来:“警察同志,我这是在帮你捉拿凶手。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家伙不是徐铁军,而是他哥徐铁山,他在杀人骗保。”

杜子明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实话,我最开始还真被杜子明骗了。

他掩饰得很好,说话的语气,抽烟的动作,活脱脱一个二溜子。

但他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装出贪财的样子要来“敲诈”徐铁山,却放过了眼前这个开着百万豪车的我,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我察觉到不对劲后,通过他风吹日晒后黝黑的脸,明明极易磨损却崭新锃亮的工牌,还有摸我后视镜时手上的枪茧,以及孔武有力的手臂,推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警察。

既然来的是警察,那我也就顺水推舟了,主动承认自己骗保,顺便表达自己对T村乡亲们的感情。

最后,借刀杀人,把徐铁山这个搅混水的家伙干掉。

见我识破他的身份,杜子明也不装了,一把拎起徐铁山的衣领说:“就算他犯了罪,也该受到法律的惩罚!”

他伸出手,指着在场的众人:“骗保、滥用私刑,你们都跑不掉!”

这一次,不用我下达指令,人群再次围拢起来,围住了杜子明和徐铁山。

杜子明脸色铁青,做出防御的姿势:“你们想袭警?”

“不。”我摇摇头,说:“杜警官,我们只想活下去。”

村民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弃?

“杜警官,你信不信,如果你一定要‘执法’,很快就会站出一个人,打死你和徐铁山,然后再自首。为了生存,我们什么都敢做。”

 尾声 ‍‍‍

几天后,电视台播放了徐某杀母骗保案的侦破过程,年轻警察杜子明深入T村独自侦破此案,获得了一等功。

电视机里,杜子明结结巴巴地念着破案感言,顺便强调了一波乡村普法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犯人徐某接受记者采访时,陈述的一番自白,引起了社会轰动。

“我老婆的死确实是意外,我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奖励,女人嘛,生完儿子就没用了,她居然用死给我创造了50万的价值,其实我挺感动,也挺谢谢她的。”

“后来50万花没了,我就想在别的地方搞点钱,我自己还有一份保险,但我也不能自杀啊,我就把我弟弟弄死了。这件事我妈也知情,她看到了,她本来想拦着我,但是我告诉她,徐铁军脑袋都让我打烂了,肯定救不活了,她要是把这个事儿捅出去,以后我也得坐牢,等她死了那天,没人给她打幡摔盆了。”

“然后我妈就帮我,嗯……本来徐铁军一直挣扎,求我妈救他,但是后来我妈也帮我摁着他,他就不挣扎了,不动了。对,他这个人就是孝顺,最他妈的孝顺……”

“送他去医院,肯定要送的呀,不然警察怀疑我。再后来,我就变成徐铁军了,过了几年保险金又花完了,我就想再搞一笔。”

“我觉得我妈是愿意为我去死的。”

说到这儿,徐铁山朝镜头笑了笑:“她自己也说过,女人生完孩子就没什么用了,而且她活了那么大岁数,早晚得死,能给我多赚一笔钱,她肯定愿意啊。”

“你说呢?”

他直勾勾看着镜头问记者。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无声的沉默。

 后记 

这个骗保的案子,其实让我想到了刘志的来处。

他十七岁时,被云南煤矿的杀猪局,骗出了T村,来到玉溪华宁县的山窝窝里。

那是他人生的重要节点。

从差点因为保险赔偿金死在矿井里,到走出云南的大山,一步步地,成为后来的大诈骗犯。‍‍‍‍‍‍‍

十三年后,他在T村布下了同样的保险赔偿金骗局,却不是为了钱。‍‍

我不知道当时的刘志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花不完的财富,也度过了波澜壮阔的前半生。

但他的内心深处,是否一直困着那个像猪仔一样被骗下矿,看着朋友死在面前的十七岁的自己?

口述:姜湖|撰写:刘栎山
责编:钱多多
监制:王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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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宙
魔宙,讲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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