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成︱大榭岛，荣老板慧眼识宝

《大潮初起》

王耀成 著

宁波出版社2008年12月第一版

第 十 章   

大榭岛，从童话到神话

       在甬江入海口东侧，金塘、册子、螺头三条水道 交汇处，有一个小岛，名曰大榭——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岛内群山高耸，山林茂密，远眺似楼阁水榭而得名——这听起来就象一个童话，或海市蜃楼。

       忽然有一天，荣老板荣毅仁躲生日，从北京躲到这里，于是躲出个大榭岛开发。

       大榭岛与北仑港近在咫尺，离宁波市中心40公里。在这个面积只有30余平方公里的弹丸小岛上，却拥有10多公里深达30～40米的深水岸线，可建2万-30万吨级的深水码头40个。

　　如今，这个童话般的小岛，更象是一个神话世界了。从童话变成神话，当然不乏浪漫的故事。　            　

       1995年6月20日，我又一次来到大榭岛。

　　我对大榭并不陌生。作为海军东海舰队两个潜艇基地之一，我在舰队政治部宣传部当文化科长时，没有少来。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这次我专门来采访大榭的中信公司。

　　当时在大榭主事的是中信公司董事协理、中信大榭开发公司的总经理李冀凯。

　　李冀凯原是北京市国有资产局副局长、北京市经委副主任。李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仪表堂堂，精明强干。

　　强将手下无弱兵。能被荣老板看中，且又被派到大榭“前线”坐镇一方，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其时，大榭的第一任总经理印德霖已经卸任回京，李冀凯刚刚走马上任。我看他十分忙碌，并时露焦躁之色，于是约下再访的时间后，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那天谈得最多的倒是潘朝阳。

　　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榭的故事，第一个出场人物正是潘朝阳。

是谁发现了大榭岛？

　　潘朝阳曾任北仑区区长，也当过宁波经济技术开发区和宁波保税区管委会副主任，是开发北仑的有功之臣。

       是他，最早提出把大榭岛推荐给中信，也是他亲自陪荣老板第一次登上大榭岛考察。据说，荣老板也因此记住了潘朝阳这个人，后来他拍板开发大榭，就点名要了潘。

　　在我登岛采访潘朝阳的时候，他一身二任：既是宁波大榭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又是中信大榭开发公司副总经理。

说起大榭岛开发，潘朝阳如数家珍。

       大榭的故事，最初就发生在1989年他当了北仑区长之后。

　　这一年的5月，春暖花开季节，刚刚上任两个月的潘朝阳下乡，到大榭住了一夜——正是这一夜，给这个出萝卜干闻名的海岛的命运埋下了伏笔，也给潘朝阳自己的后半生带来了新的契机。

　　但那一夜老潘却过得枯寂无聊、焦虑不安。

　　大榭是北仑一个海岛乡，也是一个贫困乡。有几家很小的工厂，但除了“大榭萝卜干”，别无长物。

       大榭虽然和大陆只隔了一箭之遥，最近的龙睡宫地段到陆地只有四五百米，但却横亘着一道海峡。维系大陆和大榭的只有渡船，出岛的军民必须在某个时间以前赶到渡口，过了这个时间那就只好干瞪眼了。而且渡船在台风天不能开行，每到这个时候，你就有天大的事也只有干着急。岛上就发生过这样的惨事：小孩子得了急病急需出岛抢救，但恰逢台风天渡船停航，于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在父亲的怀里。

大榭岛开发前的客货渡轮码头。

       岛上的驻军也曾经给大榭带来过繁荣和希望，但那繁荣是极其有限的。驻军是海军的潜艇部队，潜艇兵的伙食标准和飞行员一样高，虽然也给岛上的出产带来了消费市场，但毕竟部队人数不多，消费有限。大榭的萝卜干虽然好吃，但那也不能叫潜艇兵天天吃萝卜干，或者把萝卜干的价格卖到人参一样昂贵呀!此外，驻军也不可能给岛上带来就业的机会，连驻军自己的家属都很难安排工作。

　　身为北仑区长，潘朝阳就是为帮助大榭脱贫而来的。他看到乡干部面有难色，情绪萎靡。他给他们减免农业税，发动群众集资修路，用海岛补助金造码头、造船。

　　那一夜老潘横竖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大榭、大榭、大榭……

　　北仑是宁波的黄金宝地，大榭岛紧挨着北仑深水良港；再过去一点点，就是热火朝天的宁波经济技术开发区。大榭应该和北仑港同属一个地质构造，同样濒临被称为“黄金水道”的金塘水道，北仑港有深水岸线，难道大榭就没有？

大榭岛区位图。

　　那一夜潘朝阳住在潜艇部队的小招待所，自然就想到了驻军。他当过兵，懂得军事常识：驻军是潜水艇部队，潜水艇是钻在水下航行的，大榭既然能出没潜水艇，就必然有深水岸线！

　　他向驻军请教，驻军给他看海图。

　　“我的天！”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真美妙：海图上那深深浅浅的兰色等深线，明明白白地标着——大榭，同样也是个深水良港！

　　潘朝阳高兴地跳起来。　　

       原来，解放军早就发现了大榭的深水岸线。

      1949年8月19日拂晓，人民解放军第22军的山炮团、64师和66师的196团解放了大榭岛，被张爱萍上将称之为：渡海第一仗。

      1964年，共和国两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上将，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中将，奉周恩来总理之命，踏遍从江苏连云港到厦门东山岛的海岸线，为东海舰队机关搬出上海寻找新的驻地。

南京军区副司令员、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中将。

1963年5月，周恩来总理在上海吴淞接见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

       少林寺出山的许世友和陈毅的爱将陶勇，都是极有个性的传奇式人物。许世友终生枪不离身，犹喜打猎。陶勇跟着张爱萍上将创建了华东海军，“临渊羡鱼”，闲来喜好垂钓。据说那次，两位将军就是一个带着猎枪，一个带着钓竿，一路结伴而来。

       这一次“渔猎”的结果，就是中央军委决定把东海舰队机关从上海搬到了宁波东钱湖。至于何处宜快艇，何处宜潜艇，何处放驱逐舰，何处放护卫舰，两位将军自然依据水深水浅，处置得宜。

　　大榭岛就是因为水深、港好，被选为潜艇基地。

夕阳下的潜艇基地。

　　潘朝阳从海图上看到，大榭岛虽然只有30余平方公里，但深水岸线就有10余公里，而且航道条件极好，20～30米水深线最近处离岸不足百米。在这里建码头无须很长的栈桥，近岸水深即可满足停靠大型船舶。

　　用驻军水兵的话说：“5千吨的船，你给个碰垫就能靠岸！”——这样一个天然良港，居然一颗明珠水里藏，养在深闺人未识——大榭人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么？

　　潘朝阳大喜过望，有这样的优越条件，大榭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潘朝阳不是大榭的发现者，但他至少是最早意识到大榭开发价值的人。

荣老板慧眼识珠

       但是，开发大榭谈何容易!

　　潘朝阳记得，当初他跟着葛洪升和耿典华为宁波开发区选点，为了便于封闭隔离，首先就想到过大榭，就是因为大榭基础太差而作罢。

　　没有几亿，十几亿，几十亿资金，啃得动大榭吗？

　　还有驻军怎么办？谁敢在军事禁区动土？

　　“非常之事，必欲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

　　开发大榭的“非常之人”在哪里?

　　接下来的故事，就更加富有戏剧性了——谁也想不到，天上会掉下个荣老板。

       这件事情，后来人们都这样说：“荣老板躲生日，躲出个大榭岛开发——”

　　荣老板是谁？

　　原来这个“荣老板”就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中信公司创办人荣毅仁——昔日大名鼎鼎的“红色资本家”。

昔日上海滩著名的“红色资本家”荣毅仁。

　　荣毅仁1916年5月1日出生于江苏无锡，他到宁波是1992年4月末、5月初，正是他76岁生日期间。像他这样一个身份特殊、儿孙满堂的人为了图个清静，到外面躲避生日的烦闹，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问题是：以中国之大，哪里都可以躲，为什么偏偏躲到宁波这个并不宁静的地方呢?

       原来荣老板的宁波之行，躲生日之外，自有其它原因。

       荣老板是邓小平1979年1月17日著名的五人座谈会后请出山的。小平点将之后，国务院原本希望文革前当过纺织部副部长的荣毅仁主持一个部委，但他却独辟蹊径：仿照国际上通行的做法，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信托投资公司——中信公司。不出几年中信扶摇直上，资产和业绩如日中天。

邓小平与荣毅仁亲切交谈。

　　1992年春天邓公南巡，发表了振奋人心的谈话，荣老板怦然心动，考虑中信公司应有一个大动作。他的视野从北方转到南方，寻找投资开发的机会。当时国家要开发浦东，不少人劝他在上海投资，但最后荣老板却把目光锁定在宁波，因而有此“躲生日”之行。

　　荣老板要来宁波，第一个特别关注的人是省长葛洪升。

　　葛洪升从中信宁波公司总经理林延山得知荣老板要来宁波，当即指示宁波市委、市政府一定要拖住中信公司。

　　一个春暖花开日子，荣老板来到了东海之滨的宁波。

　　省市领导热情接待，听取汇报，安排参观。荣老板对宁波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在座谈参观中不时插话，并详细询问北仑港建设情况。看到荣老板这样高的兴致，宁波市便主动向他推荐项目。

　　那时宁波开发区在小港的面积很小，只有3.9平方公里，当时市政府提出，可以把旁边的5平方公里的青峙划出来给中信公司，荣毅仁实地考察以后也基本表示同意。

　　事情就这么定了，荣老板满意地回到了北京。没想到，宁波这边却发现了大问题。

　　潘朝阳回忆：

　　荣老板走后，当时中信宁波公司的总经理林延山代表中信公司几次去市政府要规划蓝图，可是一直没有拿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兼管开发区的副市长，已经把那5平方公里的意向书签给印尼金光集团搞铜版纸项目，而市长和葛省长不知道情况，又答应给了荣毅仁，矛盾出现了，一女不能二嫁，市政府十分为难，一时不知道如何解决，所以图纸拿不出来。

　　“那天，我正好去市政府办事，碰到刘培志副市长，了解了这个情况。我向他建议：北仑有两个岛，一个大榭岛，一个梅山岛，是不是让中信公司去挑，这样青峙这块地还可以留给印尼金光集团，两边都可以妥善安排。市长们觉得这样很好，就让我去办。

　　“我在经委当秘书时，林延山是化工局的，很熟悉。我跟林延山把情况说明后，第二天就陪林延山带着中信宁波公司一批人去看大榭岛。一看大榭岛有那么好的条件，他要我马上准备资料。一星期后，林延山就赶到北京向荣毅仁汇报。”

　　果然，那形似大寿桃的大榭岛立即吸引了荣老板的目光。大榭的深水岸线使它具备了极大的开发价值。大榭虽是海岛，但只要一桥飞架，就和大陆连成一片。如果在桥头设一关卡，就非常容易地具备了辟建“自由港”的地理条件。

魏富海三勘大榭岛

       荣老板对开发大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即决定：派刚刚上任的中信副总经理魏富海实地考察大榭。

　　魏富海何许人也? 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大连市长。受命中信副总经理时，市长之职都还来不及卸去，到中信报到第二天，板凳还没有坐热，就被荣老板派到大榭来了，可见荣老板心情之迫切。

1991年时大榭岛上的村庄（周天野摄 ）

　　魏富海初登大榭，也立即被岛上的优越环境吸引住了。潘朝阳陪他在岛上看了3天，匆匆回到大连把市长辞了，又一径来到宁波，二番登上大榭。这次他在岛上住了一个星期，上山看地形，下海察水情，走访驻军和岛民。又详细察看了大榭周边和宁波的投资环境、交通网络，尔后搞了一个调查报告，回京当面向荣老板复命。

　　看了魏富海的报告，在这年的7月16日，荣老板又命宁波公司林延山再到大榭，这次的任务是要进一步提出开发建设的建议来。

       这已是荣老板回京后第三次派人考察大榭岛了。在中信总部，开发大榭岛的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算上这年深秋陪同荣老板再登大榭，中信副总魏富海在半年里三勘大榭，可见开发大榭在荣老板和中信总部，已经是箭在弦上，张弓待发了。

　　沉睡千年的海岛，一朝醒来，便引得世界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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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怎样变成神话

王耀成

      王耀成，笔名旅人蕉、非庸。浙江金华人。1967年毕业于金华一中，1968年应征入伍，历任总政治部《解放军文艺》杂志编辑；海军东海舰队政治部文化部创作组创作员、创作组负责人，东海舰队政治部宣传部正团职文化科长，退役海军上校。1989年转业后，历任宁波市文联副主席，宁波市作协副主席，浙江省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员。宁波市第十一、十二、十三届政协特邀委员。

　　1971年起从事文学创作，著有《柿子红了》《When the Persimmos Were Ripe》《农民的创世纪》《陈中伟传》《Dr. Zhongwei Chen: A Life of Accomplishment, Dedication, and Bravery》《大潮初起》《石库门的主人》《女船王》（合作）等小说、散文、纪实文学作品10余部。

　　1993年起从事“宁波帮”研究与“宁波帮”题材文学写作，著有《赵安中传》《王宽诚传》《蔚蓝的航程——走向海洋的宁波帮》《宁波顾氏家族（传记篇）》《商行四海》《甬商散论》《蔚蓝航程》《甬商列传》等10余部；宁波帮题材电视与戏剧作品多部；并主编《海外宁波人研究》《宁波籍港澳台和海外人物录》《甬商书系》《百年风华》等。资深“宁波帮”研究专家，当代“宁波帮”研究开拓者之一。

　　（综合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词典》《中国大百科全书·浙商卷》之本人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