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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他怀抱中坐起身,低头看他英挺的鼻梁,半阖的眼睫,以及散在枕头上柔软的黑发。
我可怜兮兮地问:“我会做饭,不麻烦。你可以随时提结束。”
“在我这里,你也是自由的。”
“所以,我们能不能……经常见面?”
他没说话,嘴边带着笑,捏了捏我的脖颈。
他说:“休息吧。”
两年,我跟陆逍又见面了。
他坐在我花费两个多月才好不容易请到的王导旁,成了王导给《战烽》的惊喜。
我强颜欢笑,心说好大一个惊喜。
饭局结束,我被陆逍在停车场堵了个正着。
“陆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不怕被人拍到?”
“江制片看见我好像不太开心。”
“怎么会?你能来拍《战烽》我求之不得,收视有保障,品牌方都要把门槛踏破。谁敢在财神爷面前不开心,这不就是不识好歹。”
我话音一转:“但对我本人来说,你在我的世界里当个死人,我才开心。”
“江瑜!”
我无意再多纠缠:“我不跟你过不去,这个项目我付出了很多心血,项目结束后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希望你也是。”
我应该走得很潇洒,但却还是在北京冬天的风中感受到了胃部的隐痛。
一般商务饭局,我不会穿得很臃肿。
没等我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的人叹了口气。
周身一暖,陆逍两步冲过来,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的火气蹭地冒出来,衣服被我甩在地上。
陆逍愣了一下,没再追上来。
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黑色外套,仿佛被丢掉的不只是一件衣服。
第一回看到屏幕里的陆逍时,我十九岁。
那时最喜欢的小说《与醉》改编成剧开播,我窝在宿舍怀着审视的心情打开看,这部从IP魔改的狂风浪潮中脱颖而出,以选角贴脸、还原度高收到了大批追捧的作品,除男一女一从三线跃居一线外,饰演少年将军的陆逍也一下闯入大众视线。
少年纵马,飒飒英姿。
陆逍勒马出场的那刻,英俊阳光的宋震也如同突破了纸张的藩篱。
那时陆逍二十二岁,刚从隔壁的戏剧学院毕业。
那年我大二,在首都传媒大学读制片管理。
《与醉》给了我一个乌托邦,它成为业内IP改编的标杆,也在冥冥中影响到了我的职业规划。
那以后我开始不自觉地关注陆逍的动向。
明天会上线一段专访,周末综艺开播。
下一部作品正在接洽中,可能会饰演男一。
父亲是某市地产大鳄,内娱混不下去了可以回家继承家业。
大学谈过一个女朋友,女朋友的信息被扒出来又瞬间被压下去——说是陆逍本人花钱压的。
好像很爱玩,有接受不了的,也有觉得演员嘛,事业心强一点别受影响,私生活只要别违法就行。
我第一回跟陆逍见面,是在大三的暑假。
我进了一个小投资的网剧剧组实习,南方的天气又湿又闷,藿香正气水当饮用水喝,见识到了这个行业的冰山一角。
不负责任的制片方,高高在上又不敬业的演员,飞页写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的编剧。
与炎热天气截然相反的,是一腔热血被现实的冷水泼得冰凉。
也是这时,何思思告诉我隔壁陆逍的剧组要开机了,问我要不要去看开机仪式。
我瞬间振奋:“网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秘密开机的,明天仪式完了就发通告了。去不去,姐姐带你一起!”
何思思是我舍友,她从小沉迷追星,做过不少大明星的站姐,什么门路都有。
我立刻答应:“当然要去。”
第二天,我们的剧组还没开工,我和思思换上了他们组的组服偷溜进去,看主创团队逐次讲话、拜四方。
望见人群中的陆逍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好高啊。
哪怕知道他有185,可当见到本人,却还是忍不住要去感慨。
少年站在人群中央,他穿着休闲超长的黑色羽绒服,却半点不压身高,皮肤冷白,像个倨傲的小王子。
思思经验老到地把我拉到一边,主创团队开始发开机红包,而我这边,是男主角陆逍亲自过来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我心脏跳动极快,某个监测心率的手表如果在我手腕上,估计这会都要自动报警了。
下一秒,我的身前被阴影覆住。
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他低头,双手从助理那捏着红包递给我。
笑意温和,冲我歪歪头。
我接过红包,条件反射般地回应:“开机大吉。”
宋震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倏然清晰起来,我看着陆逍远去的身影,蓦然心中那片灰烬中间,好像还能燃起一簇火。
“他们的开机红包里真的有钱诶!我们的都是彩票!”
我之前还以为开机红包里装的都是钱,自己真的来了才知道,有的剧组装钱,有的剧组装彩票。
“他们剧组财大气粗呗……就五十块你激动什么?没出息。”
“你不懂。”
我抱着怀里的红包,笑得像个傻子。
那会纯粹的快乐,到今天想要再体会,却是那样难了。
第二回见陆逍,是在他第一部电影的首映礼上。
那是我毕业后留在北京的第三年,从连轴转的项目期抽身出来,休了个年假,回家住了半个月。
我妈见我总是欲言又止,我以为她又要开始那套让我回家早点结婚的说辞,却不想她只是问我:“囡囡,工作上不顺心了?怎么见你越来越少露笑脸?”
我看着我妈头上的银丝和眼角掩饰不了的皱纹,心中酸涩难言。
回京那天,我到机场时,已是暮色四合的光景。
从大兴一路向北的地铁,刚好赶上晚高峰。
好不容易到站,又被人群推着往电梯上走。
我边走边想,北京怎么这么多人?
如果从上帝的视角俯瞰我们,是不是如同我们俯瞰蚂蚁。
在剧组我跟各种各样旁人看起来金光闪闪的人打交道,做出能让别人看到的作品。
现实中的我每天在各种酒局上绝地求生,在剧组熬一个又一个大夜,样貌好的优势全然成了最危险的事,不是每天想着怎么躲伸过来想要占便宜的手,就是想着怎么在听到剧组那群糙汉老爷们的黄色笑话时笑得不那么尴尬。
从纸迷金醉或是无法逃离的世界中短暂抽身出来后,我也需要每天挤地铁,跟舍友租着五环外小小的两居室,安分守己地做被历史年轮倾轧着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这几年的工作经验让我逐渐看清,娱乐圈就是典型的人情社会。
没有背景没有资本,想要在这个行业有一点话语权,真的好难。
我也跟过自己喜欢作品的剧组,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部作品在那些有话语权的人指手画脚下拍得面目全非。
我想,不然还是滚回家吧。
什么愿望啊理想啊,现实面前全都靠边站。
但就在那天,做影视营销的合租舍友Niko问我要不要去陆逍的首映礼当托,可以拥有跟陆逍对话的机会。
我瞬间又上头了。
首映礼那天,我如约而至。
身上穿着最贵的一身衣服,坐在被安排好的位置。
看着台前站着的人,心想。
原来这才是我第二次见他。
说完Niko准备完的词后,我本该坐下,但鬼使神差地,我又说了一句话。
“我是你的粉丝,我入行是因为你。”
陆逍没被通知有这样的安排,但专业度使他迅速反应:“非常荣幸。”
Niko惊讶过后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跟你合作。”
现场静了一瞬,传来善意的掌声,台上的主创团队也都看向了陆逍的方向,旁边的女主角做了哇哦的口型。
少年时,常把梦想挂在嘴边,有点目标是多么不得了的事。
也没年长几岁,说出“梦想”二字竟然有些耳根发热。
掌声雷动中,我被拉回现实。
陆逍笑意温柔,朗声回答:“我等你。未来一定有机会。”
我在高朋满座里,感受到了一阵晕眩。
等到我回神时,已经踏入了凄凉的夜色里。
沮丧时想的那些事,仿佛都在这一刻光景有了另一种解答。
后来我刚跟陆逍分手的时候,和思思坐在夜市旁边穿着大裤衩喝酒撸串。
思思知道那时发生的事,见我强撑着精神,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轻:“你怎么就……喜欢了他这么久啊?”
我一开始没想明白,但在后来的某一天等地铁看到陆逍铺天盖地的广告时,突然明白了。
纵然我再不想承认,当初就是《与醉》和陆逍令我毅然入行,他曾影响过我很多选择。
譬如投身影视行业,譬如留在北京。
陆逍就像一个符号,很多次地出现在我觉得工作与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刻。
从我们漫长的生命回首去看,哪有那么多按部就班的规划,让我们成长为如今模样的,正是一个又一个无意的偶然。
陆逍,就是我过往几年中,最最珍贵的偶然。
同事常说我是工作机器,内卷达人。
可为了争取更好的机会,合作更厉害的人,除了这样没有其他办法。
二十五岁那年,我跳槽到华视影业,《与醉》的制片人程宇成了我的上级。
他彼时才三十二岁。
厚实的家底就是资本,《与醉》是他跟我差不多大时的作品。
程宇脾气古怪,却相对公平。
他重视能力,反倒对那些靠着家世浑噩度日、投机取巧、左右逢源的人低看一眼。
他有心带我,我也在他的阴阳怪气中迅速成长。
三十二岁时,我们的新项目爆红,平台播放热度过万。
酒局上程宇带我去,他提了一嘴我的名字。
在场不少人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我身上,我默默挺直了腰板。
那年,我跟着程宇参加飞视视频星河盛典,远远望见上台领奖的陆逍。
他依旧夺目耀眼。
虽然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久,不至于再像从前那样说一句话都要红着眼,却也做不到波澜不惊。
我们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一些。
哪怕做的项目都擦肩而过,我却能在更多的场合再看见他。
第二年开春,《繁花》开机。
这是华视影业开春的第一个项目。
程宇挂了总制片的名头,底下工作几乎全权交由我去跑。
合作的导演周林壑,也是当年《与醉》的导演。
《繁花》的拍摄地在东北,到了三四月的天气,羽绒服也还是半点不敢脱,生怕一不小心生病了,耽误工作。
这个项目对我意义非凡,我筹备得很用心,剧组的每个团队都是我精挑细选磨破嘴皮请来的,剧本也细细打磨过。
周导工作体验不错,笑说我是他见过最较真的制片人,对作品有敬畏心,之后一定大有可为。
我也不能愧对周导的认可,实习时遇到的演员轻慢、飞页比剧本还厚、各个部门混闲摆烂的事,绝对不会在我手下出现。
而我也没想到,与陆逍这样近的相见,正是在《繁花》剧组。
我去当地帮忙协调后几天的拍摄场景,回剧组的时候听说周导那有贵客探班。
我走到导演车,正准备打声招呼的功夫,就听到那人声音响起:“上回见面都是几年前了……”
这声音,这声音……
我浑身僵住,几乎不能回头。
“江制片……”周导叫我:“陆逍,给你介绍,这是《繁花》的执行制片江瑜,她做事很让人放心,你们联系联系,说不定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胸腔开始发麻,几年来练出的克制都在此刻失了手,我知道再不回头就不妥当了,但这会我眼睛红着。
我抬手擦了下眼,用尽所有力气,回头露出个笑:“周导……陆老师。”
导演车里,面前都是大屏幕。
陆逍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素着的面容依旧昳丽俊朗。
我从前只在照片中看到他右眼正下方的痣,此刻却能这样近距离地看到。
这时的陆逍,浑身上下都是成熟的积淀,举手投足间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岁月馈赠了他沉稳与收敛。
陆逍疑惑地看我的眼睛,轻声问:“江制片,我们见过吗?”
我不认为之前那样擦肩而过的事他会记得,只说:“年前飞视星海盛典,我也在。”
陆逍还蹙着眉,却闪过一丝了然。
此刻,是我喜欢陆逍的第八个年头。
我们终于这样,以面对面的距离相见。
陆逍来探班那晚,我们一起吃了饭,程宇也来了。
《与醉》制片、导演、男演员齐聚一堂还不够,桌上说的却是另外一个令我振奋的消息。
周导将继续跟我们合作下个项目《过期不候》,程宇担任总制片,我担任执行制片。
而陆逍对《过期不候》意向明确,法务已经在过合同了。
一年后启动。
“眼睛怎么睁那么圆?”陆逍喝了点酒,手臂搭在椅背上,坐得风流。
他对上我圆瞪的眼,轻笑了声:“像只鹿。”
我脸上一热,兢兢业业转桌盘的手停住,恰好又把陆逍最爱吃的那道菜转到他的面前。
陆逍看着停在眼前的菜和我悄悄点在桌上的手,又是笑出一个气声。
“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周导看我十分窘迫,觉得惊奇,却善意替我解围:“江制片心细,在座我们几个喜欢吃什么,她都知道。”
陆逍略微挑了下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程宇看我一眼,没说话。
每天装着剧组繁杂事宜、财务报表各种各样复杂数字,脑子开发成精密齿轮的我默默想,陆逍应该没有发现,他喜欢的菜出现在他面前的频率,是别人的好几倍吧?
那天晚上饭局上他就对我讲了两句话。
第三句是在饭局结束。
周导跟司机先走,程宇等我去停车场开车。
陆逍的车从停车场开出来。
他路过我,摇下车窗,笑得温和无害:“江制片,留个联系方式吧?”
说这话的时候,天上飘起细雪。
作为一个南方人,我从未想过有个地方,在三四月份还能下雪。
有一片雪花运气好,落在陆逍的发丝上。
他只是安静地看我,像是等我回应是件很重要的事。
冰天雪地中露出的一张脸,眉眼像画,胜过我见过的许多美景。
我想,哪怕没有前面那么多年的铺垫,只有今朝一相逢,我也一样会为他迷失在风雪中。
网上常将一见钟情与见色起意联系起来,但实际上,成年人的见色起意就是见色起意,哪有那么多的钟情?
我没想到自己真的等到了和陆逍的合作机会,正如我也没想到,我们还不等正式合作,就先有了合作以外的关系。
刚加上微信时,我们并没有什么联系。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客套着加了微信,成为彼此好友列表中的“尸体”。
即便聊天框里一片空白,下回见面还是能彼此叫一声亲爱的。
我以为在《过期不候》开始之前,我也会是陆逍微信里的“尸体”。
他新项目在横店影视城开机,没多久,《繁花》也转场去横店进行最后半个月的拍摄。
与天寒地冻截然不同的,横店早已春暖花开,去时入眼一片苍翠的绿。
影视城里有家特别好吃的蟹粉包,我有晨练的习惯,从前来这跟组,经常来买。
这天早上,我也来了。
穿着舒适的运动装,脸上不施粉黛,却因为刚结束运动显得很有气色。
蟹粉包的香味丝丝缕缕往鼻腔里钻,小店里热气蒸腾着。
旁边站了个人时我还没有察觉,拿着手机调音乐的音量,手机上专门有个歌单——是陆逍朋友圈里分享过的歌。
“江制片?”
听到这个声音,我猛地抬头。
陆逍穿了身很休闲的黑色短袖短裤,头上盖着同色渔夫帽,口罩包裹得严实,就露出一双弯着的眼睛。只要他想,这双眼看向你的视线会特别温柔。
我想过剧组过来他会去找周导打招呼,甚至都暗自想过这次见面总要比上次表现得好一点。
却不承想我们再次见面,会这样猝不及防,在一家称得上简陋的蟹粉包店前。
“陆……老师。”
“嗯,”他说:“出来跑步?”
“对……”现在才6点多,路上没什么人,今天通告从8点开始,我指着眼前的店:“……你是来买?”
“不是。”
陆逍说:“醒得太早,睡不着了。出来走走,见到是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他还记得我,甚至还能一眼认出我来。
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接过老板递来的蟹粉包,问:“要不要来一个?”
“好啊。”
陆逍说完,真的向我伸出手来。
我一整个呆滞住,问的问题纯属客套,没想到他是真的要吃。
陆逍见我的反应,又是一声笑。
“看来是不想给我?江制片,上回我问你我们是不是见过。你没有跟我说实话。星海盛典你看见我,我却没看见你,不该觉得眼熟。”
“所以……”他指尖碰了一下我手里的袋子:“之前在首映礼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原本爆红的脸此刻更是烧了起来。
他怎么会记得?他怎么可能知道?
巧舌如簧江制片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胸口处像是莫名其妙过了电,麻得令人战栗。
我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嗯……看来是。”
陆逍手指一勾,真的顺走了我一份蟹粉包。
陆逍果然来剧组跟周导问过好,我却恰好不在。
知道这件事后后悔良久,心想下次见到,可能就是在《过期不候》剧组,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
半个月后,《繁花》杀青了。
剧组在杀青那晚好好聚了餐,我被灌了不少酒。
吃完还不尽兴,又要去唱K。
我没辙,撑着精神定了KTV。
周导他们熬不住了先回去,剩下我和几个演员在。
林溪一定要拽着我唱歌,我想了想,点了首《烟霞》。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港剧,粤语发音算准,刚一开口林溪就“哇”了声:“你唱歌好好听。”
“游遍了天下前路的风景带着了烟霞
蒙蔽的双眼未明白拈上你是何代价……”
我突然想到那天早上遇到的陆逍。
我和他在风雪中见过面,也在袅袅升起的人间烟火中说过话。
下一刻,KTV包间的门被打开,男主顾宸推着一个人进来。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看看!是谁来了!”
被他推进门的陆逍无奈地打了个招呼。
林溪大声起哄:“稀客!大明星,你们搂着的快点分开,别搂一块儿了!我师哥可是狗仔那边的重点人物,高危!”
林溪和陆逍好像是同公司的艺人。
陆逍笑的无奈:“别听她的,没人跟着。今儿要谁被拍了,我可不负责。”
气氛一时热闹,包间里还有《烟霞》的背景音,话筒却在桌子上不合时宜地磕出一声响。
被工作磨砺到一分钟能挑起一万个话题的大脑突然宕了机。
热烈的气氛很快过去,酒精有让人兴奋的作用。
几个女演员抱在一起唱《时间煮雨》,几个男演员抱在一起唱《光辉岁月》。
身边一沉,陆逍不声不响地坐下了。
他们唱歌的声音很大,陆逍靠近我,才能听到他说话。
距离太近了。
眼下痣过于清晰,他的睫毛很长,垂着时让人辨不清在想什么。
那双在镜头前很会演戏的眼睛里,现在有Ktv的灯,还有我。
我突然很怕妆会不会花了,又很庆幸来前补了口红。
“怎么不唱歌?”
“……嗓子不舒服,不想唱……”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来,”他说:“一进门就看到你搁话筒。”
我不知道接什么,他视线滑到我手里夹着从他来就忘了抽的女士香烟上。
“嗓子不舒服还抽烟?”
这话有些亲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
他见我又成了哑巴,长得格外好看的手指毫不见外地从我面前的烟盒里拿出一支。
细细的烟在陆逍手上,显出莫名风情。
下一秒,他从我指尖夺过我抽过的烟叼在嘴里,捏着新取出来的烟对着头轻轻吸了一下,点着后递给我:“赔你一支新的。”
说完,又反应过来,笑了声:“诶,好像都是你的。”
我没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陆逍收起笑意,眼底像是有旋涡。
同是成年人,我不会不知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这人大抵真的是风月老手。
我恍惚地想。
白日纯真,夜里欲望满身。
换做谁都难以抵抗,何况是将他当作我生命中珍贵偶然、走过这样多年的我。
陆逍向我伸出手,我条件反射般地放上去。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边,他牵着我的手,手指在我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陆逍抽完那支烟,起身,哑声说:“先走了。”
我颔首,看他去跟别人道别。
十几分钟后,我收到了陆逍发来的微信。
这是我们加好友后的第一句话。
“希尔顿,1008。”
我回:“好。”
已然再坐不住,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嘱咐跟来的另个制片人,记得把包间里这群祖宗安全送到他们工作人员手里,千万别出幺蛾子。
那人点点头,我急忙转身离去。
这里距离希尔顿不远,我车都没打,急匆匆跑过去,越跑越快。
春末的深夜风还是凉,我的胸口却像被什么烫破了洞。
站到1008门前摁响门铃,里面的人穿着浴袍开了门。
陆逍刚冲完澡,房间里还氤氲着热气,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还好他应该也看不清我的。
房间落锁的声音是个信号,我被人拉住手腕拽进去,抵在门后。
唇舌长驱直入,我没有跟其他人接吻的经验,只觉得他的味道好清爽。
我恍惚地想着,这天晚上,我们两个人中,喝过酒的只有我。
陆逍揉了下我的耳垂:“呼吸。”
我立刻喘气。
他哼笑:“像没接过吻。”
我没说是真没接过。
那夜的回忆即便在后来很久以后都觉得清晰,疼痛与欢愉交织,身体里像是从哪里开出了馥郁的玫瑰,盛放、喧嚣着要冲破皮肉,将我摧毁。
陆逍察觉到我真实的痛感,不自觉地蹙了下眉,紧接着低头亲吻安抚:“放松。”
我小口小口喘着气。
他又说:“乖。”
这声“乖”彼时是能教人沉醉的绕指柔。
如今午夜梦回时再回想起来,却让人忍不住翻身而起,背上起一层冷汗。
今天,时隔两年,我又以这样面对面的距离,见到了陆逍。
我打开床头的落地灯,想点支烟。
胃里却在翻涌,我没忍住,冲到厕所,直接吐了出来。
吞了胃药昏昏沉沉地睡,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九点多。
休息日也没有休息的权利,我包上厚重的蓝色大衣出门,路上给陆逍的经纪人发了信息,告诉她《战烽》的演艺合同今天就会发过去,请他们尽快确认条款。
周小期先是发来一串:“……”
然后又回了句:“好的江制片。”
她快四十岁,跟陆逍合作多年。
之前我跟陆逍在一起时,也是她。
这串省略号就有点略带深意了。
我洗漱一下开车去公司,让助理远程订了份日料。
到公司时日料到了楼下,我拎着去了法务部,把午餐放到他们的桌子上:“加班辛苦。”
法务部梦楠比我年轻几岁,眼睛亮晶晶的:“谢谢江姐!”
她今天看着有点兴奋:“我这还是第一次给偶像拟合同啊啊啊好激动,我可是他的超级粉丝大影迷!”
我突然有些尴尬。
梦楠也反应过来,声音小了下去:“江姐,你……我还是爱你的!偶像归偶像,我挺你!再说当初那事……”
我差点被她逗乐。
这孩子。
怎么这么没情商。
“没事儿,合同拟好发我你就下班吧,日料记得吃。”
梦楠鼓鼓嘴,小声答应:“好。”
我趁着来公司整理了一下《战烽》的项目资料,过了些流程,原本打算去趟心理医生那,刚出写字楼就接到了程宇的电话。
“我刚知道。”
《战烽》是我担任总制片独立带的项目,程宇挂了监制的名头。
他该是刚知道王导请来了陆逍。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换人。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
“不用,”我打断了他的话:“毕竟是王导请来的。”
程宇沉默了一瞬。
“好,出任何问题跟我说。”
我答应,挂断电话。
手机放回兜里,我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路边站着的人。
他穿着深灰色剪裁精良的大衣,戴着口罩,没有包得妈都认不出来。
手里滑稽地提着一个跟他的气质截然不符的饭盒。
下意识先看看四周有没有看过来的人,然后转头就要走。
“江瑜!”
身后脚步声清晰,我的手被抓住,手腕处的温度像要将人灼伤。
我甩开陆逍的手,回头看他。
“你干什么?”
“上车说,你去哪?我送你去。”
“我开车了。”
“我……我帮你带了饭。”
我不明白这人最近怎么天天出现,看向他手里的饭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有病?”
这句话问得真情实感,陆逍脸色一变。
周围人虽不多,但陆逍身段条件在这,在普通人中太过打眼,这会已经有人在往这看了。
“回去吧,别跟着我。咱俩之间没什么私事,公事让周姐联系我。”
“是私事。”
“没有私事,”我强调:“这里很多人。”
陆逍像在幼稚地发脾气:“你不上车被拍到就被拍到。”
我听到,觉得好笑。
陆逍面色一僵,他匆忙、着急地解释:“不会,不会像之前一样。”
“是,不会,”我说:“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
我转身要走。
“你跟程宇分手了。”
我脚步顿了一下。
“那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们从头来过。”
我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我跟陆逍腻在他的公寓里。
投影仪里放着的那部电影。
里面的人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吃够了风流的亏,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从头来过。
那年从1008离开后,我回到北京。
一个多月里,陆逍都没有联系过我。
我这才发现,在感情上并不怎么开放的我,在跑去酒店之前,从没想过这件事发生后该怎么办。
但琢磨久了又觉得自己矫情,又不是没听过圈里这些事。
风月心动上头的浪漫邂逅,属于成年人间的暧昧游戏,没什么特别的。
陆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漂亮的女明星,有事业心的女网红,抑或是那些精致得像是钻石雕琢出来的富二代。
盛夏的深夜,我盘腿在家里,病态般地搜索着陆逍这些年的花边新闻。
许多都被团队公关了,但也不会留不下一点痕迹。
那些女生,大多长相明艳,外向性感。
我查到最近一条,是当红女明星林维。
消息在前两天,她没工作,却去了横店影视城。
那夜在体内盛开过的馥郁玫瑰顷刻凋零,变成了扎在心底的一颗毒果,牵动着我的情绪,动一下都疼。
林维团队这段时间做的宣传词都是和身材相关的,什么“腰精”“腿精”。
我低头看自己,常年健身,明明一点赘肉都没有。
但晚上吃过的东西仿佛在胃里作祟,指引着我要去做什么。下一刻,我控制不住地冲向卫生间,干呕,没用,又用手指配合着催吐,把自己搞得一片狼藉。
那以后好几天,我开始忍不住地吃很多东西,吃完又开始吐。
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但却控制不了。
我又一次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眼眶通红的人。
心说老天啊,我从未想过可以单独拥有他。
但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
像那天晚上在Ktv。
那样面对面的距离,他递给了我一支烟。
陆逍再找我,是在夏末。
我看到置顶的聊天框突然多了个“1”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整个人差点惊呼出来。
他发来短短一句话:“我回北京了,这几天都在,我在这有活动。”
我看着这一句话陷入纠结。
距离上次……已经有两个月了。
他这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会不会是我会错了意?
我……我应该问他吗?
怕他久等,我眼一闭,干脆问了:“那你最近有时间吗?”
陆逍过了一会才回:“今晚有。”
我立刻敲字:“我可以去找你吗?”
敲完立刻又觉得后悔,觉得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不矜持?
但我又要什么矜持,再不见到他,我就要疯了。
陆逍发了定位和地址过来后,我几乎是冲到了镜子前——这些天还是习惯性催吐,但还好最近想着调整,恢复了健身,精神看着还不错。
我收拾了很久,准时地出现在陆逍发我的地址门前。
是一家高档酒店公寓。
陆逍知道是我,开门侧身让我进来,他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脸上没有丝毫装饰。
昏黄的顶灯打在他身上,那张原本帅到有攻击性的脸,此刻显得格外柔和。
不同于站在门外时的心跳过载,看到他,我反而平静下来。
陆逍帮我取出拖鞋,让我随便坐。
我这才发现他应该是在这个酒店久住的,里面明显有很重的生活痕迹。
陆逍打个哈欠:“江瑜,你会不会做饭啊?我刚睡醒,好饿,本想叫阿姨过来,但你来了。”
他冲我弯弯眼睛:“不会也没关系,我叫阿姨过来。”
“不用,”我瞬间拒绝:“会的。”
我洗过手,三两步走到屋里。
陆逍指指冰箱。
我走过去,发现里面码好了食材。
对着食材想了会,迅速决定了做哪些菜。
陆逍绕到我身后,距离陡然变近,我身形瞬间僵住。
陆逍一个动作,我才发现是围裙落了下来。
他帮我绑好带,熟练地捏过我的下巴吻了一下:“怎么又像被吓到了。”
这顿饭在他的捣乱下没有做得很顺利,但还是有两菜一汤。
艺人注重身材管理,我用来焖饭的米都是糙米,做的菜也注意少油少盐。
他吃了一口面露讶色,毫不吝惜地夸奖:“好吃。”
我莫名松了口气,见他吃饭,心里的不真实感又冒头了。
那个我追随了这么多年的人。
那个我只有隔着屏幕才能看到的人。
那个在KTV几句话就让我丢盔弃甲的人。
也是在这两个月让我心神不定的人。
我从未想过将富士山私有。
但能不能允许,让我有可以登山的机会。
那晚陆逍好凶,他好像很喜欢看我哭,拇指摸索着我泛红的眼角,眼里是被欲望控制、沉沦的黑。
结束后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抱着我,肌肤之间的湿意与热意交织,陆逍看我一会,又亲了亲我的鬓角。
我心想,不行,这次不能这样就算。
我也没喝酒,我也清醒着。
我坐起身看他,身上的红同眼角一样,看着可怜至极:“我会做饭,不麻烦。你可以随时提结束。”
我吸吸鼻子,在他诧异的眼神里继续说:“在我这里,你也是自由的。”
“我们能不能……经常见面?”
空气间霎时陷入沉默,我几乎能感受到暧昧的消散、时间的凝滞。
陆逍看向我的眼神中没有温度,但最后,嘴边还是带着笑,他捏了捏我的脖颈。
“休息吧。”
我心里一沉。
..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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