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逍和张弘晟分手,重新回到金沙浪,去吧台和年轻的老板娘许丽华打招呼:“丽华,今晚201包厢的消费记我账上,我改天来结。”
许丽华打了支香烟给他说:“逍哥,好的,怎么晚上又有饭局?”
宁逍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笑着说:“一帮小学同学聚餐,天天赶场子,没意思。”
“逍哥朋友多,啥时候带我赶场子,认识认识你那些朋友。”
宁逍凑近她,不怀好意的问:“难道你忘了上次喝醉酒的事?”
一个多月前,宁逍带着几个朋友在金沙浪K歌,许丽华进去敬酒,结果和宁逍飚上了,一个人喝下了五瓶张裕干红,喝醉后嚎啕大哭,服务员不知端倪,以为老板娘被人欺负,赶紧打电话叫来了许丽华的老公马老七。马老七兄弟八人,兄弟八人中就他个头最矮,不到一米六,却是县城里有名的黑道混混,黑白通吃,一般人轻易惹不起。马老七带着几个人赶到金沙浪,进了包厢,看到许丽华靠在沙发上哭得那个叫伤心,本来妩媚娇艳的脸蛋此刻被眼泪糟蹋成一块抹布,黑一块白一块,颜色暧昧,混杂不清。宁逍坐在她身边正在一个劲劝说,陡然看到马老七,连忙站起来,说道:“老七,你来了正好,你家老婆酒喝多了。”
马老七认识宁逍,宁逍和他哥哥马老五在一起吃过几顿饭,都住在西门岗上,是几十年的老邻家,他架起许丽华,笑着说:“原来是逍哥,我老婆出洋相了,让你见笑了。”
宁逍连忙给马老七带来的那些人散香烟,他知道在这种场合玩,混个脸熟很重要,一旦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自那之后,宁逍轻易不敢再让许丽华碰酒杯,这个女人不仅贪杯,而且极易感性化,性格泼辣,做事也很少顾及后果。有一次,宁逍亲眼看见她和一个赖账的外地客人动起手,伸手拿起一个啤酒瓶子就砸在人家的脑壳上。
宁逍提起旧事,许丽华毫不介意,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打了一下,笑着说:“你是怕他,还是怕我?”
“妹妹,这完全是两回事,想吃饭,简单,改天我专门请你,”宁逍说着,打了个手势往外走。
“逍哥,时间我定,别耍赖,”许丽华大声嚷道。
宁逍顺着商业街往南走,途经街心花园时,看到路边有人摆地摊卖旧书,于是停下来看了看,都是些二手杂志和盗版书,随即继续行路。
庐江商业街全长六百米,正好被文昌路和城中路分成三段,北段自安德利鞋都至保险大厦,中段从中国银行至城南农行,南段由文明商城至安德利贸易中心。倪向东的“柒牌”服装专卖店位于南段,正对着县医院大门。宁逍走到店门口,看到倪向东坐在电脑前,嘴上叼着香烟,一只手捧着茶杯,另一只手按住鼠标,目不转睛的盯住显示屏。
“搞什么呢?老婆不做生意,让你个大老爷们在看店,”宁逍敲了敲推拉门。
倪向东抬起头,看到是宁逍,笑着说:“看你的样子,中午肯定又喝酒了,我在打刀,这局玩完就歇。”
“晚上张弘晟请客,赶紧打电话叫老婆过来看店,我们等会走,”宁逍走到饮水机那里,拿起一摞一次性纸杯,取出一个,冷热水各放了一半,自个儿喝起来。几乎同时,欧阳兰在位于县医院大门南侧的一栋办公楼的三层办公室里刚好也站起身,端着茶杯,走到商业街一侧的窗户前加开水,无意间朝外面掠视,恰好看见宁逍侧身站在一家店铺门口,右脸上的胎记蓦然映入眼帘。她心头突然间掠过一阵微微的波动,莫名其妙的,左眼不自主地猛烈跳动了几下。
三四年来,她终于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不见也罢,忙忙碌碌中度日如年,生活波澜不惊,却终又相见,仿佛冰封的河面刹那间裂开一条缝隙,那缝隙逐渐扩大延伸,不知道何时冰面就会崩裂坍塌。欧阳云在内心里默默告诫自己,谷的事尚无结果,我不能再节外生枝。
她喝了一口水,毅然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来,理了理桌面上那一堆药品采购清单,边翻看边输入电脑软件中。
宁逍和倪向东闲聊了半个多小时,喝下两杯水的功夫,倪向东的妻子李月明骑着一辆木兰电动车终于露面。宁逍和李月明打过招呼,走到街上,倪向东忽然说:“上个厕所。”
于是,两个人径直进了县医院大门,拐到门诊大楼西侧的公厕。宁逍问:“商业街的店铺都没厕所?”
“有个屁,整个商业街只有保险大厦后面的断头巷有个公厕,”倪向东愤愤地说。
“不对吧,农行旁边二楼上好象也有一个,”宁逍说。
“那也不近,我们这一带上厕所都去县医院。”
两个人出了厕所往商业街走,倪向东无缘无故说了一句:“现在去饭店有点早吧!”
宁逍问:“那去哪?”
“你不是在个干妹县医院上班,难道不愿让老同学认识认识。”
喝酒后的宁逍没有多思考,随口说:“带你去认识一下。”
宁逍到门诊大楼挂号处打听欧阳云现在的科室,才晓得她早就调到供应科下属的采购中心,办公地点位于紧邻妇幼保健站的综合楼三楼。
推开房门,宁逍赫然看见欧阳云站在临街的窗前,正在张望着什么。欧阳云听到动静回转身,与他正面相对,不觉脸颊上飞起两片红晕。
办公室里摆了三张办公桌,有两张空着,欧阳云招呼两人坐下,然后泡了两杯茶端过来。“今天怎么有空?”欧阳云淡淡的问。
宁逍用手指了一下倪向东,“嘿嘿”笑道:“去他店里,到医院方便,想起到你这里坐会。”
“原来是路过,前不久看到你妈,听阿姨说她从单位退休了,现在在县医院当护工。”
“我妈那个单位破产了,退休后拿不到退休金,所以出来找点事干。”
“这个我知道,阿姨都告诉我了,昊南在岗湾小学上三年级,离家近,也不需要接送,你还是双休日才回城吧,”欧阳云说着说着,内心渐渐被一种油然而生的情绪感染,起初的一点抵触顿时化为乌有。
倪向东看见两个人聊得火热,有意走到窗前,故作惊讶的喊了一嗓子:“这个位置把我家店里看的清清楚楚。”
欧阳云的眼皮又跳动了几下,心想:“这个家伙有点讨厌。”
宁逍听出了倪向东话中的意思,接着他的话说:“谁没事站在这里看你家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欧阳云低头不语,又开始整理自己面前的那堆清单。宁逍嘴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故意问道:“晚上有空吗?”
欧阳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火辣辣的,也不怕旁边的倪向东好奇的正盯着她看。
“同学聚餐,没有外人,”宁逍说。
宁逍慢吞吞的语气反而让欧阳云坦然起来,她说:“巧了,正好今晚有时间。”
三个人步行去东大街,张弘晟在人武部隔壁的西蜀风情预订的包厢,走过去只需十分钟。这段路是县城的繁华地带,金刚寺、新华书店、人民银行、老百货大楼、大戏院都曾经是小城的标志性建筑,这些年逐渐让位于城北的新政府大楼、商业街的新百货大楼、安德利鞋都、军二路上的锦怡大酒店、金海岸大酒店等新建设施。和商业街相比,东大街未免有些破落不堪,过去的大戏院如今被私人承包,成了一处录像厅。人武部对面的农机一厂早已拍卖一空,临街搭起了一长列石棉瓦顶的店铺,大多是裁缝店、理发店、杂货店和小吃部,街南侧的建筑近年翻建改建,店面富丽堂皇,西蜀风情只是其中一处。
吃饭时,欧阳云毫不忌讳的和宁逍坐一起,那帮同学对宁逍很是尊重,左一句“老班长”右一句“老班长”,几个人中只有张弘晟酒量差点,都是一杯酒不到三分钟全下了肚,你敬过来我敬过去,欧阳云被这群男人喝酒的兴致感染,打破常规的倒了一杯白酒,和大伙儿喝得十分起劲。
大唐从来没见过欧阳云,见他和宁逍搭伴来又坐在一起,喝酒时肢体接触格外亲密,还以为两人是夫妻关系,兴冲冲地端着酒杯走到欧阳云和宁逍身边,大声说:“老班长,我敬你们夫妻俩。”
宁逍一愣,瞥了眼欧阳云,但见她脸上表情平静如水,并无什么异常,也就并不解释,装模装样举起酒杯和大唐碰了碰。大唐回到座位,身边的倪向东低声说:“你弄错了,她是他......”
倪向东自己也犯迷糊了,宁逍和欧阳云到底属于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