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帮朋友就在县城北门菜市场附近的民政餐厅提前预订了饭局,要在今天中午给宁逍过生日。人过而立,事业有成的男人们似乎突然间学会了享受生活,父母刚退休,身体状况尚佳,还无需过多的牵挂;一家一个小孩,大多刚读小学,学习成绩好坏暂时和高考没多大关系,没必要太烦神;结婚都有十多年,和妻子的感情早已到了“过尽千帆都不是”的阶段,心中无人思念,床头同枕异梦;事业也好,工作也罢,在单位大小是个领导,签字能报销,有的还有小金库,一些不太好上台面的花销悄悄能走账。宁逍记得某位作家说过,二十岁的男人愣头愣脑,三十岁的男人没心没肺,四十岁的男人骗吃骗睡。自己已然到了吃喝玩乐的年代,每天不是饭局就是牌局,先玩牌后吃饭,喝完酒再跳舞,或者是洗澡按摩打麻将,K歌蹦迪吃夜宵。朋友们在一起经常开玩笑,家花不香野花香,岁数越大人越作怪。
四年来,宁逍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饭局,起初还有主题,过生日、升官、乔迁,到了后来,纯粹为了喝酒而吃饭,参与饭局的除了同学、同事还有熟人,所谓的朋友都是在饭局上喝酒或是在棋牌室打牌或是在舞厅蹦迪时认识的,一帮无忧无虑的男人,其实都是没长大的孩子。男人们的饭局自然也少不了女人,那些女人从来不买单,蹭饭的次数越多,反而越受男人喜欢,男人们的心思她们都知道,一点暧昧,几句不咸不淡话,三不四之打情骂俏,清醒的时候有情调,喝醉的时候就胡闹,饭局上的人情世故,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宁逍骑车回城时,头脑中一直琢磨着那个玩具娃娃,四年前罗萍因急性心肌梗死离世,当他从海南赶回后,没有见到罗萍的遗体。静安居士说,大人没保住,孩子胎死腹中。宁逍想,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今年应该四岁了。当年,罗萍做胎检回来,开心的告诉他,我们有女儿了。有时候,宁逍特别看不起自己,在他内心里,那个未出世的女儿似乎比她的母亲更重要,女儿的心结流淌在他的血液中,随着年龄的增长,最后变成一枚血栓,当他人到中年,鬼使神差的让他差点重蹈罗萍一样的结局。
那天,宁逍赶到民政餐厅,安德利鞋都的大钟正在敲响十二声。二楼的大包厢里,十几个男男女女,分成两桌,一桌在打麻将,一桌在掼蛋,其余的人在旁边围观,指手画脚,嬉笑吵闹。宁逍走进去,大马叫起来:“三哥来了,兄弟们歇,通知上菜。”穿着白羊毛裙的小兰从牌桌边站起来,飞快地跑出房间,在楼道里大声喊:“服务员上菜!”
阿中推倒了面前的麻将牌,笑呵呵地说“这臭牌,不打啦!”站起身走到宁逍跟前,右手一把攥住他的左手,习惯性的一使劲,痛得宁逍嚷起来:“你这当兵的不知轻重,从来只晓得怜香惜玉,根本不把哥哥当人待。”阿中猛地一松手,又在宁逍的左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大声说:“你这小身板,害过不少女人,给你一个警告。”房间里随即响起一片哄笑声。
服务员上菜的同时,孟大头和苏向阳两个人同时开酒,王大头扯着嗓子喊:“寿星坐上位,喝醉了别忘了买单。”又是一阵喧闹。宁逍挥挥手,示意大家别说话,“喝酒前宣布一下,吃过饭去金沙浪K歌,二楼包场。”孟大头带头鼓起掌:“三哥够爽,兄弟们中午一醉方休!”
十三四个人,十六道菜,圆桌上摆了十二瓶迎驾银星。曹光辉、曹亚飞分头倒酒,不分男男女女,二两的石榴酒杯子全部倒满。不知谁喊了声“干!”大家都动起了筷子,一口菜下肚,宁逍端着酒杯站起来,“兄弟姐妹们,感谢大家捧场,共同干一口!”大家齐刷刷站起来,各自喝了一口酒。
酒过三巡,喝酒各找对象,一边喝,一边讲段子。
这样的场合,宁逍自然不会错过卖弄自己一肚皮大杂烩的机会,他刚和孟大头炸了一个小雷子,借着酒兴侃侃而谈:“老人们常说,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便有祸。今天在座的大多是第三个本命年,我就说说怎么样难过吧,四大美人杨玉环36岁那年在马嵬坡含恨被吊死,英国王妃戴安娜36岁那年在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中丧生,大诗人大情圣徐志摩在36岁那年因飞机失事而葬身,再说说三国时期,周瑜36岁死了,庞统36岁死了,马良36岁死了……”。
阿慧听入了神,曹亚飞用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打趣道:“三哥,我补充一下,阿慧36岁还犯花痴。”孟大头跟着起哄:“我和花痴干一杯!”
阿慧反应过来,端着酒杯站起来,跟孟大头碰了碰酒杯,笑着说:“花痴好,单纯,不象你们这些男人假正经。”
“呵呵,说得好,做人就要敢爱敢恨,喝酒就要敢干敢炸雷子,”宁逍来了劲,离开座位,开始打通关。
这时,曹光辉也讲了一个段子:“工行的夏行长给他认识的小姐评职称,环碧公园后门那些站街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小姐的是初级。金沙浪陪酒、陪舞的,看着不太像小姐却又透出那么点儿小姐的意思的,这是中级。金海岸洗浴中心那些大堂经理看着完全不像小姐,那是副高。至于正高,夏行长说了,看着不仅完全不像小姐而且根本不能把这样的女人和小姐想到一起的,除了二奶大概就是小三。”
孟大头附和道:“大前天在锦怡大酒店吃饭,坐在夏行长身边的那个女人应该算正高。”
阿中和身边的小兰嘀咕:“那女人是售酒小姐,睡得多卖的多,一年能赚好几万。”
这样的饭局,大家都很少带老婆,小兰和阿中、阿慧和苏向阳两对夫妻是例外,他们都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对男人们的这些胡说八道几乎不往心里去。说归说,玩归玩,真的要是出墙了,夫妻之间的战争估计也是一触即发。宁逍带斯飞参加过一次饭局,斯飞不清楚宁逍和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听着他们七扯八拉,越说越离谱,气不打一处来,对别人的敬酒不理不睬,宁逍看在眼里十分恼火,当场又不好发作。那天,阿慧喝醉酒,故意要让斯飞难堪,酒席刚散,她就凑近宁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三哥,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家嘛!”
宁逍虽然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立即挣脱阿慧的拥抱,在一边的苏向阳首先看不下去,他歉意的对斯飞说:“我老婆喝多了,有些失态,三嫂别见外!”没想到斯飞不领情,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调转身子出了房间。
从那之后,宁逍再也不带斯飞出去赴宴或聚餐,斯飞倒也乐得自在,在纸厂打麻将,到县城和宁遥的妻子鱼月一起逛街,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女人有女人的生活,她落个省心。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钟,宁逍付饭账时,一帮人三三两两、摇摇晃晃去金沙浪唱歌。金沙浪位于安德利鞋都南侧的小巷中,巷口摆着一个玻璃货柜,里面摆放着大小各异的毛笔,旁边水泥地上插着一把黄油伞,大伞下、货柜后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宁逍走近时,和她打了个招呼。那少妇大家都认识,是县城鼎鼎有名的“生花堂”制笔店老板的大女儿,她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妹妹,这姐妹俩长相清秀,偏偏皮肤又水嫩得很,虽然算不上太漂亮,但却十分耐看。宁逍这帮同学都和她们熟稔,她们就住在金沙浪后面的断头巷,白天卖毛笔,晚上也去金沙浪陪客人。小小的庐江城,舞文弄墨的文人数不出几个,宁逍能叫出名的画家、书法家也就十来位,毛笔的市场早已萎缩成老太监,“生花堂”不生钱,吃饭只能靠身体。宁逍刚走进包厢,手机铃音响起来,是小学同学张弘晟打来的:“老班长,你要的熊猫手机来货了,只有五部,有空赶紧过来。”
张弘晟的手机店就在农行大厦的西侧,走过去很近,宁逍拿到新手机,调试新功能,随手点开通讯录,正好看到另一个小学同学倪向东的号码,倪向东住在西门岗上倪家巷,距离宁逍家不到一百米,两个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后来倪向东高中毕业参军,退伍后分配到东门外的省风机厂当维修工。前几年国企改制,单位效益不景气,倪向东和妻子一商量,在商业街开了一家“柒牌”服装专卖店。宁逍随口说道:“弘盛,我和向东大半年未见,晚上咱们几个小学同学聚聚。”
张弘晟说:“好,今晚我请客,正好六指和大唐上午到我店里买手机,我给他们打电话,你去约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