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人民艺术家”王蒙:世界的本质,对应着文学的章节、段落、结构

文化   2024-11-14 17:20   上海  


日前,90岁的“人民艺术家”王蒙现身浙江嘉兴大学“省身讲堂”,以“文学的可能性”为题发表演讲。他表示,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而文学是艺术的硬通货,在文学的艺术中,我们应该去思考、去探索文学中的无限可能性。在他看来,可能性是一个哲学上最有趣的词,因为可能性包含各种方法、预测,这是一种可能性;含蓄、保密、不透露,这也是一种可能性。文学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可能性变成现实性,必须通过语言,必须通过文字,而语言和文字本身又出现了不知多少可能性。



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和当代中国社会的亲历者,90岁的“人民艺术家”王蒙身上融合了原文化部长、作家、学者等多重身份;他同时更是中国故事的讲述者,这些年,他以文学、研究、访谈、演讲等方式不断讲述着当代中国。


日前,王蒙现身浙江嘉兴大学“省身讲堂”,以“文学的可能性”为题发表演讲。他开宗明义表示,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而文学是艺术的硬通货,在文学的艺术中,我们应该去思考、去探索文学中的无限可能性,“比如说,《红楼梦》里提到,贾宝玉一出生便含着玉。这从现实生活的角度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在文学中是可以存在的,这就是可能性的一种体现。”


从《红楼梦》《三体》聊到《巴黎圣母院》《飞鸟集》,王蒙围绕文学作品和人物故事,用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案例,进一步诠释了文学所带来的各种可能,“你可以写得夸张痛快、酣畅淋漓,也可以娓娓道来、细致入微,你的文字可以短小精悍,也可以复杂深邃。这是你自己所探索出的角度,是属于你的角度,这就是文学的无限可能性。”


以王蒙的理解,文学有两大特点:第一,它是来自生活的;第二,它是可以虚构的。虚构的结果就使文学的想象力和创造性似乎不受什么限制,“任何的事情都会考虑到可能性,经商有经商的可能性,考学有考学的可能性,作战有作战的各种可能性。在各种可能性之中,一般的可能性是一个序言,是一个引子,是一个序曲。只有当可能性变成了现实性以后,这件事情才算是完成了。但是从文学层面,你把各种可能性都能够设计得、构想得、分析得、安排得清清楚楚,动人心弦,这个事情差不多就算完成了。”



在王蒙看来,可能性是一个哲学上最有趣的词,因为可能性包含各种方法、预测,这是一种可能性;含蓄、保密、不透露,这也是一种可能性。文学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可能性变成现实性,必须通过语言,必须通过文字,而语言和文字本身又出现了不知多少可能性,“我常常说,任何一句话都至少有15种的说法。说各位好,这是一种说法;大家好,这是一种说法;说Hello everybody,这也是一种说法。各种说法很多,但是作为文学来说,要能在这里头找到相对最精确、最合适、最动人、最有活力的说法。”


说回到他喜欢说的那句“文学是艺术的硬通货”,王蒙进一步阐释道,“比如说舞蹈、美术、建筑,这都是视觉的艺术。但是如果你想说明白它们,你需要用语言,你需要有一个说明书,或者需要有一个介绍。这就是说,你要借助语言和文字。”王蒙表示,音乐、歌唱,以及诸如此类的很多东西是生命的艺术,是听觉的艺术,“我们要想听交响乐,但我们听不明白。要给我们普及交响乐的话,就得有人给我们解释几句,他得用语言把交响乐最微妙、最动人的感觉表达出来。这就相当于是文学,因为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语言表达的水准。所以我们重视语言,重视文学,重视文学的可能性,重视语言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他谦称文学的可能性并不是他发明的提法,古今中外的一些文学大家、文化大家也都表达了文学本身的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博尔赫斯说的世界的特点是什么?就是通向一本一本的书。世界之所以可爱,是这个世界给你提供了一个任务,把世界这本书编辑起来,把它符号化,把它段落化,把它章节化。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他说,世界的本质并不是它的形状、形体和目的,而是它是章节,它是段落,它是结构,它是文学,就是说,文学才是世界的本质。”


这是一个博尔赫斯式的饶有趣味的说法。王蒙辨析道,文学的本质、文学的本体不应该是这个世界吗?我们不都说文学源于生活吗?这是我们的看法,但博尔赫斯为什么要这么说,很简单,他被文学和语言的艺术俘虏了。“一个人要是钻研了艺术那是不得了的。钻研了艺术以后,你一切的痛苦都没有了,或者说你一切的痛苦全部在你的身上,因为你已经钻研了艺术。”


毛姆与《月亮和六便士》


王蒙举例表示,西方的作家写这个主题写得最好玩的,写得真正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英国人毛姆。他的《月亮和六便士》,写法国一个真实存在的大画家高更。这高更本来是银行的一个职员,已经40岁左右了,忽然有两年他表现得不太正常,下了班也不回家,每天不知在忙着什么,问他又不说。妻子雇了私人侦探,侦探汇报高更每天都到各个地方去画画、收集材料,他的妻子听到这里就哭了,她知道如果他迷上了艺术,麻烦就大了,她无法战胜艺术,她就给了侦探一大笔钱,说给你这个钱的目的,就是你必须保证不准告诉别人我的丈夫迷上艺术了,不然银行马上就把他开除了,银行哪能用一个迷上艺术的人。如果让别人知道他迷上艺术了,信用机构马上就把他的信用卡吊销了,这样的人买东西还能付钱吗?“毛姆用了这样特别夸张的手法,嘲弄的手法,实际上他是在歌颂艺术,歌颂艺术对人的影响,歌颂艺术的魅力,歌颂艺术的精神能力,歌颂艺术对人整个的精神境界的提升,这种影响达到了极致,这也是文学和艺术的一种可能性。”


至于自己怎么就迷上了文学,王蒙笑称是因为别的都没干成。他是引用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的话。“这位电影《铁皮鼓》的原著作者回答法国《世界报》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写作?他回答说:因为我别的都没干成。我到处引用这句话,引用这句话的结果就是一部分年轻的写作的同行对我产生了不满,说你怎么带头贬低文学?”王蒙回应道:“我也是想了几十年,我自己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这句话,直到90岁,我才弄明白为什么。因为我喜欢这句话的逆推论。什么意思?就是说,也许我不是什么事都没干成,才选择了文学,而是因为我选择了文学,就不想其他的事来消耗我的人生了,他有很多事就不想做了,但是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所以,反过来说,因为写作了,别的事他就做不成。”


但王蒙坦承,他也不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了文学上。他表示,自己看手机的时间也超过了看书的时间。“但是我还是说,如果光看手机,你就变成了小傻子。手机上有海量的信息,但很少有人能够来思索、鉴别、选择,相反,如果你去看书的话,我们会进行一个思索、选择。”



回顾自己的创作生涯,王蒙表示,他自1953年开始写作,1979年才出书。这中间耽误了二十几年,但是现在继续不断写。“我写过一篇中篇小说,叫做《从前的初恋》,前年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小说是我1956年写的,我曾经把它投给刊物,被刊物退回来了,那个时候没有解释,可能写得和生活太近了,让人看的感觉,有点像是报纸上的内容。结果过了这些年以后,这个作品还是受到了主编非常大的欣赏。《这边风景》也是写完40年以后出版的,称赞它的人,说它是‘《清明上河图》式民俗画卷’,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现在正在改编成电视剧。我还有一个作品叫《初春回旋曲》,是经过30年后发表的。这些作品既有它的时代性,甚至于新闻性,有的作品好像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它可以经住时间的考验,在经过几十年以后,仍然能够引起人们的关注,这也是一种接受美学的不同。”


纪录片《我到新疆去》王蒙篇


王蒙曾在《人民政协报》上写过一篇文章,写的是我去开封游览“清明上河园”。他回忆道,那儿有一个歌舞表演,里面第一首诗就是辛弃疾写上元灯节的词,出自他的《青玉案·元夕》)。“我说他的词写得太好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我说哪怕只是为了看得懂、欣赏得了这首词,我下辈子还必须做中国人。”




新媒体编辑:傅小平

配图:主办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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