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宇凡
编辑/李淼丨排版/王佳欣
问题:
“宇凡学长好啊。我想请教下,研究问题的边界要怎么确定呢?如何避免过大或过小?
研究背景:
我现在对一个现象摸索很久了,是关于三农领域的。三农领域在国内非常复杂。我不知道要怎么把材料组织起来。目前自己探索的情况是,从各个领域分支借鉴概念来展开,但一直没能真正找到满意的对话领域。而且为了解释清楚观察到的现象,就得一个接一个不断引出和回答问题,感觉这样研究没有边界了。
作为一个博士研究生,我担心如果问题太大,可能无法完成;但如果问题太小,又可能缺乏深度。无法划定问题范围、无法找到合适视角,这些都是让我现在感到很焦虑的问题。
请问宇凡老师是怎么处理这种复杂的现象?应该如何把研究问题框定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
回复:
“你好呀,我也同样头疼这样的问题!有时感觉写不够一本博士论文,又有时感觉都把未来两三本书的写作计划都想出来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博尔赫斯?博尔赫斯是一个非常智慧的小说家。在一篇短篇小说里,他讲述了一个帝国的绘图员,绘制的地图能够一丝不漏地还原实际。然而,你要地图是为了什么?要是地图都和现实一模一样,还需要这张地图吗?博尔赫斯是反讽,但对我们研究也有启发:不可能有100%复制现实的研究问题。所以,我们一定要有所取舍、甚至孤立和放大某些视角,选择与你的问题或诉求最相关的领域。
* 文学大师博尔赫
我来分享一下我的看法、以及我的实践,最后会有一条超级实用的建议!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看我的专著《历史社会学的逻辑》的前言,我坦白了我如何在五年时间里,怎么既有计划但又意外地写出来这本书,也是同样涉及到这种问题意识的大小尺度与中心焦点的调整(孙宇凡,2021)。
我特别喜欢美国历史学大师孔飞力对自己的同行魏斐德的赞赏:“他拒绝把自己锁闭在狭窄的路子里,并且鄙弃任何不能归属于一个更大问题的小问题。”不妨从这个角度来说一说吧。
简单地讲:既要在大问题找小问题,又要把小问题放在大问题里。
一方面,我们一定要问小问题,但是问小问题时候要思考:这是哪个大问题中的小问题?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想到好多个小问题,思考它们之间的联系。孔飞力的研究不也是这样吗?他的名著《叫魂》(孔飞力,2014),探讨了街头巫术、剪辫子等小问题,但却都关于帝国治理的难题——官僚制、人口流动与政治罪等等。
*《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封面
另一方面,我觉得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何把大问题放到小问题里?我有位朋友跟美国社会学会前会长、马克思主义大师布洛维读博。这位朋友特别关心现在新兴的“不稳定的无产阶级”这个概念。但是,每次他想聊理论、聊资本主义体系问题的时候,布洛维都会问他:你在你的那个田野地点、那个社区,眼睛看到了“不稳定的无产阶级”吗?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位大师特别看重“宏观—微观连接”(Alexander,1987)。他自己的研究也是这样呀!在这位大师的研究中,他也问自己:如果真的有剩余价值,那我在一个车间里看到的是什么样?
*《微观——宏观连接》Alexander,1987
两个方面结合起来,这样大问题与小问题之间相互启发,我相信能帮到我们思考如何形成一个问题体系、足够撑起一个博士论文的体量与深度。毕竟,回答一个大问题,需要我们删掉一些不值得回答、不需要当下回答的小问题。回答一个小问题又总能引导出来背后的大问题。
当然,实用的做法,就是现在欧美政治学和经济学的通用博士论文:写关于同一主题的三篇论文,订在一起,就成了博士论文,名字叫Three Essays on XXX。这虽然反映现在很多学校都在制度上鼓励和希望学生发表期刊论文而非写像书籍一样博论,但也确实反映了一点:一本博士论文最多也就拆成3篇论文发表,那就不妨思考3个小问题,共同属于一个大问题。
同样地,如果你写的是硕士论文,回答1-2个这样的小问题即可。
——孙宇凡(欢迎留言区一起讨论哦)
推荐文献:
孔飞力,2014,陈兼、刘昶译,《叫魂》,三联出版社。
孙宇凡,2021,《历史社会学的逻辑》,四川人民出版社。
Alexander, Jeffrey., 1987. The Micro-macro Link.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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