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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英国）远东纪行（四）

民生   2024-11-24 08:00   广东  

编者按：
哈利·莱克梅尔·克利夫特医生（中文名祁理扶）起初在原属广东的北海工作，1906年转至广西桂林创立医疗中心，不久后又前往南宁，夫妇二人共同建立了以马内利医疗传道会、教堂及孤儿院，收养众多弃婴。直到1917年克利夫特医生回国参与一战。克利夫特夫人于1909年出版日记体著作《远东纪行》（VERY FAR EAST），详述1906年3月至1908年1月间，她与丈夫在桂林、南宁的生活工作点滴。本站将全书编译成中文连载分享。

*  *  *

1906年5月12日
我们似乎总是在写信，却从未收到过回信！距离我们上次收到英国邮件已经过去大约三周了，我们每天都在热切地等待邮递员的到来。河水泛滥了很长时间，导致船只无法到达桂林，但上周的雨水少了很多，河水也退去了。
我很庆幸我们是在这些可怕的风暴到来之前就安全到达了桂林。人们都非常激动；可怕的谣言四处流传，并且被人们深信不疑，说是一条巨大的龙从元朝的某座寺庙中冲出来，吞噬了三千人。在这个城市里，有传言说一千人被淹死，但后来我们才发现，只有两个人和一头猪丧生。在中国，千万不要轻信你听到的任何事情！
巡抚派人来请哈利去治疗他的小孙女。（当然，他是在发现中国医生无法治愈她之后才想到这一点的！）哈利发现这个小女孩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炎和痢疾，但她的病情一直在稳步好转，而她只有六个月大的妹妹也患上了支气管炎，但已经完全康复了。
孩子的父亲非常高兴，他问医生能不能也为他的妻子做些什么——
“但由于她不适合被男人看，不知道基茜妮（克利夫特夫人）能不能来为她检查一下？”
当然，基茜妮很乐意帮忙，所以我们穿着最好的中式服装，浩浩荡荡地前往衙门，以表示对这位大人物的尊重。我们的轿子穿过城市，进入衙门的大门，然后在门厅前放下。
这座古老的宫殿真是个奇特的地方，在某些方面显得非常宏伟壮观，但有些地方却又脏又乱，庭院的石板缝里长着草，角落里堆着石头和垃圾。我们进去的时候，巡抚的儿子出来迎接我们——他身材高大，英俊潇洒，穿着一件长至脚踝的漂亮丝绸外套。
他带我去了女眷的住处，并在那里把我介绍给他的妻子。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够理解这些女人们说的话，因为我才学了七周的官话（桂柳话——译者注），而且有时候中国人说话非常快。
在众多女性和男孩的围观下，对她进行检查和询问各种问题都非常困难，但我还是设法找出了哈利给我的问题清单上的所有答案。然后，巡抚的儿子回来了，他带我进入会客室，我们围坐在一张擦得光亮的桌子旁，并受邀用英式的带蓝色边沿的白瓷盘吃中式馅饼——这种瓷器很常见，但茶杯也是英式的，而且更普通！
然后，他们给了我们英式的刀叉；他们认为自己拥有这么多精美的英国物品，确实非常了不起。他们还给了我们咖啡——哦，那看起来真是浑浊不堪！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真正的中国茶，用真正的中国茶杯盛放，那是由精美的瓷器制成的。而且，我多么希望中国的馅饼不要这么大啊！
在一位懂一点英语但自以为懂得很多的中国人李先生（Mr. Li）的帮助下，医生让巡抚的儿子明白，他担心他的妻子病得很重，实际上是肺结核，虽然他可能能够对她有所帮助，但她已经病入膏肓，无法治愈了。
在中国治疗肺结核患者是非常困难的。他们不愿意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认为这会要了他们的命，而且认为英国医生提出这样的建议简直是疯了！
我多么渴望能把福音的信息带给衙门里那位可怜的小妻子啊。她看起来如此瘦弱和病态，但除非受到邀请，否则我永远无法去看望她。
我有时觉得你们会觉得我们的生活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传教士生活”！在家里，我们总是倾向于认为传教士除了传扬福音和教导异教徒之外，什么也不做。但实际上，传教士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工作，而且也是非常辛苦的。我们并不是一直都在传教和教学。也许你们听说过美国棉田里的黑人说过：“哦，上帝啊！棉花这么茂盛，太阳这么热，工作这么辛苦，我觉得这个黑人被召唤去传教了。”
如果上帝呼召我们成为海外的传教士，我们必须准备好迎接真正艰苦的工作。但我无法向你们形容这是多么令人感到快乐和幸福的生活。
这并不是因为环境或各种享乐让我们感到快乐，而是因为它赋予我们最纯粹的喜悦——寻找那些迷失、疲惫、流浪的羊，并找到它们的喜悦。
有时，流浪的羊似乎需要很长时间才愿意被引领回羊圈，但它们终会回来，因为上帝曾说过，将有来自各个民族的人围绕在他的宝座前赞美他。
上周，上帝已经带走了一只小羊羔回到了他自己的家。“妹妹”（ Mei-Mei，“小妹妹”是她名字的意思）只有十二岁，但她是一个聪明、真诚的小基督徒。她是这里唯一的基督徒孩子，在她短暂的生命中，她一直是真正的助手，她会召集妇女和孩子们来参加会议，并用她稚嫩的声音高声歌唱。她年迈的祖母非常疼爱她，日夜守护着她，但尽管她是一位基督徒，她却非常无知和愚昧。因为“妹妹”在我们到达时就已经病入膏肓，英国的药物没有治愈她，这个愚蠢的老妇人竟然去找了一位中国医生，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奇怪的混合物，这根本不可能对她有任何好处。
但我认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看到“妹妹”活不了多久了，于是想做最后一次绝望的尝试。前几天，当我走进她们的小房间时（就在我们窗户对面的院子里），“妹妹”正靠在床上，喘着粗气，看起来非常憔悴和瘦弱。
“祖母很怕我会死，”她用微弱的声音说，“但我不害怕。我知道耶稣会照顾我。祖母不明白。”
我为她读了《约翰福音》第14章的一些经文——“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我去原是为你们预备地方……我必回来接你们到我那里去。”
然后我说：“‘妹妹’，我不太懂中文。你愿意现在和我一起祈祷吗？”于是她非常简单且信任地大声祈祷。现在，我为那段短暂的时光感到非常感激。那是我和她最后的长谈。前天晚上，她的病情恶化，我们都去向她告别。她坐在床上，呼吸困难，处于极度痛苦之中，然而他们却不敢把窗户大开，也不敢给她吃药。这些中国妇女真是太无知了。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看到一个孩子受苦更难受的事情，明知道有办法可以缓解她的痛苦，却无法给予。
当我们站在那里时，她把滚烫的小手放在我的手里，好像她想让我把她扶起来——看到她那么痛苦真是太可怕了。柴尔德先生用中文祈祷，然后我们离开了他们，全都走进餐厅，恳求我们的天父让她得到安息，摆脱痛苦，如果这是他的旨意，就让她恢复健康回到我们身边；如果不是，就让她在临死前能给出一些清晰的见证，以增强她祖母的信仰。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我以为她已经走了。最近晚上我总能听到“妹妹”不停地咳嗽。我叫来了她的祖母，她非常平静地告诉我“妹妹”已经去世了。
她承受着悲痛的方式真是太令人惊叹了。我们担心如果孩子死了，她会因悲伤而发疯，但她甚至没有像中国人认为的真正哀悼标志那样，突然放声大哭，哭个不停。后来我们听说，“妹妹”特别告诉她，不希望她死后以那种东方的方式痛哭。就在我们所有人一起祈祷后不久，第二天我们听说“妹妹”不再挣扎呼吸，安静地睡着了。然后清晨时分，她突然醒来，开始祈祷，并告诉她祖母她已经准备好了，她明白了一切，并不害怕死亡。然后她说她很冷，老妇人把她抱在怀里。她安静地把头靠在祖母的肩膀上，停止了呼吸。
所以上帝回应了我们的祈祷，这个小女孩的去世对这里的小社区产生了奇妙的影响。
看到一个人如此平静地死去，在葬礼上没有大声痛哭或疯狂的悲伤表现，只是基督徒们聚集在形状奇特的棺材周围唱歌，这是一件全新而陌生的事情——
“平安，完全的平安，
……死亡笼罩着我们和我们的人？”
“耶稣已战胜死亡及其所有力量。”
然后唱“妹妹”的特别赞美诗《耶稣爱我》。
整条街上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所有基督徒走出家门，跟随棺材前往墓地。如果他们的孩子死了，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费心。
“妹妹”被安葬在我见过最美丽的地方之一——一个绿色的山谷中，那里草丛中鲜花盛开，蕨类植物在岩石山丘的裂缝中摇曳，四周高耸入云——正如一位基督徒在祈祷中称她为“疲惫的小信徒”，这里是一个完美的安息之地。
我们站在坟墓周围，再次唱起了“平安，完全的平安”。当一些未信教的人听说这件事时，他们说：“这真是太奇怪了！我们去朋友的坟墓前痛哭，而你们却站在那里唱歌！”
要让这些人理解最简单的事情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如果我们告诉他们他们是罪人，他们认为罪是什么呢？他们认为，如果他们没有经常祭拜神像，或者没有给神像献上茶、肉、纸钱，或者没有烧足够的香，那就是罪；但如果你告诉他们说谎是很大的罪，他们却认为你在小题大做。那么，如果我们谈论“行善”，他们认为善意味着什么呢？我给你们举一个例子——
就在这所房子的对面，街道的另一边，有一座肮脏的小庙。每天傍晚，大约日落时分，我们都会听到他们敲锣打鼓，以吸引他们想要祭拜的神像的注意。每当我听到那个声音，我就会常常想起那些话——
“守护你的人，也不打盹，也不睡觉。”[ 这句话出自《圣经·诗篇》，表达了上帝守护和看顾他的子民的信仰。]
今天我问我们的老师吴先生，那座庙里他们特别祭拜什么神，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几千年前，有一个国王，他有两个儿子。有一天，他叫来小儿子，对他说：“我死后，我希望你代替你哥哥成为国王。”不久，父亲去世了，小儿子对哥哥说：“我不敢当国王；你是哥哥，这是你的位置。”哥哥对弟弟说：“我不敢当国王。父亲说你要接替他的位置。”于是，他们继续这样，彼此都极力劝对方当国王，但谁都不让步。
最后，小儿子说：“只要我在这里，我哥哥就不会同意。”于是他逃跑了，躲在一座高山的山顶上。同时，大儿子也说：“只要我在这里，我弟弟就不会同意当国王。”于是他也逃跑了，爬上了同一座高山的山顶，在那里他与弟弟面对面相遇。最终，他们俩都坐在山顶上，饿死了自己。中国人说：“这两兄弟如此出色地善良和有德行，我们要把他们奉为神，并向他们祈祷，这样我们也能变得善良。”[这个故事大约对应的是伯夷叔齐的故事，伯夷、叔齐是商朝末年孤竹国（今河北卢龙一带）的王子。孤竹国国君原意立叔齐为继承人，但叔齐认为兄长伯夷更为贤能，应继承君位，于是主动让位。伯夷则因尊重父命，不愿违背国君的意愿，也选择了离开。最终，两人都放弃了王位，共同隐居。武王灭商后，伯夷、叔齐耻为周臣，拒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和作者讲的故事有出入。——译者注]
当我的老师讲完这个故事后，我告诉他，我认为他们饿死自己并不是什么高尚和美好的事情，他说：“不，这确实很愚蠢。”
但你可以看到，当我们谈论罪与善时，要让这些人理解我们的意思有多么困难——哦！他们所说的与我们所说的截然不同！
这封信已经写得很长了，但由于它将被大声朗读给许多英国母亲听，我必须再补充一件事。
离这所房子不远，有一座高山，山里有一个洞穴，洞穴里有一个古怪的小偶像——一个用石头雕刻的婴儿[ 这是一种特殊的偶像崇拜形式，人们相信通过揉捏石头婴儿身体上的相应部位可以治疗自己孩子的疾病。]，仰卧着。这是婴儿的神像，当婴儿的小身体任何地方感到疼痛时，母亲就会爬上山，去揉捏石头婴儿身体上相对应的部位。
你听到那个石头婴儿的小肚子因为被许多、许多母亲因为自己的孩子消化不良而揉过，已经变得非常光滑闪亮，一定不会感到惊讶！而如果你看到他们被允许吃的那些可怕的东西，你也不会对许多婴儿消化不良感到惊讶了！
往期连载推送：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一）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二）

【连载】（英国）远东纪行（三）


附注：为深入挖掘更多罕见或尚未公开的广西相关小说与历史文献，本站将不断编译并连载相关内容。以下是往期连载的合集：

● 日文小说《抗倭女杰瓦氏夫人》连载合集

● 越南演义小说《皇黎一统志》白话版连载合集


图文编辑：阿素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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