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
班上有头“小犟牛”
文/刘丽丽
开学了，我又站在新的起跑线上，带领七年级的孩子学语文。但我仍然没有忘记以前的学生，经常和同事说起他们——谁谁考上了高中，谁谁去了职业学校……他们都开始了新的征程，而我也要带领一批新生，从基础知识开始，展开学习之旅。
几节课下来，有几个学生开始不安分了，他们的坐姿也发生了变化，有的斜着身子，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转过头去和后面的同学聊天……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定定规矩。
“来，大家都坐好，认真听课！”我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而这次却铆足了劲儿，声音洪亮。果然，一阵桌椅的轻碰声后，学生们都坐好了。我开始讲课，但是还没五分钟，就看到一个孩子又转身与后面的同学窃窃私语。
我停下来，不再讲课，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他看了看我，不再说话，但身子还是歪斜着。
“你能不能转过身子，坐好？”我有点生气了。
他扫了我一眼，没有动。
“请站起来回答，能不能坐正！”
“嗯……”他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字，算是回答，态度相当敷衍。
“如果你不坐好，就去外边站着！”我更加生气了。
“凭什么让我到外面去！”他也发怒了。
我压下心头的怒火，说：“好吧，我们先上课，课后再沟通。”
下课后，我朝他招手，示意他跟我去办公室。他很不情愿地走过来，站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就不动了。“凭什么让我跟你去办公室？有话就在这里说吧。”他冷冷地说，眼角眉梢里都是不屑。
真是一头“小犟牛”！
这样的孩子可怎么教呢？
经过了解我才知道，这个学生的爸爸因车祸去世了，他只能和妈妈相依为命。而妈妈的教育方式比较简单粗暴——听话就爱，不听话就揍。
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往往表现出两个极端，性格要强或者内心自卑。而我认为，在强硬的外表下，藏着的何尝不是一颗脆弱的心。
史铁生在《秋天的怀念》中这样写：“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儿红红的，看着我。”课上，我问：“母亲为什么躲出去？‘偷偷地听着’说明什么？‘眼边儿红红的’又说明什么？”
我叫“小犟牛”站起来回答。
“母亲躲出去是为了让儿子发泄心中的痛苦；她偷偷地听着儿子的动静，是害怕儿子伤了自己；眼边儿红红的，说明她哭过，也说明她和儿子一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居然答对了！我大声表扬了他。
接下来的讨论更加热烈，“小犟牛”也热切地和同桌交流着。我再次让他站起来，分享自己的故事。
他想了想，缓缓地说：“有一天夜里，我生病了，妈妈背起我就往医院跑。天很黑，也很冷，可是妈妈全身都是汗。我趴在她的背上，能感觉到……”情感真挚的一段表达，感动了班上的很多学生。于是我趁热打铁，布置了一项作业——发现身边的温暖故事并记录下来。作业收上来后，我通过文字，看到了他敏感、柔软的一面。
半个学期过去了，我对他的关注和表扬渐渐起了作用。他看我的眼神由最初的戒备转为柔和，他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和谐。
针对家庭困难的学生，学校有一个补助政策，今年的补助指标给了这个男孩。在填写父母信息的时候，他在“父亲”那一栏写上了父亲的名字，并在后面备注“开车”。
是的，他的父亲生前是个司机，可是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应该如实填写，但是他没有。
他的妈妈说：“我不想让他觉得爸爸不在了，所以……”我理解她的苦心，也能理解她对亡夫的思念，但是生活中有些事情，孩子应该学着面对。
有一天，我带领孩子们学习《走一步，再走一步》这一课。里面讲了一个睿智的父亲，在儿子遇险后，鼓励儿子树立信心，同时告诉孩子怎么做并最终使其从悬崖上脱险的故事。这一课，我讲得很细。讲到父亲的时候，“小犟牛”的头垂了下去。他是在难过吗？我走过去，问了问，他说“感冒了，不舒服”。但是下课后，他又活蹦乱跳的，可见并没有感冒。父亲的离世有可能是他的一个心结，所以我想和他单独谈一谈。
“昨天的课听懂了吗？你喜欢文中的哪个人物？”
“喜欢那个父亲，因为他很聪明。”
“从哪里能看出他聪明？”
“他做事情讲究方法和技巧。”
“是的，这是一个从心理上帮助孩子成长的父亲。他其实可以爬上去救孩子，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深知如果自己去救，孩子虽然能脱险，但是并没有学会怎样解决问题，会有遗憾。你知道这遗憾是什么吗？”他想了想，小声说：“孩子得不到锻炼。”
我表扬了他，然后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问他上课时为什么趴着，是不是心里不好受。他轻轻地点点头。
“生命中有个重要的位置空着，的确让人痛苦，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学会走好自己的路。虽然爸爸不在了，可是你还有疼爱你的妈妈，还有其他亲人，他们都在关注着你的成长……”他静静地听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老师是你的朋友，同学们也是，请相信我们，好吗？”
他点点头，呼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
秋去冬来，我们的学习还在继续。有一天，我们一起读了《别忘问父亲吃饭了没有》。文章不长，但是质朴感人，结尾是 这 样 的：“我知道，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或许在父母的眼中，我们已经开始真正长大起来。”
“同学们，这段话有道理吗？”
“有！”
“父母的爱是无私的，我们也要懂得爱父母。你们觉得可以做点什么，来回馈他们呢？”
“帮父母做家务！”
“我会做蛋炒饭，还会做西红柿鸡蛋汤，回家就做给爸妈吃……”心急的杰开始报菜名。
我们都笑了，“小犟牛”也跟着笑。
我敲敲讲桌，说：“好吧，这个周末就行动起来，为父母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有心最重要，即使做不了什么，也要记得说声‘谢谢’。”
期末考试前，“小犟牛”的妈妈特意到办公室向我道谢，说孩子进步很大。“以前都是我做好饭菜端给他，他还爱理不理的，现在他却主动做饭，还问我想吃什么……”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我知道这是激动的泪水，虽然来得晚了些，但至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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