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老碨屋石磨女人II刘世俊

文化 2025-01-15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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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碨屋石磨女人

☆刘世俊

儿时的记忆，村中最热闹的地方是为了推磨而建造的碨屋。

碨屋墙根一大群男人或蹲或立扎堆拉呱晒日头，乡下婆娘就已经肩挑着刚刚收获的麦子稻谷，朝着碾子的方向走来。女人们将农作物均匀地铺在碾盘上，捧起碾杠推动石碨，迈着沉稳的步伐，绕着碾盘一圈又一圈地走着。随着碾滚子在碾盘上的滚动，麦子谷子逐渐脱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舌尖的希望。孩子们在一旁嬉笑玩耍，时而好奇地盯着碾盘上的变化。空气中弥漫着新谷的清香，那是生活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村里的妇女捧着碨棍转圈推石磨，碨磨顺时针方向不停转动，石碨一圈一圈吱呀呀转动。

过去莱阳北部山村都有碨屋，家家户户捐点砖瓦石料木材和出工出力，在村保长的统一指挥，在中心空闲地建盖一碨屋，为全村人提供共有磨面场所。碾屋多为三间，习惯左右前后不接民房，青石土坯结构，木质梁椽，小黑瓦屋顶，前无门窗通开。.碨屋中心垒砌整块大青石的圆圈磨盘，上装备五百多斤的实心石滚碨磨，有木架支撑，木架边缘有磨棍，推转起来吱吱呀呀响，乡下农户一年的吃用生活面粉全在石磨的推磨下生产出来。两边空闲是土坯坐椅，为放粮食杂物等东西，逢农闲挂锄和下雨雪天，这里就会成为村人谈天聊地方。老辈人说；这焦天儿有人说捏歇儿的事，焦天儿有女人来推磨。村里人气旺不旺，看看碨屋懒汉堆，家里吃的饱不饱，瞧瞧碨屋推磨妇，碾屋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又是人气最旺的地。

北乡老家人叫碨屋，我村的碨屋靠近南边门姓大园四家，也叫南大园碨屋。去推磨叫去南大园，也叫着压碨。小时候，村里的人家都要来碨屋推石磨，有时用来磨泡好的豆子，做豆腐或者做菜豆腐。

把要磨的东西放在大看石磨盘上面，人推着石磨转圈走动，磨好的粮食就在着磨盘上成细粉。

磨面的地方叫碨屋。一盘磨盘、石碨、磨杆。磨盘也是石头凿制的平滑大青石圆盘，木滚支撑在70公分左右的大石盘子上。中间用木楔和白矾固定一个垂直的铁轴或木轴，叫碨棋，牢牢固定在碨台上，木架支围着石碨磨围绕磨棋转。

记得那些年，劳作一天的母亲，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到碨屋推磨磨粮食。我虽然小，可已经懂得心疼母亲，我会拿起磨辊，想着帮忙，无奈个子小，根本够不到。那时的爷爷，就会抱起我，唱一首虐心的歌谣哄着我玩：“大嫚丑，丢到南山喂黄狗，二嫚俊，留在家里抱磨辊。”我就哭着说：“我很俊，把我留下吧，我长高了会使劲推磨。”这也成了左邻右舍的一个笑话。

在村里好一点的人家，推磨是驴的活儿，给驴蒙上驴捂眼，带上笼嘴嚼子，一拍驴腚，驴呼哧呼哧拉着磨沿磨道转圈。主人有些清闲置身磨道外，一边往磨盘上添粮，一边看着驴别偷懒，一边和路过的乡亲们打招呼。没有驴的也可借用，给点米糠麦粖给借驴家的一点报酬。贫穷人家里没有驴，又不惜得那点下脚料，只好有人来捧磨掍来推磨。说句大实话，纯是家中的女人推磨，在村里已是多少年的习惯了。许多现在人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在磨道里受罪受苦受累的，都是俺乡下女人。

俺爹说了，俺奶是个童养媳，十五岁便进了俺家大门。童年是喳喳叫的小鸟，蹦蹦跳的小兔，奶奶没有童年，在碨屋推磨的奶奶像磨道上的小乌龟，在漫长的磨道上爬圈。

十五岁的奶奶，瘦身弱体，腰细如磨棍，一双小脚三寸大，懵懵懂懂地拿起磨棍，踏上磨道。几百多斤的石磨盘机械重复，横放胸口的磨棍一会儿脱落一次，拾起来又在磨道转圈。奶奶推了十年磨，俺爹成了奶奶的副驾驶小帮手，身为长子的他成了村里、甚至方圆十几里推磨男孩。

沟儿日久变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爷爷是村干部，他整天在乡里村中干国家的事，一天到晚累的饿的肿胖胖，深夜才跌跌撞撞地回家了，一村一家的顶梁柱不能倒下。俺爹参军去了西藏，姑姑叔叔几个还小。

推磨的奶奶，磨面很慢，三四斗麦子也得多半天。奶奶推拉着箩杆，一下一下，磨杆发出咯噔—咯噔，有节奏的声音，那响声里有奶奶生活的艰辛，也有生活的快乐。奶奶眉毛和眼睫毛上都落着面尘，细白的面粉染白了奶奶的头发。一圈一圈丈量漫长的磨道转圈，实在不赶趟了，沉重的气喘声音很大，人们说她不是在推磨，是在为家人拚命。为什么总是女人推磨，奶奶说这是女人的命，走不岀磨道这个圈。

碨屋石磨转起来吱吱呀呀响，乡下农户一年的吃用生活全在石磨的推磨下生产出来。两边空闲为放粮食杂物等东西，逢农闲挂锄和下雨雪天，碨屋就会成为村人谈天聊地。

自然灾害那些日子，人人没饭吃，家家揭不开锅，户户不见锅头冒烟。往日热闹的磨坊冷清了，不见拥挤排队的推磨女人。奶奶用榆树前皮去外层粗糙皮，剪段晒干，放在大石盘推面。磨盘里压成土黄色的面，变成了一碗碗稀饭糊糊，仿佛是琼浆玉液，救了全家和全村的命，玉米瓤花生壳都成了磨盘上的面，在荒年确实解了村人饥饿之急，推磨的奶奶受到全村人爱戴。

碨屋石磨女人，一个山村独有的风景。碨屋是华丽的宫殿，磨道是柳青花艳的乡路，手摸石磨似抚摸大山，女人推磨把力气汗水全洒在一圈又一圈磨道上，把五脏六腑的温暖全给了冷冰冰的石磨。奶奶也有幸福快乐，从碨屋出来，她会唱点莱阳民歌、小调，会给儿女们讲讲房前屋后的故事……

乡村的炊烟缭绕在村子的上空时，老碾屋的“咯吱—咯吱”声，或是碾房的“呼轰—呼轰”声就响起了，那时没有人敢想会有一天碾道、磨道里不转圈。可是碾子在转，石磨在转，岁月也在转，转着转着，碾子和石磨不见了，剩下的只有这些破碎的记忆了。

奶奶八十三无疾而终。碨屋还在，十分荒废了。石盘倒了，被人们移在河边。只要是晴天，很多老人都会靠坐在墙根晒太阳，温暖的阳光让老人十分舒适、惬意，他不由得眯起双眼，静静地回想着往事。

碨屋石磨碾子，它承载了人们太多的记忆和情感。它是劳动的象征，作为乡愁的一部分，早已被锁在庄稼人尘封的记忆中，它将穿越时空的隧道带着一缕缕余香，走进乡村变迁的历史！

作者简介

刘世俊山东省莱阳人，自由撰稿人，烟台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山东青年》《青年月刊》《今古传奇》《农民日报》《齐鲁晚报》《农村大众》《联合报》《山西日报》《烟台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作品380多篇，为《北乡老家系列》《走近五龙河系列》《梨乡民情风俗系列》三大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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