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屋(原创散文)
徐良观
“抬屋”,乍一提起,当今的大多数年轻人,一定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即使问到年龄稍大的人恐怕也很少有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抬屋,在上世纪的农村是一种常见的建筑物移动方法。说穿了,就是把居住的房子请人抬到风水比较好的河边或路边去居住,以方便生活和出行。
可抬之屋,一般指的是哪些又矮又小、四壁是芦苇障巴、屋顶是茅草的房子,就是人们常住的那种“抬头碰中脊,甩手碰后壁”的茅草屋。像现在这种砖瓦水泥结构的房子是无法抬走的,只能请房屋移动公司来移动。
抬屋,要请技艺精湛的木匠。他们对当时的茅草房的结构就像医生对人体结构那样了如指掌。木匠来了,首先要撬屋,工具通常是麻绳、木头、毛头、树棒之类的。人们经常用的是麻撬,撬棒用的是树棒。中间承载着很大重量的杠,用的是木头和毛头,那叫顺龙和横龙。顺龙指的是顺着檩条的杠木,通常是东西向的;横龙指的是在屋里横着的杠木,是南北向的。一根檩条一根顺龙,一口五架梁的房子就要五根顺龙。这些杠木都是农户借的生产队搭河工棚的木头毛头,也有供销合作社的。木工们白天要上生产队里的工,只有利用晚上帮助农户撬屋,连夜撬好了,早上请四乡八邻的来帮助抬屋。据说撬屋也是个技术活儿,因为它涉及到建筑力学,中间的横龙和顺龙不能讹错一点,因为这些杠木承载着整个房子的重量。
抬屋的时间一般选择在大寒后,这时地里没有高杆作物,踩在麦子上没有事,麦根被踩实了还不易被冻坏。清晨,人们还在睡梦中时,“哐!哐!哐!”就被主人家一阵阵的锣声叫醒。抬屋的主人骑在屋顶上使劲敲锣,这是召集四乡八邻来帮忙抬屋的信号。早上,严霜铺地,一哈一口热气。人们踏霜而来。主人为酬谢众人,就向参加抬屋的乡亲每人发一盒火柴、或者一把筷子,有的还发一分钱一块的糖,大方的人家还把“勇士”“丰收”香烟散放在筛子里,任由抽烟者自取。
乡亲们被锣声召集来了后,各人各就各位,高个子抬顺龙,矮个子抬横龙。抬屋讲究的是人心齐。参加抬屋的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这个命令就是参加撬屋木匠或者大队干部带班的。他举着小红旗,大喊:“直腰!”大家就一起直起腰来,把屋子抬离地面。如果抬的路途比较远中途要休息,也要服从指挥,找一块相对平坦的地块同时歇下来,不能有先有后,那样是会损坏屋子的。抬屋时也有人偷奸耍滑的,矮个子不登肩,高个子不直腰。有的甚至趴在撬上让众人抬,当然这种现象是极少的。抬屋途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弯腰,否则后果就有可能被众人踏伤。抬屋中也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位漂亮的少妇,头上平常都喜欢扎条花毛巾。这天抬屋时,不小心头上的花毛巾掉到地上了,顿时露出了寸草不长的癞头。她又不便弯腰捡毛巾,脸上顿时羞得通红通红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水利“四五”规划开始实施,农户要上规划线,多数农户拆建不起,抬的房子就更多了。这时抬屋都是生产队集体行为了,组织者是生产大队,房子大的话,就由大队来组织了。本大队不够,还得调外大队的人马来。这期间的木匠也十分辛苦,白天参加队里劳动,夜里要撬屋。用一位参加过当时撬屋的老木匠的话说是“日夜糗,肚子还挨饿。”因为当时大家都比较穷。到了清晨,各生产队长就拿着铁皮喇叭筒子,站在队场的高处,放开嗓子:“各家各户社员同志们请注意,听到广播后请赶到某某家来抬屋啊!”大家陆续到场后,由各人所在的生产队长点名,记点工分,一般是一成半工,大劳力是1.5分工,妇女班子是男劳力的八成,只能拿到1.2分工。年底兑现,工分单价高的生产队能拿到角把钱,工分单价低的生产队只有几分钱。这时的抬屋指挥者是大队干部,只见大队干部俨然一位军事指挥员,手里举着小红旗,口里衔着哨子,哨子“㘗㘗㘗”一吹,就发号施令了;中途休息也是靠的哨音来指挥。这个时候因为火柴计划供应,已经没有火柴、筷子发了。客气的主家发根“勇士”“丰收”的香烟就不错了。
那时,房子好抬,就是因为质量差,几十人一齐心,房子就搬家了。当然碰到那些草盖得厚的,七架梁的丁头府儿还是比较难抬的,只是很少见。
房子抬到主人预先杠好的宅基事先埋好或者垫好立柱的搡窠上后,木匠们先为半悬的房子打好戗棒,把房子固定好后,才能将被麻绳七缠八绕的撬棒解掉。接着主人家就开始忙用砖块或垡头砌裙墙或者围壁障了。
世事沧桑,时代瞬变。“抬屋”早已成了一种记忆,知之者甚少矣。但在那个年代,毕竟是农民搬迁房屋的一种重要方法,它有效地节约了农民的建房成本,生动展现了人心齐泰山移的团队力量,还实现了“河成网、田成方、住成行”的愿望。
搡窠:用来垫平房屋柱子的石板。
发表于2014年10月13日《东台日报》副刊“海春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