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艳被女孩堵在公司门口的时候,愤怒,尴尬,羞愧各种复杂情绪,直冲脑门。
虽然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但真的面对时,仿佛置身冰河,冷得手脚发抖,身体发颤,甚至红了眼眶。
女孩叫沙莎,是老公顾明养在外面的情人。
按照剧情,应该一个嘴巴呼过去,再不济也咒骂她祖宗十八代,可是,冷艳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胳膊怎么都举不起来,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女孩哔哩吧啦。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窝囊了。
正是下班的时候,看同事投来异样的目光,冷艳白皙的面涨成红色,好像偷东西当场被抓似的,个子高挑,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直听到女孩说:“大婶,我怀孕了,希望你成全。”这句结束语时,落荒而逃。
必须逃,因为必须忍。
还不到手撕小三,脚踢渣男的时候。
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冷艳裹紧围巾,抱住自己,匆匆走向女儿学校的方向。
每天这个点是接孩子放学的时间。
一室安静。
北方冬天的房间,暖气很足,但还是觉得有一两股风,漏进来,像破碎的呜咽。
她裹了件外套,还是抵不住寒意一阵一阵袭来,抬眼看下时间,差一刻零点,顾明还没回来。
这三年多,没有知会,甚至没有解释,半夜才回,然后,睡几个小时,吃早餐上班。
她无来由的想,多折腾啊,也不怕睡眠不足,然后,没忍住,就问了。
男人睨着她,“你觉得呢?”
他没有回答她,似乎是不屑回答。
她知道他去了哪里。
男人,永远喜欢年轻的女孩,永远经不住欲望的诱惑。
沙莎是新分来的女大学生,据说老家在外地,模样一般,但比她小了18岁,比顾明小了19岁,几乎是一代人的距离。
冷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但他给沙莎租了房子,买了衣服和包包。
有一次,她跟踪了顾明,他们约在商场门口,大庭广众下,沙莎小鸟一样投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扬起头······
而顾明,以沉稳诸城的老公,对着那张漂亮且年轻的面庞,笑了笑,俯首吻了下去。
大庭广众啊。
冷艳那一刻肝肠寸断,哭都找不着调。
前几天无意中牵起顾明的手,他甩开了,说:“大庭广众,注意影响。”
那现在呢?
再说,那女孩图顾明什么呢?
第二天是周末,她早早等在女孩住的公寓门口,看见女孩约闺蜜一起逛街喝下午茶,还买了很多衣服和化妆品,就连下午茶也是她买的单。
女孩把化妆品送给了闺蜜,闺蜜满脸羡慕,女孩嗤笑解释,“老顾的卡,不花白不花。”
闺蜜问:“你们会结婚吗?”
女孩扬起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谁稀罕。”
闺蜜:“他要是世界首富呢?”
女孩:“那当然嫁,有钱找什么样的没有,男模一沓一沓的。”
两个女孩笑得花枝乱颤,而于冷艳,却胸口堵团棉花,闷闷的钝痛。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理由上前,但她知道了顾明没和自己提离婚的原因,不是因为爱她,是女孩没看上他,更不可能嫁给他。
如今,他们鬼混三年了,女孩的青春有几个三年呢?
就为了男人那点钱?
现在的女孩太不值钱了。
可是,老公出轨,自己连出轨对象都知道,却不敢制止,这,又算什么呢?
其实,她不是没制止过。
那天肝肠寸断后,坐在隆冬里,失声痛哭,哭到心一寸一寸结冰,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以为身在福中,原来是咫尺天涯。
晚上,把孩子安顿好,她拿出那些照片,甚至顾明给沙莎的转账记录,要求离婚。
没想到顾明云淡风轻的笑了,“这醋你也吃?她就是个小姑娘,花钱买个乐子而已。”
冷艳三观碎了一地,第一次发现和顾明生活了八年,竟然这么的不熟悉他。
更荒谬的是,做错事的是顾明,受指责的却是她,就因为她提了离婚。
双方父母轮番上阵,先是指责她不够包容,男人只要不离婚就是有良心,就是好的,劝她珍惜,毕竟,顾明也是一外企高管,一表人才,可遇不可求。
这倒是真的。
年薪七十万,这在北方这座小城里,确实鹤立鸡群,可遇不可求。
顾明绝情的说:“如果离婚,我会不惜任何代价要孩子的抚养权。”
不惜任何代价:金牌律师,游说法官,冷艳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大。
她不敢赌。
反应最激烈的是她的亲妈亲爸,他们一直巴结顾明,觉得顾明有身份有地位,可以给小舅子以庇护。
事实上也是,顾明内推,弟弟做了公司的货运司机。
所以,顾明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使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
母亲气哼哼的说:“离婚后,顾明收入样貌在那摆着,别说小媳妇,大姑娘都上赶子。”
母亲说的倒也是实话。
冷艳欲哭无泪,她知道,离婚,确实分不到什么,房子是顾明婚前财产,婚后,顾明每月提供一万块钱生活费,高于当地平均水平。
她每月四千多,没有房子,不一定要到女儿的抚养权。
原来,婚姻最后剩下的就是权衡利弊。
她的悲伤,凝在嘴角,提了要求,“每月生活费加到两万。”
没想到顾明同意了。
每月两万的进账,日子也不是不能过,特别是对于一个四十二岁的女人,不用在床上应付男人,也不是不行。
就是,胸口的那团棉花一直堵在那,吐不出咽不下,为此,冷艳还专门看了医生,医生说肝郁气滞,开了一个月的中药,收效甚微。
后来,冷艳觉得阳光都是冷的,不管多艳的天,都觉得脊背生寒。
就想起那句小品:吃云南白药都弥补不了心灵创伤。
如今,小三开始逼宫,正好借坡下驴。
门锁传来密码输入声,顾明回来了。
冷艳裹了裹衣服,坐在沙发上没动,倒是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情理之中,一边脱衣服,一边坐到对面,“小丫头找你了?我想要这个孩子,万一是儿子呢?你也知道我一直希望有个儿子。你放心,咱们只是办个手续,你离婚不离家,外人不会知道的。”
冷艳看着顾明,黑色大衣,干净短发,因保养得当,虽已过不惑之年,脸上不染岁月风霜。唯一变化的就是那双眼,再也没有当年的单纯执着,满是精明与算计。
也对,从结婚到现在,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冷艳一个人面对,洗衣做饭,侍候老人,起早贪黑,他竟享受岁月静好了。
当年,她要离婚,他欺负她工资低,没房没车,用孩子的抚养权要挟。
而今天,他要离婚,却用离婚不离家为条件,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冷艳压下心底的愤懑,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可以,但房子要过户到我名下,每月两万要写明是女儿的抚养费,一直到她大学毕业。”
男人眼神虚无,修长的指节敲打着沙发的扶手,这是他思考难题时惯有的小动作,“那就没必要了吧,都说了啥也不变,就是一张纸而已。”
冷艳抹了一把蓄满泪水的眼睛,声音有了哽咽,“怎么会没变呢,现在,我们的关系受法律保护,住你的房子应该,每月给两万,就是给十万也应该,可是,一旦离婚,我随时都会居无定所,两万也可以随时连本带利要回去,所以,变化大着呢。”
一向温婉的老婆,也知道讨价还价了,男人终于压不住火气,“真是没看出来,你知道的还挺多嘛,为自己打算的挺好。”随后,蹙眉,讥讽道:“别做梦了,房子不可能给你,闹到法院,每月两万都没了,好好想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吧,涉及到自己利益就撂脸子了。
冷艳忍住愤怒,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也不是离婚的最佳时机,最长半年,她就能拿到主动权。
直到卧室传来鼾声,冷艳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眶,逼回涌出的泪水。
没有一丝困意,耳边回荡傍晚沙莎的话:“大婶,你是爱他不离开还是因为钱不离开?”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早就磨灭了仅存的那点感情,她轻启朱唇,“你猜?”
女孩啧啧出声,“你不会是为了钱吧?”
冷艳笑得模棱两可,“虽然年长你几岁,但我们的目的一样呢。”
女孩惊诧的瞪园眼睛,“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就让他不给你钱。”
冷艳讥讽,“你信不信,我分分钟就能要回他花给你的每一分钱。”
女孩打量她半晌,挑衅的语气,“我会让大叔娶我,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那就各凭本事了。”
冷艳纳闷,当年嫌弃顾明年龄大,怎么就回心转意了呢?
是不是朝夕相处时间久了,生出了感情?
想到这,她悄悄来到角柜边,顾明的手机在那里充电。她早就观察到顾明手机的密码,现在,派上了用场。
她专门看了给沙莎的转账记录,做了录屏。
其实,她一直清楚,每月固定转账一万,然后,买礼物,吃饭差不多有一万。
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在北方这座三线城市,一个月挣不到一万,何况,还时不时有礼物奉上,这也许就是沙莎想转正的原因吧。
现在跟顾明撕破脸,胜算不大,如果真的对簿公堂,房子是顾明的婚前财产,法院不一定判给她两万的抚养费,再说,只会到女儿十八岁,不会到大学毕业。
按照她现在的收入,女儿判给顾明也说不定,毕竟,他的条件比她好了很多。
她想给沙莎弄个意外,又害怕事情败露,受法律制裁。给顾明下点药,也不知道啥药能不漏痕迹让顾明病一阵子,还不耽误上班挣钱。
她想东想西,一夜未眠,觉得做什么都有风险,那就孤注一掷吧。
其实,第一次没离成,她就开始准备,工作之余做了兼职,整理收纳师,并取得了中级收纳师证书,她想考高级的,需要三年后,现在就差半年。
有了这个证书,她的收入就有质的飞跃,再成立自己的公司,连培训再下户,刚开始,也许不会每月入账两万,但足可以养活女儿和自己。
上午,顾明接到冷艳电话,声音温柔,还用了一点夹子音,“老公,能不能商量点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明半天没回过神。
从知道他出轨,离婚没离成,她就没了笑模样,安静得像一个透明人,藏起了喜怒哀乐,要不是对女儿,几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有一次,在床上,他想温存,她拼死抵抗,还给了他一个嘴巴,他愤怒的骂道:“你以为我愿意上你,是可怜你,怕你想······”话没说完,她跑到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他黑了脸,原来,她是觉得他恶心。
嗤,想要还不给了呢。
顾明开始深夜而归。
为什么要归呢?
可以不归的。
他知道她希望他不归。
但是,拿了他的钱,怎么会让她如愿呢?偏要深夜回来恶心她,让她睡不好,让她不好受。
可是,她似乎睡得很沉,不在乎他的晚回,只是早上看见她苍白的脸,还有那黑眼圈,他知道她是装的。
他噙起嘴角,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原来这么刺激啊。
沙莎让他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生活工作中的压力,在和这具年轻的酮体颠鸾倒凤时,得到了缓解。
他不会娶女孩,女孩也不会嫁给他,十九岁的年龄差横亘成沟壑,女孩可以同甘,却不是能共苦的人,所以,不是良配。当真的有病有灾,能照顾他的还是冷艳,再说,父母年迈,也需要冷艳这个保姆。
而昨天,沙莎告诉他怀孕了。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个孩子了,医生说再流产就很难怀孕了,所以,沙莎要嫁给他。
他想和冷艳商量一下怎么办,三年了,冷艳默认他出轨,他享受齐人之福,觉得是自己有本事。
不离婚,万一沙莎怀的是男孩,那儿子岂不是成了私生子,万全之策,就是让冷艳离婚不离家。
没想到,冷艳不哭不闹,提出房子归她,存款一人一半,每月抚养费两万,白白分出大半家产,他不乐意。
现在,冷艳近乎撒娇的声音,让他很吃惊,要知道三年了,她一直疏离冷淡,看不出生气却也没有热情,还挑不出毛病,床上更是碰也不让碰,现在,这撒娇,这讨好,怕不是昨天提离婚害怕了?
“老公,我想求你点事,公司有个培训在上海,十五天,你也知道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没去过上海,这次,能不能允许我参加?就当给我放个假,十五天后就回来。”
顾明有点犹豫,不让去,她不会同意离婚不离家,毕竟这样做就把她变成了保姆,不挣工资还往里搭钱的保姆,她也不傻,怎么会想不到。
但他唯一胜算的点是冷艳的娘家,只要和他搭着关系,她父母兄弟才不管她的死活。
离婚不离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和沙莎的年龄差,让他无法相信白头到老,想想“我生她未生,她生我已老”,他确定女孩没那么爱他,有一天,他不能挣钱的时候,沙莎不会守着他。
所以,离婚不离家,既能保住现状,又能给沙莎一个交代,白得一个儿子。
但要把大半财产分给冷艳,他可不想冒险,万一她离家呢?
现在,冷艳要出去半个月,他觉得无论如何得同意,先哄好她,下一步才好办。
“放心去吧,老婆,我看孩子,实在不行,我让妈来帮几天。”
冷艳没敢说半年,怕顾明不同意,也没告诉他早上来就和公司提出了辞职,眼下正在做交接。
晚上回家,匆忙收拾了一下行李,第二天,直奔上海。
她申请了一家收纳整理师培训学校,开始为期半年的全职培训。
半个月的时候,顾明问她哪天回,她说公司培训延期了几天,一直拖到一个月的时候,顾明发了脾气,冷艳把手机放在一旁,听他愤怒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他发泄完所有怨气后,她甜甜的来了一句:“老公,辛苦了,可是,怎么办呢,公司组织的,大家都没走,我也不好回去呢,否则,一个月就白学了。”
第二月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张嘴骂她没有正事,把老公孩子扔在家里不管。
她没有等母亲说完,直接回道:“我最没正事的事是做了你们的女儿,做了冷家的孩子,除了法定关系的赡养,我希望我们不要联系了。”
她挂断了电话。
然后,是父亲,最后是弟弟,轮番打过来,她都没有接,她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她不想听。
从记事时候起,父母就告诉她要照顾弟弟,只是这个照顾超乎了她的想象,印象最深的是肉要可着弟弟吃,吃鱼要给弟弟挑刺,就连过生日,弟弟有蛋糕,她只能吃一个鸡蛋。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一年四季要捡弟弟的衣服穿,别说大小不合适,就单单一个男孩,剩下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母亲给她补了又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初中毕业,和母亲一次大吵终结。
那次,是因为一个内裤,她不想要弟弟穿剩的,想要母亲给她买个新的,母亲说:“穿在里面,谁看啊。”
她爆发了,大声质问,“养不起女儿,为什么要生?还是,我不是亲生的?”
他们家当时住的是筒子楼,一下就引来邻居围观,她当着所有邻居的面,哭诉这么多年的委屈,在邻居指指点点下,母亲给她买了两个新内裤。
大学几乎没给她生活费,母亲说钱要留给弟弟,毕竟,他们只差了三岁。
当初跟顾明恋爱,她想再等一等,总觉得对顾明了解不深,可是,父母却觉得顾明条件好,能拿出十八万彩礼,而且,不用带回,也不用什么陪嫁。
娘家是每个媳妇的底气,而她嫁给顾明,就没有这个底气,特别是父母兄弟总爱在顾明身上占小便宜,更让顾明看她的眼中,不齿中带着不屑。
离婚要先斩断娘家这些吸血鬼,冷艳果断的拉黑父母和弟弟的微信与电话,反正,上海这么大,他们也找不到她。
第三个月的时候,顾明在电话里威胁,说要再不回就起诉。p
她噙起嘴角,开始用缓兵之计,“又没说不同意,那不得等我学习结束嘛。”
男人惊喜,“你同意了?”
她模棱两可,“嗯,等我回去。”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对面没了动静。
终于消停了,她开始着手实习。
关于收纳整理,虽然发源与美国,但日本韩国最为流行,她特意拜访了日本一位著名的整理大师,亲眼看见她整理的房间,堪称震撼。
她第一次明白收拾房间和收拾房间是不一样的,不仅仅为了干净整洁,还有美感和艺术,多元素组合,要求有一定的文化底蕴。
这在那个三线城市,一定不被大家接受,窗明几净是大家普遍要求,至于观赏性和艺术性,大概没有人在意。
冷艳认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她喜欢的这个行业,似乎在老家没市场呢。
很快,在这里,她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贵人,林姐,她是校长,一位六十岁的美籍华人。
听到冷艳的遭遇,鼓励她留在上海,说她有悟性,审美又好,先做她助理,慢慢再图发展,也愿意提供住处,帮助孩子入学。
林姐送她去日本和韩国实地考察,学习日系和韩系收纳整理的风格,结合国人的审美,冷艳很快根据美式,地中海风格,中式以及现代装修,创建了自己的整理模式,凌乱的房间经过她的指点,焕然一新不说,还别具一格。
冷艳决定接受林姐的邀请,带女儿暂时定居上海。
学习结束,拿到高级整理收纳师证书,冷艳回到了老家。
中间顾明又打了几次电话,冷艳妥协道:“老公,你让我学完,我就答应你所有条件。”
对于背叛婚姻的渣男,好像也不用那么讲诚信。
她先去学校看女儿,没到放学时间,可是,实在太想了。等到课间,她看见女儿活蹦乱跳的跑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其实,半年里,每个晚上都和女儿视频,女儿偷偷告诉她,一个叫沙莎的阿姨给她买零食,然后,和爸爸亲亲了,那个阿姨怀了小弟弟。
她告诉女儿,她在努力学习,学好了就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所以,分别只是暂时的。
女儿懂事的点头,说:“妈妈,我会等你哦。”
这就是她努力的动力与方向。
现在,开始付诸行动。
她直接给顾明打去电话,并约在了他公司楼下的星巴克。
男人没想到仅仅半年没见,冷艳有那么多的不同,在他的认知里,冷艳不喝咖啡,一杯二十八,三十八,觉得是浪费钱,现在,却约在这里。
冷艳一直说咖啡像中药,现在,她面前摆着的却是一杯美式,给他的是卡布奇诺。
再看冷艳,虽然眼神疏离,却由始至终面带微笑,衣服不是品牌,却很得体,似乎瘦了不少,反倒优雅许多。
她还是她,却哪里变了,一时间竟看得出了神。
冷艳笑容不达眼底,抿一口咖啡,淡淡开口,“抱歉啊,让你等这么久,才来谈离婚······”一边说一边拿出离婚协议,“想了许久,还是没法接受离婚不离家,你是过错方,离婚应该我来提,看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
顾明收回视线的同时,嘴里咕哝一句,“离婚不离家没什么改变,你还住在这个房子里,我也会经常回来,也不用告诉女儿。”
他接过协议,看到上面清楚写到孩子,房子归冷艳所有,存款对半分,每月付抚养费两万,直到孩子大学毕业时,一下就蹦起来,脸色涨红,情绪激动,“你开什么玩笑,把我当大冤种了,我们就是办个手续而已。”
没想到一向不爱说话的老婆,声音坚定,“是我要和你离婚,离婚就是离婚,你婚内出轨,沙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铁证。”
男人眼里的光一寸一寸暗淡下去,要知道除了发现他出轨闹过一次后,再也没找过茬,他觉得她已经接受了,所以,才肆无忌惮,才想出离婚不离家这样的妙计。
原来,她要的更多。
很快,他镇定下来,快速分析到,如果不给她房子,就她那点工资,没办法养活孩子,生活费按照当地的工资标准,也用不了两万。
他想到了她的娘家,不用他不同意,她父母都会吃了她,所以,他也会用缓兵之计,“行,晚上我们回家谈。”
离开咖啡馆,他快速通知岳父岳母,晚上到家里劝女儿接受离婚不离家。
他又想错了,冷艳根本没想和他正面刚,算算那个孩子快出生了,他怎么会让儿子成为私生子,所以,等不及的是他。
冷艳快速收拾了女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直接坐飞机飞回上海。
在学校等女儿的空闲,她已经为孩子办理了转学事宜,她是有备而回,林姐已经帮她联系了最好的双语学校,是女儿目前就读的学校无法比的。
她清楚顾明晚上再说的含义,无外乎是找她的父母,连打带骂让她妥协,虽然不喜欢父母,但也做不到和父母对骂对打,避而不见才是上策。
飞机落地,刚解除飞行模式,一堆未接来电和信息涌进来,带着女儿不方便看,然后,就是顾明的电话,临上飞机前,她给顾明发了信息,告诉她女儿她带走了,离婚协议书放在床头柜上,只要他签了字,她随时可以配合他办手续。
电话接通,顾明气急败坏,“冷艳,你出尔反尔,答应离婚不离家,为什么反悔?”
冷艳讥讽道:“你还答应我不背叛婚姻呢,这不是跟你学的嘛。”
顾明:“你凭什么把孩子带走?”
冷艳:“凭她是我女儿,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
顾明:“就你挣的那几个钱,够孩子吃饭上学吗?”
冷艳:“所以,才要你的房子和财产,要不,上海这地方开销大呢。”
没再继续废话,她果断收线,女儿睡在她怀里,林姐的司机来接的她,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和顾明打嘴仗。
一个月后,顾明做了让步,存款给了一半,房子给了一半(用现金的形式),抚养费一万。
冷艳同意了。
原因简单,她收入每月有两万多,来到上海,突然就不愿意和顾明纠缠了,看见太多职场精英,也不觉得顾明有多英俊和潇洒,反倒觉得浑身充满油腻,烂人一个。
再说,哪有空闲去想他,每天给学员上课,周末带女儿去迪士尼,东方明珠,城隍庙,吃最好吃的慕斯蛋糕,蟹黄包子,女儿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妈妈,我很喜欢这里,老师温柔,从不大声训我们,还会听取我们的想法,努助我们实现。最重要的是每顿饭都三十多样,随便挑,每次都有我喜欢的。”
离婚,竟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就连女儿都很少提及爸爸,仿佛那十二年的婚姻都抵不过这一年来的轻松愉悦。
但是,顾明还是找到了她们的,那天她正要带女儿去看话剧。
顾明来的时候,她刚要锁门,回头看一眼客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洒满了大半个房间,看起来暖洋洋的,不禁弯起嘴角。
她没有让顾明进屋,果断的落了锁。
一年没见,男人变了许多。
稀疏凌乱的胡须,浑浊的目光,带着褶皱的西服,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
“女儿长这么高了。”
他过来想抱女儿,可是,女儿躲到冷艳身后。
“宝贝,不认识爸爸了吗?”
女儿探出个头,“您是男生,我是女生,要有距离感,爸爸也不行。”
他看着母女两个,似乎都变了样,然后,带给冷艳一个爆炸性消息,“沙莎的孩子不是我的······”他说不下去了。
太难以启齿了,小女友生了个混血儿,根本都不用亲子鉴定的那种。
原来,沙莎跟他的同时也跟其他男性保持那种关系,怀孕了还以为是他的,因为和他的次数最多。
冷艳也不觉得意外,她亲耳听过“有钱了找一沓男模”的话,一个不工作,无所事事的女孩,给他带绿帽子早晚的事。
“孩子不是你的,你找我有啥用?”冷艳很是不解。
“我们复婚吧。”
冷艳像听了个天方夜谭,“顾明,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好拿捏?你出轨我就要成全,你后悔我就要复婚?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上海,我和女儿生活得很好,没有你的日子,我很好,怎么?你要来上海吗?在老家你人模狗样,来上海,你啥也不是。”
冷艳把积攒多少年的愤恨都倾泻出来,也把对男人的轻视表现出来。
顾明没想到冷艳是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话语,他觉得自己一直是主导者,经济地位决定他在那个城市稳定的生活,觉得只要他招招手,女人就会趋之若鹜。
他眯起眼睛,“和你复婚是看在孩子份上,你别不知好歹。”
冷艳不屑的撇嘴,“求你了,别和我这不知好歹的人废话了。”
顾明拦住她的去路,“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地址告诉你父母?他们找我要不出钱,正满世界找你呢。”
冷艳站住了,眼神凌厉,“如果他们来闹,我就在上海消失,你将会一辈子见不到女儿,我,说到做到。”
是的,不是逃避赡养,只想离娘家远点,再远点,这也是她留在上海的重要原因。
顾明还想要说什么,他手机响了,冷艳撇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顾明接起,站在半米开外,沙莎歇斯底里的声音清晰传来。
“姓顾的,你敢拉黑我,玩失踪,信不信我去你公司闹,给我三百万,青春损失费费,咱们两情。”
顾明气得脸色苍白,一向宠辱不惊的的人,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你疯了,管我要青春损失费,谁的青春不是青春?”
沙莎讥讽的声音划破耳鼓,“哈哈,笑死人了,老登还有青春?你也配!”
原来,也没什么感情嘛,对骂起来都毫不留情。
冷艳噙起嘴角,懒得再听这场撕逼大战,她知道沙莎拿不到钱,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顾明绝不会拿出三百万,先不说他有没有,一个用钱衡量感情的人,怎么会花三百万买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结果呢?
冷艳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在上海的生活,好像开了光,每天都艳阳高照。
女儿说:“妈妈,老师说现在是梅雨季节,不下雨也是阴的。”
她紧紧牵着女儿的手,蹲下,看着女儿,“心里有光,眼里有爱,所见皆是美好。”
她说的是真话,在上海因为有林姐照拂,因为有喜欢的工作,天天和一些姐妹打交道,了解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她不是最悲惨的那个。男人出轨她离婚,男人没有混蛋到一毛不拔还给她一身债务。
当初害怕自己没有经济实力,带不了孩子,如今,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给女儿最好的教育,没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
只是没想到七个月后再次见到顾明。
冷艳几乎认不出他了,稀疏凌乱的胡须,全白了,浑浊的目光,空洞绝望,身上的衣服似乎多天未换,脏的像块抹布。
这是被卖到缅北跑回来了?
冷艳逆光站在培训学校门口,周身被镀了层金边,顾明仿佛被刺痛,揉了揉眼睛,嗫嚅开口,“我来和你解释,这三个月没转抚养费,是我失业了,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认识他这么久,还第一次看见他的落魄和卑微,冷艳哂笑的拾起额前碎发别到耳后,哦,光顾忙了,没意识到,他都三个月没转抚养费了。
男人喋喋不休,再也没有当年的冷静矜持,“那次回去,她还不依不饶,不给钱就去公司举报我,还发到网上,公司不想受到影响就辞退了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咱们那个小地方,我根本找不到工作,能不能帮我在上海找一份工作?”
怎么觉得是来求她的呢?
冷艳没有收起哂笑的嘴角,问道:“你能做什么呢?恰巧老家有你们公司的原材料,恰巧你在那个城市,而十五年过去了,比你强的年轻人比比皆是,而你也没有居安思危,及时做出调整,辞退你是早晚的事。上海不是养老的地方,又不想出力,也没有一技之长,我介绍你干什么?”
男人迫不及待,“你能当助理,我也可以呀。”
冷艳眼底乌云翻滚,但声音依旧平静,“我用五年时间拿到高级收纳师证书,你也拿到证书再说。”
男人沉默了。
五年,也是他出轨的时间,他放纵自己把婚姻踩在脚下的时候,她在努力改变自己,找回尊严,女儿上着最好的学校,而她也改变了许多,连看他的眼神都是不在意。
是的,不在意,连三个月没打抚养费都不在意,她可以独立把女儿养大,她们都不再需要他了。
“你父母一直跟我打听你的地址,我没说。”顾明似乎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冷艳再次冷哼,“无所谓,让他们告我去吧,法院判多少抚养费我就拿多少,绝不拖欠,仅此而已。”
她看见顾明脸上的希冀消失殆尽,心里毫无波澜,“离婚协议明确写到不拿抚养费我有权拒绝你看女儿,这次就别见了,再说你这副样子,再吓着孩子。另外,除了见孩子,我希望你不要再联系我,挺忙的。”
她略过男人不甘与失望的眼神,径直往校门走去,下节课是她的,她主讲的内容是,怎么样最短时间收纳整理出最佳的视觉盛宴。是水平也是技术,最大程度为那些努力工作的人们提供助力,这才是收纳师工作的意义。
是不是空洞了些?
好像······有点。
心里升腾起一轮艳阳,世界在她眼前朝气蓬勃,那就讲讲自己的故事吧,讲讲怎样无薪尝胆,怎么安身立命,怎样开启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