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
“小乌龟跳舞！”
忆外公，
时光深处的温暖
作者：旷野
一个月前，我悠然漫步于老家街头，不经意间踏入市政府旁那充满烟火气的花鸟市场。金秋时节，繁花似锦，绚丽夺目，令人心醉。本欲买花回家，可念及家中已然花满为患，客厅与天台皆被花卉占据，此念便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深入市场，繁花愈盛。花丛间的小块空地上，售卖乌龟的摊位瞬间吸引了我。询问老板价格，其爽朗回应：“十元一只，无论大小。”我精心挑选一只中等个头乌龟，满心欢喜带回家。刚进家门，母亲见我满脸喜悦，好奇询问缘由。我得意举起乌龟，道：“看，我带回这个小可爱。”母亲笑着调侃：“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小孩玩意儿。”我微微一笑，轻声吐出：“小乌龟跳舞。”母亲瞬间心领神会，仿佛与我对上神秘暗语，露出会心笑容。此语似有神奇魔力，瞬间将我拉回二十年前。
那时，我读小学，因外公是小学数学老师，热爱教育，故退休后，他将我、表哥与表姐召集至家中学习，场景至今清晰印于脑海：外公稳坐客厅大沙发，我们几个孩子围在桌旁，埋头书写外公精心挑选的学习资料。外公常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们现在多用功一分，以后就多一分轻松。”完成作业后，外公依次为我们批改并耐心讲解，他乐在其中，我们却有些不情愿，学习时常偷偷搞小动作。表姐曾在外公不留意时悄悄对我说：“我打你一下，你打她一下，她再打我一下，我又打你一下。”如今回想，虽觉幼稚无聊，可当时此乃难得娱乐。不久被外公发现，外公皱着眉头呵斥：“学习是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怎可如此懈怠，如此下去怎能有出息？”表姐遭严厉批评。
外公严肃如冬日寒霜，对我们学习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却又能因材施教。三个孩子中，表哥成绩最佳，表姐次之，我最愚笨。外公让我与表哥背单词，表哥聪慧过人，外公便让他多背。我乃背单词困难户，起初外公要求每天背三个，我却背不下来。外公见此，思索片刻后说道：“你基础弱些，就一步一个脚印，一天一个单词，只要坚持，总会有收获。”无奈，调整为一天一个，即便如此，也只是有时能勉强记住。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虽小时候记单词艰难，上初中后英语学习却异常顺利，有时一天能背几十个单词，对英语的兴趣愈加浓厚，多年后，我大学选择了英语专业，毕业后成为英语老师，我深知与外公当年的英语启蒙密不可分。
外公身材清瘦，一袭朴素的衣衫常年相伴，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角，仿佛诉说着岁月的宁静与质朴。他面容清癯，双眸却透着矍铄与睿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后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外公对数学的热爱近乎痴迷，即使退休之后，他仍常常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阳光洒在阳台的小桌上，外公独自坐在那里，周围堆满了各种数学书籍和稿纸，他全神贯注地计算着一道道数学题，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舒展笑颜，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的数字与符号。他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有时专注到忘记了吃午饭，直到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才恍然惊觉时光的流逝。外公在教育上认真严谨到了极致，甚至有时会让人觉得有些古板。他深信教育是塑造灵魂的伟大工程，每一个细节都不容马虎。在他的教学理念里，规则就是铁律，必须严格遵守。他要求学生书写工整、步骤规范，哪怕是一个小数点的位置偏差，都会被他严肃指出并要求更正。课堂上，他的讲解细致入微，逻辑严密，每一个知识点都要反复推导，确保学生们理解透彻。这种严谨的教学风格，让许多学生在当时都对他心生敬畏，觉得他是一位严厉而难以亲近的老师。
然而，正是这份对教育的执着与坚守，让他所带的班级成绩总是在年级里名列前茅。多年以后，那些曾经被他严厉教导过的学生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当他们再次见到外公时，心中满是尊敬与感激。他们回忆起当年外公在黑板前奋笔疾书的身影，那些苦口婆心的教诲，才明白正是外公的严格要求，为他们的人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曾经的严厉化作了深深的敬意，他们会热情地与外公打招呼，分享自己的成长经历，言语间充满了对外公的感恩之情。
外公不仅醉心于数学与教育，还对中国古代圣贤书籍情有独钟，尤其是孔子的《论语》和《孟子》。闲暇时光，他总会端坐在那把老旧的木椅上，手持书卷，逐字逐句地研读，不时地用红笔做着笔记，时而轻声吟诵，时而陷入沉思。他从这些圣贤的智慧中汲取为人处世的准则，也用它们来教育我们晚辈。外公做人极为正直，一生坚守着道德底线。有一次，大姨从自己的工作单位带回一个单位不用的扫帚准备家用，本以为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被外公撞见。外公顿时脸色一沉，表情严肃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他严厉地呵斥道：“这不是自家的东西，怎能私自拿回来？单位的物品有其所属，绝不可贪图这点小便宜。”大姨试图解释，可外公根本不听，执意要求大姨立刻将扫帚还回单位。在他眼中，是非对错绝无模糊界限，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也不能违背原则。
一日，父亲突至外公家，带来一只乌龟。此乃巴西龟，中等个头，活力四射。轻轻拿出，其小小身体瞬间绷紧，四只小巧有力的爪子如灵动小桨，在空气中疯狂摆动，一会儿向前伸展，一会儿向后收缩，似在努力寻找支撑之处。脑袋也不安分地左摇右晃，小眼睛透露出惊慌与好奇。那模样，恰似表演独特舞蹈的小精灵，滑稽可爱。这一幕引得我与表哥捧腹大笑，难以自控。此龟遂成学习之余宠物，带来诸多乐趣。闲暇时，我们模仿乌龟动作，调皮念叨：“小乌龟跳舞，小乌龟跳舞。”常逗得彼此哈哈大笑。
表哥完成外公布置作业后，老实笔直坐于外公身旁。外公低头，专注严肃地为我们批改习题。我心血来潮，欲捉弄表哥。站在对面，趁表哥视线与我交汇之际，调皮摆动双手，晃动脑袋，用唇语道：“小乌龟跳舞，小乌龟跳舞。”随后迅速走开。表哥憋了两三秒，终忍不住笑出声。外公闻之，严厉询问。了解情况后，我与表哥被罚站半小时。此事后被外公告知母亲，母亲随和，说了我几句，而后只是笑了笑。
时光荏苒，多年后表哥考入国内知名航天大学，毕业后于机场从事飞机调度工作，肩负重任，精准指挥航班起降。表姐虽未入名校，却凭商业头脑与毅力自主创业，从起步艰难到公司渐有规模，收获幸福与成功，过上心仪生活。而外公，已离开我们数年。常忆起他，病重时仍坐两小时公交，从城市一端奔赴郊区看望独自居住的我，手里拿着鸭腿饭与泡面，离去时步履蹒跚，撑着伞。忆起高中骨折卧床休学三月，外公每日坚持来家为我补课，风雨无阻。这只小乌龟，仿佛神奇之物，瞬间将时间拉回二十年前的童年，往昔情景如画卷展现眼前。若能回到那年一起学习的午后，我一定紧紧抱住外公，深情道：“外公，谢谢你；外公，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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