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果的诗
赠友人
从祖母绿宝石的梦中,切割诗意
长廊般冷漠的脚步
苍蝇丢弃的书页,屁的呓语
主的智慧柔和如飘落的枯叶
黑色是另一种意境,原始,野蛮
还有亚麻布的欺骗
机械的,调侃的,沾沾自喜的小资情调
如同雅努斯的另一张脸
在悲伤的世界里,一束蓝光
从骨骼的趔趄中
唤醒沉沉的呼吸,时间的碎片
过去的钥匙与啤酒格格不入
翻过这片栅栏,逃离中心
用一颗孩子的心
眼,插画:李佳欣,2022
一首纯粹主义的十四行
一栋折衷主义的房子里
天使正把带鱼煎成G弦上的咏叹调
这么快,玫瑰说,你们这么快
老式的茶杯默诵加拉太书
杯口的羞涩源于扭捏的太古方糖
在塞缪尔的停顿中思考裤子的往事
爱过,可惜又忘记
如果积雪依旧堆在门前,依旧
会有更重要的相遇吗?一碟小菜
或许就是一次转机
在每次刹车与变灯之后,轻踩油门
当屋子里只有巴赫
残缺的带魚和哭泣的围裙
你还会接受玫瑰的倾诉与画框的鞠躬吗
深冬
总能听到几声鸟的啁啾
总能发现几颗红色的果实在枝头炫耀
白皑皑的山角下
村庄死一般寂静
一条条道路被大雪掩埋
我们在心里清扫,默诵哈巴谷的祈祷诗
细拉,细拉,谁能拯救这些皮囊
人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自我捶打
总能听到鸟的啁啾
总能发现几颗红色的果实在枝头炫耀
【作者简介】
孟凡果,曾用名,蓝石,西岭,诗人,自由作家,编剧。1957年生于哈尔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写作,著有诗集,巜世界的眼睛》,《阴雨天》《放大》等。目前居住西班牙。
干涸的沙滩上的一只纸船,王翰林,2022
李成恩的诗
孤山营,植物
这一生,我认定植物是最可信的
孤山营的生活平静,我时常深入到树林深处
一个人,加上身边的树影
我在孤山营的这些日子
都与植物有关,正直,保持野外独立的品格
他们默默地围在你身边
我喜欢他们这样的姿态,不像老板们那样媚俗
更不像学者们那样清高,其实他们都挤在一起
默不做声,这就够了
生活在孤山营,就要善于与植物交流
否则你就要孤独死。我现在学会了好几种植物的语言
我知道植物的内心里没有阴影
因为他们把阴影投射到了地上
我知道的孤山营,也只是这些
植物们,都保持沉默,我也会像你们
在孤山营,把阴影从内心里全部赶走
身外的事我就不管了
春风中有良知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层层细浪
我看见池塘深处多年前的淤泥,像一个人的内心
羞愧得如此清澈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枯枝败叶
我看见树木的脸上下翻飞,像一个人的内心
心绞痛绞杀了他的羞愧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故乡的炊烟
我看见人类的故乡死而复活,像一个人的内心
堆集在小小的黄土坟上
春风中有良知,翻起历史的旧账
我看见马匹掀翻了强盗,像一个人的内心
燃起细浪、炊烟与枯枝败叶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说起我的名字
总有一些典故
其实每个人的名字
都有一段与生俱来或后来的故事
远方来信,上书承恩
我照此收下,从不打回
因为这个人也是我
印在纸上的名字
也偶有承恩之误
莫非我前生就是那个男人
写尽西游事,不知后来人
吴承恩与我常常有穿越
就如唐僧突然叫我徒弟
我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跪下叫师父
拙火的成就者――都穆曲杰仁波切
赐我皈依法名――噶玛西然措
外公赐我成恩之名
我把我的凡俗交付
挣扎、奋斗与疼痛
都与这个名字有关
师父赐我噶玛西然措
那是智慧海的美名
挣脱、感恩与寂静
都与这个名字有关
那一天,我到国家画院
面相如佛陀的卢大画家
他笑言――朝鲜有个人叫金正恩
那你莫不是韩国人?
噶玛西然措是我
是唐朝的我
是西域的我
是我灵魂里的另一个我
经典与舍利塔
伴我智慧海之名
顺境与逆境
都是我成恩之境
我归依上师
我归依佛陀
我归依圣法
我归依僧宝
我是噶玛西然措
我是智慧海的化身
外公赐我成恩
众生赐我承恩
师父赐我噶玛西然措
都是我的名字
都是我的诚心与信心
名字的衣钵
活着时像一只饭碗
端在手上,食物与水
仁爱与悲伤,都盛在这只碗里
死了刻在墓碑上
如果还有一丝灵魂留存
那全在这浅浅的姓氏里
在另一个世界也是我智慧海的化身
【作者简介】
李成恩:80后诗人,现居北京。著有诗集《汴河,汴河》《春风中有良知》《池塘》《高楼镇》《狐狸偷意象》《酥油灯》《护念》《柔软的来客》《光芒》等,以及随笔集《文明的孩子》《写作是我灵魂的照相馆》,中短篇小说集《虞姬乡故事》。
开拓者的工具,摄影:王翰林,2024
张媛媛的诗
被锯的锯
江心小岛上,蜘蛛在结网
对岸邻国的工事也紧锣密鼓
一阵急雨击打环形建筑
如砧板溢出刀痕——
水涨了。
几日来,
气象预警持续憋在云层
台风的眼睛尚未瞥见此处
有人斜倚在岸边柔软的网上
从望远镜中打探隔岸风向
我们也在某处投来的视线中
在低气压的午后,某个链条
相互钳制的圆环内部。
当钢铁之躯分列两端,暴力
反噬着虚有的楼阁
不敢高声语。我们攀爬着危险的
旋梯,切配师或工匠在噪声中耳语
我们吞咽禁忌词语,像蜻蜓
降低飞行高度——
暴雨将至。
锈蚀的喉咙吐出拉锯的声响。
暑月听蝉
几日前雨水喂养的耳虫,碎片般
蛰伏在光束分割的枝叶间
头脑中某种声音重复,唤我
从浓绿的叶中拾起折射的光斑
空气安静一瞬,你的头发扬起
叶子便落了一地。而无风的时刻
知了也似染了季节的厌食症
同我一样佯作苦夏的零余者
暑气尚未褪尽,上弦月的刀刃
已目露寒光。知了或不曾知晓
这是八月,白昼浮于夜的表面
若以手指月,耳中定会流出银河被锯的锯
江心小岛上,蜘蛛在结网
对岸邻国的工事也紧锣密鼓
一阵急雨击打环形建筑
如砧板溢出刀痕——
水涨了。
几日来,
气象预警持续憋在云层
台风的眼睛尚未瞥见此处
有人斜倚在岸边柔软的网上
从望远镜中打探隔岸风向
我们也在某处投来的视线中
在低气压的午后,某个链条
相互钳制的圆环内部。
当钢铁之躯分列两端,暴力
反噬着虚有的楼阁
不敢高声语。我们攀爬着危险的
旋梯,切配师或工匠在噪声中耳语
我们吞咽禁忌词语,像蜻蜓
降低飞行高度——
暴雨将至。
锈蚀的喉咙吐出拉锯的声响。
暑月听蝉
几日前雨水喂养的耳虫,碎片般
蛰伏在光束分割的枝叶间
头脑中某种声音重复,唤我
从浓绿的叶中拾起折射的光斑
空气安静一瞬,你的头发扬起
叶子便落了一地。而无风的时刻
知了也似染了季节的厌食症
同我一样佯作苦夏的零余者
暑气尚未褪尽,上弦月的刀刃
已目露寒光。知了或不曾知晓
这是八月,白昼浮于夜的表面
若以手指月,耳中定会流出银河
花期之外
春天,我和父亲去了两次樱花公园
第一次是三月末,骨朵锤击偏北风
枯枝磕碰出肉芽,像是皮肤下血管破裂
从地面泛出淤青。我们等待午后阳光
催熟粉刺,或是从玉兰与连翘那里
探听粉红的讯息。误判花期正如误判
旧疾:三十年的疼痛从巨大蚌壳里抖落
窸窸窣窣的碎石,枣核般刺穿采珠人
他以柳叶尖烹茶,正与柔枝碰杯
第二次在四月,丁香引诱我们走向绿林
樱花殆尽,只剩下喧嚣的樱花节
涌出千滚油的哈喇味儿。鼎沸人声处
巡游马戏团抢先支起
盛大的夕阳,余晖里渗出疲惫的马
父亲从年轻骑手的背影里
看到他的童年:倏地拽住鬃毛无需
马镫即可翻身上马——
那枣红马白鼻白蹄,诨名“雪里站”·
它伫立在四十年前的黄昏。
简介:张媛媛,女,蒙古族,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现就职于《民族文学》。诗歌与诗评作品见于《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刊》《当代·诗歌》《作品》《青年文学》《江南诗》《诗探索》《上海文化》《当代作家评论》等。著有《耳语与旁观:钟鸣的诗歌伦理》,诗集《过敏源》。
药盒子,摄影:刘明宇 2024
指纹的诗
解冻
——致宋逖
清晨是一阵铲雪的声音,而午后继续和回应
雪人流泪,患白血病和白肺的雪人戴着蓝色和红色口罩
但无法走出铁栅栏的病院,回到远逝的积雨云里
松软的雪地被卷起,育种基地和冰棍箱上的棉被被卷起
露出大地的硬伤,一只被履带辗轧过变成影子的灰鼠
泄水管的雪崩,敲响冰雕的废钢琴,公寓台阶为之伴奏
五楼的雪孩子停止了日日夜夜在小提琴上疯狂的拉锯
大寒潮之后的解冻期,崩爆米花的小贩重现于街角
突如其来嘭的一声会惊动多少只潜伏在塔楼上的麻雀
布罗茨基从流刑地回到彼得堡,他的手提箱装满雪花
川端康成从雪国返回古都,在列车上遗失了记录雪的手稿
解冻!一种远古时期的生物浮出了冰河,生物学家们
兴奋不已,准备提取它的DNA移植在人类的脊椎上
马斯科通过星链找到了安装在极地的寒潮发动机
但拆除它意味着将整个地球摧毁,我们必须接受雪的清洗
守在每个路口的白色狮子暂时撤离,可以谨慎出行
一只山鸦低低飞过不停地叫着,解冻解冻!
秋天的苦叶子
秋天的苦叶子有几片是甜的
但你找不出,它们掺在一起
你用火去试探,但你没有火
你用舌尖,但你只有一个舌头
并且它早已变苦,尝不出甜
每个人嘴里都含有一片苦叶子
每一棵树上有一万个头颅
从树上走下来的是少数的人
他们愁眉苦脸,含着自己的苦
行走在人世间的人们踩着苦叶子
并不知道苦涩来自哪里
有人指着树枝,有人敲着树干
有人指着看不见的树根子
有人拿来了锄头,却被制止
秋天的树下堆积着苦叶子
它们将腐烂,没有一片是甜的
你用火去试探,但你没有火
你用舌头,你感觉不到有一个舌
秋日午后
在秋天到来的下午,我静静地躺着
一间小屋子里充满了光,我躺在光里
沿着光传来说话的声音,敲打铁器的声音,汽车引擎的声音
躺在这些声音里,我没有任何不安
在秋天到来的下午等待着,还有一种声音尚未到来
它在某一座山的背后,在一片湖泊的下面,也在一头野兽
奔跑之前的伫望里,我等待那个时刻——
一只指挥庞大乐队的手,从泛着光芒的乐谱上骤然抬起
【作者简介】
指纹,著有诗集《指纹诗选》《乌特波学校志》和中英双语诗选《还给我们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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