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景
湖南湘潭市湘钢一中教育集团第十二中学 吴宣逸
摄影是我童年的一部分。外公曾在一家照相馆工作,后来不上班了,也常带着一台老式相机,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常在他的镜头中欢笑。于是,一颗“摄影”的种子悄然在我心底萌发。
我二年级时,外公为我购买了一台二手的单反相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台相机。我开始跟着外公学习摄影。
清晨和傍晚,外公常带我去湘江边拍摄。外公说,太阳角度低的时候,云霞会有色彩丰富的光影。外公屏息凝神,托举着相机,蹲在江滩上,像一个瞄准靶心射击的士兵。云霞披着殷红、杏黄、藏蓝、绛紫的织锦,悠闲地在空中、水中漫步,它们似乎浑然不知自己的曼妙。不经意间,它们就在外公的镜头中凝固。
我模仿着外公的动作,一只手托举着相机,另一只手握着相机的侧面,食指搭在快门上。手太小,又紧张,按快门的那一瞬间容易出现轻微晃动。而且,我不了解镜头的特性,怎么也拍不好。外公说:“焦点清晰是摄影的基本要求。不着急,你需要时间磨合,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于是,一个又一个清晨和傍晚, 我们爷孙俩都是早出晚归。“快吃饭啦!又出去疯!”外婆的吼声在楼道里回响。过了几个月,我拍摄的姿势、对光圈的调节、按快门的速度,都有很大进步。外公说:“学习摄影,没有捷径,熟能生巧。”
十八总的老街,是我和外公从江边回家的必经之路。一天傍晚,外公说:“我和你外婆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这里曾是湘潭最繁华的街。有一个非常热闹的商场,叫‘永红百货’。现在,它就像我一样,老啦……”外公的叹息声,飘散在老街的寂静里。
阴沉的天色逐渐吞没了街边的老房子。暗淡的路灯仿佛深邃的眼睛, 注视着这被时间打磨的街巷。我没有见过它的繁华,也不懂外公的落寞, 举起相机,一路走,一路漫无目的地拍。
回家翻阅照片时,其中一张让我为之一动。街旁的老房子糊了,还是动态的,路灯的光变成一条条彩色的弧线。
我立刻拿给外公看,高呼:“我喜欢这张照片!”外公眯眼端详着,外婆凑过来先发表评论:“这都糊啦!”我满不在乎地辩驳:“这叫朦胧美!”外公笑着,慢条斯理地说:“这是光线不足,快门速度过慢,或者手抖造成的模糊。”我发出质疑:“规整清晰一定是好照片的准则吗?您不觉得这样拍出来的老街,有一种迷幻的感觉,就不显得破旧了吗?”外公陷入了沉思。
“摄影没有不可打破的准则,它是自由的。破除准则的框架,你觉得应该怎么拍,那就怎么拍,拍你自己喜欢的。”外公思考良久后说的这些话,我印象深刻。
从那之后,我不再只是模仿外公追求的那种清晰的画面和规整的构图, 而是尝试自己喜欢的风格,我称之为“迷幻风”。外公也教了我如何控制光线,如何调整相机参数来表现这种风格。光与影的世界,我有我自己的表达。
外婆见到我的“迷幻”作品,常做出白眼翻出天际的可爱表情,外公却总是夸我的摄影有情感和生命力, 还时不时地翻出我那张“手抖”的照片, 喃喃地说:“有光彩,有层次,有散有聚……”
我一直没有拍出一张令自己满意的外公的照片。糖尿病的折磨,让外公的脸呈灰白色。每次摆拍时,外公都尽力挤出微笑,而我只是悄悄地删除照片,不忍心给他看,说“手抖” 没拍好。我在心底默默地决定用我的 “迷幻风”为外公拍张照。
黄昏,江边的风与外公的银发共舞,云霞在他脸上映出像高原土壤一样的红黄。在他举起相机拍云霞的时刻,我用蒙了一层欧根纱的镜头拍他。大焦距、慢门、平移、连拍……
天空、江水像虚化的条纹,静态中蕴藏着动感。外公只有侧影,在朦胧的光影帷幕中,他如同与时间博弈的一名老兵,温和而坚毅……这是外公去世前,我最后一次为他拍摄的照片,是我最难以忘怀的风景。
“千金作文”点评
王亚 ( 作家、教育工作者。出版散文集《十个苏东坡》《吃茶见诗》《声色记》《一些闲时》《此岸流水彼岸花》《今生最爱李清照》等,编著《四维阅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读本》《〈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等。曾获第二届教师文学奖散文奖等 )
《风景》一文就如同一帧摄影作品,构图、运镜、光影、色调都巧妙而独特。“外公”作为这帧作品中的主体人物,形象很是鲜明,为“我”摄影启蒙,也教“我”去打破摄影准则。外公这一主体形象的背景是湘江和湘潭的老街,也是从时间中截取的风景的一部分,与人物融为一体。小作者又很擅长刻画这些背景,细腻优美的文字将时间之景定格,更衬出外公的形象。诚如文中所写,外公“如同与时间博弈的一名老兵,温和而坚毅”。全文尽管只是简单的几个镜头,却一点也不妨碍这帧“摄影作品”的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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