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五)

民生   2024-11-25 09:21   广东  

编者按:
哈利·莱克梅尔·克利夫特医生(中文名祁理扶)起初在原属广东的北海工作,1906年转至广西桂林创立医疗中心,不久后又前往南宁,夫妇二人共同建立了以马内利医疗传道会、教堂及孤儿院,收养众多弃婴。直到1917年克利夫特医生回国参与一战。克利夫特夫人于1909年出版日记体著作《远东纪行》(VERY FAR EAST),详述了1906年3月至1908年1月间,她与丈夫在桂林、南宁的生活工作点滴。本站将全书编译成中文连载分享。

*  *  *


1906年5月23日,星期三

本周我们更为幸运,在几天之内就收到了两三封邮件。当所有邮件一同送达,我们收到了来自斯科特比、伦敦、北印度、南印度、加拿大和锡兰(Ceylon)[ 锡兰(Ceylon):今斯里兰卡(Sri Lanka)]的消息时,真是有趣极了。我们身处截然不同的环境,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这是一个惬意的下午,微风轻拂,我们坐在花园里读书写字。网球场周围有一圈高高的竹篱笆,人们喜欢前来透过篱笆的缝隙,伸长脖子观看我们打球。今天哈利外出看病,所以我们没有打球。我们坐在那里时,从篱笆那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问“外国先生们今天不打球了吗?因为他们想看呢。”

有时哈利和我会到河边散步,我觉得傍晚河光之美,无出其右。此处河面宽阔,河岸被树木优美地遮蔽着。那些古色古香的中国船只和水边的小木屋,木门上贴着鲜艳的橙色纸,看起来非常如画。一边是河流,另一边是小径旁高耸的老城墙,城墙上爬满了藤蔓和蕨类植物。我们经过时,人们非常友好,有时还会尝试与我们交谈,但目前我们的“语言能力”非常有限。

不久前,我们经历了一件趣事。一位官员邀请我们所有人到他家吃饭,他的小女儿来这里学习英语和音乐,他特别要求我们穿着英式服装前来。哦,重新穿上英式服装可真是个大工程啊!我好不容易才穿上,哈利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包在了一张硬纸里。仔细想想,英式服装真是笨拙不堪!我们的中式服装宽松凉爽,整体更加舒适。但我们的东道主盛(Seng)先生对一切英式事物都狂热不已,所以我们这次就迁就了他一次。

当我们到达他家时,他们领我们穿过一间布置得非常漂亮的餐厅,来到通往上楼的楼梯。楼梯中间放着一个洗手盆,不得不赶紧搬走。

这一切都是东西方如此有趣的混合。楼上的客厅相当漂亮,地板上铺着席子,摆着舒适的椅子,墙上挂着黑木框的日本画——所有中国装饰品都非常精美,比如雕刻的象牙,但整体效果却被一张带有巨大红玫瑰和绿叶图案的雪尼尔桌布、一个装有假花的玻璃盒以及一幅金发女士袒肩抱着一束百合花的画像完全破坏了。我感到非常羞愧,竟然认为这些丑陋之物能够代表英国艺术。

盛先生本人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剪裁据说是很英式的,但他的妻子,一位地地道道的女士,则穿着一件几乎拖到脚边的淡色丝绸中式衫(shaam)走了进来。

在等待晚餐时,我们为他们唱了一些赞美诗——他们有一台非常不错的美国风琴。当天色渐暗时,仆人进来点灯——这是来自美国的最新发明,带有白炽灯泡。餐桌布置得非常精致。桌布和餐巾都是用非常挺括、全新的中国平纹细布制成的,显然是为了这次宴会特别准备的。桌子中央摆放着粉色的小玫瑰和一盘枇杷,看起来很漂亮。菜单用漂亮的中文写在鲜红的纸上,是英文和外文的混合——

牛肉丸汤。
咸鱼。(可怕!)
碎肉配小饺子。
火腿和鸡蛋。
烤鸡。
淡水虾。
炸青蛙。(我吃了,味道还不错!)
肉馅中式饺子。(难吃极了。)
杏仁果冻。(中式的,非常好吃。)

面包是柴尔德夫人提供的!盛先生事先派太太(Taotai)去要,因为他的仆人不会做。所以我们都觉得可以放心地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说到面包,让我想起了教会学校的厨师。在柴尔德夫人的指导下,他现在的厨艺非常出色,但刚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非常生疏。他学会了做糕点,他们总是对他装饰馅饼边缘的整洁方式感到惊讶,直到有一天,莱尔德(Laird)先生碰巧走进厨房,看到正在制作馅饼,发现厨师竟然用自己的梳子来装饰边缘!这让他们瞬间失去了食欲!不过,那是在柴尔德先生还是单身汉的时候。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能够在最恰当的时候来到桂林,这是为我们铺平了道路;因为受过教育的人们都开始觉醒,意识到自己落后了多少,并且非常渴望与时俱进。与不久前相比,他们更愿意接受外国医学。当然,大多数人仍然迷信且无知,但上层阶级对新医生更有信心。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有个学生戴着英式草帽在桂林到处走动,帽带上用英语大写字母写着“MY HAT”(我的帽子)?前几天,我们还遇到了另一个,帽子上写着“Chinese Student”(中国学生)。我觉得他们觉得这样就是英国时尚的前沿!如果这真的是英国的时尚,那就太有趣了;我们可以早上去伦敦桥车站站着,看着商人们蜂拥而出,每个人都戴着一顶标明自己职业的帽子!可怜的柴尔德先生被那些学英语的学生烦得不行,他们随时来这里找他练习非常有限的词汇量,但根本不想听福音。

星期六对我们来说是激动人心的一天——是医疗工作的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天,所以我们晚上进行了一次大汇总,发现这个月的费用有所增加,但由于大雨和雷暴,病人数量减少了。

上个月——病人213人。
这个月——病人163人。
上个月——费用33美元(3英镑6先令)。
这个月——费用53美元95美分(5英镑8先令)。




广西桂林

1906年6月1日

当温度计像今晚这样高时,要坐下来打一封信确实需要很大的决心。

我们这里有一个非常严重的烧伤病例,是一个小女孩。她在给油灯加油时,让油滴到了衣服上,然后又把点燃的火柴扔到了地上。油瞬间起火并熊熊燃烧,把小女孩烧得惨不忍睹。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的一条腿!事故发生在一个星期前,他们用肮脏的中药膏敷在了伤口上。柴尔德夫人是一位受过训练的护士,她非常善良地过来帮忙。我们三个人有时候得一起按住那个可怜的女孩,但她现在勇敢多了,在呻吟之中,她会用中国式的方式双手合十,感谢我们所做的一切。

这一周对哈利来说非常棒。官员们的轿子来来往往,让邻居们大开眼界,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周一,我和哈利一起去看了一位富有的女士,洪(Hon)夫人。她还很年轻,丈夫也看起来很年轻——但她病得非常重。和往常一样,是肺结核,但还没有像哈利的一些其他病人那样绝望,我们很高兴地听说药物已经对她产生了效果。我们现在还不能说太多话,所以在这些拜访中不能说太多,但我已经做了很多祈祷,希望我们去这些地方能够消除偏见,为福音铺平道路。

这些富有的官员是中国最难接触的一类人。但是前几天我读到了H.A.寄给我的《北印度先驱报》上的一句话,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帮助——“祈祷不是克服上帝的抗拒,而是把握他最高的意愿”(索罗尔德主教语)。

昨天,在这些豪华宅邸中的一所里,我确实得到了一个向两位女士宣讲福音的好机会。她们都是病人,王(Wang)夫人和她的姐姐,她们捎信来问我是否愿意和哈利一起去看她们。于是,我穿上一件淡蓝色的“衫”(一种中式上衣),带上扇子和丝绸手帕,头发紧紧地盘起来,上面插着花,按照中国的观念,我感觉自己相当时尚!

他们为我们派来了私人轿子,这相当于在家里有人为你派来了马车和车夫。轿夫们飞快地穿过街道,简直把任何挡道的人都撞倒。哈利必须先去处理另一个病例,并安排在那里见我。然而,我先到了,被带进了女士们的房间。她们准备了一张小桌子,铺着一块干净漂亮的布,据说是英式风格,中间放着几盘饼干和中式糕点。

我尽我所能地聊着,了解了病人们的所有症状,然后王先生带着哈利进来了。他们都穿着长长的灰色丝绸长袍,几乎拖到脚边。哈利穿着它看起来很好。我希望你能看到他。他又高又瘦,穿中式服装很适合他。他检查了病人,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喝了更多的茶,然后被我们的主人和女主人的轿子再次抬走了。所以,你看,我们正在“高层社会中活动”!令人遗憾的是,哈利带着他的药物受到了热烈欢迎,而坎宁安(Cunning-ham)先生带着圣经却被拒之门外。事情是这样的。圣经公会曾发行过一本特别版的中文圣经,要送给高级官员,其中一本送到了美国人手中,要送给总督。于是坎宁安先生写了一封礼貌的信,询问他是否可以前来,并按照适当的仪式赠送。但“总督致以问候,表示他太忙了,无法接待坎宁安先生,并请他将其送到衙门的外务处”。他完全不赞成福音。但如果他对外国药物的信任能引导他听取外国人的福音,那就太好了。

无论如何,我必须再“聊聊工作”,告诉你今天下午哈利和我去看了附近的一个女孩,她病得非常严重,前天被认为快要死了。他们开始安排棺材,并把她抬出房间,让她在外屋死去,这样神灵就不会打扰到家里的其他人。但现在她好多了,他们把她抬回了床上,我想,他们会取消棺材的订单。他们太穷了,付不起出诊费,但对我们免费前来非常、非常感激。有时看到真正的感激之情真是太好了。有一位官员很高兴他的病被诊断为环形虫病[ 环形虫病:这是一种寄生虫病,可能指的是钩虫病或蛔虫病等,在当时是常见的疾病。],而不是麻风病,他坚持要付4先令,而不是哈利给他开的药费2先令。

现在天气很热,传教士的狗帕特(Pat)参加了所有的会议并保护家人,它那又长又厚的毛被剪掉了。它看起来就像“玛丽的小羊羔”,剪完毛后感到非常害羞和光秃秃的,于是它跑开藏了起来,直到情绪恢复。它非常清楚,整个院子的人看到它都笑得前仰后合。




桂林

星期四,6月7日

今天白天天气酷热难耐,随后一场

雷阵雨让空气变得凉爽宜人。

晚饭后,厨师的妻子刘嫂(Lio Sau)进来说,外面花园里有一条大蛇。结果——大家一阵骚动!整个传教团拿着灯和棍子冲向花园,勇敢但又紧张——因为天太黑了!

帕特狗(Pat)在假山石堆里发现了蛇——大家一阵翻石寻找。帕特疯狂地扑向那条蛇,把它抓到后朝我们(女佣和我!)的方向扔了过来。传教团成员们勇敢地发起了攻击——最终大蛇被打死了。但可怜的帕特却坐了下来,呜呜地低声叫着。我们给了它一些牛奶喝,但它刚才看起来非常难受,好像快要死了。我们希望它没有疯掉。




星期六,6月9日

可怜的帕特那天晚上死了。很显然,他是被那条可恶的蛇咬伤了。可能如果它的毛没有被剪短,咬伤也不会对它造成伤害,因为它的毛原本又厚又长。我们都很想念它,包括那个老园丁,他是帕特的好朋友,他焦急地询问柴尔德先生是否认为帕特去了天堂。“因为如果没有去天堂,那它会去哪里呢?它那么聪明,肯定去了天堂!”

这个星期在医疗工作方面一直很松懈。我们对此感觉有些沮丧,所以当今天下午收到以下便条时,我们感到很高兴——

总督衙门(GOVERNOR'S YAMEN),
1906年6月9日,星期三。
亲爱的朋友
克利夫特医生:
我告知您,总督有些微恙,已持续数周。
他的儿子非常希望您能前来
他的府邸为他诊治。
如果您愿意,请即刻前来。
您真诚的,
J. 廖李(J. LIAU LI)


“如果您愿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哈利立刻前往,为总督和其他病人看病。他认为自己能够治好总督的病,这令人振奋,因为最近我们遇到了一些令人沮丧的“最后的希望”,其中包括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小孩,由于中国人给他服用的药物,他几乎失明了。

柴尔德夫人和我在星期三举行了一个非常成功的集会,大约有六七十名妇女和儿童参加,他们听得很认真。集会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我们俩还不能说太多的当地方言,但我们所说的话他们似乎都能理解。之后,我接受了关于英国妇女和英国习俗的详细询问。他们想知道我的头发是否真的像柴尔德夫人那样卷曲,只是通过涂抹油脂才变得平整!

往期连载推送: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一)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二)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三)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四)


附注:为深入挖掘更多罕见或尚未公开的广西相关小说与历史文献,本站将不断编译并连载相关内容。以下是往期连载的合集:

● 日文小说《抗倭女杰瓦氏夫人》连载合集

● 越南演义小说《皇黎一统志》白话版连载合集


图文编辑:阿素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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