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网络|侵删
人间生意
| 一句介绍 | 丹匠等候着自己生前的兄弟与自己未竟的心愿。 |
| 字数统计 | 3283字 |
| 阅读时长 | 约8分钟以内 |
| 创作初衷 | 想创作一个具有义气与孤独的角色，演绎一场”奸商“的闭幕。 |
人世间每一刻都经历着生离死别，但这对于那些孤魂野鬼来说，已是莫大的渴求。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往生，只能在昏明交界处游荡，收集些微薄灵力，而这灵力往处，则是一种名为“人间生意”的丹术。
“人间生意”也就是给那些鬼混回阳间的一种丹药罢了，不过也是只能袖手旁观而非插手后事。经营着这种丹术的有两家，安生胡家及四爷邱家。胡安生在世做经商，头脑中自是常书生意经，亦深谙诚信此道，故而有安生君美名，而我等今日所论并非安生君。且看邱家四爷，据传生前为守柩人，身染浊气而不得往生，判官念其有善缘便将他安排在此间。
邱四的生意长久以来也只是不温不火，缺少些生意天赋是一点，但丹药不良又是一点。不同于胡家半日的药效，邱四对自己丹药的效果也只是模棱两可，运气好时足有几个时辰，败时便就只有个两三刻，逢到抱怨也就只能报之一笑而过。邱四有一个徒弟叫木卜，是一个马面塞给他的，据说也是浊气的原因。
某日，木卜玩弄着一个从胡家淘来的小药炉，上面镶嵌的各种式样的宝石，据说是用来抵丹药了，如今只剩下青绿色的炉子。尽管如此它还是与木茅搭建成邱家格格不入。
“师父，虽说咱家丹药质量不是很好，但是这个价格也太低了吧，胡家一次就是十年灵力，咱这再寒碜也不至于就卖百日灵力吧？”木卜不停地擦拭小药炉，拉长了声音抱怨起来。
邱四不作声，缩在后屋丹炉跟前，依存这在交界来之不易的温度。火焰翻滚跳跃，浑色的烟冲击着邱四深陷的眼窝，沉默代替他的汗水倾泻而出，蔓延至后屋角落里孤寂的黑暗。
墙上的影子久久伫立，等待的是虚无缥缈的春天还是销声匿迹的人。一阵穿堂风扑在木卜脸上，门被打开了，刚起身又想起不久前门被闹事的踹烂，不免自笑几声。
伸了伸懒腰，眼角却瞥见一面貌猥琐的小鬼立在柜台前，“你好，买一单人间生意。”
或许是其颜貌缘故木卜也是不愿与其多论，抄起墨笔在账册上草草登写。本也不是能见光的生意，自也是不用论卖家姓甚名谁，合上册子，扉页上是邱四写的，“不看买者疾苦，只做生意”。
木卜从下边拎起一只铁葫芦，抓住葫芦口使劲晃了几下，一阵啷当。正欲起倾倒，一双枯如老树的手堵住瓶口。以为是又有人妄图抢走丹药，长袖收拢将葫芦拢回怀中，转身换像显作凶煞。
“哎哎哎，道爷您息怒。”小鬼尽力在脸上用笑拧出一朵老菊，显得他原本古怪的脸庞愈加狰狞，“奴子刘芝就是一山野孤魂，这百日灵力是我用尽各种办法攒下来的，下次再有机会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求您大人大量，帮咱挑庄好生意。”
木卜变回人面，眼也不瞧他，“每个在这人人都是孤魂，人人都不容易，哪是你说给就给的。这丹药药效我也说不准，给你挑你也挑不来啊。”
刘芝眼里闪过短暂的失落，但也只限于一瞬，很快他便将失落抹除，再次奉上他的笑脸。
“不行。”此时木卜已经将丹药用纸包好放在柜面，以三指向前推至刘芝面前。刘芝干枯的手颤巍着摸向丹药，即使隔着黄纸也能感触到其表面的裂纹。
“是吗，”将丹药收入腰袋，原本强撑出生机的躯体逐渐蜷缩回小鬼的模样，“阿秀姐，这次你会在哪呢？”
“阿秀？”相较于邱四的木讷，木卜在算账方面一直都是一把好手，当他听到这个名字后，脑中闪过一页一页的账本，三十六年之前曾有一位名唤阿秀的小鬼常常来此拜访，并有过交代，“如果能遇到一个叫阿芝的家伙请帮我传个话，‘阿姐我要先走啦，下辈子一定要好好活哦！’”与师父不相同的沉默刹那间扼住了他的喉咙，该说什么，做什么可以补救吗。
其实邱四并不是炼不了完整的“人间生意”，或者说他是有意的。“毕竟得让他们清楚是什么价格买什么货嘛。”邱四一次喝醉后说到。
当然，有时候也会意外炼出成品，而这些完整的“人间生意”全部被邱四收在一个匣子里，只是不用于出售。而当前能用来补救的，就是那个匣子里的丹药。告诫、犹豫、思考、愧疚，手伸向了匣子。
离匣子仅有数尺，木卜的手被黝黑给钳制住了，“规矩就是规矩！”邱四浑浊的眼球激发炽热的火焰充斥着他许久未见的愤怒，那是邱四为数不多会流露的情感。师父如此坚决，做徒弟的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悻悻作罢，只是木卜隐隐约约又看见隐藏在他与师父之间的一只无头鬼。
虽然他们也算是大半身子成了鬼，但也不排除被鬼附身的可能。每每想到这里木卜几乎从塌上跳起来，日子久了，木卜甚至觉得师父眼中戾气滋长，但终究只是臆想罢了。
说到底，木卜对师父的尊敬从不消减是有理由的。
多少年前，一位名为越举的厉鬼来邱家闹事，原本是为了丹药时效太短而生气，这毕竟也是常有的事，木卜打算将灵力退还，谁道这厮不是领情，抄起一口布袋从架子上将丹药尽数掠去。木卜眼见直接扑了上去，缠上他的手臂，变换凶相撕咬越举的手臂，不料他戾气缠身，只消轻轻抖落便将木卜甩开。眼见将要抓到那盒成丹，亦是那条黑色枯木般手一把钳制住越举的后颈，“放开！”谈吐间，青岗色的戾气从口中倾泻而出，缓缓缠上越举的脖子，几乎要将其头颅拧下。
那时候，木卜便在邱四身后隐隐约约看见一只穿着铠甲的无头之鬼在剧烈抖动。私占遣灵是重罪，更何况是无头厉鬼。而若非遣灵便只有一种可能，鬼上身。
木卜固然感觉师父在隐藏，但也没有多问就是了。邱家照常开行，日子照样平静得掀不起一丝波澜。
“师父为什么不考虑抬一下价格去卖好丹药呢？”木卜擦拭着桌面小心翼翼地向师父试探道。
“太贵卖不起。”很显然师父的话让，木卜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于店家不应该是价格越高越好的吗。
谈话间，有人来了，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满身燕红。它摘下斗笠，空空如也，斗篷散发似曾相识的青岗色。屈膝弯身，扯下一块斗篷布，平铺在门口便转身走了。邱四长舒一口气，干枯的脸上一改以往的冷漠，藏垢的皱纹渐渐被咸苦的泪水湿润，努力掩盖却还是被呛着而咳嗽不止。
木卜忙是翻出杯具，送过去半杯茶水，抬眼邱四已是转身尽了炉房。于是乎，接着半日里木卜也是得不着机会和师父说上半句话，只是听见丹炉下比平常更甚炸裂声，大概是柴火加得急了些。
如此直烧了大半夜，轰隆隆的火焰震动着小小的一间草庐，击打着木卜几度睡去的思考，只是不知有否拷开邱四心脏的最后一把锁。
虽说在这块地方并无白日与黑夜，通天混沌一片，但还是保持着打更的习惯。木卜醒了，并且他也知道现在时间还早。炉火声音未绝，昏昏沉沉闯进了丹炉房。或者说木卜少有机会见到师父炼丹更为准确，大部分时间邱四蜷缩在火光下耷拉着左眼，毫无生机的枯木偶尔也会不得已向光颔首。
此时木卜眼前的邱四俨然异于平常模样，浑身的肌肉不断颤动，黑色的身躯隐约看见几块锈迹，眼中青岚色的火焰比剑气更加凛冽，比炉火更旺盛。那一缕缕令人窒息的戾气在皮肤之下攒动。
木卜已经分不清是恐惧还是震惊，腿不受控制得扎在门口。鼻翼轻微扇动，邱四发现了他唯一徒弟，抬起眼深邃的双眼只是盯着木卜，看不出任何意味。
仅仅是持续了片刻，木卜却仿佛进入了千百遍轮回。
“过来。”简短的两个字一把揪住木卜，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木卜本能的抗拒，一步步挪向邱四；邱四也没有什么收敛的意思，不过关上了丹炉，半倚着墙不做声。两人陷入长久的沉寂，只余炉腔不时几声炸裂。纵然此时木卜心中有许多问题，却是不知道从何问起。终于，邱四起身了，取下他的围巾。
颈处一道深红的刀痕，倾倒着那青岚色的戾气。
“拘魂小鬼罢了，混到今天全靠它吊着一口气。”不去理会木卜的吃惊，邱四只顾自己讲着。
“外面传的不错，我确实是个守柩人，守着三个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的兄弟以及一个半死不活的自己。我守在这里也只是在等他们，如今他们也都办完了各自的事，也就该轮到我了。”未曾注意何处而来的两个匣子，厚厚的灰层上唯清晰可见四根手指的痕迹。
邱四将第一个匣子推出，“这第一个匣子，装的是此间的店契与丹药的制法，安生处我已打点，我走后你可留在这处也可投奔胡家，他必然不会亏待你。”
“师父要去······”邱四打断了他，推出第二个匣子，“这第二个匣子里装的是上等的丹药，倒是足够在你学会炼丹前售用。那些杂样的丹药你就老样子卖了罢，也不至于坏了安生的生意。”
青岚色逐渐褪去，枯木一点点弯下枝条。一切对于木卜还是过于突然，不及反应，邱四的身影已在消散，干涸的躯体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炉火停息，炭碎间的火光缓缓黯淡，终于在某一刻停了下来。
-- THE END --
作者信息
你可能会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