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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觉得自己变老的
文/南北
| 一句介绍 | 大概是再也不能任性的等自己心爱之人的那个时候吧。 |
| 字数统计 | 3300字 |
| 阅读时长 | 约15分钟以内 |
这是一家开在小巷里的韩式自助火锅店，小巷出门左拐便是小城热闹的大街。这家店若是开在大街边，知道它的人会更多，但就跟小店别致慵懒的格调格格不入了，只是一转角的距离，就把车流喧闹都隔绝了个干净，连小店的名字也更美好起来。
这里原是一个小院，店家用白色的木质篱笆将小院围起，院内种了些当季的花儿和四季常青的绿植。进店时穿过这些植物，撩得一身清香。店内空间不大，书架和餐桌穿插摆放，这样每个餐桌的周边空间都相对私密，是小城少有的适合聊天叙旧的餐厅之一。
此时是日暮7点钟，店内只有两个学生样子的女生，她们一边从锅内挑拣食物一边在谈论着什么，笑的很开心。
谷雨坐在靠墙的位置，看到火锅热气下两个女生的笑脸，又想起来陈辰。
谷雨喜欢陈辰，从高一到大一，从大一到步入社会，算起来，已近十年，几乎占据了谷雨全部的青春。
时间久了，喜欢融入血液，融入生活点滴，早已变成了本能，而本能常常被人忽略，所以谷雨也并不是总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了，一切的放不下可能只是习惯驱使，但过几天起风下雨，他又暗自担心起她的冷暖，记挂她有没有随身带一把伞。
这十年中，谷雨知道，陈辰的心有时是向着他的，她时不时给的希望让自己总忍不住幻想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天，但十年掠过，他们从未真正在一起过。
他第一次来这家小店，是因为它的名字跟他喜欢的一篇散文《四月裂帛》重名，他走进这里，脑海就浮现出《四月裂帛》中的那句独白：“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把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像极了他对陈辰的爱情。
去年他带陈辰来过一次，当时他们就坐在那两个女生现在坐的位置。大学以后，他与陈辰并不多见，只在寒暑假或过年两个人都在小城的时候才偶尔见一次。
他也曾努力想让彼此的关系往前再推一步，可陈辰就像一扇永不为他开启的门，他毫无办法，这扇门再叩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没有修养。
但这次，谷雨不是在等陈辰，他在等相亲对象。两个月前，谷雨姐姐突然发给谷雨一个微信名片，百般叮嘱他加对方好友，这种事情以前也有发生，但谷雨大多当作没看到，面对家人的追问，也是几句话便搪推过去。
可这次看到对方微信名字的一刻，谷雨发送了添加好友申请，女生的微信名字是——星辰。
虽然加了微信好友，两个人却并未经常联系，当初加微信也只是一念之差，他还曾暗自嘲笑自己对关于陈辰的一切竟然都毫无抵抗力，谷雨不多话，女生自是更无话。
谷雨在外地上班，近期本没回家的打算，无奈家里一天一个电话的催促，话里尽是些老生常谈：
“都聊了这么久了，回家见个面”
“感觉差不多就赶快把婚订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龄了”
“你等得起，妈等不起”
诸如此类……
这些话谷雨向来是不太听进心里，在公司乱七八糟的会议开的多了，早练就了一身自动屏蔽外界干扰的本领，有时家里催的紧了，便以工作忙为由匆匆挂了电话。
直到前几天姐姐告诉谷雨，其实多年的劳累，加上年龄越来越大，妈妈前段时间生病在医院住了很久，怕谷雨担心一直瞒着，希望谷雨也多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到了什么样的年龄就要做什么样的事。
第二天，谷雨就请年休假赶回了老家，看着母亲更加薄弱的身影，谷雨心中泛起种种难言的情绪，这些情绪像酸性溶液般慢慢侵蚀自己一直坚守的防线。
父亲在谷雨小时候就离开了，母亲一人独自撑起整个家庭。过了叛逆期，懂得责任和担当之后，母亲一直就是谷雨最大的软肋。
有些东西并不像迎面而来的车祸，从天而降的石头般突如其来的改变生活，而是像种子，从心中扎根、发芽，日渐一日生长，你无法抗拒，只能对着它的果实怅叹。
母亲交代谷雨约女生见面，谷雨便照做了，本该他去接女生一起到餐厅，但女生坚持自己下班过来，他便也没有勉强。
7点过半刻，一个女生推开了店门，环视一周后向谷雨走过来，虽未见过面，谷雨还是认得出来人，便起身迎女生入坐，顺势给女生的杯子添满了热茶，女生比朋友圈的自拍还略瘦些，齐肩的直发，收腰的连衣裙衬出来些清瘦的气质。
气氛略有些尴尬，两个不怎么相识的人，带着结婚的特定目的，故作熟稔的探寻对方的生活，这一切都太有指向性，令一切举动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雾霾，吸一口就浑身不自在。
出于礼貌和小小的虚荣心，饭局上，谷雨尽量表现的绅士，费尽心思引导话题，而气氛却在谈到前不久上映的《大鱼海棠》时突然不再刻意，两个人对于电影的口味和认知竟非常相似，这让饭局突然轻松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一旦借由一个观点、一个喜好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片星空，接下来的相处就会有光明闪现。
吃过饭，谷雨出于礼貌提议送女生回家，女生这次没有推诿。
小城的夜色跟大城市比冷清了一些，街灯亮的朴素，没有五颜六色的霓虹，只有暖黄的路灯分列两排，静静注视地面。
路上行人也散落，小城很小，从最北到最南，也不过20分钟的车程，不像谷雨上班的城市，地铁转公交，单上班的路程就要花费一个多小时。
送过女生回途时，谷雨停在路边抽了一根烟。
此时夜色已晚，对面公园里散步的人正在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抱着孩子的中年女性，他们是小城的驻守者，家庭的奉献者，他们走过广场，穿过街灯，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盏灯火，那盏固定的灯火几乎是他们一生的宿命。
那么一瞬间，谷雨突然觉得守着一盏灯火的小城也不错，大城市人潮汹涌，外来者如浮萍，荡来荡去难以心安，拼尽一辈子或许也难能扎根，不似这小城，清冷的夜色中都有翻涌而来的心安。
可是谷雨也明白，自己早已成了故乡的异乡人，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无法回来。
等日光唤醒小城，公园里晨练的老人回到家中，年轻人出门去上班，在一个规则制度形同虚设的公司，人情是大于一切的办事标准，身处其中，人跟随着大环境开始日渐松懈懒散，抱负与梦想被安稳吞噬，总有一天，你会扎根在上班的地方，像一株从不遇见和风春雨的树，走走步子，就能抖落一身腐败树叶和层层尘埃。
到时候，温情带来的慰藉开始变成淹没自己的海水，温暖自己的，日益附身成枷锁，无从挣脱。
不得不承认，孤独与挣扎有时更能让人保持向上，而向上，才是唯一的出路。
想到这里，谷雨按下去那些企图回来的念头，熄灭烟点开陈辰的微信。陈辰的头像是她自己的照片，上身一件红白条纹相间的短袖，下身一条黑色长裙，头上戴了一个米黄色的二次元表情包头套，背一个深蓝色中点缀着暗红图案的帆布包，双手托着看不到的下巴站在一个服装店内，谷雨每次看到都会想象头套后边陈辰的表情，总是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最近好吗？”谷雨打出几个字，点发送的瞬间迟疑了一下，复又删掉。
“我今天相亲了。”想了一下，又删掉。
“我回家了。”
句号刚打完，微信提示框跳出一条消息——“谢谢今天的饭，餐厅很别致，改天我请你。”
把“我回家了”这句话删掉，谷雨放下手机，驱车回家。
看来女生对自己的印象还可以，想到这点，谷雨有点开心。
“不客气，你如果喜欢，下次还带你去。”回到家中，谷雨回复女生。
谷雨没有用“请”字，而是用了“带”字，这样就无形中增添了几分亲近感。
对方并没有立即回复，谷雨刷了一遍朋友圈，微信还是没有消息提示，他疑心自己没有看到提示，便返回首页点进去和女生的聊天框，发现还是没有新消息，十分钟过去了，谷雨觉得有点无趣，便点开游戏和朋友开黑。
“抱歉，刚在洗漱，后带一个笑脸。”游戏打到一半时女生发来消息。
游戏正好进入关键时刻，谷雨没有立即回复，对于他来说，游戏的输赢显然更加重要，而刚才那些因初次见一个人所带来的新鲜感正在逐渐退去，他突然觉得两个人除了在电影方面品味有些相同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懒得再去了解一个人的疲惫感潮水般袭来，谷雨有点意兴阑珊。
“没关系，早点休息。”游戏结束，谷雨才回复。
“好的，晚安。”女生随即回复。
“晚安。”
互相道了晚安却不代表真的睡觉，谷雨打开游戏继续开黑，而女生说不定正在和闺蜜聊今天的相亲经历，这些，彼此都心知肚明。
假期接近尾声，家常饭还未吃够便又要开始回去上班。那次见面后谷雨和女生莫名其妙没有再联系，女生没有再提“改天请你”这回事，谷雨也没有提“下次还带你去”这回事，这段关系戛然而止，像是一首钢琴曲，前奏刚起却已是尾声，让人有点不知所以也无处追寻。
那次给陈辰的消息最终没有发出去，从相亲的那一刻开始，谷雨就知道生活中有些东西正在缓慢改变，不受他控制的偏向另一个轨道，这个轨道与他现在正走的极其靠近，但总会在某个节点猛然转向，就像他对陈辰的感情。
年龄、责任、道德这些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附加物仿佛一锅正在升温的白水，要将自己逐渐化解、淹没。
熟悉的归程，车厢内散发出人群聚集处特有的腥味，对面的男生把背包抱在怀里仰面坐着睡觉，男生旁边是一个中年男人，拿着商务包，坐的笔直，许是怕弄皱一身黑色职业装，时不时便拽一下衣角，旁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正在和过道斜对面的男人用方言聊着什么，谷雨看他们是一起的便提议换了座位。
此时正值夜间，车厢内灯光昏暗，大部分人昏昏欲睡，谷雨惯性拿出手机开始用游戏和电影消磨这旅途无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变老的？”微博跳出话题提醒。
“大概是再也不能任性的等自己心爱之人的那个时候吧。”谷雨心中默想。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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