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远去的星辰II孟宪春

文化 2025-01-14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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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星辰

☆孟宪春

三哥走了，犹如那远去的星辰，点缀了夜空的美丽。虽然三哥的生命仅有69个春秋，但在我心里，他的人生历程就像一幅五彩斑斓的长河画卷，每一抹色彩都是感动你潸然泪下的故事。

三哥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在四个哥哥当中他最听话，也最受累。过去，每家都有五六个，七八个，甚至十多个孩子，相互之间不是大一岁就是大两岁。按照当地习俗，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到了结婚年龄时，从大到小往下排，大的不结婚，小的就得耐心等着，哪怕是你早已有了心仪之人。就拿我们家来说吧，大哥二哥三哥是挨着肩的。大哥当兵六年，复员两年后才结婚，紧接着是二哥。记得二哥结婚时就借了不少外债，等家里把外债还得差不多了，三哥也已进入大龄。那个年代自由恋爱者少之甚少。为此，父亲到处托媒，可女方一打听，不是嫌三哥岁数大就说家里穷。好不容易来个上门说亲的，刚一张嘴就被母亲给封杀了。亲事没说成，却点燃了父母之间的战火。不觉中三哥又长了一岁，也许是上苍眷顾三哥，一块来了两个媒婆，一问还是前媒婆说的那家，母亲二话没说，又拒绝了。父亲急了，出手打了母亲。三哥没办法只好向父亲妥协，答应去相亲。看着满脸愁云的三哥，我偷偷地问：“三哥，你不站咱妈这边了？”三哥没好气地说：“我有啥法呀！一天不答应，家里就永无宁日。”看着三哥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忍不住哭了。我边哭边说：“三哥，妈说了，就是把皇上他二大爷搬出来她也不答应。妈不同意不是因为她们家有外债，主要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忒小，又都是男孩儿，而且还有一个奶奶婆婆要养……”

几天后，父亲挑了个好日子，在两个媒婆的陪同下，满脸笑容地领着三哥去女方家相亲了。按理说母亲在家应该生气才对，可她却显得异常开心。我一问才知道三哥为了应付父亲，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可三哥回来后，我和母亲都惊呆了，不知道为啥，三哥居然改变了初衷，和父亲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望着三哥那无法掩饰的羞涩和喜悦，我发出了毫无表情地质问：“三哥，你不是和妈说去走个过场吗？怎么又同意了？”三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头笑了。事后我才知道，三哥和三嫂是小学同学，上学时三嫂脾气就好，多年未见，她还是那么温淑贤惠。家里的那个奶奶通情达理，亲和善良，特别是两个孩子，更是活泼可爱。三哥刚进屋还没站稳脚跟，小哥俩就凑了过去，笑嘻嘻地拉着三哥的手，不停地喊叔，显得非常亲近。孩子的出现不但没让三哥感到厌烦，反而让三哥打心眼里喜欢上了他们。也许是前世的缘分，让他们在今生相遇。

没多久，家里就开始给三哥张罗结婚的事儿。母亲愁眉苦脸地对父亲说：“要啥没啥，你想办法啊！”而父亲却说：“她奶奶婆婆说了，啥都不要，到时候把人送去就行了。”母亲这时把眼一瞪说：“即便人家啥也不要，家里至少也得给孩子做一套行李吧？”就一套行李把母亲难得几夜没睡。那年正赶上国家发放赊销布，被褥的里面有了，可棉花又成了母亲的心病。好不容易凑钱买回来几斤，也只够做一个褥子的。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母亲只好拆了旧被子。望着从里面洒落出来的碎棉花，母亲的眼角湿润了。她熬夜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把那一堆只有菜叶大的旧棉花摘落出来，算是给三哥做了一个新被子。结婚的日子很快到了，村里几个和三哥关系要好的伙伴，合伙给三哥买了一对大镜子。他们用自行车推着行李，搬着镜子，说笑着把三哥送入了一个新的家庭……

两年后，三嫂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父亲笑了，而母亲却哭了。她自言自语地说：“我三儿子肩膀上的担子又重喽！”母亲的担忧是必然的，三哥和三嫂也的确为了三个孩子的成长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和努力。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辛，但孝敬老人，勤俭持家这一传统美德，则是他们坚持不变的生活理念，同时也是三个孩子一路前行的航标。他们以父母为荣，将好家风又传承给了下一代。说心里话，三哥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也知道累，但他累得开心，累得无怨无悔。他开心是因为奶奶和两个姐姐对他疼爱有加，胜过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无怨无悔，是因为他要做一个无愧于心的好父亲。

三哥一生与世无争，满怀仁爱。他默默地送走了92岁高龄的奶奶后，又相继送走了自己的母亲，父亲，大哥和二哥。面对亲人的一一离去，三哥的眼睛每次都是红肿的。他把痛苦和悲伤埋进了心里，把爱和快乐留给了别人。就这样一个善良无私者，最终还是被无情的病魔带去了远方。

2024年正月二十四，侄子突然来电话说三哥病了，肝癌晚期。在我的记忆中，三哥三嫂就是铁打的人，从来没上过医院。突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心口一阵剧痛。几个孩子也同样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医生说已无力回天，但孩子们并不甘心，总觉得会有奇迹发生。于是，三个侄子全都放下了自己的工作，陪着三哥去了北京，住进了302医院。两周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孩子们又把三哥转到老家的县城医院。儿子儿媳轮流守护日夜陪伴。特别是儿媳妇，接屎接尿就像亲闺女一样毫无避讳。看着孩子们如此孝顺，我从心里替三哥感动。我知道三哥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每天都会来医院看他，陪他说说话。那天见他睡着了，就和临床的陪床家属闲聊了起来。家属说：“你命真好！四个哥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小时候他们肯定都宠着你？”我刚要回答，三哥在一旁说话了：“小时候那样都好，就是爱跟脚。一看电影就追，看不了多大会儿就睡觉。实在没办法，还得背着她看……”见三哥说得挺有精气神，我乐了，赶紧补了一句：“要不是咱妈那笤帚疙瘩厉害，你们才不领着我呢！”三哥嘴角微微一翘笑了。见三哥笑了，我也笑了，笑得满脸都是泪花。

农历二月二十三中午，孩子们给三哥办理了出院手续，三嫂希望把家的温馨和爱作为最后的礼物留给他。当我们刚一迈进家门，就发现屋里屋外早已挤满了人，这些人都是三哥的老邻旧居，他们听说三哥要回来，老早就来家里等候。三哥虽然已无力睁眼说话，但他的心却能感受到这一声声温暖的问候。看着三哥眼角慢慢溢出来的泪滴，我的心就像被人撕碎了一样难受，我知道三哥的泪水里包含着他太多太多的不舍！他不舍和他相濡以沫近四十年的三嫂；他不舍三个儿子从小到大的陪伴；他更不舍三个孙子三个孙女绕膝嬉戏的快乐与欢笑。尽管三哥有着太多的不舍，但他还是不顾亲人泪水的挽留，于2024年2月24日凌晨，安详地走了。他之所以安详，是因为他骄傲——骄傲自己的三个儿子儿媳，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提过分家，想过分家。他骄傲——骄傲自己儿孙满堂，拥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十四口之家的幸福大家庭。

想起三哥，我很难过，也很感动。感动他的生命里有那么多爱他的人，牵挂他的人。特别是八十多岁的大姐得知三哥病危，不顾一切地从承德赶回老家。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弟弟，急得不知所措，欲哭无泪。葬礼上，两个姐姐那深深地一鞠躬，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姐弟情深；什么才叫爱和不舍！还有那两个侄子，自从三哥病倒后，泪水就成了他们眼里赶不走的常客。他们哭着说：“我叔这辈子不容易，太辛苦了。我们从小到大都叫他叔，没喊过一声爸。可我们自己的亲爸长得啥样我们都不记得……”孩子们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我无比感动和欣慰，觉得三哥的一生是幸福的，快乐的，累得其所！

花开花落已过秋，转瞬间三哥走了快大半年了，夜空成了我寄托思念的摇篮。每每望去，总觉得那一闪一闪的星辰，离我很近却又很远……

作者简介

孟宪春（女），笔名：冰儿，梦垚，河北省平泉市人。平泉市作协会员，承德市作协会员，中国乡村作家首届认证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生于农村小镇，毕业于乡村中学，闲暇之余喜欢用文字雕筑童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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