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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明璀璨的未来
| 一句介绍 | 人类正在经历前所未有之大变局。 |
| 字数统计 | 4516字 |
| 阅读时长 | 约8分钟以内 |
轰隆－—
剧烈的电流划过机身，眦目的火光刹那覆盖倒塌的高塔，放射性光波寸寸碾过全身骨骼，数以万计的未知粒子穿透血肉，梁山张开嘴，极力想发出声音，口齿间却只是涌出汩汩鲜血。
——巨大的轰鸣声潮水般淹没耳廓。
雷暴登陆，异兽降临，宇宙间未知的高级文明如同悬于地球的达摩利克斯之剑，人类披星戴月——却走向自然审判的十字架。
混乱间，一切都变得模糊。
驾驶舱的主座上，厄尼亚仍是矜贵的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的灰绿色眼睛从梁山痛苦的脸移到身前巨大显示屏上，苍茫大地上的千米沟壑像一块丑陋的疤痕烙印在地表——
它是一个长鸣的警铃。
二十年前人类第一次读取来自宇宙中同类的声音，欣喜之余带来的是无穷尽的恐惧——那是一个远比人类高阶的种族。
人类无法想象祂们的模样，更甚祂们的文明。
在兴奋和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下，人类手握剑柄逆流而上，向宇宙发送了第一次对接光波信号——
回应他们的是却是灭世般的宇宙辐射。
地球将近死了四分之一的人类。
凶残、冷血、疯狂、野蛮。
这是那个神秘的种族所呈现给人类的一切。
受未知粒子干扰，地球磁场紊乱，四季反常，气候异变，催化核辐射带给海洋的痛楚提前百年降临到人类头上——海底沉睡的变异巨兽和来自远古时代的巨型病毒将人类钉死在审判都十字架上，昔日大繁华时代的一切一夕之间海枯石烂。
地球宛若炼狱，人类行至穷途末路。
至今日，来自宇宙的光波再一次被人类感知。
灾难将在不远的将来再一次降临。
梁山捂着刺痛的肋骨，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机身摇摇欲坠，由于惯性向前栽倒，吐出一口混着碎内脏的瘀血。
厄尼亚扶住他，语调机械死板，带着不可否认的态度，“人类总要为自己的愚昧无知的错误付出代价。在面临比自己更加智慧的种族时，一味的挣扎只会带来更加可怖的灾难，要学会顺从。”
梁山紧紧握着厄尼亚的手，他张着嘴，呢喃了几个单词，厄尼亚俯下身，梁山的声音太小了，四周都是炮火的轰鸣声，他无法读取这几个单词的意思。
厄尼亚不以为然，继续道，“不过，我们会帮助你们。人类文明会以一种全新的面貌长存于人世。”
话落，残破的机身与北美大陆那个耻辱的沟壑相撞，排山倒海的火光笼罩住大地，梁山的最后一眼——是厄尼亚的灰绿色的眼睛。
大爆炸的前一瞬，梁山还在呢喃着——
——人类啊。
——那光明璀璨的未来啊。
……
半月后，废墟之下的冻土层仍掘不出遇难者的残骸，老式的显示器滚过一圈沙哑的电流，冰冷机械的声音敲击耳鼓——“据不完全统计，美洲大爆炸已造成两百三十四万人遇难……联盟高层将由智人全面接手……”
“印度洋沿岸的海洋巨兽登陆……极地地区于昨晚两点二十七分三十秒检测到磁场紊乱……世界卫生组织预测，第二次大辐射将于下半年开始……”
“各位，”机械音冰冷严肃，“人类正在遭遇前所未有之大变局。”
联盟公署研究院的大厦顶层，梁山整个身子被罩进透明的治疗胶囊，身上插了大大小小的管子，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如似寒风中摇曳的烛火，一张秀气的脸因莫大的痛苦而扭曲痉挛。
许久，他睁开眼。
“梁山，你睡了整整三天。”
厄尼亚垂目，灰绿色的眼睛自上而下俯视着梁山，“我可以替你抵挡住爆炸的轰击，可是却无法替你抵挡住未知的宇宙辐射。梁山，你的身体将要死去。”
梁山的视线停在他新换的机械手臂上，动了动唇，嗓音沙哑，用母语问，“现在事态怎么样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地球——第二次大面积宇宙辐射将在下半年的某一天降临，这是最糟糕的。”
厄尼亚重复着那句话，“人类正在遭遇前所未有之大变局。”
当滚烫的浪拍打堤坝——
当宇宙间岑寂的黑暗森林露出尖锐獠牙——
当未知将耻辱的千米沟壑烙在地球最繁华的土地——
梁山扯出一个苍白的笑，他的手指触碰透明的治疗胶囊，望向厄尼亚的黑色眼睛埋着火种，他说，“——人类终将跨过这一切。”
纵有风浪。
纵有急湍。
人类啊。
会逆流而上。
他总是寄希望于人类，对自己的种族怀有崇高的信任，厄尼亚曾给他下过一个定义——盲目的理想主义者。
但是如今他没有纠正梁山的话，说道，“是的，人类终将跨过这一切，走到永恒的尽头，触碰世界的终极。”
地球会善待她的孩子。
梁山的目光透过透明的仪器，“……厄尼亚，你会成为上我的眼睛，看到这一切。”
看到大繁华时代的灯火再一次燃起。
“我们都会看到的。”
厄尼亚俯下身，“梁博士，我们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去攻克最后的研究。”
梁山喉头艰难滑动，弥留之际的字句是留给世人的遗言，“厄尼亚，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梁山其实非常年轻，他今年不过四十二岁，可是身体却如年近百岁的老人般腐朽。常年在高辐射的环境下工作，他身上的细胞时时刻刻都在衰老，就算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辐射，他仍旧会很早的迎来死亡。
二十年前宇宙辐射莅临地球的那一刻，就注定人类脆弱的肉体无法抵抗。
梁山认识厄尼亚很多年了，厄尼亚是人类极尽智慧的最优秀作品，和梁山共事的二十多年里从未出过差错——尽管他不是人类，梁山仍对他付诸对人类挚友同等的浓烈情感。
厄尼亚的灰绿色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梁山好久，道，“这具肉体会死亡，但梁山会活着。”
“……我会活在人类探索未知的长河中，有幸的话，铭刻在人类征程的里程碑上……”
厄尼亚倏地打开治疗胶囊，凝视着梁山，“不，你会活着，我会给你一具新的肉体。”
“……”
治疗胶囊缓缓抬升，梁山将此处尽收眼底，这是通体雪白的的研究室，室内还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智人和一位古稀之年的人类，他们正站在另一个透明胶囊前。
厄尼亚无法灵活的和人类一样用表情表达情绪，他向上扬了扬嘴角。
他淡淡道，“梁山，按照年岁来算，我已经诞生了一百四十六年，这一百四十六年的时光里，我从未与你分开。”
一百四十六年。
梁山的瞳孔猛地一缩。
“每隔三个月，我们总会在B市联盟大厦前的随便吧咖啡厅见面，从未间断。”厄尼亚缓缓凑近，依旧是微笑着，“我的朋友，黎明到来的前一刻，我将再次遇见你。”
人类将智人称为他们最满意的作品。
祂们没有人类多愁善感的情绪，却有时刻清醒的类脑，靠严密的概率计算预判行动，祂们聪慧，清醒，仿佛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祂们的类神经系统有着一个无法抹去的初始程序——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这也是人类放心将其流入社会的原因。无尽的深海令人心生恐惧，水族馆内被关在玻璃罩里的巨鲨却是叫人怜爱。
至如今，智人和人类已然和睦相处一百五十三个春秋。
然而再完美的作品也会有缺陷，看似是灯塔般长明的初始程序演变至今，却成了解锁潘多拉魔盒的密钥。
巨大的宇宙辐射威胁下，人类生存危在旦夕，掌握核心技术的研究人员前仆后继，试图从未知粒子上提取能抵御辐射的物质。
越接近放射源，人类身体受到的不可逆的伤害越严重，地球上没有一种可以完全抵挡住这种可怖辐射的物质，研究人员中，更甚有接触放射源三天就迅速枯败死亡的。
阿纳斯塔实验室的人员急剧削减，同时，以厄尼亚为首的智人于暗地悄无声息的开启一个神秘计划——“再生计划”。
克隆技术在大繁华时代已经十分成熟，因有违伦理道德一直被限制普及，然而其实早在那时，就有不少地下组织秘密进行基因克隆的研究。
再后来，人类对大脑的剖析更为深入，记忆移植被应用至克隆人，远在公元2224年，一位患有先天白血病的天才少年靠克隆人三年后再次在世界睁眼。
轰动世界。
厄尼亚通过概率计算，人类复兴不能没有阿纳斯塔实验室，而阿纳斯塔实验室不能没有梁山，于是他早在与梁山初始的第三个十年秘密培育了梁山的克隆人。
“我的朋友。”
厄尼亚的灰绿色眼睛像是大繁华时代卧睡在挪威的绚烂极光，另一个透明的胶囊舱被缓缓抬升，那是十八岁的梁山，带着一张稚嫩秀气的脸，紧闭着眼睛，泡在蓝色的营养液中，在这四四方方的狭小舱室长大。
厄尼亚莞尔道，“这是第四个你。”
梁山的情绪没有多大起伏，他沉默注视着另一个自己，呼吸平缓有力，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游经四肢百骸，大抵是临死前回光返照，梁山的手肘虚虚抬了抬。
厄尼亚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掌贴在透明的胶囊壁上，手掌感受到生命的跳动，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心跳声。
厄尼亚说，“研制出抗辐射药剂，阿纳斯塔实验室会成为人类历史上不朽的丰碑，梁山，你的名姓将永远悬于丰碑之上。”
语罢厄尼亚又道，“如果你愿意，我会带给你永生。”
厄尼亚是典型的西方英雄主义思维——当灾难降临人世，必会有一人逆流而上，持剑刺破黑暗，带来光明和希望的火种。
可是，梁山不会是那个英雄。
也不会只有一个人是那个英雄。
梁山偏头道，“厄尼亚，你的程序错了。”
联盟大厦的灯塔所照之处皆是繁华时代破败的残骸，灯火阑珊处，隐秘于地下的阿纳斯塔备用实验室内，数十名研究人员正努力攻克产生未知辐射的放射性光粒，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斯拉夫人——他是梁山的学生。
“厄尼亚，我记得我们曾在一起探讨过量子力学，你的造物者对这方面很感兴趣。量子力学的建立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那不是单靠一个人一朝一夕就可以堆砌而成的，是先辈们一点一滴聚沙成塔，前前后后几代人才完毕的不朽功绩。”
“每一个人都举足轻重。”
梁山的脸上带着一种疲倦的微笑，他目光温柔，那是厄尼亚此生都模仿不出的眼神。
“阿纳斯塔实验室需要新的头狼，梁山的路只能走到这里，这里便是尽头了——”
“维里斯，他是我的学生，是我亲手为阿纳斯塔调教的头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维里斯会比我做的更好。”
“人类需要阿纳斯塔，阿纳斯塔需要梁山，你的概率计算没有错，是你会意错了——当可怖的黑暗袭来，故土分崩离析，会有无数个梁山持火种溯流而上。”
“每一个人，不论长短，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不是英雄选择时代，而是时代淘浪英雄。”
厄尼亚的表情麻木，他的解析引擎疯狂运转，快速翻译着梁山用母语诉说的语句，程序片刻出错，呆滞的一瞬间——梁山迅速拉动透明胶囊的门窄！
这一切都太快了，刺目的警报声刺激耳鼓，梁山眼疾手快，当头和胶囊壁撞在一起，而后用力一推，只听“轰”的一声，整个胶囊势不可挡的砸向地面——
闸口处破了一个豁口。
蓝色的营养液淌了满地。
空气好似毒药，接触到空气的克隆人的皮肤迅速干枯，他紧闭的眉眼皱起来，纤瘦的颈子似蝴蝶振翅般止不住颤抖。
厄尼亚静静的站着，他的概率计算系统滚过无数个冰冷的单词却不肯停下，这一切超出了一个智人的认知范围。
“孩子，我该如何称呼你？”梁山的头抵着透明胶囊的舱壁，他的手指颤颤巍巍触碰克隆人的面庞，蓝色营养液要流尽了。
“是十八岁的梁山啊。”
梁山闭了闭眼，“十八岁的梁山已经活过了，世界是留给新生血液的。”
遥远的东方大陆敲响最后四个月的倒计时钟声，太平洋的巨兽被维和部队清扫干净，地下阿纳斯塔实验室灯火长明——维里斯倏忽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成功了！成功了！”
新一轮太阳正冉冉升起。
——人类正在经历前所未有之大变局。
——人类正在以前所未有的信念荡去尘雾。
“我的肉体会腐烂枯朽，直至随着时间彻底消亡，可我的精神将永刻丰碑，直至人类踏上新的征程——”
“我的朋友，不要阻止我的离开。黎明到来前的那一刻，我会长存于这人世间。”
直至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梁山还在呢喃着那句厄尼亚听不清的话——
人类啊。
那光明璀璨的未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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