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属加拿大籍宣道会牧师陈法言(W.H.Oldfield 1879-1958,W.H.奥尔德菲尔德,中文名陈法言,也译作欧德福),自1903年接受按立后,便由多伦多宣道会派往中国广西服务。约1920年,他带家人迁居至广西西北部更偏远地区继续传教。1930年,陈法言接任翟辅民(Rev.A. Jaffrey)成为华南事工主席,任职期间他坚持每年至少探访广西所有宣教站一次。陈法言在广西的传教生涯近四十年。
1936年,陈法言在美国出版了《开路先锋在广西:美国宣道会华南传教纪事》(Pioneering in Kwangsi)一书,这是一本珍贵的历史资料。他以华南传教团主席的身份,生动记录了外国传教士及其中国追随者在广西的传教历程,书中详细描述了梧州、南宁、百色、桂林、河池……等几十个广西地点的传教场景。此书撰写于1937年日本入侵中国前夕,为了解20世纪30年代广西的生活方式提供了独特视角。本站正逐步将全书译为中文分享与读者,前篇可见:1936年加拿大传教士记录的南宁。今次分享的是书中的第四章:土著民族。全文一共9440字,可收藏或转发后再仔细阅读。另注:本站无任何传教意向,仅为了解史料以及多元化的世界而分享,文中叙述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意见,应激反应者勿看。
第四章 土著民族
◎W.H.奥尔德菲尔德(陈法言)
往昔,广西(Kwangsi)的土著民族在该省的地位,犹如白人占据美洲之前,北美印第安人在美国的地位;他们是这片土地的最早居民。在中国早期的封建诸侯割据时期,整个华南地区几乎都是各种野生部落的栖息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原的统治者们不断扩张领土,最终与南方的土著居民发生了武装冲突。这些土著民族奋起保卫自己的边疆,为阻止土地落入侵略者之手,为捍卫祖先的家园,进行了长期而艰苦的斗争。然而,这是一场必败之战。一个又一个部落逐渐被击败,最终他们被一步步逼退至荒山野岭之中,那里成为了他们今日的家园。广西的土著民族至今仍占全省人口的一半以上。他们主要是壮族(Chwang)、瑶族(Yao)、侗族(Tung)和苗族(Miao),以及这些部落的各个支系。他们中的许多人,除了自己的方言外,还会说一些官话(Mandarin,即桂柳话——译者注)或粤语(Cantonese),尽管仍有成千上万的人只会说自己的部落语言。或许在这些土著民族中,没有哪一个部落能像壮族那样人数众多。壮族部落的重要性在于,昔日广西(Kwangsi)西部的大片地区都是由壮族首领统治的。这些首领负责维持其族人的良好行为。然而,近年来,这些首领已被迫放弃权力,如今整个地区都直接受中国政府的管辖。壮族人民属于伟大的泰(Tai)族系,尽管存在细微的地域差异,但在贵州(Kweichow)、云南(Yunnan)以及暹罗(Siam,今泰国)和法属印度支那(French Indo-China,今越南等地)的部分地区,都能发现大量的壮族人。在广西,他们主要居住在省西部的乡村地区。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经“开化”,即他们的习俗和宗教深受逐渐征服他们的中国人的影响。受过教育的壮族人社会地位相当高。中国人与他们自由通婚,却鄙视苗族(Miao)、瑶族(Yao)和侗族(Tung)部落的人。在广西西北部,壮族部落的人数如此之多,以至于市场城镇和村庄中流行的方言是壮语。在该地区长达800英里(约等于1287公里——译者注)的旅途中,我们发现沿主要道路,人们都能流利地说官话(Mandarin)或粤语(Cantonese),但只要偏离主要旅行路线,沿着山间小径走上几里路,就会发现方言完全不同。我们在乡村市场上遇到过成千上万的人,他们几乎听不懂一句官话。当我们试图与当地人交谈时,常常会遇到他们一脸茫然,直到一个既懂壮语又懂其他方言的旁观者同情我们,为我们翻译意思。有一次,我和中国工人们在壮族(Chwang)地区行进时,夜幕降临,而我们离目的地还很远。经过一番周折,我们终于抵达了一个小村庄,并在一位山民的家中找到了栖身之所。小屋的主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但他不懂我们的语言。然而,我们用官话(Mandarin)向他微笑,他也以当地的笑容回应。接着,我们通过手势,比如比划着衣服穿得多么宽松,主人领会了我们的意思,很快就为我们煮好了晚饭的米饭。晚饭后,我们打开行李,取出《圣经》和小册子,递给聚集过来的村民们,然后开始讲解《圣经》的内容。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陌生而新奇的故事,很少有人能理解其中的信息。在六十多位男女老少中,只有六名男性能够用官话进行明智的交流。妇女和孩子们几乎全是文盲,除了自己的部落语言外,完全不会说其他语言。壮语与官话或粤语只有些许相似之处。其独特的卷舌音和深沉的喉音发音是这一部落的显著特征。像大多数原始民族一样,不能说壮族人是完全无瑕的。我们活得越久,就越相信那句老话:“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回(“Everyone must eat a peck of dirt”)。”如果在这个部落中旅行得多,这句话就会字面上应验。一天早上,将近九点钟的时候,我们停在路边的一家客栈吃早饭。那些草棚小屋的肮脏与污秽并没有增加我们的食欲,当我们坐在桌旁,看到所有诱人的食物都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时,胃口也并没有好转。各种形式的污垢无处不在。桌子上几乎被污垢覆盖,只有风吹走了最上面一层的地方例外。在那里,逃脱了微风吹拂的小堆污垢躲藏在碗碟背风的那一侧。当我们要求服务员给我们干净的米饭时,他长着又长又油腻的手指和肮脏的指甲,却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说:“我当然会给你们干净的;如果食物不干净,我自己都吃不下,更不用说给顾客吃了。”然后,他摆出一副非常干净的样子,把脏兮兮的手指伸进热气腾腾的米饭锅里,抓出一把递给我们,还劝我们“慢慢吃”。我们照做了。壮族人大多信奉万物有灵论。他们中很多人很少参与普通的偶像崇拜。烧香也不是一种常见的做法。然而,这两种偶像崇拜的形式在那些与中国人有婚姻关系的人,或者那些住在中国人附近、学会了中国人习俗的人中得到了延续。大多数情况下,壮族人非常文盲,受到巫术、恶魔崇拜和各种迷信的束缚。▲书中扉页插图:两个壮族信徒
或许最为人所不知且最为原始的部落便是瑶族。这个部落散布在该省的各个地区。他们从不居住在主要交通路线上,而是在该省最为荒凉和隐蔽的地方安家,远离文明的景象与喧嚣,也远离商人和旅行者的好奇目光,他们通常对这些外来者抱有毫不掩饰的疑虑和恐惧。这个部落又分为几个更小的部落。每个部落都有其独特的习俗、服饰和方言,这些往往与其他部落大相径庭,以至于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同的部落。在遥远的西北部和该省的北部边境,有一个该部落的分支,被称为白裤瑶(Peh-ku)[ 白裤瑶(Peh-ku):瑶族的一个分支,以其男性成员穿着的白色紧身长裤而得名。——译者注]。这个名字来源于部落中所有男性成员,无论老少,都穿着的白色紧身长裤,这些裤子只到膝盖。至少这些裤子曾经是白色的。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裤子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洁白,颜色已经改变,与穿着者的习惯和他们所居住的茅屋草舍的肮脏环境更为相称。在更远的西部,还有这个部落的三个其他分支。红头瑶,因其部落女性成员头戴鲜艳的红色大头巾而得名;白头瑶,其女性用白色棉布作为头巾;以及山瑶(Shan Yao),这是一个非常坚韧的种族,生活在左江(Tsoh Ting River)附近。还有一个部落居住在该省西部边境附近的山区。他们被当地人称为蓝靛瑶(Lan Tien),因为许多部落成员从事这种粗糙染料的生产和销售业务。瑶族部落成员主要聚居在该省中部的迷雾河(Mist River)与柳河(Willow River)之间荒野的山地中,这片区域从西江(West River)以北大约五十里的地方开始,一直延伸到广西(Kwangsi)的北部边境,其间仅有少数几处为汉人居住的地带。这一区域的整个南部被称为瑶山。这片土地几乎完全由瑶族部落成员占据。山势的险峻使得这一地区几乎难以通行,而瑶族的语言和习俗与汉人差异甚大,因此很少有汉人定居在他们的领地内。在这片领地上,瑶族部落有几个不同的分支,其中主要的包括良瑶、茶山瑶(Cha-shan Yao)、花蓝瑶(Hwa-lan Yao)、盘瑶(Pan Yao)和山子瑶(Shan-tsi Yao)。良瑶位于瑶山区的最南端,紧邻汉人定居点,是唯一一个向中国政府纳税的部落。其他部落虽然服从中国政府的统治,并承认瑶山周边各府官员的管辖,但并不纳税,因此被当地的汉人称为“蛮瑶”(“野蛮人”)。这个称呼引起了瑶族的不满,他们自称是本地人,或“土生土长之子”。瑶族部落成员之间说着十几种不同的方言,每个部落分支都有其独特的土语,其他部落的成员无法理解。这种“语言的混乱”部分归因于部落成员所处的隐蔽环境。他们居住的许多山区都极为难以到达,这使得部落之间的交流变得异常困难。对瑶族而言,这些连绵的山脉就是“界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许多部落成员很少越过这些界限。许多家庭一辈子都生活在自己所在的山这边,甚至从未翻过山顶去看看山的另一边住着谁。部分瑶族部落成员实行火葬。当部落成员去世时,其遗体会被安置在一口简陋的木板棺材中,直至举行葬礼(42)的那一天。火葬通常在山腰的一块空地上进行。聚集而来的亲朋好友每人都会带上一根柴火,而瑶族酋长——他同时也是本部落的驱邪师或称为“魔鬼驱赶者”——则担任仪式的主持人。火葬之后,骨灰会被收集起来放入一个小瓮中,这个小瓮被半掩在山腰处,在某些部落节日时,人们会在其前焚烧香火。在瑶族的各个支系中,盘瑶(或称木瑶/Timber Yao)或许是最为坚韧不拔的一支。他们的村落、住宅和零散的茅屋坐落在最为偏远、陡峭的山腰之上,远离其他部落的成员。他们的小农场主要由一块块分散的玉米地和旱地组成,这些田地往往彼此相隔甚远,也远离他们的住所,因此为了耕种这些小块土地,部落成员无法每晚都回家,而必须在山上过夜。你常常可以看见那些坚韧不拔的部落成员,背着足够吃上好几天的生米或玉米,踏上前往遥远田地的路途。他们的腰间挂着一把大刀,肩上则轻松地搭着一把自制的火枪。这些简陋的武器是瑶族人抵御山间野兽侵袭的唯一手段。他们还指望靠这把枪来获取足够的食物,而那把大刀则用来砍伐烹饪所需的燃料。此外,他们还随身携带着火药角和粗制的猎物袋,这些装备共同构成了这些土地上坚韧儿子的全部行头。在田间小块土地上劳作了一整天后,随着夜幕降临,暮色渐浓,这位坚韧的部落成员会走向他在田边一角事先搭建好的小草棚。在那里,他在空地上燃起篝火,烹制并享用着他那简单的晚餐。他坐在篝火余烬前,享受着夜晚的烟斗,然后爬进小草棚,躺在草垫上,像辛劳者一样沉沉睡去。风在林间呼啸;树枝在头顶上方摇曳;四周树叶沙沙作响,偶尔,夜鸮的尖叫声或林中某种野生生物的诡异叫声会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但瑶族人依旧沉睡。很多时候,这些坚韧的部落成员没有床铺或毯子,当夜晚的寒气将他们从睡梦中唤醒时,他们便从草垫上起身,拨弄着即将熄灭的余烬,添上新的燃料,然后再次躺下,继续他们的睡眠,直至黎明破晓,他们又起身继续艰苦的劳作。就这样,他们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地度过,直到随身携带的米饭或玉米全部吃完。这时,他们便会回家补充粮食,然后再一次返回,完成他们在山坡上的耕种任务。在过去的几年里,笔者曾与中国同伴一起,多次深入瑶族聚居地进行长途旅行。我们发现,瑶族人初见时显得羞怯且内向,但一旦取得他们的信任,他们便会成为可靠的朋友,并且除了极少数情况外,他们总是热情地款待我们,让我们入住他们的茅屋和家中。侗族是居住在广西(Kwangsi)及邻近的贵州(Kweichow)省的另一支原住民族群。他们的人数大致估计为十万。侗族的村落建在山谷之中,紧邻着山间溪流或河流。侗族人是该省北部的伐木工、筏工和船工。他们深入原始森林,砍伐树木,然后将树木拖下山腰,运至最近的可通航的溪流,再顺流而下运至更大的水道。在那里,这些木材被扎成木筏,在运往沿海的途中,被各城市买去用作建筑材料。在湍急的河流上放运木筏,穿越激流,确实是危险的工作。往往这些笨重的木筏无法保持在河流中央,在冲下激流时,它们有时会撞到半露在水面的巨石上,导致木筏破裂,危及勇敢的筏工的生命。在最近的一次旅行中,我们路过了几艘这样的木筏残骸,看到侗族人正忙着解开堵塞,将散落的木材重新扎成另一艘木筏。侗族人也是渔夫。他们的家坐落在溪流和河流旁,因此从小便熟悉了这些有鳍族类的栖息地和习性。为了捕捉猎物,他们采用了各种方法和巧妙的装置:固定的或投掷的网、带有诱饵和本土鱼钩的夜钓线、设在激流或狭窄水道(鱼儿必经之地)的陷阱,以及在平静水域工作的鸬鹚——这些狡猾的捕鱼高手运用了所有这些方法以及许多其他方法,其成果足以养活他们中的许多人。这些内陆河流的交通主要掌握在侗族人手中。他们的小船又长又窄,这是为了能在这些汹涌的内陆水道上航行而特意设计的。只有那些乘坐过侗族小船,体验过在布满危险岩石和漩涡的激流中冲刺的刺激感的人,才能领略到这些无畏船夫的技艺和胆量。通常,这些船只会以十到一百艘为一组一起航行。当它们沿着蜿蜒的林地溪流向上游撑篙前行,或是在向下游的旅途中,看到这一长串纤细的小船,这是一幅令人难忘的画面。在向下游的旅途中,他们的小帆迎风展开,伴随着船夫们放松地躺在船头的本土歌声,小船飞速前进。侗族男性的服饰由短上衣和宽松至极的长裤组成,通常使用深色家织棉布制成。他们的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粗布制成的“军营”风格的头巾,而下半身则裹着本土制造的深色棉布。在寒冷的天气里,或是为了工作方便,他们会用一条长布腰带缠在腰间,以固定住这些宽松的衣物。侗族女性的服饰则包括彩色的布制绑腿、短至膝盖的风琴褶裙,以及一件低“V”领、无扣、带有精美刺绣装饰的上衣。她们常常在“V”领内佩戴一种粗制的头巾;而一些年长的女性则对此不太讲究。侗族女性会将头发梳成球状,放在头顶的左侧,或者平滑地绕在头上,呈冠状,并用木梳和华丽的银簪固定。她们通常佩戴银手镯和耳环,后者种类繁多,有时甚至因重量过大而使得耳朵变形。她们还会佩戴巨大的银项圈或银链。有人曾见过年轻女性同时佩戴多达八到十个这样的颈部饰品,总重量约为十磅,相当沉重。然而,侗族女性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负担,而是欣然接受这种风格。在节日里,常常可以看到一群群侗族少女,身着节日盛装,欢声笑语地走向城镇,身旁跟着一名苦力,背着因太重而不便行走的颈圈和其他饰品。当快要到达城镇时,她们会在路边停下,少女们开始佩戴珠宝。这些珠宝象征着财富或地位,也常被用来吸引未来的丈夫。水稻是这里的主要农作物,不过玉米、小麦、红薯和各种瓜类也有种植。当你走过侗族人居住的小山谷时,可能会觉得稻田稀少,根本不足以养活这里的人口。然而,当山路引你翻过山头,从最高点俯瞰整个乡村时,你会看到四周的山坡上布满了梯田,细小的稻田由涓涓的山泉灌溉。这里一年只收获一季作物。在收割水稻时,除非需要用稻草做草鞋,否则通常不会把稻草割得太低。一般来说,只是割下稻穗,然后把它们捆成一簇簇,挂在为此搭建的有遮盖的架子上晾干。大部分这种水稻都具有很强的黏性,常常不需要筷子就能直接吃。毕竟,手指比筷子出现得早,所以原始的部落居民会直接把手伸进饭锅或饭篮里,抓出一把饭,卷成锥形,就像吃香蕉一样吃下去,而右手则空出来,用筷子把肉或蔬菜从碗里送到嘴里。有时,他们一天只煮一次饭。一大早,他们就会准备好全天所需的米饭,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后,人们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便。经常可以看到侗族人,单独或成群地,坐在他们劳作的地方的露天环境下,吃着冷饭,看起来就像我们享受冷餐野餐一样享受这顿饭。由于侗族的住所靠近山林,他们的房子通常是用木材搭建的框架,外面用木板封闭,屋顶则用树皮或瓦片覆盖。建造两层楼的房子是一种常见的做法。一楼用作牛棚,猪也在泥泞中打滚。二楼则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晚上,当所有的门都关上后,下面传来的气味会充满楼上的起居室,散发出非常难闻的气味,让人甚至难以梦到玫瑰床和金银花。所有大村庄以及每组小村庄群都拥有一座形状像宝塔的、别具风情的建筑,被称为“鼓楼”。这是镇上最重要的建筑,集市政厅、法院和行会大厅于一体。在这里,部落成员在鼓声的召唤下聚集,共同讨论当地的问题;在这里,解决氏族之间的纷争;在这里,作为政府与部落成员之间的中介,村长宣布并解释政府颁布的新法律法规。鼓楼还决定了下一年度斗牛比赛的时间和地点,这是部落成员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件。在这些一年一度的比赛中,来自乡村各地的成千上万名激动的部落成员,无论男女,都会聚集在一起,热切地观看这项运动。斗牛并不是私人财产,而是属于不同的氏族,如果氏族的牛能夺得奖品,对整个社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荣誉。侗族人并不常见地崇拜偶像。当家中有人生病,或家庭或社区遭遇灾难时,他们会立即寻求本土驱魔师或“驱鬼者”的帮助。驱魔师会通过奇异的咒语和难以理解的吟唱,试图安抚那些因不满而带来灾难的神灵。这些仪式都需要献祭,献祭的种类主要取决于个人的贫富程度以及“驱鬼者”的贪婪程度。富人通常会献祭一头牛或猪,而穷人则只需献祭一只春鸡或肥鸭。在每种情况下,狡猾的“驱鬼者”都得到了实质的好处,而神灵似乎只满足于祭品的香气。在广西省偏远地区居住的各种原住民部落中,或许社会地位最低、文盲率最高、最为贫穷且最难接触的便是被称为苗族的族群。这些人生活在该省北部边境地区,沿着较小河流的上游,以及位于右江(Yung River)西部的山隘之中。▲原书插图:赵理泰(REV. L. T. CHAO)牧师及其家人:赵牧师多年来一直担任中国传教士联盟的主席。他孜孜不倦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广西省各教堂高度自给自足的现状。
▲原书插图:献身者:多个传道小组正投身于广泛的灵魂拯救工作之中。第六小组(上图所示)在广西省的长安地区工作开展得最为成功。
总体而言,可以说苗族人居住在远离主要交通路线的隐蔽乡村地区。他们是小园丁、农民和伐木工人,靠双手的劳动勉强维持生计。苗族人在个人卫生和家庭卫生方面都很不讲究。他们的嗅觉神经早已失去功能,与他们密切接触会让人想起二十年前用过“梨牌”(Pears')肥皂后就再也没用过的流浪汉。污垢似乎并不会让苗族人感到不适,他们的住所和村庄往往脏乱不堪,难以形容。苗族男子的服饰类似于满清时期中国旧式的宽松服装,而女子的服饰则往往不如中国汉族女子那样端庄。苗族与侗族的不同之处在于,侗族的村庄通常位于山谷中,而苗族人的“寨子”(chais)则大多坐落在最高的山顶上,或点缀在高耸的林木葱郁的山巅。虽然生活在地球上,但苗族人却尽力接近天堂,很多时候,可以说他们“生活在云端之上”。苗族的住所常常建在岩石上,而小块的土地则留作耕种之用。在建造他们的“寨子”(chais)时,似乎没有任何秩序或规划可言。村里的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独特品味来建造房屋,因此房屋朝向各异,而一条狭窄的小径则作为街道,在村民的住所间蜿蜒穿行。苗族人的住所大多只是简陋的小屋。常常是用劈开的竹子编织在一起,再用泥土抹墙,而屋顶则用野山草或杉树皮搭建而成。这些小屋既不防风也不防雨,但却是许多贫穷的苗族人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窗户的开口很小,很多时候我们进入他们昏暗的小屋时都看不见东西,只能盲目地摸索着前行,经常会绊倒在地板上堆放的柴火或农具上。苗族是一个坚韧不拔的民族。他们的山居生活和野外的环境使他们习惯了各种艰苦。他们背着沉重的货物,在山路上小跑,看起来轻松自如。当感到疲惫或饥饿时,他们就在路边坐下,用手指辅助着吃着冷米饭。当夜幕降临,他们在路上找不到住处时,就会在任何路边的屋子里避难,或者如有必要,就在路边围着篝火过夜,在闪烁的星辰下安然度过。尽管苗族人生活贫困、历经艰辛,但他们却是一群快乐的人。他们欢笑、歌唱、开玩笑、嬉戏,一起聚餐、交往,对自己艰难的处境毫不在意。当他们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时,最喜欢的消遣之一就是吹奏“芦笙”(Luh-seng)。这是一种他们自己制作的粗犷的竹制簧管乐器,长度从两英尺到十二英尺不等,吹奏时能发出苗族人听起来十分美妙的旋律。每个村寨都拥有一套这样的乐器,在节日、特殊假日或公众欢庆的时刻都会吹奏。当我们穿行在他们的地区时,几乎总是能看到苗族人的身影或听到他们喜爱的音乐。傍晚时分,常常能根据音乐的旋律找到周围的苗族村寨,而树木葱郁的山丘和高耸的山脉也回荡着芦笙欢快的音符。在苗族地区的一天,我们经历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们已经在文明的边缘行进了数日,终于跨过了那道界限。我们正缓缓攀登一座巨大的山峰,山顶高耸入云,而我们计划夜宿的苗族村寨就坐落在那高耸的山顶上。我们这一小队人马沿着蜿蜒的小路艰难前行,一路上不时停下来休息,直到最后,在我们到达山顶之前,被一些刚结束一天工作、正往家走的苗族伐木工人赶上了。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在疲惫地攀爬着山路。我们知道作为外乡人,在晚上找到住处会很困难,于是我们向伐木工人微笑示好,并与他们同行,试图与他们交朋友。我们继续向上攀登。四肢因疲惫而颤抖,背部疼痛难忍,喉咙干渴难耐,但我们仍坚持向上攀登,每一步蹒跚的步伐都让我们离山顶的苗族村寨更近一些。然而,当我们到达村寨时,每个伐木工人都各自走开了,很快就在密集的苗族小屋中消失了踪影,而我们则只能独自寻找住处。这又是“拒绝入住”的老一套故事,在经历了一天的艰难跋涉后,我们疲惫、饥饿、无依无靠地站在凉爽的晚风中,不知所措,或者在渐浓的黑暗中沿着狭窄的小路走来走去,徒劳地寻找一个栖身之所,这着实令人苦恼。但那些惊恐的村民们已经消失了。门被我们锁上并堵住了。灯光已经熄灭,一切都变得庄严而寂静,就像一座死城。除了我们疲惫地在蜿蜒的小巷中走来走去时,或徒劳地从一间小屋走到另一间小屋请求入住时,自己那幽灵般的影子在移动外,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人回应我们的呼喊,除了我们自己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声音打破这越来越深的夜晚的寂静。但上帝并没有忘记我们。他在世上时没有枕头的地方,却总是确保他的孩子们有一个休息的地方。最后,在多次尝试寻找住处失败后,我们找到了村长。他是一个快乐的老家伙,能听懂普通话。他回应了我们的求助,并试图为我们找到住处,但即便是他也无法说服他的族人为我们开门,于是最终他领着我们在黑暗中走向更远的村庄。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毫无疑问,这是村里最好的小屋,但摇曳的灯光揭示了令人难以忘怀的肮脏景象。当我们进入小屋时,里面的人正在进行一种野蛮的仪式。一个巫医在场,忙着念咒、唱歌和施行法术。当我们试图在房间的一角找个地方躺下时,村长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在那个角落呼吸,因为那是家神的居所。但我们必须呼吸,所以我们把小屋中央的位置挪了出来,并请求村长为我们准备些吃的。这个部落成员的家庭正准备吃晚饭,所以我们等待着,看着他们聚在一起准备晚上的米饭。晚饭包括蒸米饭、青菜和大量的汤。没有看见桌子。米饭被装在一个竹篮里,放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大碗,里面盛着汤和青菜。一家人围着这些食物蹲坐下来。他们不使用刀、叉或勺子,而是用手指代替筷子来取食。这一家人中没有人矫揉造作。没有人在吃饭前洗手。虽然他们的手因为在地里干活而沾满了泥土,但似乎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每个人轮流把手指伸进热气腾腾的米饭中,抓出一把来吃。他们也轮流从汤碗里喝汤,而为了捞到汤里漂浮的青菜或蔬菜,他们的手指会伸到浮油下面,然后带着想要的食物回来。偶尔,他们会用舌头舔掉手指上的油,或者用衬衫或裤子擦擦手,然后再次把手伸进盘子里去夹另一口食物。在我们过夜的许多村庄里,泥土地就是我们的餐桌,而柴火摇曳的火焰则是我们唯一的照明工具。这次也是这样。但缺乏光亮也有它的好处,因为在苗族的小屋里吃饭时,我们总是处于两难境地。如果在黑暗中吃,我们看不清自己在吃什么;但如果有光,我们又会看到太多不想看到的东西。很快轮到我们吃饭了。到这时,我们已经几乎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但新的惊喜还在等着我们;还有新的美味等着我们去品尝。当盛着我们晚饭的碗被端进来,放在地上我们面前时,我们面面相觑。其中一道菜是腌制的生鱼,鱼头、鱼鳞和鱼鳍都完好无损,而在鱼的下面是一些没有拔毛的小鸟,它们看起来像是刚从蛋壳里孵出来,只有头和肚子。这些鸟也是生的。其中一位搬运工比其他人更饿,他拎起一只鸟的腿咬了一口,评论说这只鸡的原味一点都没变,然后开始吃起来。但发现它是生的后,他用一根棍子穿过它肥嘟嘟的小肚子,把它放在炭火上烤。很快,鸟就烤熟了,他先从脚开始吃起。在它消失于视线之前,最后能看到的部分是它高高举起的小喙。这似乎很奇怪,即使是在半开化的苗族中,你吃东西时也不能没有一个小账单作为结束。但在这里,让我们就此打住吧。回想起那顿饭让我感到恶心。记忆挥之不去,味道难以忘怀,那顿晚饭至今仍然困扰着我。自从那顿难忘的饭后,我很少吃鸡,即使吃也是吃炸过的鸡块。以任何其他方式烹饪鸡肉都会让我颤抖,因为这会让我想起那只小鸡最后的奔跑。无疑,“距离产生美”。现在的回忆比当时的现实更甜蜜,而生吃的鸡肉在今天看来也比那晚吃的时候要有趣得多。难怪那位搬运工那晚睡不好觉,第二天早晨公鸡一开始打鸣他就醒了。后来我们得知,苗族人把我们当作尊贵的客人;只有尊贵的客人才会享用摆在我们面前的那些美味佳肴。这个想法让我深感谦卑,我决定下次在苗族地区旅行时,要把自己当作卑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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