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匠老李爷爷
湖南嘉禾县广发镇中学 李俊希
“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奶奶说要带我和弟弟去理发。我们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可一听说又是去老李头那儿，我瞬间就没有了精气神，不情不愿地跟在奶奶后面。
南方的春季潮湿多雨。被雨打歪了的野草没精打采地待在路边，呼应着我低落的心情。我偷偷地瞄着路过的理发店，门口的三色旋转灯柱似乎在朝我招手，并说里面气派、舒适，能遮风挡雨。我尝试着请求奶奶带我们进理发店试试，她当即拒绝。路过了四个理发店后，终于到达了农贸市场。经过活禽区，穿过副食品区，老李头的理发摊就在衣物区的边上，紧挨着一根大柱子，没有招牌更没有门面。
我们来得早，摊位上只有一个顾客，坐在一张宽大厚实的四方木凳上。老李头正专心地给对方刮胡子。“淑娟，又带孙子们来理发啦！”老李头的老婆很热情，指着一排塑料凳，招呼我们坐下。奶奶要去买菜，交代我们理完发后等她回来一起回家，就离开了。
陆续有老人来排队等待理发。或许是等得太无聊，他们便打趣起我来。 “你是哪个家里的孩子？”我不认识他们，不知道怎么回答。老李头的老婆接过话，冲着其中一人说：“跟你一个大队，就那个，淑娟家的！”“她家的呀，长挺高呢！”另外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人冲我说：“有眼光呢，半大小子愿意到咱们老人堆里理发。我在这儿理了几十年了，手艺没得说。” 旁边的老人们纷纷附和，我绷着的脸不由得松弛了一些。
老人们正聊着，一个一身臭味的男子走过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哟，‘憨子’也知道要理发啦！” 被唤作“憨子”的人没有吭声。他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前后都打着结，乱蓬蓬的，发丝上面还挂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脏东西。肥厚的军大衣裹着他瘦小的身体，衣服上满是污渍和新鲜的泥印子。不时有口水从嘴角流出来，他随手就用袖子抹掉。
我不自觉地挪了挪凳子，想离“憨子”远一点儿。
弟弟理完发，本应该轮到我了，“憨子”却径直坐上了木凳，木凳上也有了泥巴印。刚站起来的我不想跟他纠缠，又退回来坐在了塑料凳上。
“淑娟家的大孙子，你等一下好吗？我干脆先给憨老弟剪完再给你剪，行不？”老李头握着剪刀，征求我的意见。我爽快地点点头。他冲我一笑，开始打理“憨子”的长发。
这次，老李头似乎一点儿都不细致，用剪刀大把大把地剪下“憨子” 的长发，发丝里居然还夹杂着一只死苍蝇。我再次悄悄挪着凳子后退，离“憨子”更远一些。
“老李头，你这么剪，干脆给他剃个光头算了。”等待的老人们打趣着， “你这么剪是要剃光头吗？光头可不好看，人家‘憨子’也是要面子的。”
“当然不能剃光头，憨老弟自己想剃，我还不给他剃呢，那样太丑了。给他留个板寸，又精神又不用剪得勤。” 老李头回应着。
“憨子”似乎是听懂了，呵呵地傻笑起来。
老李头动作快，不一会儿就给“憨子”理好了发。他把旁边的铁架子拉近一些，提起大红色开水瓶，在上面的搪瓷盆里倒了一些热水，再舀了两勺冷水，试试水温后，就给“憨子” 洗起头来。他操起挂在盆边的毛巾抹了抹肥皂，在“憨子”的寸头上擦拭着。这期间，“憨子”的口水不止一次流到了搪瓷盆里，老李头倒也不嫌弃，耐心地洗着。
擦干头发，抹净了脸，“憨子”顿时显得精神多了。老李头从铁架下拿出一面圆镜子给“憨子”看，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笑了。
“五块啊，‘憨子’。”老李头的老婆收费。“憨子”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破旧的一元纸币，刚要给出去，又收回去了两张。
“是五块，不是三块，‘憨子’，几十年来没涨过，都是这个价。”老李头的老婆提高声音对“憨子”吼着。 “憨子”把头低了下去，没吭声。
“算了算了，”老李头劝自己的老婆，“人家不容易。”
老人们夸起了老李头，他老婆也没再找“憨子”要钱。在大家的笑声中，我不由得也咧开了嘴。
“憨子”离开摊位，就轮到我了。老李头从铁架子下抽出一个纸板垫在有了泥印的木凳上，再包上一个围兜，又盖上一块毛巾，才让我坐下。我不禁心头一暖。
老李头问我是剪老样子的还是换一个。我想了想说换一个。他给我系好围布，说现在在少年中很流行一种发型，给我试试。
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全程配合着。老李头剪得很快，剪完了顺手从铁架上拿起一块黄色的海绵，给我擦去脖颈上的碎发，又利索地换了一盆温水给我洗。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在我头上揉搓着，力道正好，水温正好，特别舒服。
镜子里的我换了个新发型，看起来时髦又帅气。
这时奶奶过来了。一个刚坐上木凳子的老人大笑着说：“淑娟妹子，你可真精明，你大孙子这个发型到理发店去没有 30 块钱剪不下来，这里5块钱就够了，你赚大了！”
奶奶笑成了一朵花，跟他们开心地聊着。
老李头偶尔也会插上一嘴，但手上理发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我冲他挥手道别。“老李……”刚要冒出来的第三个字被我生生咽下，“……爷爷，谢谢您！再见！”
老李爷爷抬起头，冲我笑着点点头，道了句再见后，便又专注于手头的事情。
奶奶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我开开心心地跟在后面，脚底生风。“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奶奶真没骗我！
（指导老师：欧英）
评委点评
周李立（小说家、编辑。出版小说集《透视》《丹青手》《八道门》《欢喜腾》《黑熊怪》等。获汉语文学女评委奖、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等。现为作家出版社编辑）：
《理发匠老李爷爷》已超越“习作”水平，作者对市井生活的观察和描写老到而娴熟，脱离了稚气。作者完全知道人物的形象和性格是通过他们的行为和对话来展现的。在不长的篇幅中，出场人物众多，却都性格特点鲜明，活灵活现，至少我就记住了老李爷爷、老李爷爷的老婆、奶奶、“憨子”这几位。这篇“俗世奇人”风格的短章写得轻松自如，就如文末说到的，“脚底生风” 一般。
冯与蓝（儿童文学作家。出版《墨童》《满架蔷薇一院香》《一只猫的工夫》《奇妙小镇》《挂龙灯的男孩》等多部儿童小说、童话。曾获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特等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等）：
《理发匠老李爷爷》塑造了一位手艺高超的理发师形象。一身好手艺，却“大隐”于农贸市场，收费低廉，还很有人情味，这样的人物非常适合成为故事的主角。作者的笔调生动活泼，将市井中的人物描述得颇有亲切感，足见其对日常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
本文选自2024年9—10月《初中生》作文版
一审：石文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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