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式安想着想着就觉得好笑,端着瓶子往胃里灌酒,末了,梗着通红的脖子看另一侧沙发上的人:“女人都他妈这么口是心非?嘴里说着多爱老子,结果呢,说分就分?心真他妈硬!”
顾孟生看他这副死样子就烦,每回叫他出来不是给他擦屁股就是给他当感情导师。
可没办法,谁让当初欠他一人情?生意上王式安没少帮他,之前公司资金出问题,临时周转的那笔钱还是他给的。他这人豪爽,两人互相对胃口,交情不浅。
想到这里,顾孟生捡起地上酒瓶子,没好气给了句:“差不多就行了。”
王式安把手里酒瓶子砸过去:“坐了半天就放这么个屁?”
顾孟生接过酒瓶子放在桌上,“跟着你天天搞地下恋?哪个女人愿意?”
“你不也搞地下恋?”王式安讽刺了声。
顾孟生有些不自在,破天荒反驳了句:“别他妈拿我跟你比。”
王式安笑起来,“怎么,你们在国外搞地下恋就高人一等?”
顾孟生低声骂了句“妈的”,也笑了。
其实这话没错。
这时候,劝是多余,顾孟生想,陪了一瓶酒下肚,电话响了,从英国那边打来的,他赶紧接,喜笑颜开的。
王式安倒在沙发上,笑顾孟生那孙子样。
可回头一想,同样是地下恋,怎么别人搞得风生水起,到他这里就不行?
他眯着眼扫了一圈,才发觉这屋里每个地方都有林橙存在过的痕迹。每回来,帮他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柜子里哪件衬衫没经她手熨过?简直比老婆还尽职尽责。就连床上那事,他随心,她也迁就。
想着,心里苦涩的紧,又酸又疼,于是笑了,眼角滚出几滴泪,似能腐蚀皮肤,钻心的疼。
情妇这俩字其实有些侮辱她,因为她没要过他的钱,他给,她也不要,连给她开的卡她也不用,唯一一次用,还是她妈出事,临时刷了三万,后来又把钱给堵回去了。她就有这点骨气。
可这点骨气的底色是什么?还不是他的心?她想要的其实也不多,就他这个人,可连这么点他都给不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真她妈混蛋!”
顾孟生这时候过来了,估摸跟那边聊的差不多了,但还没彻底挂,叮嘱了句:“我下个月就去,这回能待十天吧,你想办法,别让你爸去。”
停顿了会儿,又说:“就说你去参加商赛,让他别跑空。”
又顿了会儿,笑的温柔似水:“行,那我先挂了,你听点话,等去了好好陪你。”
这才撂了手机。
王式安冷吭了声:“你他妈还是兄弟吗?我这儿刚分手,你当着我面打情骂俏?”
顾孟生抿着嘴,这个节骨眼儿,也不想戳兄弟心窝子,好声好气劝:“既然喜欢,就再争取争取,好几年的感情,丢了可惜。”
“怎么争取?”王式安红着眼,颓废极了,“她把我电话都拉黑了,当着我的面拉黑的,就这么横。”无力垂下头,“现在就工作上还能跟她说几句,但凡涉及到别的,就拿什么要保持距离来搪塞我。”
“那就先把你家里处理干净再说。”顾孟生抬手在王式安肩上捏了下,“给人家个名分,跟着你心里也踏实。”
王式安低着头没说话。
顾孟生继续:“别老拖着,这种事情,拖的越久越不好,直接跟你爸摊开说,说到底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人家林橙也不图你钱,就图你这人,几年了,你爸总看得出来?”
王式安点头,末了,肩膀突然抖起来。
顾孟生一怔,头回见他这样哭,看得心酸,于是递了瓶酒:“这事我也插不上手,不过能陪你喝点,多少都行。”
拆迁那天,工程队进驻石桥村,大型机器轰隆作响,惊扰四方。
巨大的拆迁机械咆哮着,将废墟撕裂开来,房屋的墙壁纷纷倒塌,尘土飞扬。工人们穿着黄色的安全帽和工作服,忙碌地奔走在废墟之间。
拆迁机械的铁臂挥舞着,狠狠地敲击着建筑物的结构。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墙壁崩塌,砖石四散飞溅。尘土弥漫在空气中,给整个场景增添了一层朦胧的感觉。
随着工程车逐步推进,废墟逐渐堆积起来,石桥村这个在港城残存几十年,人户密集的城中村落逐渐倒塌,衍化为一片废墟。
不出意外,两年后这里即将是另一番天地。
徐林波看着眼前逐步倒塌的老破小,心里的规划已然明朗,这样的工程他做过不少,因而此刻内心并无太大波动,只等着旧屋拆完,他再上场指挥。
拆迁进行到三分之一,工程队交接班时刻,原本一切顺利的现场轰然涌进一大批人,叫嚷着自己是石桥村村民,他们手持自制的标语牌,高举着抗议口号,各个激愤不已,声音响彻整个街区。
气氛剑拔弩张,为避免冲突,机器已经被叫停,徐林波和几个负责人率先上来了解情况。工人也陆陆续续聚集过来,各个面带疑色。
他们只是负责工程,前期的谈判工作与他们没有关系,但眼前的形势已经将事情明昭,在场的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徐林波不敢贸然行动,先与为首的男人谈,男人是个高个子,体壮如牛,徐林波这个小个头在他面前俨然气势不足,再加上他是个技术工,鲜少有跟人口舌的时候,因而只是劝解。
他们本就是来闹事的,劝自然是劝不住的,况且他们人手不少,真动起手来准要出事。
徐林波从人群退出,留其他几个负责人周旋,找个人少的地方拨了王式安的电话过去。
王式安喝了一晚上,刚睡不久,正迷糊着,电话响了,看也没看,接起来极不耐烦:“妈的,一大早打什么电话?”
徐林波确认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二十二,没问题,这才再次将手机放回耳边,因身后人声嘈杂,只好对着听筒大吼:“王总,石桥村这边出事了!来了几个闹事的......怎么回事啊,你们到底谈好了没有?”
王式安一听,倏地从沙发上起身,抬手扫了把头发,“你再说一遍!”
徐林波以为那头没听见,来了句:“等下——”拐到一处安静的街巷里,将刚刚的事情又重复一遍。
“闹事?不是已经跟他们签了安置协议了吗?还他妈闹什么?”王式安皱眉,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口酒下去,辛辣刺激喉腔,整个人瞬间清醒,“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见王式安神色紧张,顾孟生不由问:“出什么事了?”
“石桥村出事了。”王式安冷哼一声,目光扫到顾孟生身上,他庞大健硕的体格衬托之下,那张单人沙发略显逼仄。
顾孟生起身:“我早说了这群东西没那么听话。”
王式安抬头,不屑挑着嘴:“有说风凉话的功夫不如帮我想想招,这项目不成,你也得喝西北风。”
顾孟生倒是冷静,眉毛只是微微皱了皱,说:“走吧,去现场看看。”
石桥村拆迁现场这会儿闹事声音已然减弱不少,因为徐林波一行人想等王式安来了做决策,没敢贸然行动,因而不管对方怎么挑衅都忍着。
没多久,一辆黑色旧皮卡驶过来,一个甩尾横插在人群中,阻隔了闹事双方,在场人群不由朝皮卡车看。
王式安从车上下来,身上还是前一天那件灰色衬衫没来得及换下,浑身浸满酒气。
顾孟生紧跟着下来,靠在车门上,没过去。
徐林波这边看见王式安来,和其他几个负责人同时松了口气。
王式安走上前,一看闹事的几个人,全是熟脸,心里气就不打一出来,来了句:“怎么个意思?把我们签的协议当擦屁股纸啊?”
“谁跟你签协议了?”闹事的里头其中一个喊,气势不虚,说:“我们压根就没同意你们的安置方案,你们带着人就来强拆我们的家?我们要告你,让你们负法律责任!”
身后一群跟着吆喝:“对呀,我们要告你们!”
“妈的!”王式安骂一句,也不甘示弱:“扣屎盆子之前麻烦看看清楚,字可是你们签的,拆迁手续合理合法,有本事就去告?”
“我们可没签字!”
“对,谁跟你们签字了!”
“我们绝对不会跟黑心开发商妥协!”
现场抗议声再度响起。
“行,那咱们就照章办事。”王式安咬着牙,给李阳打过去,打算让他带着安置协议过来。
可电话没打通,情急之下,他只好又打了林橙的电话,那边早把他拉黑了,只好又往办公室打。
林橙知道情况后很快赶来现场。
王式安原本没想让她来,一向碰到这种场面他不会让女性员工出面,因此电话里只是交代她让李阳带着文件过来。
林橙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姜唐要求跟着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两人打车很快赶过来,到了地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王式安看见林橙,眉毛锁的更紧:“不是不让你来吗?”
扫一眼姜唐,心更燥了,“还带着她?”
“你管我?”姜唐横得很,“我哥同意我来的。”
王式安没工夫跟她打嘴仗,问林橙:“东西呢?”
“我没找到你说的文件在哪儿,而且我也联系不上李阳,他昨天就没来上班,我让苏林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王式安想起手机上那几十通未接来电,底气不足:“没听见。”
“李阳最近——”林橙暗示,“上次突然请假我就感觉不太对。”
事情到了这一步,王式安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一个跟了自己好几年的人会背叛自己,毕竟李阳从实习开始就深受王式安器重,一直跟在他身边。
“现在怎么办?”林橙看了眼闹事的一群人,语气焦急,“现在他们要说我们强拆也没办法了。”
王式安咬着嘴笑了,“还能怎么办,谈呗——”自顾自低声说了句:“妈的,行哥知道非得杀了我。”
“现在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你要谴责自己也等这事过了。”林橙捏着王式安的胳膊。
王式安心里的火瞬间小了些,趁机握起林橙的手,交代她:“你带她走,这儿不安全,还有,尽量把这事压着,先别让太多人知道,尤其不要惊动记者,我尽快解决。”
“那你呢?”林橙还是忍不住关切。
“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赶紧把人带走。”王式安摆摆头,往闹事那边走。
周围围观的人不少,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妥协,满足他们的条件,能花钱平息已经是上上策了。
但显然,对于安置协议的不满只是个说辞,他们的目的是闹事。因此当王式安提出和谈的是时候,遭到更加激烈的反抗。
“之前我们提的条件你们不答应,现在想谈,可没那么容易了!”
对方丝毫不打算退让,显然是想扩张事态。
但为首的大个儿听到王式安妥协的时候明显有些犹豫,王式安见他眼眉松动,打算从他下手。
可没等说话,空中突然抛来个石块,王式安反应敏捷,抬手一挡,掌心擦破一大块,血流出来。
“敢动手?”王式安挑眉,丝毫不带怕的。
这边工人自然是向着自己老板,见有人动手涌上去打算帮忙。
石头是抛砖引玉,他们只是想把事情闹大,逼着王式安出手,王式安自然能意识到这一层,因而拦着身后的人,让徐林波尽量疏散工人,自己全当被狗咬了。
可闹事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有人扔来石头,这次砸到身后一个不相干的工人,现场一下子轰动了,到了这一步根本拦不住,王式安喊了几声也是徒劳。
林橙见情况不妙,帮姜唐打了车交代她先走,返回去帮王式安。
姜唐已经坐上出租车了,可眼下形势也不允许她当逃兵,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也跑过去。
顾孟生靠在车门上叼着烟空嘬,敏锐洞察到人群中有摄像头反光,挤进去第一时间把王式安拉出来:“别冲动,有记者。”
王式安浑身一麻,目光聚焦在人群中一个手持照相机的男人身上。
此刻形势已经明了,有人在背后做推手,先买通李阳带走安置协议,再煽动这群人来闹事,一环扣一环,这样一来,他们不是强拆也是强拆了。
王式安咬着后槽牙,突然笑了。当了这么久的孙子,到头来还被人设计?这下子他的火彻底压不住了,冲过去把人揪出来,按在地上一顿揍,揍的人起不来,接着把照相机抢过来,直接甩出去几百米远,摔成一地零件。
那人甩开王式安,冲出去找胶卷。
姜唐第一反应这人是Lucky找来的,她说过要做个什么负面新闻。这局势下,姜唐慌了,以为自己是那个罪魁祸首,赶紧追上去拉住偷拍那人。
王式安几个还没追过来,姜唐先发制人:“我知道是有人让你来的,把东西给我吧。”
那人一愣,有些不明情况,但捏着胶卷没撒手。
姜唐看见顾孟生往这边来,急了:“就是我找你来拍的,我现在不要你拍了,把东西给我。”上手去抢。
那人死死抓着不放。确实有人雇他来,但眼前这女孩明显跟恒通是一伙的,他有些懵了,拿不准情况。
顾孟生这时候过来了,姜唐还在跟那人周旋。顾孟生过来没废什么话,单手钳住那人胳膊,反向一拉,那人疼的立马松手,胶卷掉下来,被他接住,警告句:“什么钱都敢挣?”
那人不说话。
王式安也追上来,一拳打过去,偷拍那人被打的满嘴吐血,颤颤巍巍指着王式安:“你们强拆还敢打人!你——你——你等着上新闻吧!”
王式安一听火气更大,揪着那人的衣领,一字一句厉声警告:“不怕死就曝,明天要是敢曝出去一个字,老子杀你全家!”
那人一听这话,吓得躺着不敢再动。
王式安还想动手,被顾孟生拉住,把车钥匙递过去,交代:“带你的人先走,我怕他们还有后手。”
王式安后知后觉,问:“那现场怎么办?”
“交给我吧。”顾孟生沉着不乱,“只要你不参与,就算是曝出去了,这事也算不上板上钉钉。”
王式安一想确实如此,他代表的是恒通,如果真被拍到,证据齐全,可如果恒通的人不在现场,那么这次闹事风波在舆论上就有可操控的余地。
林橙让徐林波和几个负责人先挡着,跑到王式安这边,见他掌心全是血,心一下子又软了,捏着他的手:“你受伤了?”
“不是让你们走吗?”王式安吼一句,其实是怕牵连到林橙。
林橙眼睑红了一圈,后悔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李阳的情况,其实我早就发现他有问题了,只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加上——”
再加上两人闹分手的事耽误了。这话林橙没说,这时候也不适合说。
“哭有什么用?”王世安把血在身上抹干,说:“算了,先走吧。”
“那现场怎么办?”
“他能应付。”王式安指着顾孟生,“赶紧走。”
林橙跟在王式安左右,另一边牵着姜唐,生怕她落下。
闹事的只是针对王式安,其中一个眼尖的见他们要走,喊了句,那群人纷纷围攻过来。
王式安快步拉着人往车上走。
现场混乱一片,临近上车之际,一个石块再次飞来,车门凹下去一块。
林橙手疾眼快,拉开车门让姜唐先上。
王式安也准备上车,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飞来的石块,林橙冲过去,抬手一挡,奈何力气有限,没挡住,石块重重砸在她额角上,鲜血直流。
王式安见林橙满头是血,彻底忍不住了,跳下车,决一死战的气势冲过去,揪着那个不知死活的,抡起拳头往死里揍。
周围一圈见这情形,谁也不敢贸然上去。
顾孟生再次上去把王式安拉开,“够了。”
王式安被拽开之际还狠狠踹上去一脚,骂:“敢打老子的女人!”
“你要是被拍到了,想摘可就摘不出去了。”顾孟生低声吼了句。
王式安无奈,只好抱着林橙快速上了车。
林橙因为被砸到头,有些头晕目眩,车肯定是开不了了。
顾孟生走过来,皱着眉看向姜唐,昂下头:“会开车吗?”
姜唐摇头,又很快点头。她的驾照是国外的,回来之后还没处理这事,可眼下似乎也顾不得太多。于是绕到驾驶座上,快速熟悉车况后,拧开钥匙,汽车一个飞速转弯离开现场。
一路上,车里气压很低。
王式安坐在后排抱着林橙,拿衣服帮她按着额头止血。
怀里的人浑身发抖,王式安满额的汗,只觉心头那地方梗的厉害,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
林橙见状,费力挤出个笑,虚道:“没事的,小伤,我又不疼。”
“别他妈说话了,躺好。”收紧胳膊把林橙圈在怀里。
“别老说脏话~”林橙笑,气息虚浮,“这次真对不起,我......不该不接你电话。”
“别说话了。”王式安咬着牙,靠到她脸上,忏悔似的,祈求似的:“别说话,别说话。”
车里血腥味浓重,姜唐也心有余悸,手抖的不行,可还是尽量稳住自己。
皮卡车开到临近医院,王式安第一次时间冲下去,抱着林橙往医院跑,姜唐紧随其后。
林橙伤的不轻,额头需要缝针。
王式安手背上的伤倒不深,简单几分钟就包扎好了,正给周衍行打电话。
姜唐独自坐在走廊上,心不在焉。虽说胶卷拿回来了,但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上为什么。当初要是直接拒绝了Lucky,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她想,烦透了,不由囫囵把脸。
王式安打完电话坐过来,胳膊搭垂在膝上,弓着背,整个人疲惫不堪。
姜唐做贼心虚,没敢问太多,只静静坐着。
现场安置好后顾孟生也赶来医院:“暂时稳住那帮人了。”皱皱眉,“但后续——估计你们要费点功夫了。”
说罢扫向姜唐。
姜唐对上顾孟生的眼睛一瞬,立马躲开。
顾孟生目光刺探过去,突然停在姜唐身上:“你跟刚刚那人认识?”
“不认识!”姜唐嗖的站起身。
顾孟生笑笑,昂下头:“胶卷在车上,你跟我过来拿一下。”说罢往外走。
姜唐踌躇半晌。
王式安没耐心了,催她:“去拿啊,傻愣着干什么?”
姜唐“哦”了声,跟上去,到停车地方,顾孟生正靠在门上等她,从兜里掏出胶卷,但没给她,先问:“刚刚那人你认识吧?”
姜唐瞪着他,有点恼羞成怒了:“我说了不认识!”
“认不认识的,查查就知道了,这容易。”顾孟生挑下嘴,没再揪着这事,反倒说了句:“想搞死你哥啊?”
姜唐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神闪躲不安。
“那东西我不能给你了。”顾孟生把胶卷揣进兜里,往里走。
姜唐伸手去抢,胳膊却扑个空。
手术室灯还亮着,顾孟生陪王式安坐在走廊长凳,顿了会,才发问:“到底怎么个事儿?”
王式安侧目笑了:“被人耍了呗~”说罢眼神冷厉盯着某处,“等我把李阳那孙子找出来,非把他活剐了。”
周衍行不久后也赶来医院,扫见王式安身上的血,先问:“伤得怎么样?”
“擦破点皮。”王世安苦笑,看了眼手术室,“行哥,我——”
周衍行抬掌打断他:“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她怎么样了?”
“头磕破了,在里面缝针,医生说有脑震荡的风险。”
周衍行看向手术室亮起的灯,沉静道:“这事你别插手了。”
“我听说警察找到公司去了?”
周衍行点点头,来之前他刚应付完这事。偷拍那人当场报了警,指控王式安恶意伤人。
“这事我自己能解决,行哥,你别管。”
周衍行笑他逞强,沉声道:“我让公司法务去办了,这事你先别出面,需要你配合的话他们会转达你。”
“行哥,我——”王式安满心愧疚,怒火无处可泄,狠狠朝墙踹了几脚,“我真没想到李阳那狗东西敢背叛我?他一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垃圾,要不是我收留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周衍行却只风轻云淡笑了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用人提防着点,资料做好备份。”
“我知道。”
周衍行倒没责怪,只是调侃:“二十八的人了,以后下手有点分寸,平时做事挺精明,今天怎么这么毛躁?”
王式安扫了眼手术室,原因不言而喻。
周衍行早知道他们的关系,一向秉持默认的态度,说:“公司该给她的补偿你跟财务部沟通,另外,给她半个月带薪假,让她好好休息。”
跟王式安交代完,周衍行才顾上去看姜唐,见她失魂,不由笑起来,语气还是十分关心:“说了让你别插手这事,吓坏了吧?”
姜唐“啊”了声,却见周衍行泰然自若地笑着,心莫名安稳了点,也挤出个笑:“没有。”
话刚说完,看见顾孟生来了,倏地把头压下去。
周衍行这时起身,顾孟生把胶卷给他,周衍行接过东西客气笑着:“这次的事多谢了,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我做东。”
“吃饭就免了。”顾孟生扫向姜唐,本想说点什么,可转眼又改口:“算是谢你提携之恩。”
当天姜唐没回清水湾,去了东尚金座,宋谈添公司给他买的公寓在那里,Lucky也住那里。
见面之后,Lucky默契地没提这件事,姜唐也没问。
宋谈添这边,和恒通的合作仍在洽谈阶段,项目地参观结束后,他提出先看设计方案,再谈合同。与恒通的合作是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敲门砖,因对合同里几项声明有异议,双方目前还在博弈。
恰好得闲,宋谈添在吧台煮咖啡。
吧台是他回国后花了一周时间自行设计改造的。
他是个对生活品质极致追求的人,姜唐知道。追求到什么地步——好比在家里,他也毫不放松自己的形象。
姜唐和Lucky打游戏机,玩了一局输了,姜唐扔掉手柄在一边发呆。
宋谈添给她端来咖啡:“Polly最喜欢的,桂花拿铁。”
姜唐像小狗似的嗅了几下,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从鼻腔沉浸到肺部,再换气出来,整个人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咖啡里的桂花香气浸润。
“好香。”姜唐抬头对宋谈添笑了。
宋谈添陪她坐在地毯上,因她夸赞有些得意:“给你煮咖啡,我当然会尽心尽力。”
姜唐吞吞喉咙,避开他的目光。
宋谈添凑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问:“我给了你足够长的时间了吧?今晚可以答复我了吗?”
姜唐摇摇头,抿了口咖啡,觉得有些苦涩,突然不喜欢这味道了。
“那还要多久?”宋谈添问,扭回姜唐的身子,“不要逃避我,Polly。”
姜唐咬着嘴,脑子里突然闪过周衍行的影子,想起他上次说的那句:如果有需要,哥可以帮你出面。
好像从她回来到现在,几个月了,他真的有在尽一个兄长的责任,而她好像也习惯了有他为她铺排一切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Polly?”宋谈添叫了句,看姜唐。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我要先让我爸爸知道,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姜唐说。
宋谈添笑了,觉得她这样做是因为重视这份感情,于是点头:“好。”
姜致远知道姜唐在朋友家里住,虽不担心,但晚上还是打电话来,跟女儿说两句话才放心。
临挂断前,姜唐问:“我哥在吗?”
“还没回来,打电话来说公司有点事。”
姜唐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
“爸爸没问。”姜致远说完顿了下,忽而笑起来:“现在倒是挺关心你哥哥的?”
“才没有。”姜唐嘟哝着挂断电话,捏着手机想了想,给周衍行打过去,才嘟了两声,她又慌忙挂断,再次紧张起来,心不在焉地往房间走,结果刚推开露台门,周衍行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姜唐心里莫名一揪,手机摔在地上,可仍嘟嘟震动,似乎没有挂断的意思,她只好弯腰捡起手机,顺势靠在露台的推拉门上接了:“干嘛?”
那边笑着,声音低醇温柔,隐隐夹杂一点疲惫感:“不是你打给我的?”
姜唐“哦”了声,低头戳着脚尖,“没事,刚刚我爸爸打电话来,说你还没回去,我问一下。”
那边静了会儿,有窸窣穿衣的声音,许久,声音重回她耳畔,是一句温柔的玩笑:“你开始关心我了。”
“嘁~”姜唐不由翻了个白眼,也笑了:“我是太闲了,随便问的。”
周衍行却答得认真:“临走前有点事耽误了。“拎着大衣,正等电梯。
姜唐这边听见“叮”一声,不由问:“你刚走?”
周衍行“嗯”了下,踏进电梯,按了负一层。
电梯门合上之际,突然闪过来一个人影,大喊一句:“麻烦等一下。”
周衍行出于礼貌伸手挡着,看见徐谟佳。
徐谟佳拿着衣服,拎着包,有些手忙脚乱,却在看见电梯里的人时退缩了:“周总。”
周衍行笑了,看她这样子并不是刻意的。
徐谟佳稳住呼吸,淡淡笑着:“您先走吧,我等下一趟。”
“没关系,上来吧。”周衍行说。
徐谟佳深吸口气,快步踏进来,静静站着。
电梯下行,徐谟佳并未按下楼层。
周衍行正疑惑,她赶忙解释:“今天我朋友来接我,说在地下车库等。”
周衍行客气笑了,多嘴问句:“男朋友?”
徐谟佳滞了几秒才答:“对。”
电话那边姜唐以为是跟她说的,虽听的云里雾里,但却被他这话点到心思,吞吞吐吐说:“今天Ivan哥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他在一起......我跟他说再等几天,我得告诉我爸爸,但其实我就是故意拖着他。”
周衍行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但还是耐心听完,问:“然后呢?”
那边声音低低的:“你上回不是说可以帮我解决这事吗?怎么解决?”
“你希望我插手?”周衍行问,语气不由轻快些许。
“可以解决最好了。”姜唐说,末了强调一句:“但也不要伤害到Ivan哥哥。”
周衍行神色未变,但语气严肃了点:“你要拒绝他的表白,就一定会伤害到他,不可避免,但我希望你能先考虑你自己。”
“那你什么时候帮我解决啊?”姜唐有些心急。
“随时。”周衍行笑答。
此时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周衍行笑对电话那边:“我要开车了,等会恐怕不能跟你聊了。”
“小秦哥不在吗?”
“他有些私事。”周衍行说,又多余解释:“家里让他去相亲了。”
姜唐吭了声,突然反应过来这事,揪着问:“他老婆不是都怀孕了吗?怎么还相亲?”
“他一直是单身,哪里来的老婆。”周衍行笑了,说完后知后觉,想起许久之前的事,短促“呃”了声,竟不知作何解释。
那边随即就吼:“周衍行,你敢耍我?”
“好了,晚点说。”周衍行忍着笑挂断电话。
徐谟佳这时站在旁边,等周衍行挂了电话,才跟他道别。
适才电话末尾的笑意蔓延在他眼角,看向徐谟佳时依旧笑着,问:“男朋友到了?”
徐谟佳点头。
周衍行出于客气关心一句:“路上小心。”说完大步离开。
徐谟佳看着那道身影暗自失神。
朋友谢丽之的车这时候过来接她,停到跟前了,徐谟佳的眼睛依旧盯在远处。
谢丽之在她眼前晃晃手:“行了,人都走了还看?”
徐谟佳回神后上车。
谢丽之不由问:“进展到哪一步了?”
徐谟佳摇摇头,脸蛋红扑扑的。
谢丽之哼了声,“人看着不错,多大年纪?”
“三十......二,好像。”
“跟李建寻也差不多啊,也值得你辞去工作千里迢迢过来?”
徐谟佳一听这名字瞬间炸毛:“他也配?”
李建寻是徐谟佳上个公司的老板,公司在海城,也做房地产,而且那时候她已经坐到他秘书的位置,一来二去,李建寻就看上徐谟佳了,三番五次的暗示,徐谟佳自然懂,可他有老婆,人又是个油腔滑调的,徐谟佳没看上。
一次酒局,李建寻趁机把话说开了,徐谟佳碍于工作情面没明确拒绝,后来李建寻就变本加厉,屡次让她陪酒,也因这个契机,在海城招标会上周衍行无意帮她解了次围,情根便在那时种下了。
徐谟佳工作时间不短,在这圈里呆久了,看待这些事倒也平常心,可那次之后,她才知道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
想着想着,刚刚周衍行的笑不由浮在她心头。
只可惜那笑不是给她的。
姜唐临睡前,接了通周衍行的电话,是给她解释小秦那事,顺便聊了几句,旨在安抚,说会替她解决感情这事,让她不要为此烦心。
姜唐听他一番说辞,心里倒安稳不少,觉也睡踏实了。
次日不用早起,姜唐睡到十点多才睁眼,旁边的Lucky还在睡梦中,按她的作息估计要到下午才能醒。
姜唐模模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客厅,吧台上放了一份早餐,是给她的,徳文留言,是宋谈添留下的,大概意思是他有工作处理,晚饭一起吃。
早餐是一杯咖啡,一份奶酪三明治。
姜唐闻了下,反倒想念方姐的薄皮小汤包了,于是去洗漱,打算带Lucky回家吃早饭。
正刷牙,Lucky进来卫生间,在门口敲了下,眼睛还闭着,把手机扔给姜唐:“好吵。”回去继续睡觉。
电话是王式安打来的,姜唐刚接上那边就问:“这么久才接电话?”
“刚起来,刷牙呢,没看见。”姜唐解释,心里莫名毛毛的。
“还有心思睡?”王式安语气不好,叹口气,又问:“昨天去现场,顾总给你的胶卷你拿着吗?”
王式安当时一心记挂林橙的伤,没留意胶卷的事,只记得顾孟生让姜唐跟出去拿了。
“他没给我。”姜唐抓着手机,“给我哥了。”
王式安“哦”了声,准备挂,姜唐赶忙问:“怎么了?”
“公司出事了。”
王式安只说了这么一句。
挂断电话,姜唐心脏噗噗乱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坐在马桶上失神好一会儿,赶紧起来,胡乱洗了把脸,穿上衣服打车往恒通走。
也不知是事先知道出事缘故,还是自己做贼心虚,姜唐从踏进公司,心里的不安始终没消停过。
姜唐上楼先见到朱颜,正跟徐谟佳交代什么。
姜唐怯怯打了个招呼。
朱颜回笑。
姜唐也弯弯嘴,往办公室走,可整个人却失魂落魄,走了没几步,回头想问问情况,结果跟朱颜迎面撞上。
朱颜忙把她扶住:“没事吧?”
姜唐撤远些,摇摇头,这才敢问:“公司出什么事了?”
朱颜还没开口,她又心虚解释:“我是听王式安说的呃,他早上给我打电话了。”
朱颜不觉什么,眼眸不由扫向桌上的报纸。
姜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最终定格在报纸醒目的新闻上,强拆,打人,闹事,重伤住院,通篇皆是这样的字眼,标题也是断章取义。
另一份,港时财经的头版也是恒通股价大跌的消息。
姜唐收回目光,知道自己捅了篓子,可看朱颜这架势又不像知情的,于是问:“我哥呢?”
“周总在开会,和各部分负责人商讨应对措施。”朱颜敛着眉,“这消息太突然了,一夜之间爆出来,毫无前兆,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姜唐点点头,独自进了办公室。
这次会议时间不短,姜唐惴惴不安坐了一上午,结果等到中午吃饭还没等到周衍行,又去问朱颜,才知道周衍行开完会又跟李显商讨股票市场的事了。
姜唐不敢去打扰,更不确定周衍行目前是否知情她就是这事的罪魁祸首,又怕,又急,又有些无端的患得患失,怕周衍行因此不再理她。
因为他事先警告过自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可她就是动了。
姜唐狠狠朝自己脑袋拍了几巴掌,可心里的躁动反增不减,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想到这里,她又快速跑到十八楼去找王式安。
本文为《不可以心动》第9篇,作者 徐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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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行也没想到,
冷静三十二年的他,
有天会介意姜岁杪那个小疯子
管别人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