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写作 | 马尔克斯:灵感就是你找到了正确的主题

文化   2024-10-05 11:37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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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茶几


知识写作 | 世界知名作家访谈摘录


本文取自《巴黎评论·作家访谈1》部分内容。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哥伦比亚作家、记者和社会活动家,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有《百年孤独》(1967年)《霍乱时期的爱情》(1985年)。


《巴黎评论》:你是怎样开始写作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通过画画。通过画漫画。在学会读和写之前,我在学校和家里经常画连环画。好笑的是,我现在了解到,我上高中时就有了作家的名声,尽管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写过任何东西。
要是有什么小册子要写,或是一封请愿书,我就是那个要去写的人,因为我被认作是作家。进了大学之后,我碰巧拥有一个大体上非常好的文学环境,比我的朋友们的平均水平要高出许多。
在波哥大的大学里,我开始结交新朋友和新相识,他们引导我去读当代作家。有个晚上,一个朋友借给我一本书,是弗朗茨•卡夫卡写的短篇小说。我回到住的公寓,开始读《变形记》,开头那一句差点让我从床上跌下来。我惊讶极了。开头那一句写道:“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读到这个句子的时候,我暗自寻思,我不知道有人可以这么写东西。要是我知道的话,我本来老早就可以写作了。
于是我立马开始写短篇小说。它们全都是一些智性的短篇小说,因为我写它们是基于我的文学经验,还没有发现文学与生活之间的关联。小说发表在波哥大《旁观者》报的文学增刊上,那个时候它们确实取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可能是因为哥伦比亚没有人写智性的短篇小说。当时写的多半是乡村生活和社交生活。
我写了我的第一批短篇小说,那时有人便告诉我说,它们受了乔伊斯的影响。
《巴黎评论》:你是否认为,对于年轻作家来说这是常见的:否认其童年和经验的价值并予以智性化,像你最初所做的那样?
加西亚•马尔克斯:不是的,这个过程通常是以另外的方式发生的。但如果我不得不给年轻的作家一点忠告,我会说,去写他身上遭遇过的东西吧。一个作家是在写他身上遭遇的东西,还是在写他读过的或是听来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辨别。
巴勃罗•聂鲁达的诗中有一个句子说:“当我歌唱时上帝助我发明。”这总是会把我给逗乐,我的作品获得的最大赞美是想象力,而实际上我所有的作品中没有哪一个句子是没有现实依据的。问题在于,加勒比的现实与最为狂野的想象力相似。
《巴黎评论》:这个时候你为谁而写?谁是你的读者?
加西亚•马尔克斯:《枯枝败叶》是为我的朋友写的,他们帮助我,借给我书,对我的作品非常热心。大体上我认为,通常你确实是为某个人写作。我写作的时候总是觉察到这个朋友会喜欢这一点,或者那个朋友会喜欢那一段或那一章,总是想到具体的人。到头来所有的书都是为你的朋友写的。写了《百年孤独》之后的问题是,现在我再也不知道我是在为千百万读者中的哪些人写作,这使我混乱,也束缚了我。这就像是一百万双眼睛在看着你,而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巴黎评论》:那种技巧或调子似乎也具有一种新闻的品质。你描述那些貌似奇幻的事件,用了如此精细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又赋予自身以现实。这是你从新闻这个行当中得来的什么东西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那是一种新闻的把戏,你同样可以用在文学上面。举个例子。如果你说有一群大象在天上飞,人们是不会相信你的;但如果你说有四百二十五头大象在天上飞,人们大概会相信你。《百年孤独》满是那一类东西。那正好是我祖母所使用的技巧。我尤其记得那个故事,是讲那个被黄色的蝴蝶包围的角色。
我还非常小的时候,有一个电工来到房子里,我非常好奇,因为他拴着一条腰带,是他用来把自己悬挂在电线杆上的玩意儿。我祖母常常说,每一次这个人来,他总是会让房子里充满蝴蝶。可是当我写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发现如果我不说那些蝴蝶是黄色的,人们就不会相信它。
当我写到俏姑娘蕾梅苔丝升天这个插曲时,我花了很长时间让它变得可信。有一天我走到外面园子里,看见一个女人,那个常常来房子里洗东西的女人,她正在把床单挂出去晾干,当时风很大,她跟风吵嘴,让它别把床单刮走。我发现,如果我为俏姑娘蕾梅苔丝使用床单的话,她就会升天了。我便那样做了,使它变得可信。
作家面临的问题是可信性。什么东西都可以写,只要所写的东西使人相信。
《巴黎评论》:你经常使用孤独的权力这个主题。
加西亚•马尔克斯:你越是拥有权力,你就越是难以知道谁在对你撒谎而谁没有撒谎。当你到达绝对的权力,你和现实就没有了联系,而这是孤独所能有的最坏的种类。一个非常有权力的人,一个独裁者,被利益和人所包围,那些人的最终目标是要把他与现实隔绝;一切都是在齐心协力地孤立他。
《巴黎评论》:你如何看待作家的孤独?它有区别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它和权力的孤独大为相关。作家描绘现实的非常企图,经常导致他用扭曲的观点去看待它。为了试图将现实变形,他会最终丧失与它的接触,关在一座象牙塔里,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对此,新闻工作是种非常好的防范。
这便是我一直想要不停地做新闻工作的原因,因为它让我保持与真实世界的接触,尤其是政治性的新闻工作和政治。
《百年孤独》之后威胁我的孤独,不是作家的那种孤独;它是名声的孤独,它与权力的孤独更类似。幸好我的朋友总是在那儿保护我免于陷人那种处境。
《巴黎评论》:怎么个保护法?
加西亚•马尔克斯:因为我这一生都在设法保留相同的朋友。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跟老朋友断绝或割断联系,而他们是那些把我带回尘世的人;他们总是脚踏实地,而且他们并不著名。
《巴黎评论》:你的小说有过出人意料的转折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起初那是常有的事。在我写的最初的那些短篇小说中,我有着某种总体的情绪观念,但我会让自己碰运气。我早年得到的最好的忠告是,那样写很好,因为我年轻,我有灵感的激流。但是有人告诉我说,要是不学技巧的话,以后就会有麻烦,那个时候灵感没了,便需要技巧来做出补偿。要是我没有及时学到那种东西,那我现在就没法预先将结构勾勸出来。结构纯粹是技巧的问题,要是你早年不学会,你就永远学不会了。
《巴黎评论》:梦境是灵感的重要来源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刚开始的时候我对梦境投人很多关注,但后来我认识到,生活本身是灵感的最大源泉,而梦境只是生活那道激流的一个非常小的组成部分。
我写作中最为真实的东西,是我对于梦境的不同概念及其诠释的非同一般的兴趣。大体上我把梦境看做是生活的一部分,现实要丰富得多;但也许我只是拥有很蹩脚的梦境。
《巴黎评论》:能对灵感和直觉做个区分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灵感就是你找到了正确的主题、你确实喜欢的主题,而那使工作变得大为容易。
直觉,也是写小说的基础,是一种特殊的品质,不需要确切的知识或其他任何特殊的学问就能帮助你辨别真伪。靠直觉而非别的东西可以更加轻易地弄懂重力法则。这是一种获得经验的方式,无需勉力穿凿附会。
对于小说家而言,直觉是根本。它与理智主义基本上相反,而理智主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东西了—是就把真实世界转变为一种不可动摇的理论而言。直觉具备非此即彼的优点,你不会试着把圆钉费力塞进方洞里去。
《巴黎评论》:为什么你认为名气对作家这么有破坏性呢?
加西亚•马尔克斯:主要是因为它侵害你的私生活。它拿走你和朋友共度的时间、你可以工作的时间,它会让你与真实世界隔离。一个想要继续写作的著名作家得要不断地保护自己免受名气的侵害。我真的不喜欢这么说,因为听起来一点都不真诚,可我真的是想要让我的书在我死后出版,这样我就可以做一个大作家,用不着去对付名声这档子事了。拿我来说吧,名声的唯一好处就是我可以把它用于政治,否则就太不舒服了。问题在于,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名,而你又不能说“好吧,到了明天再有名吧”,或是摁一下按钮说“这会儿我不想有名”。
《巴黎评论》:你料到过《百年孤独》会取得巨大成功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我知道那本书会比我其他的书更能取悅我的朋友。可是我的西班牙语出版商告诉我说,他打算印八千册,当时我目瞪又呆,因为我其他那些书的销量从来没有超过七百册。我同他为什么开始不能慢一点,他说他相信这是一本好书,从五月份到十二月份所有的八千册会卖完的。结果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它们一周内就卖完了。
《巴黎评论》:作为作家,你有长远的雄心或遗憾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我想,答案跟有关名声的那个回答是一样的。前天有人问我对诺贝尔奖是否感兴趣,我认为,对我来说那绝对会是一场灾难。我当然对实至名归感兴趣,但要接受这个奖项是可怕的,甚至只会比名声的问题更加复杂。我生活中唯一真正的遗憾是没有生女儿。
《巴黎评论》:有什么进行当中的计划你可以拿来讨论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我绝对相信,我将要写出我一生中最伟大的书,但我不知道那会是哪一本,是在什么时候。当我这样感觉的时候这种感觉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就非常安静地待着,这样一旦它从身旁经过,我便能捕捉它。

人物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西班牙语:Gabriel José de la Concordia García Márquez,1927年3月6日-2014年4月17日),哥伦比亚作家、记者和社会活动家,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有《百年孤独》(1967年)《霍乱时期的爱情》(1985年)。
马尔克斯18岁考入国立波哥大大学法学系,可是作家对法律毫无兴趣。后因时局动荡,马尔克斯中途辍学,随后进入《观察家报》任记者,并逐渐走上文学创作道路。
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来,马尔克斯陆续发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说。其中有《枯枝败叶》(1955)、《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1961)、《恶时辰》(1962)、《格兰德大妈的葬礼》(1962)。1965年开始创作《百年孤独》,1967年小说出版后被誉为杰作,短时间内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并饮誉全球,奠定了作家在文坛上的地位。
随后又创作了《族长的秋天》(1975)和《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1981)等小说。
1982年,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后,马尔克斯潜心创作,不断有新作推出,《霍乱时期的爱情》(1985)和《迷宫中的将军》(1988)等都是影响比较大的作品。
2014年4月18日,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墨西哥城去世,享年87岁。
2024年2月28日,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神秘遗作《我们八月见》中文版开启全网正式预售,并于三月起全球同步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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