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葡萄
文／戚思翠
葡萄是上天赐予人类的“水晶明珠”，让人类在辛勤劳动之余也能品尝到甜美的果实。而在所有熟知水果中，葡萄成为我的最爱。可每每吃它时，我总难以下咽，那美味的酸甜里总夹杂着淡淡的苦涩与丝丝的刺痛。因为，在我生命的版图上，镌刻着“滴血葡萄”。
1989年秋，我刚从盐城化工技师学院毕业，我母亲却已胃癌晚期病入膏肓而卧床不起。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每天就是靠新鲜葡萄维持生息的。
那个年代，苏北农村还比较落后。除种植稻麦棉花蔬菜， “水果”一词，从没人提，但有人吃，充其量就是家前屋后野生毛桃或酸梨，葡萄在整个乡镇都没得卖。每天忍泪看着母亲面如黄纸，唇似火焦，滴水不进，抽着“由气”只等“后事”，我心如刀绞、万般无奈。那日在锅灶上忙碌之间，忽然想起于那本书中看到的一则故事：一上山采药之人，不慎跌落山崖。在荒郊野外饿得奄奄一息时，被放羊娃发现，仅用自家长的几粒葡萄救活了他……于是，便“突发奇想”：葡萄是否亦能救回我亲爱的母亲？
原以为乡镇集市有葡萄卖，飞车去那，寻遍大街小巷，结果没有。一打听，没卖过！说是楼王大镇才有得卖。连忙赶至楼王，好心人告诉我，这东西 “冷市”，一般早上九点多有阵子卖，可眼下已日暮。到家时，天已黑。父亲见我精疲力竭地到家，狼吞虎咽地扒饭，心疼地劝我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明知自己的“设想”幼稚可笑、渺茫无望，但一见母亲，我又泪流满面。我对父亲说，无论怎样，我一定得试一试。再说，母亲此生还没吃过葡萄呢。
翌日早，骑着老掉牙“长征”车，嚯哒嚯哒一路鸣叫抵达二十几里外的楼王镇。到那一看，卖葡萄的有两家，一位是面目和善的老大爷，另一位是 “凶巴巴”的妇女。寻思着买老大爷的葡萄，问价一元一斤，朝妇女那一瞄，发现她的葡萄较新鲜，但贵二毛。我迫不及待地掏出两块钱，称了新鲜葡萄后，一口气就“飞”到母亲身边。
或许我的孝心感动了上帝和母亲，当我将洗净的葡萄去皮与籽，捣成葡萄糊糊，用汤匙一点一点地喂到母亲口中时，母亲忽然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动，将葡萄糊咽了下去，半闭的眼睛忽地有了点神采。我欣喜若狂，一颗心快要蹦了出来，却不敢“大叫”。喂完母亲，我一蹦一跳来到屋后田地，将这天大的喜讯告诉正在割稻的父亲。多日不见笑容的父亲高兴得没得了，他试了试眼角，说，丫头，你简直是“神医”，葡萄是“仙丹”！晚上父亲亲自用葡萄汁喂了母亲，看母亲神智越来越清醒，脸色亦有好转，甚至像在喃语，能听懂人说话，我与父亲的心如同灌了蜜糖似的。
然而到了第二天，我再次给母亲喂葡萄汁时，她毫不留情地将其吐了出来，我如雷轰顶、心似蝎蛰。我又尝试着用其它汤水喂母亲，结果同样。我躲到一旁，泪雨滂沱。老天爷呀，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吧，她才58岁啊。那夜，尽管父亲守护母亲，让我轮休，我却彻夜未眠。天刚亮，我拉起自行车就走。母亲一定是嫌葡萄不够新鲜，我要去买新鲜葡萄，父亲再次心疼地盯了我一眼。果不出所料，当新鲜的葡萄汁再次流淌到母亲的嘴中，母亲真的恢复了生机。原来母亲的感觉竟如此敏锐，母亲决不会死的！只要母亲活着，我愿意天天买新鲜葡萄给她吃！一连几日，母亲吃着新鲜葡萄汁，精神大有好转，第五天，母亲居然能喝下小半碗鱼汤，她还小声告诉我葡萄很好吃，开胃。
一次我到单位有事，没能给母亲买葡萄，父亲将头一天的葡萄谎说是新鲜葡萄，弄给母亲吃，最终还是被母亲“识破”了，说葡萄有“味道”。我下定决心，坚持每天去楼王买新鲜葡萄。可半月后的一天雨日，我忽然连人带车跌倒在河岸一株钉子槐树下昏迷不醒……医生说我是过度疲劳，掉两天水便好。自楼王医院归来的那天早上，我带回新鲜葡萄。那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母亲吃得最多最开心，并让我以后别再去买葡萄，说她吃腻了。我深知母亲的不想吃是假，怕我累倒是真，便还是悄悄溜去买了葡萄。可当我将葡萄汁递到母亲嘴边，含泪哀求她张口吃下时，她却紧闭双眼与唇，无力地摇着头，一对眼角流淌着清泪……
两天后，母亲走了，留下了生命中的葡萄，我的心被撕得粉碎！我把那挂葡萄供在母亲的牌位前，直至变成了葡萄干！但在我心尖上，永远挂着一串滴血葡萄。
【作者简介】戚思翠，笔名：田心、草根等，江苏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常州市科普协会会员。于《世界日报》《泰国中华报》《加拿大报》《农民日报》《中国人口报》《羊城晚报》《社区》《翠苑》《新传奇》等全国各大报纸、杂志发表小文百万多字，作品《藏在伏天里的爱》荣获江苏省第22届报纸副刊好作品散文类一等奖。小说《最后一次党费》荣获武汉《新传奇》“喜迎建党100周年”征文赛一等奖，并入选其作品集；散文《乡村土灶》在第五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全国大赛中荣获一等奖。参加全国各地文学征文获奖证书80余枚，散文《芦花礼赞》《又到粽子飘香时》《父亲的扁担》《楼顶的丝瓜》等被湖北孝感等多家列入初中语文试卷。数十篇小文编入有关杂志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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