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之根(外两篇)|坡子街•曹文军

文摘   文化   2024-10-31 07:52   江苏  



土地之根




晨光初破,我在家中的角落偶然翻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轻轻一摇,便传来清脆悦耳的声响,那是几粒沉睡已久的紫藤种子,它们曾静静躺卧在女儿学校那片生机勃勃的药物园中,被我小心翼翼地摘下,怀揣着一份对家的依恋,打算将它们安置在老家屋西侧那片空地,梦想着西墙能被紫藤温柔地缠绕,风起时,绿意盎然,如波浪般翻涌,美不胜收。然而,岁月悠悠,这份愿景竟悄然埋藏在心底,直至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
天气预报轻描淡写地说着今日或有阵雨,我心中一动,何不就趁此良辰,让这份期待落地生根?
于是,我找来一把小巧的铁锹,步入小区车库旁的一方静谧之地,那里阳光斑驳,正好为我的紫藤寻得一席之地。我细心地挖出三四个小坑,仿佛在为它们铺设一个温馨的小窝,轻轻地将种子安置其中,又覆上一层细土,仿佛盖上了一层温暖的被褥。
为防止这些脆弱的生命在不经意间被物业的割草机误伤,我灵机一动,将修剪下的枇杷树枝轻轻覆盖其上,心中暗自思量,那些偶尔偷懒的物业割草人员,想必不会注意到这车库窗下的秘密角落吧。
完成这一切后,我满载着期待回到家中,转而照料起阳台上的那些绿色精灵。
一盆文竹肆意生长,它的藤蔓已经悄悄攀上了木雕,宛如一幅生动的画卷;三角梅则不甘寂寞,在阳台墙角绽放出火红的热情,它们都是那样容易满足,只需一点关怀便能绚烂绽放。相比之下,那几盆君子兰却显得有些萎靡,叶片泛黄,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我虽爱花,却对养护之道知之甚少,除了日常的浇水,对于何时施肥、何时换土,我总是手足无措,只能选择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来陪伴左右。
好友阚君春节时常赠我花草,初来时它们繁花似锦,令人赏心悦目,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养分渐失,它们便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直至枯萎。我于心不忍,便将它们移植到老家院中的花坛,任其自然生长。
前几日回老家,惊喜地发现那些曾经孱弱的花草如今已长得郁郁葱葱,兰花更是以惊人的速度破土而出,与在我家阳台时的模样判若两物。郑板桥曾言:“兰花本是山中草,尘世纷纷植盆盎。”他笔下的兰花,总是生长在自然旷野之中,而非受限于盆栽之中,这或许正是生命的真谛所在。
老家院内阳台上,一株树桩矮小的山茶花也悄然绽放,红艳艳的花朵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我轻轻触摸那绸缎般光滑而厚实的花蕾,心中不禁感慨,若它仍留在家中,或许早已失去了这份生机。还有那一盆珍贵的红豆杉,是妻子单位广西的工程师远道而来赠予的,当时在阳台上已是奄奄一息,而如今在老家院中却是生机勃勃,村里的人不识其真容,误以为是棵小水杉。两棵铁树更是剪去老叶,吐出新芽,在院中独领风骚。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土地,是所有生命的根源。无论是花草还是粮食,盆栽中的生长总不及大地沃土的滋养。而今的城市人,终日行走于水泥森林,手脚难触泥土,那份劳动的艰辛与丰收的喜悦,已渐渐成为老一辈的记忆。
城市,如同一个个精致的花盆,而我们,则如同阳台上的花草,远离了大地的怀抱。尤其是我们的后代,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成长,对农村土地的深厚情感,恐怕已难以寻觅。城市在不断膨胀,农村在逐渐被吞噬,美丽与污染并存,和谐发展,成了一个永恒的话题。


楝树花开




清晨,我踏着轻快的步伐,漫步至老中医院附近。南门前,一片房屋已悄然拆迁,四周被高高的围墙所围,仿佛隔绝了尘世的喧嚣。然而,在这空旷的、布满砖瓦碎块的土地上,一棵楝树却傲然挺立,枝繁叶茂,宛如一位孤独的守护者,静静地守望着这片荒野。远远便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楝树花香,那香气,仿佛能穿越时空,勾起我深藏的记忆。
说起楝树,如今在乡村和城市都已难得一见。随着外来树种的不断涌入,城市的绿化档次虽然得到了提升,但像楝树、水杉这样的本地树种,却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那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大多数已经叫不出楝树的名字了。而此刻,那一朵朵小小的紫白色花朵,正如满天繁星般点缀在绿叶之中,闪烁着童年的光芒。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的屋前屋后,几乎家家都栽着楝树。楝树极易成活,根本不需要特别的护理。等到树木成材后,便可以用来打家具,娶亲嫁女都用得着。而到了深秋时分,金黄色的楝树果挂满枝头,煞是好看。虽然那果实不可食用,但采摘下来却能卖钱。尽管卖的钱少得可怜,但只要卖了楝树果,母亲总会买几块小硬糖犒劳我,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上世纪70年代,那些小硬糖可以滋润我好几天。
那时候,家境虽然贫困,但童年时代却有着现代城市孩子无法体验的天然乐趣。小伙伴们常常用弹弓包着楝树果相互嬉闹对射。而爬树,则是农家孩子的看家本领。为了采摘楝树果,我们常常爬到楝树高高的枝杈上,将果实摘下扔在地上。年纪小点的孩子则负责在地面捡拾,一直到西边火红的晚霞渐渐暗淡,那夕阳如咸蛋黄一般慢慢下沉。这时,大家便赶紧将楝树果集中起来一起平分。这样既玩得高兴,也完成了大人们的差事。
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我细细地打量着这棵楝树,从它粗粗的腰身来看,少说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当初拆迁的主人,肯定也恋恋不舍地和它告别了吧?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我轻轻地走近楝树,细细地端详着每一朵小花。每一朵花都是五片花瓣,中间高耸着紫色的花蕊,宛如一个个精致的小艺术品。我忍不住拿出手机,将楝树花拍下来发给“小医生”看(我女儿是中医学专业,家中戏称她为“小医生”)。果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我笑着调侃她:“看来,你这个医学生还需要多学习啊!”当初我们采摘的楝树果原来可以作为日常生活中的牙膏、肥皂、洗面奶的原料,楝树的药用价值更是有疏肝行气止痛,驱虫疗癣之功效。我取笑“小医生”不认识,她一脸无辜地说:“真的没有学到啊!”是啊,古老的中华医学蕴藏着无穷的宝库,一个医学生,又能见识多少呢?
不管这棵楝树今后去向何方,今日相逢便是有缘,我再一次细细地嗅一下花香,那一簇簇小花也依依和我招手,一花一世界,一树一乡愁啊!


辣椒精




“快来瞧,快来瞧,咱们的辣椒结果啦!”妻子兴奋地呼喊着,我闻声而至,眼前果然出现了令人惊喜的一幕:两根细长且紧密相连的辣椒,如同孪生兄弟般紧紧相依在青绿的茎叶间,若不细看,还真难以发现它们的存在。“这下,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正名了!”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说起这两棵辣椒的来历,还真有些石猴孙悟空般的传奇色彩。记得去年冬天,我从花市带回一盆三角梅,它在阳台上如火如荼地绽放,为家中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或许是因为我浇水施肥过于勤快,不久后,三角梅的根部竟冒出了两棵嫩绿的小苗。起初,妻子以为它们是野草,想要清除掉,而我却坚持让它们自由生长。
那两棵小苗渐渐长大,形态上逐渐显露出辣椒的轮廓,但我心中仍存疑惑:辣椒苗通常需要专门移植,这会不会是野辣椒呢?楼下草地上那种像辣椒的绿叶植物,虽然也开小白花,但结的却是黑黑的小果实,我们称之为野辣椒。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棵绿苗愈发茁壮,甚至开始与三角梅争夺地盘。妻子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三角梅的生长,于是我赶紧找了个空花盆将它们移植过去,经过一番精心护理,它们很快便成活了。
转眼间到了夏天,两棵辣椒苗越发长得粗壮有力,更令我欣喜的是,花盆中竟然开出了朵朵白色的小花。然而随着花开花落,一直到秋天也没见到果实。“你就慢慢等吧,哪有这么长时间不结果的,都成辣椒精啦!”妻子又提议扔掉它们,但我却坚持留下。
“就当是养一盆绿色植物吧!”我劝慰她道。
后来我在网上查阅资料得知,辣椒的最长生长期只有150天,也就是5个月。而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它们已经经历了四季的轮回。难怪妻子戏称它们是辣椒精呢!是我们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吗?还是辣椒的坚守终于修成了正果?植物的生命力真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此刻我又想到了我的小学语文张老师。他身材高大魁梧,浓眉下是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给人一种特别亲和的感觉。他当时生活过得相当紧凑,却从未放弃过对知识的追求和对生活的热爱。他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中医推拿技术,并坚持为患者服务。后来他成为校长,同时中医推拿技术也在家乡小有名气。他声名鹊起后非但没有架子反而更加谦逊和蔼。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坚持和努力的意义。
一晃我也已到了知天命之年。提起儿时的文学梦便心生惭愧。我在村里读小学时便囫囵吞枣地将四大名著都读完。当时的班主任就是张立平老师。他常常将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诵并不断地激励我。多年后他说自己教我语文时还没读完四大名著。为我小时候的读书量感到惊讶。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却逐渐迷失了自己。直到去年患上眼睛痉挛后才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如今看着这盆辣椒我不禁感慨万千。即使卑微如花盆里一棵小小的辣椒,它也能厚积薄发,熬过长期的寂寞,经历四季的积累,终于展现了自我。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人生很短,即便如流星一闪而过,也要在天空留下耀眼的光芒。就像那些温暖的故事,多少年来一直激励着那些在困苦中仍怀揣梦想的人。
(2024年10月31日《泰州晚报》5版)
作者简介


曹文军 出生于姜堰,江苏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全国税务系统第二届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编辑部:李明官 严勇 孙剑 顾静  
运营部:陈大志 仲金城 王燕 刘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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