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36年,南朝宋文帝杀了檀道济。
檀道济是刘裕托孤重臣,对文帝有迎立之功,檀道济一直在外领兵,操持北伐,十几年来,君臣相安无事。
是年,文帝久病不愈,担心檀道济变成司马懿,欺负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便把檀道济召到京城。
檀道济到了建康,皇帝感觉病好一点了,便放他回江州。
走到渡口时,还未上船,皇帝改变主意,将檀道济追回,抓进了监狱。
既然已经起了杀心,对方也知道我的想法,便不宜放虎归山,索性把后患给除了吧。
皇帝下诏,说檀道济散发财宝货币,招诱狡猾之徒,图谋造反。
将檀道济连同其子等十一人,以及心腹爱将等数人,一并诛杀。
檀道济被捕时,怒不可遏,脱下头巾狠狠掷到地上,说,你们这是在毁坏自己的万里长城!
北魏听说了檀道济被杀,高兴地手舞足蹈,都说,檀道济死了,南边的那些家伙里,再也没有我们惧怕的人物了。
公元450年,北魏国主太武帝拓跋焘准备进攻刘宋。
宋文帝听闻,诏令淮河、泗水沿岸各州郡,说,如果魏寇小规模进犯,各自坚守城池,如果人数众多,那就带着百姓撤回寿阳。
未几,北魏国主亲率十万骑兵突袭边境,刘宋守将弃城撤离,北魏旋即包围了南朝要地悬瓠。
汝水至汝南郡西北,支左别出一支,又屈东转南形若垂瓠,故称作悬瓠城。既能北进汴洛,又可南下荆楚,为兵家必争之地。
其时,悬瓠守军不到千人,北魏则是国君亲临,十万大军。
北魏昼夜不停攻城,守军凭借地利殊死抵抗。
双方死伤惨重,城下堆满了尸首,魏军踩着己方血肉继续攀登,刘宋士兵寸土不让,愈战愈勇。
四十二天过去了,北魏损失数万士兵,依旧无法攻下悬瓠。
去国作战,敌境内每一个战略要地都必须拔掉,否则既影响粮草补给,又给后续退兵埋下隐患。
悬瓠凭借一座孤城,硬生生拖住了北魏南进步伐,如同后世的睢阳和襄阳。
刘宋缓过气来,开始部署增援。
北魏见局面扭曲,决定退兵北归。
走之前,北魏国主给宋文帝写去了一封信。
信中尽是诛心之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以前,我们国家有贼民作乱,你派人去诱导他们,送珠宝送武器。你想要我的百姓,只会暗搓搓地用钱来贿赂,身为大丈夫,为什么不自己来抢呢?
我现在从你国土抢来的百姓数量,同你之前费劲心思骗到的我国百姓相比,谁多谁少呢?
如果你还想保存刘氏祖庙,你趁早跟我认怂,把长江之北土地都割让出来。
不然,你就给我等着,明年秋天,我还来打你,打得你服气为止。
你一直跟北边的柔然、西边的吐谷浑眉来眼去,这些国家现在都被我灭了,你已经没有靠山了。
你以前派裴方明去攻取仇池,人家打赢了,你反而嫉妒他的勇略和战功,把他给杀了。
就你这个度量,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较量,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派骑兵骚扰你的营地,晚上去一百里远的地方宿营。你们来偷袭,一夜只能走五十里,过来就是送人头。
你父亲的那些旧臣子还是很能干的,可惜全被你斩尽杀绝了。
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么?我甚至都觉得,不需要我动手,就会有鬼神把你绑了,送到我这里。
二个月后,咽不下这口气的宋文帝,决定北伐。
步兵校尉沈庆之劝谏道,我们是步兵,北魏是骑兵,攻势上我们不如对方。
先前檀道济两次北伐,都没有打赢,如今的将领王玄谟,能力也不会超过檀道济,恐怕不是作战的好时机。
宋文帝说,檀道济没赢,是想着保存贼寇,抬高自己。
今夏雨水多,河道畅通,我军乘船北上,一鼓作气拿下北魏重镇滑台,虎牢、洛阳也就能顺势攻取,胜利指日可待。
沈庆之坚持己见,但无法说服文帝。
北魏国主拓跋焘听说宋文帝要北伐,又写了一封信过去。
听说你要来我这里看看,你来的时候,我不迎接,你走我也不送。
如果你厌倦你的国土,不如你来平城,我去扬州,咱们换个地方居住。
你已经快五十岁了,还未曾迈出家门,虽然你这回鼓起勇气出来了,但在我眼里,你不过像三岁的孩子,没法跟我们马背上长大的鲜卑人相比。
我们也没啥东西送给你,就送你十二匹马和药物吧。
你们南朝马力不够,可以乘我送的马,如果水土不服,那就吃我给你的药。
宋文帝不想跟北魏国主打嘴炮,只想着出兵,用刀箭说服他。
刘宋开始全国大规模动员,上起王公百官,下到百姓民众,都捐出金银玉帛来援助国家。
征召青州、冀州、徐州、豫州、北兖、南兖等州郡青壮,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入伍参军。
边境州郡上报军费物资不够,朝廷下令,江淮四州,家产超过五十万钱的富人,积蓄满二十万钱的僧尼,出借四分之一以资国用,战事结束即归还。
按照计划,刘宋军队包围了北魏滑台。
滑台城中有很多茅草房屋,有人建议刘宋主帅王玄谟,可以用火箭烧城。
王玄谟说,这座城马上就是我的了,我怎么能放火烧自己的房子呢。
北魏守军趁机赶紧撤出茅草房,住进临时挖成的洞穴。
黄河、洛水沿岸百姓纷纷过来运送粮秣,喜迎王师。
王玄谟毫不客气,统统收下,然后让人家明天送更多东西过来。
每天都有千余人拿着武器前来参军,王玄谟把这些人建制打乱,配备给自己私交好的将领。
百姓渐渐失望,热血冷去,不再来前线了。
王玄谟进攻滑台,三个月都没有攻下。
十月,北魏国主率军来援,号称百万之众。
王玄谟怕了,撤退逃走,守军士气大涨,出城追击,刘宋溃败。王玄谟部下几乎全数被灭,丢失的物资、武器堆积如山。
北魏趁胜南进,这回顺利地攻下悬瓠,继而进攻寿阳。
文帝令寿阳守将刘康祖弃城撤回,途中被北魏八万骑兵围住。刘康祖只有八千人,但个个骁勇,拼死同北魏军队搏斗。
战斗从早晨持续到下午,击杀北魏万余人,鲜血淹过脚踝。
北魏军队将士兵一分为三,采用车轮战术,一队作战,另外二队休息。
夜晚时,刘康祖被流矢射中,坠马身亡,刘宋士气崩溃,全军覆没。
北魏继续南攻,沿途抢掠烧杀。
十五天后,北魏国主抵达瓜步,长江对面便是刘宋都城。
建康哗然,人们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出逃。
京城周边所有壮丁以及百官子弟,全都征召入伍,保护都城。江面排列着无数船只,从采石矶一直到暨阳,长达六七百里。
文帝登临石头城,面露忧色,感慨道,当初是我执意下令北伐,给百姓带来了灾难,是我的过失。
又说,如果檀道济在世,岂能让胡虏军马跑到这里来。
长江天险,惯于骑射的北魏终究无法突破。
北魏国主拓跋焘派人给文帝送来骆驼、名马等礼物,要求和解,并与刘宋联姻。
文帝跟大臣商量后,不同意通婚。
北魏国主不再纠缠,在瓜步山上召集官员,论功封赏。
次日,将附近城郡洗劫一空,烧光百姓房屋,向北而去。
北归途中,北魏国主派人向刘宋盱眙城守将臧质,索要好酒。
臧质在罐子里撒了泡尿,送了过去,说你们只配喝尿。
北魏国主大怒,下令修筑围墙,困死盱眙。
还给臧质写了封信,说,我派来攻打你的部队,不是我们鲜卑本族人,城东北是丁零人和匈奴人,城南是氐人和羌人。
这些人被你打死了,我一点都不心疼,反正死的都是常山、赵郡、并州、关中的贼寇,正好可以消除我的负担。
所以,我会毫不惜命地进攻你,直到碾碎你为止。
臧质回信道,你真是个奸诈之人,毫无下限。我奉命消灭你们,正好你自己前来送死,我也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如果你幸运的话,将死在乱军中。
如果你不走运,被我活捉,我会拿锁链套住你脖子,用一头毛驴驮着你,押送到我们都城建康。
你只管一心一意攻城,可千万不要逃走。如果你粮食不够,你跟我说,我一定会送些给你。
你派人送我刀剑,我已经收下,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它砍下你的人头,对吧?
北魏国主看完后,气疯了,让人做了一张铁床,放置刀尖朝上。
说,攻破城池,抓住臧质,一定让他坐在铁床上。
北魏继续攻打盱眙城,士卒分为数个梯队,轮番往城墙上爬。
无人敢后退,死伤士卒数以万计,尸体堆积得与城墙一样高。
北魏军又围攻了三十天,仍未攻下。
北魏军中瘟疫突起,斥候又来报告,说刘宋水军从东海入淮,过来支援,彭城守军正在出动,意图切断北魏回归道路。
于是,北魏国主下令焚毁器具,撤退归国。
此番南侵,北魏击破南兖、徐、北兖、豫、青、冀六州,屠杀南朝百姓无数。
抓到青壮年,立即斩首或拦腰砍断。
婴幼儿扔在空中,下坠时用铁矛刺穿,盘舞以为游戏。
途经郡县,都成千里荒地,春天燕子回来,只能在树林里筑巢。
北魏人马也死伤大半,平城家家戴孝,国人怨声载道。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
而输得最惨的是,是双方的百姓。
一年后,魏太武帝被宦官宗爱刺死,得年四十五岁。
又一年后,宋文帝被太子刘劭弑杀,得年四十七岁。
“元嘉草草,赢得仓皇北顾”的二位主角,就此先后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