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命运的河流/ 读《额尔古纳河右岸》
郑
汉
琴
姐姐推荐我读《额尔古纳河右岸》时说,才子董宇辉力荐的作品一定值得一看,毫不犹豫下单购买,三天后拿到这本书时,窗外雪花飞舞,应和着作家迟子建苍凉深刻的文字——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走进那个那个遥远而古老的鄂温克族人的生活,见天地辽阔,见世界纯粹。
这是第一次读作家迟子建的作品,百度搜索,知道她和我最喜欢的青年女作家李娟有很多的相似之处——都出生于北方农村,都拥有童年时被大自然紧紧相拥的田园牧歌般的生活经历,都拥有真挚澄澈的心灵,都擅长用温情、质朴、细腻的笔触守护家园,用炙热的情感赞美河流山川。如果将李娟的文字比作在大草原上撒欢的小马,活泼俏皮,灵动酣畅,那么我想迟子建的文字,应该就如同那广袤原野中的长笛声,悠扬、深沉、忧郁而又凄婉。
小说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玛利亚·索的口吻,为我们讲述他们民族的命运和变迁——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信奉萨满,逐驯鹿喜食物而搬迁、游猎,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饱尝艰辛,人口式微。他们在严寒、猛兽、瘟疫……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云……乃至种种现代文明的挤压下求生存。他们有大爱,有大痛,有在命运面前的殊死抗争,也有眼睁睁看着整个民族日渐衰落的万般无奈。然而,一代又一代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独特民风,一代又一代的生死传奇,显示了一个弱小民族顽强的生命力和其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
读这本小说,我第一次知道我们泱泱华夏里有一个叫作鄂温克族的少数民族,他们的生活里有白雪、篝火、森林、乌力楞、希楞柱、萨满、驯鹿,多么神奇独特啊!茂密的森林,美丽的山谷,清澈的河流、鲜花盛开的草地,温柔漂亮的驯鹿,春天的芳草,夏天的野物,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大雪,原始的生存方式,人随驯鹿寻找食物的习性迁徙生活,与森林动物和谐共处的状态,作者用看似平淡简单的文字描摹出来,但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唯美浪漫却令人动容。
读这本书,吸引我的不仅有鄂温克人别具一格的生活方式,更多的是他们对待自然、对待生死、对待苦难的深厚情感。
鄂温克族世代游猎,信奉萨满,与驯鹿为伴。“驯鹿一定是神赐予我们的,没有它们,就没有我们。虽然它曾经带走了我的亲人,但我还是那么爱它。看不到它们的眼睛,就像白天看不到太阳,夜晚看不到星星一样,会让人在心底发出叹息的。”在一种原始、纯粹而又自由的生活中,风雨雷电、山川草木,在鄂温克人看来都是神灵一般的存在,令他们敬畏和感恩。
书中有许多关于自然的描写细腻而又清新:“雨停了,西边天上飘荡着几缕橘红的晚霞。如果说夕阳是一面金色的鼓的话,这些晚霞就是悠悠鼓声了。”
“在我眼中,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每一座山,都是闪烁在大地上的一颗星星。这些星星在春夏季节是绿色的,秋天是金黄色的,而到了冬天则是银白色的。我爱它们。它们跟人一样,也有自己的性格和体态。有的山矮小而圆润,像是一个个倒扣着的瓦盆;有的山挺拔而清秀地连绵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驯鹿深处的美丽犄角。”居住在桦皮所做的希楞柱里,夜间抬头就能仰望星空,生活在原始森林中,他们将心事述说给山峰,将愁苦述说给流水;在森林中相遇也在森林中分离;在自然中获得也在自然中离去。这是一个纯粹的令人向往的世界。
后来随着城市的现代化与工业文明的发展,鄂温克人不得不被迫离开他们原来的游猎生活。而小说的主人公“我”始终留在山上,她说“虽然营地只有我和安草儿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
为什么呢?因为她说过,她的一生能健康活到九十岁,证明她没有选错医生,因为她的一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我想,这种对自然的无比眷恋也是今天身处城市喧嚣的我们同样应该具有的情怀吧。
五柳先生在《归园田居》里说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像鄂温克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鄂温克人一样与驯鹿为伴,逐藓而栖的生活对身处现代文明的我们来说是永远不能企及的诗和远方,但守护一份如自然般的恬淡和真诚,找回灵魂深处的宁静应该成为我们每个人一生的修行吧。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无数的死亡描写贯穿始终。自杀、衰老、突如其来的意外,从鲜活的血肉到冰冷的尸体,一个个猝不及防的终结,就那样不动声色地发生着,然而作家在描述这些死亡时,是平静舒缓的,没有情绪化地过渡渲染,书中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尾声,然而面对这些尾声 ,鄂温克族人似乎是司空见惯的,对生死始终抱有一种生命轮回的超脱理解和对待,从作者开头描述姐姐列娜的死亡、婴幼儿的夭折、青壮年的意外离世、驯鹿的大量死亡,他们对于死亡的悲痛像是只有淡淡的忧伤,不剧烈但始终萦绕心头。他们认为“每个人都会死亡,人们出生时大同小异的,死亡却是各有各的走法。”那些逝去的人,或如玛丽亚寿终正寝,或如林克遭雷意外,或如马伊堪自行了断,最后在萨满的跳神中,风葬、树葬、土葬,回归于自然。无论哪一种方式,都显得那么自然从容,就像花开花谢,日出日落。
在书中,萨满成了连接生死的桥梁,书中出现了两位主要的萨满形象,其中妮浩萨满让我印象深刻。作为一名萨满,妮浩能预知死亡,也可以拯救生命。作为萨满,妮浩一生都在奉献,为了别人的孩子,别人的生命,她前后5次送走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无私,大爱,令人心痛又叹惋。变化莫测的恶劣气候,危机四伏的动物袭击,日益缩减的苔藓蘑菇,还有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云,现代的文明……鄂温克人的生活本是苦难重重的,但他们学会了在夹缝中求生存,也学会了在离别中求平和,这种超脱和豁达是令人钦佩的。
书中有一个情节我记忆犹新:妻子优莲难产而死,安草儿始终难以释怀,尸体腐烂了四天也不让埋葬。文中“我”对安草儿说的一番话意味深长,“你不要以为优莲死了,她其实变成了一粒花籽,如果你不把她放进土里,他就不会发芽、生长和开花。拉穆湖上开满了荷花,而优莲就是其中的一朵。”于此,安草儿才打开心结,甘愿做一棵草,草能亲着荷花的脸,闻着它身上的香气。
读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作家迟子建是借《额尔古纳河右岸》表达了一种超然的生死观:“我想生命就是这样,有出生就有死亡,有忧愁就有喜悦,有葬礼也要有婚礼。”也许,正如作家所言,死是另一种生,那些离开的人并没有真正离开,他们的祝福与爱永存,一个生命的终结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开始,大自然才因此得以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额尔古纳河右岸》里作者还着力刻画了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有良缘,也有孽缘。“我”的母亲达玛拉与父亲林可的爱情,尼都萨满一生对于达玛拉的痴情与悲剧”,依芙琳和坤得的爱而不得,瓦霞与安道尔的糊涂的爱,还有拉吉米对马依堪充满控制欲的畸形之爱都让人唏嘘震撼,但更多地,我体会到一种“缘起惜缘,缘灭随缘”的鄂温克族爱情婚恋观。很喜欢书中这样至真至诚的情感。林克的死亡带走了母亲达玛拉的笑声和裙子,也让她的头发呈现出了寒冬的气象,干涩、苍老、惨淡……爱情可以让人容光焕发,也可以把人折磨生不如死。而一直默默爱恋着达玛拉的尼都萨满,精心为她缝制了一条美丽的裙子:作家细腻地描述她,热情地赞美它,就像赞美爱情,“上部是灰色的河流,中部是绿色的森林,下部是蓝色的天空。”如此令人惊艳、光彩夺目的作品,尼都萨满是想要把这世间最美好的礼物送给她最心爱的人,这是多么纯粹而又浓烈的情感!爱不是占有,只是远远地凝望与祝福。默默守护,相视无言,却胜过万语千言。爱而不得固然遗憾,但这遗憾的成全难道不是超越爱情之上更博大的爱吗?然而这样纯粹的情感,在喧嚣浮躁的今天恐怕已经不多见了。
读着这本迟子建的代表作——《额尔古纳河右岸》,仿佛沉醉于清风流水,日月星辰,心境也变得豁达平和,想起三毛说过的话: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是的,人活着,是该有些理想的,用你钟爱一生的事物,建造永恒的精神避难所,保留让自己一直鲜活的绿地,如同淌过命运的河流,像鄂温克人一样,怀揣希望和梦想上路,这,足够浪漫,也格外素朴。
(作者系宁强县教研室语文教研员)
(本文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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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化斌 苏晓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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