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挂失的存单|坡子街•花文杰
文摘
文化
2024-11-13 06:50
江苏
1990年代初,父母均年近八十,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失去了劳动能力对农民来说,也就断了经济来源。老人最为上心的除去儿女孝顺外,最大的安慰莫过于手上能有一定的钱。其实他们的两子三女不管各自家境如何,对父母都是争着孝顺,毕竟养育之恩终生难报。平时在外地工作的姐姐弟弟,回家看望父母都是大包小包的烟酒食品之类,老人当然高兴,但他们最喜欢的还是“给钱”,又不好说出口,只是嗔怪:“买这些杲昃,把钱用‘作’掉(浪费)了!”大家听懂了以后,总不好只给钱吧,除了礼品外,每年又给个几百元,二老喜笑颜开地收下。不给钱也就罢,这一给钱就弄出了笑话。儿女们年年给钱,逐渐多了,以前都由老父掌握,母亲有点眼红,要求也要有一点经济权,老父高风亮节,同意。于是儿女给的钱,二老对半分,老母亲委托老父代存,存单却自己保管。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存钱就是攒钱,从来舍不得花,想的是留着百年之后开支,尽量不让儿女们再花钱。1994年12月底,父亲整理到期存单,准备结转下年,却发现上年12月31日帮母亲转存的一张500元的存单不知去向。老人找我,欲言又止,终究小声与我招呼在前说:“你不可能拿你妈妈的存单,但是单子不知哪去了?”翻箱倒柜,父子二人满头大汗,反复查找无果,只好去银行办理挂失手续。那年月存钱还没有启用身份证,要查这无头的存单底册就靠熟人关系了。银行查过后,说1993年12月31号有一张户主叫“全红南”的500元存单,时间也好,金额也好,都对得上。存款人名字与父亲印象中报的“全红罗”仅一字之差。本地方言中,“南(nan)”读作“nuo”,与“罗(luo)”的读音接近,很容易误听误记。加之那时农村里文化程度不高,名字里用同音字、近音字代替的现象司空见惯。比如,户口簿上母亲名字是“全红南”,但生产队记工本上却是“全红罗”。银行答应上门当面与老父亲核实,如三年以后没别人凭单取款就可以确认。总算有了头绪,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回家后我在饭桌上预先关照父亲:“我已经查到存单名是写的‘全红南’,不是你讲的‘全红罗’,银行来人面谈,你必须要这样解释:户口本上是‘全红南’,我们大家平时喊都说土话‘红罗’,邻居同辈的人也都喊‘红罗’,存钱时我报的是‘全红南’还是‘全红罗’已记不清了。”老爷子一听,筷子一拍,大声呵斥道:“我明明是报的‘全红罗’,你拼命要我说是‘全红南’,你是要我哄骗人家银行不成?”父子俩当场闹崩,我也很生气:“不管你的事了,你看着办!”此事就此搁置下来,不了了之。春节的时候,弟弟从南京回老家过年,再次帮着一起寻找,翻开床上厚厚的稻草和棉花垫,看到床下地面上有一用细麻丝捆扎的锡纸烟壳,捡起打开一看,就是那张存单,白纸黑字,上写着:全红南500元,定期一年。一张存单,明明是自己的,可老父亲自以为“清楚记得原始情景”,宁可不要500元存单,拒不肯改口,怕说了违心话后被人指责,再则,怕讹了另一个叫“全红南”的人。老一辈人就是这么的讲究!为什么呢?因为那时是熟人社会,一个人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就在本村,社会形象特别重要,类似于有个原始版的信用评价体系,负责打分的就是周围村民,这个评分要是低了,你将寸步难行。
(2024年11月11日《泰州晚报》7版)
花文杰 男,现年70岁,大专文化,乡镇事业人员,退休前从事农业技术推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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