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岗湾(五十六)吕瘸子

文摘   2024-11-02 13:47   安徽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叶,我刚上小学,记得开学前母亲领着我去城里高拐的服装厂门市部,在柜台买了一块深蓝色的涤卡布,转身去找旁边的裁缝师傅量尺寸给我做一套新衣服。那位裁缝师傅瘦高个,脸皮白白净净,左腋下撑着一根木拐,母亲对我说,这是你吕叔叔,和你爸同学,快点喊人。我喊了他一声“吕叔叔”,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笑着对我母亲说,你家两个儿子,我家三个姑娘,实在没法子比。说完,拿起一根皮尺在我身上比划着,然后用铅笔在案板上的白纸上记录下一串数字,末了说,过两天来取。
回家的路上,母亲告诉我,吕叔叔的大名叫吕孝忠,家就住在岗上老街孙聋子家隔壁,和我父亲还有西门湾的陶伦福、文化馆馆长吕定一的大儿子吕岩是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父母对话中,都是直呼吕叔叔叫“吕瘸子”,我也并不觉得新奇,因为自小在岗湾老街长大,我早已从大人们日常相互的称谓中知道了绝大多数左邻右舍的俗称。
比如,吕瘸子当面叫我“大黑子”,在我家上下街几十米内,还有江铁匠家儿子叫“江黑子”,老锁厂对面的“左疤子”,岗上马家老二叫“二疤子”。江黑子纯粹长得皮肤黑,我和另两位则是因为右脸上有块胎记。岗湾人大凡有点生理缺陷的,几乎都在左邻右舍的称呼中表现得原形毕露。开学后,我很快认识了吕瘸子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吕亚琼和吕亚玲,吕家西邻孙聋子的小儿子孙向阳也和我们同班。住在他家正对面的是孙瘸子和同学夏爱武家,隔壁大院里住着何瘸子。记得上小学时写过一篇题目叫“我的邻居”的作文,里面写到十几个带有此类称谓的老岗湾人,印象中还包括岗上的金疯子、刘家桥的杨孬子和林爪子、蔡云芳的父亲蔡五瘦子、岗上卖早点的李驼子等等。
吕家只有一间门面,从头到后三间房,前面为客厅,中间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后面为卧室。厨房有楼梯通到临街的二层阁楼,吕亚琼和吕亚玲这对双胞胎姐妹就住在楼上。在岗湾老街,象这样能住人的二层阁楼不在少数,我光临过的就有何华堂、老城关医院、吕家、同学汪益宝和陈芳家。吕家的那对双胞胎,姐姐象母亲,妹妹皮肤白皙随父亲,我在她们的小阁楼上看小画书、写作业,偶尔从新衣服的暗兜里掏出一样零食,诸如一小块方片糕,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分开来,一人拿一片,十分惬意的一小口呡一小段,吃得是那么开心幸福。
当年,大人小孩子只有过年才会扯布做上一套新衣服,因为布料都是限量供应,都要布票。大人们的上衣带有四个暗兜,小孩子们的最多只有两个。过年出去拜年,那两个口袋的用处就显现出来,我的上衣口袋似乎特别能装东西,吕叔叔有一次笑着对我说,你那新衣服的口袋布都是我用多余的布条拼接的。经他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小画书放在我的上衣口袋里不会卷。
上二年级时,我的小妹出世,不久吕瘸子也养了一个老不儿子。那时,岗湾人家有了新生儿,都要给亲戚家送红鸡蛋报喜,一般是十个喜蛋一包红糖,有的还要在喜蛋上再贴上小方块红纸,装喜蛋和红糖的竹篮子上也是。小时候听父亲说,那时的随礼包钱不过几毛钱,当年岗上收购组收购一个鸡蛋的价格为两分钱,十个喜蛋值两毛钱,加上一包红糖,如果收到五毛的包钱,办喜事的人家还是略有赚头的。
高中时代,陶伦福叔叔承包服装厂后,吕叔叔好象也买下了服装厂的门市部。有一天早晨上早读,我走到吕瘸子家门口,发现他躺在自家门口临街路牙子上的棺材盖板上,头前摆着一只白磁碗,里面一只白煮蛋上插了一支点燃的香,刹那间我明白了,吕叔叔离开这个世界走了。
多年后,我在高拐服装厂门市部的老位置又看见吕家那对双胞胎姐妹,她们各自开了一家布店,出售布料兼卖毛巾纺织品。后来听父亲说,吕瘸子家原本住在西门湾,他的亲叔叔在民国时期当过大官,家里成分不好。前几年,我才搞清楚,大汉奸吕习恒原来就是吕瘸子的亲叔叔。

唐时明月的风花雪月
或许做不了“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但一定活得本真纯粹;虽然经历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骨子里依旧迷恋风花雪月的今生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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