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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转星移,时光流逝。纸厂从部队创建到移交白湖,再独立建制,风风雨雨中走过半个多世纪的途程,名称也几经变更,青山纸厂、白湖造纸厂、白湖纸业有限责任公司、天欣服饰有限责任公司。军办、国企、改制、转型,浓缩了计划经济时代到市场经济时代国有企业发展的轨迹。一位老工人不无感慨的说,纸厂犹如一匹骆驼,曾经的造纸就是驼峰中储藏的水分,主业停产了,也就意味着骆驼在沙漠中失去了耐以生存的水分。这个比喻很形象,纸厂当年生产的驼峰牌凸版纸曾经占据了省内中小学校课本纸的大半江山,青春牌卫生纸销售紧俏,作为礼品供不应求。一旦停止造纸,骆驼轰然倒地。
许多年前去上海外调,二马请我吃饭。马嘉顺说,纸厂是我的伤心地,也是我的第二故乡,看我七十多岁了,身体还是杠杠的,那方水土养人。满脸麻子的马世雄不甘示弱,指着身边的年轻女子介绍道,这是阿拉新娶的老婆。
上海滩灯红酒绿,象二马这样退休后返回原籍定居的纸厂人不在少数。暮年的他们,远离并告别了生活大半辈子的劳改农场或劳改队,绝大多数不愿再回到纸厂看一看,而我这个工人领导每次去上海外调,却又受到超乎寻常的热情接待。老秋宝说,你是代表老纸厂来看望我们的,那就是老家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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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季去七宝,老秋宝陪我去吴庆义家吃饭。老吴的老婆二花,土生土长的青山人。老秋宝说,老吴最初看上的是三姐妹中的小妹妹,三花比二花年轻,长得又漂亮,对他很热情,老吴以为胜券在握。定亲那天,老吴不胜酒力,大花暗度陈仓,让矮小黑瘦的二花顶替了高挑俊俏的三花。吃了哑巴亏的老吴很是郁闷,二花的肚子却非常争气,一年后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来得子总算扬眉吐气。退休后,老吴回到上海,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貌不惊人的二花竟然精通看手相,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年挣下了一大笔钱,在七宝买了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
起初,我对貌不惊人的二花不以为然,几杯酒下肚,她主动提出来要给我看手相。末了,她神秘兮兮的说,明年小心桃花劫。来年三月,不期然的邂逅,枯萎六年的桃树迎来花开二度。我有些惊异二花的预见。
更大的惊异来自老吴重新回到纸厂定居。老吴生了一场大病,二花说,住在纸厂看病报销方便,有困难找科长。我这当科长的相信眼缘,更同情弱者。荏苒二十个春秋,看到二花,我就想起了自己的青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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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有一麻,三钱有一瞎,不如老许的又麻又瞎。马世雄小时候生天花,留下一脸的坑坑洼洼,老金说的顺口溜其实也是我们孩童时唱过的童谣:天上满天星,麻子;大姑娘纳鞋底,麻子。
机修车间的保管员钱德华年轻时被人刺瞎了一只眼,他看不起二造的会计钱明德,私底下羡慕死一儿二女的一造电工钱福卿。老金说,老钱有福,老婆带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又给他养了一个宝贝儿子。结果,两个姑娘都嫁给干部,老钱的好福气在老就业中无人能比。
八大队的会计老许不服气,他也有两个姑娘,大的是拖油瓶,小的是亲生的。老许并不是麻子,人们在背后说他在领导面前过于肉麻,加上瞎了一只眼,所以风头盖过了马世雄和钱德华,但纸厂人还是实事求是的称呼他许瞎子。
许瞎子的大姑娘和动力车间的锅炉工小吴谈恋爱,在师部大院闹得不可开交。老许说,二十四个不可能,除非穿上橄榄绿。姑娘不听话,差点打断一条腿;小吴上门喊声爸,头上挨了不少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两人还是结婚了。老许看到我,总是说,我家小姑娘在庐江城里读书,将来一定会考上清华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