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暴诈」是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由姜湖讲述发生在1999-2016年的中国诈骗故事
大多基于真实新闻而进行虚构的自传式写作
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姜湖。
最近钟爱一款电子榨菜,想必大家也都刷到过这个网络鉴宝up主,短短一个月就涨粉千万的“听泉鉴宝”。
吃饭的时候看他直播连线,就跟看都市传说似的,老有意思了。
比如有个路子特别野的网友,连线鉴定一把战汉时期的古剑,说是自己从博物馆里“拿”出来的文物。
关键剑还是真的
现在这位网友已被重庆警方找到,正在接受调查。
咱不太好揣测人这东西的来源,这种网络鉴宝也就是看一乐子,不能当真。
但文玩圈确实水很深,真假难辨,来历不明,关键还个顶个的价值不菲。
就连刘志这样的老江湖,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今天的故事里,刘志离开T村到了北京——
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里面有九个能人的京城。
到底刘志见识了什么事儿,又吃了什么样的亏,咱们一起往下看吧。
大暴诈·第二季
法则二十五:风险分散
案例:艺术品洗钱诈骗案
时间:2015年3月
1
“咚——咚——咚——”
深蓝色的夜幕仿佛一块厚重的天鹅绒,和东正教堂蓝色的窗棂融为了一体,祭台上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教堂里一片死寂,显得分外诡异。这时,突然传来三声令人心悸的钟响。
我扭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色祭袍的神父从大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拿冲锋枪的壮汉。
这枪……我在军事节目上见过!
AEK-919K冲锋枪,俄罗斯特种部队专用。这些人,绝对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这种样式的
神父走到祭台上,轻轻挥了下手,壮汉们嘎吱一声关上大门,将五个庞大的木箱拖到祭台旁边,小心翼翼打开中间那个,拿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钻石腰带,轻轻摆放在展示台上。
“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2015年度波格拉尼奇内拍卖会正式开始!”
神父敲了下木槌,用带着浓浓俄国口音的英文说道,“规矩和往年一样,不公布出价,不允许私下交流,每样藏品有十分钟出价时间,倒计时结束后,价高者得。”
“今天的第一件藏品是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钻石腰带,长70厘米,由黄金和钻石组成,是御用珠宝商路德维希·杜瓦尔的杰作,底价五百万美金。”
神父说完,一束灯光打在腰带上,几千颗钻石迸发的光辉照得人睁不开眼,人群中响起好几声女人的抽气声。
神父看着台下众人的表情,满意一笑,敲了一下木槌,玻璃罩底座上的计时器立刻跳动起来,“有意购买的贵宾可以出价了。”
由数千颗钻石组成的腰带
刷卡入场的时候,每位竞拍者都领了一个木头盒子,盒子上面的编号和邀请卡的编号一致,里面装了厚厚一摞信封。
坐在我和红姐前排的胖女人朝守在过道里的持枪壮汉招了招手,举起信封递给他,那个信封立刻被放在银托盘里,呈上祭坛。
用这种类似匿名投票的方式来出价,倒是聪明。
我好奇地拉开木盒,拿起一个信封,是用浅黄色皮革做的,看着像羊皮,拿在手里却比羊皮要薄,正面用金漆印着数字28,里面装着一张普通的卡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就在我准备放下信封时,封舌上的污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怎么了?”红姐见我面色变得煞白,连忙低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信封扔进木盒,使劲在裤腿上蹭了蹭掌心,这才把翻滚着的恶心感强行压下去。
“这个信封……是用人皮做的……”我轻声告诉红姐。
封舌上的黑色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墨水污渍,而是文身!
我之前就听说过,有俄罗斯黑手党把人皮剥下来做成皮夹克穿,但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红姐听了,身体僵硬了片刻,然后轻轻拿走我膝上的木盒。
搜了下,他们是专门猎杀应召女郎然后剥皮
我能进这个拍卖会,完全是因为红姐,我是她的男伴。
红姐回国的航班是昨天,我本来准备好了去北京接机,出发前,她却给我打电话说计划有变,让我去绥芬河等她,她得先帮朋友办件事。
红姐到绥芬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时间太紧,我俩一会面,就跟着蛇头急忙往边境赶。
电话里不方便细说,等到见了面,我才知道,红姐要办的事,是在今晚拍下伦勃朗的《加利利海上的风暴》。
红姐告诉我,这幅画早在1900年就被盗走了,一直下落不明,上周美国黑市突然传出消息,说这幅画在俄罗斯黑手党今年的地下拍卖会名单里。
而今年的拍卖会,就在波格拉尼奇内,与绥芬河隔水相望。
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城市,就在绥芬河对岸
能用人皮制作拍卖会的物件,这些俄国佬可不是善类,就在我内心的警惕拉到最高时,一个白人富婆拍下了这条腰带。
转账成功后,钻石腰带被神父取下来,装进一个钛合金手提箱。
富婆并没有接过手提箱,而是拿出手机,对着神父低声说了几句。
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两个人高马大的欧美男人在持枪壮汉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取走装着腰带的手提箱。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到他们腰间有隐约的鼓包,里面应该是别着手枪。
“等会儿拍下来,这画怎么运出去?”看着人家这架势,我心里开始犯愁,跟这些大佬比起来,我和红姐就是两只小虾米,买画倒是没问题,可怎么保证运输途中的安全?
“没事儿!”红姐捏了捏我的手,小声在我耳边说,“俄罗斯黑手党有售后服务。这画拍下来之后,我会付十万美金让他们帮我们发海运……这事儿办妥了,以后阿尔法在中国的业务,我们就能分一杯羹了。”
红姐嘴里的“阿尔法”,我虽然没见过,可也听过不少他们的事迹,宾夕法尼亚彩票骗局、弗吉尼亚信仰骗局、Wirecard诈骗案……背后都有“阿尔法”操纵的痕迹。
红姐能被他们招揽,也是我们的机会,万一将来在国内待不下去,我们还可以去国外养老,这也是一条退路。
随着藏品一件一件被拍走,最后压轴的《加利利海上的风暴》终于摆了出来。
这幅画比我想象的更大,足有一人高,暖黄的灯光打在暗色的油画上,白色巨浪仿佛要从画布涌出,将人吞噬。
我虽然不懂艺术,但站在真迹前,也感到一股强烈的心灵震撼。
“底价一千万美金,竞价倒计时开始。”神父敲了一下木槌,轻轻一笑。
红姐从木盒里拿出信封,抽出里面的卡片,用笔写下三千万美金的出价。
看着那一长串的零,饶是我见惯了大场面,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比起前面的真金真钻,这艺术品的价格,才真是贵到离谱。
竞拍成功的油画被装进GPS,包裹了好几层后放进堆满刨花的集装箱。运输集装箱的是银行那种押运车,按照车速,集装箱今晚就能出海。
交接完毕之后,押运的壮汉把定位接收器和出货单一起递给红姐。
就在这时,广场的巷子里响起了枪声,接着是惊慌的大叫:“戒备!戒备!”
我立刻拉住红姐蹲下,躲在押运车后面,这车是防弹的,勉强能当掩体。
真是怕啥来啥,也不知道黑手党能不能控制得住场面。我手心里全是冷汗,死死攥着红姐的手。
就在我惊魂未定时,外面却传来年轻女孩的哭喊声,说的还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们饶了我吧!”
我大着胆子伸出头,看见两个持枪壮汉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个年轻女孩,从教堂对面的巷子走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个女孩拼命挣扎着,两只脚拖在地上,鞋都掉了一只。
她看到我和红姐,突然对着我们大声尖叫起来,“我是中国人!救救我!我就是想来看看画……我什么都没看到!”
“带走。”神父冷冷地摆了摆手,示意把人拖走处理。
一辆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持枪壮汉拎起女孩的衣领,粗暴地把她塞进车里。
“等一下。”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红姐突然说话了。
“你是赵静吗?”
2
这次红姐回国,我们准备在北京驻扎下来,打造一个合法的身份,为将来的计划做准备。
这场拍卖会,让我见识到了艺术品市场的水有多深。相比起之前的小打小闹,买卖艺术品的金额足够大,更适合过几道手用来洗钱。
而且这个行业够高雅,能够结识一些上层的人脉。
心里有了主意后,我在国贸酒店包了一个套房,每天除了参加各种展会,就是去美院旁听,只要见到喜欢的艺术品,就花重金买下。
两个月下来,北京艺术圈里的人都知道了,有个叫刘志的安徽商人财大气粗,很舍得为青年艺术家的作品花钱。
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艺术家见我大方,也很愿意和我来往,有时候遇到圈内的沙龙会,也会带我进去见识一番。
“这位先生,你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去的。”
这天晚上,我跟着新认识的一个雕刻家参加王府井的一场私人鉴赏酒会,却在四合院的门口被保安拦下。
“他跟我是一起的。”那个雕刻家见我被拦下,连忙回身对保安解释。
保安却不为所动,说一张邀请函只能进一个人。
我身上穿着阿玛尼的平驳领西装,脚下踩着Green雕花牛津鞋,这一身行头,却被拦在外面吹冷风,后面进来的宾客都好奇地打量着我。
“你不让他进去,那我也不进去了!”雕刻家的邀请函是老师给他的,原本是想在我面前献宝,结果当众被保安下了面子。
“他就是一个保安,也是听上面的命令行事,你和他置什么气啊?”我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笑着劝住要走的雕刻家。
“让你们经理出来一趟,我和他聊聊,不就是一张邀请函嘛,多大的事儿。”
保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拿出对讲机,没过两分钟,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看也不看我们,不耐烦地对着保安一顿劈头盖脑的训斥,“你怎么回事啊?这堵在门口多难看!”
我见主事的人来了,上前一步,“您是这里的经理对吧?我跟朋友一起来参加酒会,结果被拦在外面。这种酒会,受邀者是可以带一位陪同人员的,怎么王府井这里,规矩和别家不一样吗?”
“这位老总,对不起啊! ”胖子仿佛才看到我们一样,面朝我们,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还真不一样。我们是私人会员制,不对外开放,一人一函,所以……”
“既然你们是会员制,那我办这个会员不就行了?”我笑眯眯看着胖子。
什么私人俱乐部,什么会员制,不就是饥饿营销嘛,这都是我当年玩剩的手段,归根到底,就是想抬高身价多挣钱。
不巧的是,我有的是钱。
我掏出钱包,拿出我的摩根黑卡,轻轻对着胖子晃了晃,“今天入会,我应该能得到一张邀请函吧?”
胖子见到我手里的黑卡,表情明显变得更为慎重了,可他并没有接我的卡,而是把腰深深弯了下去,再次向我道歉。
“这位老总,真的很抱歉。我们的俱乐部限制会员数量……现有人数已经满员,暂时不接受新会员……”
“你们这是什么俱乐部!我还没见过把生意往外推的地方!”雕刻家脸都气红了,拉着我就要外走,“一个鉴赏酒会而已,我们不去了!刘总,是他们不识抬举,我们后海喝酒去!”
雕刻家的话音刚落下,我就听到一声嗤笑。
我转过头,背后站着一个烫着黄色卷毛的小青年,正吊儿郎当地看着我们。
“你笑什么?”雕刻家年轻气盛,原本就在气头上,见黄毛这幅样子,瞪着眼睛就上前一步。
“好狗不挡道!”黄毛冷哼一声,一把拨开雕刻家就往里走。
“有些人以为自己挣了几个臭钱了不起,就开始装大爷。北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就那仨瓜俩枣,在这儿可不够看的!你们这种暴发户,也就配去后海喝喝猫尿。”
我一直还以为后海是游客的必打卡地
“我操你妈!”雕刻家简直肺都气炸了,大骂一声就扑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的拳头落在黄毛身上,旁边的胖子就健步上前挡在了黄毛前面,“这位先生,消消气,君子动口不动手。”
雕刻家一米八几的个子,壮得像个铁塔,可是被这胖子一拦,不仅冲势被阻,人竟然还往后退了一步。
这胖子看来是个练家子。
黄毛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我们,还想张口奚落两句,胖子一句话劝住了他,“宋爷,您赶紧进去吧!李三爷刚才就在问您了,您再磨叽,他该不高兴了。”
等到黄毛走进大门,胖子才松开雕刻家的手,语气诚恳地向我们道歉,又送上两瓶洋酒作为赔罪。进退得当,不卑不亢,这样的人,竟然只是在俱乐部当大堂经理,那这里的老板,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我突然觉得,或许,黄毛并不是刻意在羞辱我和雕刻家,他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他说的那番话,就是这里的游戏规则。
“北京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啊!要想进圈子,光靠钱恐怕不行。”回到酒店,我躺在沙发上良久,对红姐说出我的想法。
“我早说过,这事儿你要慢慢来,得有个自己人引荐才行。”红姐两只手轻轻放在我头上,顺着穴位为我按摩,不急不缓地说道,“赵静这周回北京了,她会帮你的。”
“赵静?”我一把坐了起来,看着红姐,“她一个穷画家,也就三年前得过一个小奖,这几年在这圈里啥动静都没有。她能帮我啥?”
上回偷偷去俄罗斯拍卖会,赵静差点把小命玩丢,最后是红姐以自身作保,用五万美金保下赵静,把她带回国。
我后面查了下赵静的资料,发现这人根本没啥水花,红姐却说她自有分寸。
赵静经历了这场事件后惊恐症发作,红姐还自掏腰包,把她送回吉林老家休养。
“你忘了吗?她的老师可是李天野。”红姐将我轻轻按了回去,我躺下后,她重新捧住我的头,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捏起来。
李天野是国内知名的画家,也是收藏家,这几年因为参加电视访谈节目,连我这个外行都听过他的名号。
可就算赵静是他的学生,这都毕业好几年了,她在李天野那儿还说得上话吗?
3
“李老师,这是我的表哥刘志。”
回到北京的赵静瘦了不少,眼神也失去了初见时的那份清澈天真,但我没想到,她和李天野的关系还真的不错。
赵静直接就带我进了保利中央公园,在李家的客厅里,我终于见到了李天野。
“小静跟我说,你原来是做房地产的,现在有心在艺术品行业试试水?”
李天野本人比电视上看着更年轻,虽然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但身姿挺拔,脸上皱纹也很少,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李教授,久仰久仰!哎呀,我最敬佩的就是你们这些文化人!”我一把握住李天野的手,奇怪,他的手十分柔软,没有丝毫老茧。
“嗨,你们做生意的,也是在为社会发展做贡献啊。”李天野笑眯眯地说道,“大家虽然行业不一样,但都是在建设祖国嘛!”
“不一样!”面对李天野的谦虚,我情真意切地说道,“我小时候家里穷,没条件,念到初二就辍学了。可我又特别喜欢画画,每次放牛的时候,我就会拿着那个树枝,在沙地上画画,画那些荷花呀,松树呀……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那会儿我家里要是继续供我念书,搞不好我长大就学艺术了!”
“这些年,我钱是挣了不少,但心里一直感到遗憾,现在终于有了条件,就想重拾起年轻时的梦想……”我抹了抹眼角的泪光,笑着说道,“现在画画是来不及啦,我就想多收藏点艺术品,尽可能地帮助那些有才华的年轻艺术家。”
我这一通唱念做打下来,都快把自己感动了,骤然觉得自己真是实业家的典范。
李天野看我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客套,渐渐变得柔软。
“现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有情怀的人很少见啊。”他朝我点点头,拿起茶几上的紫砂茶壶,把泡好的铁观音缓缓倒进褐色的建盏小茶盅,然后轻轻推到我面前,“小静说你要买藏品,你想看看哪方面的?”
“您是小静的老师,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跟您玩虚的那套了。”我端起面前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我想买您那副八大山人的《石榴图》。”
“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啊!”李天野打量了下我,放下茶盅,眼里多了一丝凝重,“这幅画,可是我最好的藏品之一,到我手里已经八年了。你怎么就有信心,我会卖给你?”
我笑着看向李天野,“李教授,别的我不敢说,但我能保证,出价——我一定是最高的!”
李天野两道视线钉子一样钉进我的脸,我不躲不避,迎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看着他。
半晌后,李天野哈哈大笑了一声,说今天第一次见面,我们先交朋友,再谈生意。
我知道,《石榴图》这样的画作,李天野肯定不会轻易卖给我。可这几个月,我通过砸钱已经买了不少二三流的艺术品,缺的就是这种一流藏品。
那天之后,我就成了保利中央公园的常客,不是今天得了几盒新挖的虫草,就是明天带来朋友送的极品沉香,变着法地用糖衣炮弹轰炸。
李天野的儿子在波士顿艺术学院读研,老婆也在美国陪读,他又信佛,平常除了学生过来,家里是很冷清的。一开始我上门他还比较客套,来得多了,他也就习惯了,时不时跟我聊天还说几句心里话。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李天野生日那天中午,我在京兆尹摆了一桌宴席,把他的学生全部约来,一起为他庆生。
生日蛋糕端上来之后,我告诉李天野,准备以个人名义在燕美设立一个奖学金,专门用来扶持青年艺术家。
“李教授啊,等我的艺术公司开业后,您和您的学生,永远是我的座上宾,我要把您打造成东方毕加索!”
“东方毕加索!”
“东方毕加索!”
学生们纷纷鼓掌,李天野含着笑,一口吹熄了生日蜡烛。
“小刘啊,等会儿你送我回家。”分蛋糕的时候,李天野拍了拍我的肩膀。
到家后我正准备告辞,李天野叫住了我。
在李家书房里,他戴上手套,从保险柜里取出那幅《石榴图》。这幅画的构图其实很简单,就一个果子一只鸟,造型也敷衍怪异,却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筹划多日,我终于见着了画,简直老泪纵横。
李天野说我要是真心想要,这幅画可以980万让给我,我一秒都没犹豫,当场就拍板定下。
这种消息总是在圈子里传播得很快,我和李天野的关系也因此更进了一步,他开始带着我参加各种私人鉴赏会。
这次,我终于有了自己的邀请函,再不会被拦在门外了。
在李天野的引荐下,我结识了圈里的一众大佬,本来我年纪就轻,干脆就把姿态放低,装出一副土暴发户想要附庸风雅的样子,对他们有求必应,出钱跑腿不在话下,很快就融进了圈子。
与此同时,我的衍中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也开业了。
我在798租了整栋三层楼,花重金请来日本的设计师装修,把衍中设计成集展览和研究为一体的艺术品交易平台。
接着,我安排刀哥以投资人的身份,对衍中进行评估和注资,又声势浩大地办了一场拍卖会,打响艺术品交易的第一炮。
因为媒体曝光度大,邀请的名人也多,拍卖会当天很是热闹,我选的几个青年画家的作品都卖了出去,在业内得到的评价也不错。
最让我激动的是,拍卖会结束后,一个香港富商专程找到衍中来,以1200万的价格买走了那幅八大山人的《石榴图》。
这一进一出,钱就变成了合法的收入,算下来,我前期撒出去的钱不仅没亏,反而还小赚了。
我趁热打铁,又从李天野手里买了一批明清的古董,用来装点衍中的门面,还从燕美招了两个学艺术品管理的高材生,制定衍中的发展路线,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晚上,我一直忙到十点多,才终于关上电脑,揉着脖子和保安打了声招呼,往外面的停车场走去。
“刘志?”
我刚穿过绿化带,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我名字。
一回头,两侧肩膀就被人死死按住,接着脑袋被一个黑布袋蒙住。
4
一片漆黑中,我本能地想挣扎,背上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我意识到那是一把刀,顿时安静下来。
那俩人把我的手反剪到背后绑上,推搡进一辆车。
我能听到车窗外的音乐声和鸣笛声,这应该是在市区的马路上,后来道路就开始不停转弯,像是上了山路,我像个破布袋子在车厢里被甩来甩去,不停磕碰,等到被拖下车,我胃里已经翻江倒海。
“刘总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啊!”
我被取掉头套,正趴在地上哇啦哇啦往外呕酸水,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买了八大山人《石榴图》的香港人。
奇怪,上次分别的时候,他还很高兴,让我空了一定去香港,他开游轮带我出海兜风。怎么没多久就变得跟仇人似的?
“周老板,有什么误会,您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干吗这么大费周章?”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抖了抖被勒得发红的手腕,笑着向他打圆场。
“装!”周老板冷笑一声,朝旁边的黑衣人招招手。
一个长条的红木盒子扔到我面前,盒子砸到地板上,哐啷一声撞开,里面精心系好的卷轴滚了出来。
“你敢把假货卖给我,是觉得我靠卖鱼丸发家,不懂古玩里的弯弯道道?”
我心里一紧,连忙捡起卷轴,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幅《石榴图》!
这个周老板,明面上是在香港开酒楼,但本地人都知道,他是混黑社会的,香港最大的走私集团,就是周家的产业。所以那天他来买画时,我小心又小心,就是想跟他结个善缘。
哪晓得,画会出问题?
这幅假画,要么是周老板掉包了诓我,要么是李天野做了局骗我。可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管哪一种情况,我都只能认栽。
“周老板,我就是个刚入圈的新人,我这是被小人坑了,连累了您!”我当机立断,抓起卷轴,一把撕成两半,“我现在就把钱退给您!只求您大人有大量,能消消气!”
周老板见我没有辩解,直接撕了赝品,总算给了我一个正眼。
他抽出桌上的雪茄,划燃火柴,不辨喜怒地看着我,“刘志,我在乎的是钱吗?我丢掉的面子,你怎么赔?”
原来,这幅画是周老板买来送长辈的寿礼。
他本来是为了孝敬长辈,哪晓得寿宴过后的第二天,长辈特地给他打了电话,劝他以后别再碰古玩了。
“周老板,您说的长辈,是不是江湖上的老英雄周金刚?”知道了缘由,我反而不慌了。
周老板找我买了画之后,我就查了查香港周家的底儿。最近周家做生的,也就是辈分最高的周金刚了。
周老板脸色阴沉地看着我,吐出一口白烟,没有说话。
不回答,那也就是不否认了。
“周金刚”是外号,传说这位年轻时抢地盘,靠两把西瓜刀砍退了义群百十号人后全身而退,江湖上都说他练过内家气功,刀枪不入,有金刚不坏之身,所以叫他“金刚”。
“我听说周老英雄一直有头风症,每隔几个月都要北上去内地针灸。”
周老板的神色越来越危险,我却丝毫不惧,继续说道,“国医邓铁涛的关门弟子,曾经被我救过命,只要周老板你高抬贵手,我愿意把这位国医传人送来香港,让他在周公馆当两年家庭医生。”
说完之后,大厅里一片寂静。
半晌后,周老板扔掉雪茄,一把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刘老板人聪明,又有本事,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等到周老板的人把我送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
“阿志!”我一打开门,红姐就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我。
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声音闷闷地,“你今晚一直失联,我以为是有人寻仇……你没事儿就好。”
茶几上的玻璃缸堆满了烟灰,看来她真是担心坏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把周老板的事说了一遍,安慰她事情已经解决了。
红姐拧着眉毛,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走到阳台上打了个电话。
她通过海外的关系,辗转找到一个台湾专家,花重金请他来北京鉴宝。我借口公司要盘账,专家到的那天,给所有员工都放了假。
“这几个都是假的。”专家推了推眼镜,仔细检查之后,把挑出来的藏品放到展柜的玻璃桌面上。
这几件……都是我从李天野手里买来的!
查清楚后,我选了一尊明代的关公木雕,专程飞去香港给周老板赔罪,请求他帮我个忙,对外放出消息,说已经在国外买到了八大山人的画,不要透露跟我打过交道。
周家做的是黑道生意,这尊关公像算是送到了心坎上。
老港片里,黑白两道都要拜关二爷
周老板心情好,还给我透了个底儿,说他从去年就在找八大山人的画儿,衍中有《石榴图》,还是他在一个香港艺术学院和燕美合办的展会上听说的。
盘清楚前因后果,饶是我也不得不感叹,李天野这套组合拳可以说是相当毒辣。
把假画卖给我,再引来周老板从我手里接盘,我得罪了周家,轻则花钱消灾,重则性命不保,也就无暇追究他骗我钱的事儿了。
“他以为你是个无根基的肥羊呢。”在机场送走专家后,红姐为我整了整衣领,情意绵绵地依偎在我的肩头,嘴里吐出的话却十足狠辣,“他既然敢下套害你,哼……他儿子不是在美国吗?我就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不急!”我轻轻揽住她的肩。
报复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拐弯抹角,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最疼。
我不仅没有找李天野摊牌,反而又在他手里买了一批古董。这次我挑的是清代的藏品,单价虽然不高,但我要的量大,李天野能够出手的藏品都被我拿走了,我还嫌不够,让他帮忙牵线找江浙一带的藏家调调货。
“你买这么多清代藏品干什么?我最不喜欢清代的瓷器了,俗艳、匠气!”
在收藏界,历来是年代越近的收藏价值越低,交易完成后,我们在酒廊开了瓶威士忌小酌,李天野忍不住发问。
“卖到美国去!”我摇了摇酒杯里的冰块,端起来一饮而尽,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东西咱们觉得俗艳,老外觉得可好看了。”
李天野一听来了兴趣,追问我用的是什么渠道,我卖了会儿关子,直到把他逗急了,才吐露消息。
“我有个香港的朋友,她最近要联合美国办一个清代文物展,给了我一个入场资格。”说完我神秘一笑,抛下诱饵。
“这个是巡回展,李教授你尽管帮我联系藏家,有多少藏品,我收多少,每件我给您五个点的辛苦费。”
5
“我已经下饵,他应该马上就会找人打听。”回到住处后,我拨通了红姐的电话。
“我已经在波士顿定好了场馆,也向这边的艺术社团发出了邀请,展会的消息都已经上了报纸,你就放心吧!”红姐在电话那头低声笑道,听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回到美国,既要把场馆和人员安排好,还要造出声势来,实属不易,背后必定少不了阿尔法的帮忙。
这些人拉拢红姐,肯定是为了在中国谋取更大的利益。这个代价,会是我们愿意付出的吗?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我把手里的烟蒂按进烟灰缸,下一步,就是等着鱼儿上钩了。
李天野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文化名人,其实就是个圈里的掮客,年轻的时候得过徐悲鸿美术奖,但是水平忽高忽低,作品的销路一直不好。直到娶了蓝氏集团的独生女蓝月月之后,资源才上了一个台阶,进入燕美任教。
圈内一直有人看不上他,说他能拿下教职,是因为蓝氏集团给燕美捐了一栋楼。
李天野用假货坑我,固然是欺负我是外来户,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缺钱。
他这些年的创作并不多,几乎都是在吃老本。一直影影绰绰的有风声在传,说蓝家对他没以前大方了,现在他买藏品都开始赊账。
清朝的古董格调不高,一是因为到了清朝,王朝气数已尽,无论是书画的艺术造诣,还是烧纸瓷器的水平,都远远比不上汉文化巅峰时期的宋代。二就是年代太近,原材料比较容易获得,更容易造假。
现在,把最容易造假的文物,卖给最好忽悠的美国人,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摆在李天野眼前,他会舍得错过?
果然,两天后的傍晚,我接到李天野的电话,说请我去工体尝尝特调的梅花酒。
到了地方,我才发现,李天野定的是凯荣夜总会。这里就算不是北京城最顶级的夜场,也能排进第二档。
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灯,巴洛克风格的绸缎沙发,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巧笑嫣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玫瑰和乌木的腥甜香味。
李天野明显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员一看到他,就直接把我们领上二楼最里面的包房。
这间包房的牌匾上写着“醉梅花”,进门是一扇画着千里江山图的大屏风,转过屏风,是整套淡黄色雕花鸡翅木的中式家具,茶几上的黄铜香炉飘着袅袅青烟,靠墙的玉色大花瓶里插了几支造型古朴的绿梅,配色极为清雅,和外面的浮华完全两样。
“小刘啊!”客套了几句后,李天野给我倒了杯酒,表情为难地看着我,“你那个事……不太好办啊。今年福建那边出了一批专门收购艺术品的暴发户,他们根本不懂古玩,就是为了囤货,然后把价格抬上来……现在行情已经被他们炒起来了,你说的价,那些藏家都不愿意出手……”
“李教授,那该怎么办呀?”我放下酒杯,一脸焦急,“我现在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多,归拢了也就八千多万,要是凑不齐展品,就算参展也得不到好展位啊!”
“小刘,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李天野拍了拍我的肩膀,皱着眉头想了想,满脸诚恳地说,“这事儿还有个解决办法,剩下的藏品由我出面来买,我这几十年来……他们总要给我一点薄面。”
“那就多谢李教授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李天野的话还没说完,我忙不迭地道谢。
“哎,小刘,我话还没说完呢!”
李天野说,想按之前的行情,只能由他出面,可要是转手就倒给我,那就把这些藏家全部得罪光了。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我们合伙,两个人凑足一个展厅,一起参展,共同进退。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啊!”我连连摆手,“我朋友能把我报上去,已经费了老大力气,临时要把你加进去,这不行的,不行不行。”
我酒也不喝了,站起来就准备走人。
李天野一把拉住我胳膊,让我坐下,“你们年轻人就是心急,听话只听一半。”
他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个紫檀木盒,塞进我手里。
我打开一看,是一幅水墨山水画,旁边还题了好多诗,字写得挺好看的,只是我认不出几个来。
“这是清代画家王时敏的真迹,他可是清代四王之一,这幅《溪山秀色》布墨神逸、清隽秀润,算是他的佳作。你把画收下,我只想和你朋友见一面,展会的事,我自己和他谈,绝不让你为难。”
这上面的字我不认识,但王时敏的行情我还是知道的。前些时间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他的画作被卖到一百五十万港币。
这老东西,骗了我一千多万,现在想让我办事,就送幅一百来万的画儿。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把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6
北京国际俱乐部的瑞吉套房,侍者为我和李天野端来咖啡后,轻轻退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橙黄的灯光照在浅米色的地毯上,发出炉火般的光晕,透过窗幔的缝隙,能够依稀看到玻璃上流淌的水珠,外面正在下雨,可是在这里,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阿志,让你久等了。”随着一声娇嗲的粤语,大门打开。
穿着一身迪奥高定丝绸套装的Miss黄娉娉袅袅走了进来,朝我们妩媚一笑,“本来见你,我穿T恤也是没关系的,可你带了新朋友,那我就只能挑一套Outgoing clothes了。”
“黄小姐,你好你好!”李天野看见Miss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你就是阿志说的李教授?我朋友收藏了你获奖的那幅《苦难的母亲》,我挺喜欢的。”Miss黄把手轻轻放进李天野手心里,微微抬了抬下巴。
李天野本就有些紧张,听到她的夸奖,一激动,学着英剧里的桥段直接来了个吻手礼,Miss黄一下就被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
“李教授,你的来意,阿志已经跟我说了。但这次我只是牵头人,不是主办方,展位名单已经在上周提交,就算是我,也不好走后门的。”笑完之后,Miss黄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卷发,施施然坐下,用普通话说道。
“黄小姐,你们展出的是中国文物对吧?”李天野听到后,并不死心,“那你们总要考虑中国市场吧?中国除了清代文物,还有明代、宋代、唐代……这些朝代,随便拿个藏品出来,哪个不是稀世珍宝?”
李天野见Miss黄没有打断他的话,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我在国内大小也算个人物,黄小姐,你只要让我入展,我们就算半个自己人了,以后你们在国内的活动,我一定鼎力支持。你要是想买市面上找不到的古玩,我也有办法。”
Miss黄没有说话,而是拿起茶几上的女士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支着额头,陷入沉思中。
等到薄荷味的烟雾在整个会客间弥漫开来,她才终于开口。
“其实这个展,我一开始是想做成中美双展会的。”Miss黄弹了弹烟灰,看着李天野说道。
“就像你说的,大陆才是最大的市场,但艺术展会的审批手续太复杂,我自己没时间耗,阿志他在北京还没扎稳根基……我想着保险为上,就做成了‘香港-海外’的形式。你现在一说,我倒是有了点想法……”
“黄小姐,展会的审批流程我熟啊!”李天野一听,眼睛都放光了,急忙插话,“文化部的马秘书,那可是我的铁杆粉丝,您要在北京办事,当然得找我们北京人啊!”
“如果按我原来的计划做成中美双展,你帮忙申办北京的展会,那你作为中方的协理人,倒是能名正言顺地参加。”Miss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李天野眼见有希望,态度更加热络,说这里原本是外交官俱乐部,面向外国人的,中餐做得不地道,想吃正宗的北京菜,还是得去颐和园吃涮肉。
饭桌上李天野侃侃而谈,从春秋的青铜器讲到汉代的玉器,Miss黄只能附和两句,根本说不出什么见解。
我凑到李天野耳边,小声告诉他,“Miss黄念小学的时候就出国了,大学读的是西方艺术史,所以对中国的古典艺术不怎么了解。”
李天野听了后,眼睛里射出精光,吃完涮肉更是邀请Miss黄一行人参观自己的藏品。接下来几天,他每天陪着Miss黄吃喝玩乐,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终于把中美双展会的事情敲定了下来。
可是一个意外,彻底浇灭了他的热情。
展会拟定的第一个场馆在波士顿,就在昨天下午,场馆因为线路老化突然失火,现在要重新寻找场馆,签约、设计装修,展会就只能延迟到半年后了。
李天野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夜之间胡子都白了一半。
他因为着急拿下审批,运作花了一大笔钱,而且已经在外面夸下海口,说自己要去美国办展挣美金,等回来就能把之前赊欠的钱都还上。
“你能不能催催Miss黄,别那么挑,找一个现成的场馆就弄起来?”李天野现在完全失去了文化名人的那份淡定,冲进我的办公室,满脸都是焦急。
我告诉他,Miss黄只是发起人,定场馆和具体流程,也得听取主办方的意见,再说美国那地方人工贵,做事情慢,催也没用。而且我的流动资金也全都投到藏品里了,现在也只能跟着干等。
李天野问我,要想快点开展,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嘛……其实倒是有一个。那个审批不是下周就下来了吗?既然是中美双展,要不我们跟Miss黄商量一下,先办北京的展会?”
看着焦头烂额的李天野,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诱惑,“到时候,除了卖藏品,你还能抽一笔佣金。”
7
“你还没下定决心吗?”
衍中的茶室里,红姐表情严肃地看着赵静。
赵静看了我和红姐一眼,两只手绞来绞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红姐,我是真的很恨他!可我要是真的做了,以后大家说起来,我就是欺师灭祖的代名词……”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我拿起紫砂茶壶,把泡好的岩茶缓缓倒进小茶盅,推到赵静面前,“绥芬河的拍卖会,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赵静捧着茶盅的手一抖,茶水溅到她的白色长裙上,留下几滴显眼的污渍。
她嘴唇抖了抖,想要开口,又咽了下去。
“是李天野吧?”我轻笑一声,解开谜底。
其实这个答案不难猜,以赵静的社交圈层,能知道绥芬河的信息,只能是在李家听到的。
“我是在书房帮老师画画时,无意间偷听到老师打电话……”赵静舔了舔下唇,艰涩地开口,“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危险……我就是好奇……”
“他是故意让你听到的。”红姐喝了一口茶,看着赵静的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他想让你有去无回!只有你死了,他才会真正安全!”
红姐看着泪流满面的赵静,继续说道,“你本科时的那幅获奖作品,现在还收藏在美国波士顿艺术学院。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人都看好你,说你是中国最有天赋的年轻画家之一。为什么你读研之后,反而没有了好作品?为什么艺评家说你学习李天野的风格?”
“发现你们风格相像的人越来越多,迟早有天会露馅。”红姐轻声说道,“你其实一直没放弃过创作自己的作品,对不对?你这么不听话,他已经在物色新的苗子了。”
赵静捂住脸,嚎啕大哭。
“我要揭发他,他最近五年参展的画都是我代笔!”哭过之后,赵静一字一顿说道。
“我不能让他再祸害别的人了……就算以后在北京混不下去,我也要阻止他!”
“好孩子!”红姐一把抱住她,“你不用怕!我有个朋友,她很欣赏你,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红姐说的这个朋友,正是李天野的老婆,蓝月月。
红姐在波士顿为展会造势时,在波士顿美术馆邂逅了蓝月月,馆长说蓝月月是波士顿著名的艺术赞助人,这些年她向亚洲艺术展馆捐赠过好几件日本艺术品。
红姐和蓝月月熟悉了后才知道,蓝月月根本就不是去美国给儿子陪读,而是在六年前就和李天野正式分居了,俩人的婚姻只是名存实亡,蓝月月早就想和他离婚了。
从蓝月月的口中,红姐听到了另一个李天野——年轻时才华横溢,以毕业作品《苦难的母亲》一举拿下徐悲鸿艺术奖,蓝月月被他的才气所吸引,可是在结婚以后,这份才气似乎就消失了。
这些年来,他创作不顺,所以才把重心放在收藏上,也就是最近五六年,他才重新回到创作上,但风格和之前也大不一样。
“我和李天野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就是个草包,包装出来的空心大草包!”蓝月月在喝醉之后,亲口对着红姐吐槽,“当初得奖那幅画,简直不像是他画出来的!”
正是这句话让红姐起了疑心。
红姐把李天野读书时的信息调了出来,让刀哥在国内暗中查访,结果发现,李天野上学时,最受老师看好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室友。
但毕业前,室友因为车祸意外去世,半年后,李天野的作品得奖。当时就有同学怀疑李天野用了室友未完成的画稿,但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
得知李天野当年就有抄袭嫌疑,再结合这几年的风评,红姐很快就把赵静和李天野联系在了一起。
“现在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你去波士顿艺术学院深造,你愿意去吗?”红姐为赵静擦干脸上的泪水,认真地问道。
一个月后,展会正式在衍中举办。
李天野为了把这次展会办好,把他所有的人脉都用了起来。
开展前半个月,电视台和报纸就开始轰炸式地报导这次展会,北京的部分中小学也把参加这次展会当成了美学课外教育,国内的收藏家听到消息后,纷纷赶来北京,想寻找有兴趣的藏品。
开展那天,圈内的藏家和媒体挤满了场馆,普通人根本一票难求。
在工作人员的精心排布下,瓷器器皿放在一楼,书画雕塑放在二楼,那些不好归类的杂件则放在展位最少的三楼。
可会展上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一楼大厅的回流古董,那批藏品都是清代从广州十三行出口的顶级奢侈品,有象牙做柄的精美折扇,有画着安琪儿的粉彩瓷器,这些藏品中西结合,色彩绚丽,极具冲击力。
为期一个多月的展会,藏品卖出了一半,让人惊讶的是,那些配色大胆的回流品因为国内少见,几乎被卖空了。
李天野通过这次的国家级交流项目,名望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成为燕美的副院长。
可就在李天野的就职仪式上,有藏家找到了燕美,当众披露李天野卖假货,说他利用展会沽名钓誉,打着为国交流的旗号贩卖赝品。
李天野嚷嚷说自己名誉受损,要去告闹事的买家。但紧接着,更多买家站了出来,出问题的藏品,全都是那些回流品。
经过鉴定,那些象牙柄的古董扇子,其实用的是牛骨,而那些异域风情的粉彩瓷器,则是国内的仿制品。
李天野一心想把假货卖到美国挣钱,我却用中美双展做诱饵,借着他的手,让他在北京的地头上,办了一场浩大的赝品展。
从今天开始,李天野的名字,就和卖赝品永远焊接在一起了。
李天野想要联系Miss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他想要攀扯我,可验收的凭据上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验收人是李天野,展会的负责人也是他。
这事儿还没完,赵静又把他告上了法庭,罪名是抄袭。
赵静每次画画,都保留了底稿,铁证如山,李天野的名声彻底跌落谷底。
燕美开除李天野的那天,我和红姐站在校门口,看着李天野抱着纸箱被保安推搡,那个狼狈的样子,还真像条丧家之犬。
我冷笑一声,轻轻朝他吹了声口哨。
“是你!原来是你!”李天野抬起头看到我们,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一把丢掉手里的纸箱,就要朝我们冲过来。
“搞什么?”年轻的保安重重推了他一下,“院长说了,以后不能在燕美再看到你,别磨叽,赶紧走!”
李天野被推搡着,踉踉跄跄向外走,一边回头,一边往前走,最后变成小小的一个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我搂着红姐,沿着来时路慢慢散步回去。
李天野被收藏圈驱除之后,空出来的这个位置,已经被衍中取代,加上红姐和蓝月月的友谊,我们已经在北京立下足来。
我们也有光明的未来。
后记
这个事件说起来,就是女大佬爱惜才华捧人上位,结果发现对方是草包,又弃之如敝履的故事。
最终,真正有才华的女学生得到了托举。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黑吃黑”,刘志也算是帮到了赵静。
虽然讲义里没有明确说是为什么,但我还是嗅到了一丝异常——
刘志去了北京。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有意为之的计划。
因为这意味着,他距离当年的我,已经越来越近了。
作者:姜湖
本故事整理者:甄如意
责编:钱多多
监制:王大宝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 ● ▬▬▬▬▬
We Promise
We Are Original
更多「大暴诈」故事,点击下方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