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云和宁逍从老县政府大院的东南侧门直插北门,沿着军二路走不到几十米,到了同一首歌和安德利鞋都之间的一条巷口,欧阳云说:“我到了,不许盯梢!”
宁逍若有其事的挥了挥右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但是心有不甘,随即紧跟上去。欧阳云进去的小巷正是断头巷的北口,这条小巷只有一百多米长,宁逍现在站的位置过去是护城河,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县政府大院东面和北面的一段老城墙仍然保存完好,老城的北门原是一座重门,护城河自重门向西流过北门小桥,绕着体育场和庐江一中的北围墙汇入柳树埂。九十年代初,这段护城河和北门小桥一起被填埋,在原来护城河的基础上建起了安德利鞋都和几栋居民楼,过去断头于老城墙和护城河的断头巷才有了北出口。
宁逍知道,南北走向的断头巷西侧均为新建的商业街商业楼,东边的老房子住的都是原来的老住户,只有巷口的几栋居民楼是后来新建的,欧阳云应该就住在这几栋楼里。他仰视着几栋楼的窗户,估摸着欧阳云到家的时间,看到二号楼三层向北的某一扇窗户突然亮起灯,猜测到那应该就是欧阳云的家。他小跑几步进了二号楼最西边的楼道,楼道中没有照明,很快来到三楼,贴近东边的那户房门,房门外装着防护铁栅栏门。竖耳细听,里面还真是欧阳云和一个妇女说话的声音,那无疑是她的母亲,此外没有别人。
宁逍心满意足的双手握成拳,又迅速地转身下楼,点燃一根香烟,在楼下徘徊了许久,直到香烟抽完,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那晚对他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在床上翻身辗转,实在睡不着,于是披上外套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敲下这一天的经历。
第二天下午三点,宁逍早早从家里出门,过了西门吊桥,拐到文昌路,向东走到头,便是环碧公园。他从南侧的小路绕到公园中央的小岛上,找了处林荫地坐下来,眼前的湖水在微风下泛起层层涟漪,往远处散开,他的心情也如同这水波无止无休,茫然不知所在。
宁逍抽了好几根烟,直到五点多,终于等来欧阳云的电话:“老地方见,我刚下班。”
宁逍从县幼儿园斜插到农机一厂宿舍区,顺着徐家巷走到牌楼路,在新华书店门前停下。没一会,欧阳云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长裙,步履轻盈,像一缕清风,徐徐地飘过来。宁逍心想,她比我小两岁,穿衣还挺时尚,昨天见面,她看上去有点憔悴,眼神里始终有种难以释怀的沧桑感,一晚过去,今天似乎变了个人,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想到爱情,宁逍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或许,我今后的生活将会充满预想不到的变化,管那么多干啥?他将未抽完的香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几下,迎上前去。
两个人几乎贴着身体一起进了饭店,西蜀风情像往常一样生意火爆,昨晚人多订的是包厢,今晚只能在大厅靠门的位置找了个卡座。欧阳云点了个酸菜鱼火锅,十几种烫菜,叫服务员上了杯扎啤,不动声色的看着宁逍说:“刷火锅,行吗?”
“昨晚酒喝得有点多,现在胃还有些不舒服,吃点酸的好,”坐在人声嘈杂的大厅,宁逍不太适应,刚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欧阳云做了个篮球场上暂停的手势,于是又将香烟塞回去。
欧阳云说:“我晚上还要加班,只能陪你一个小时。”
宁逍点点头,笑着说:“开刷!”
吃完饭,两人步行到电影院,欧阳云往县医院方向,宁逍继续向西,他犹豫了一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周一上班,宁逍无所事事,忽然想起来要给欧阳云写封信,信写得不长,两页纸,文字中流露出对旧时岁月的怀恋:那年他去缺口看望她,漫步在五彩缤纷的矾泥河边,去井边洗菜,一起做饭,雨中去矾山,钻隧道,到矾山中学摘枫叶……写完信,宁逍意犹未尽,又在笔记本电脑中写起日记:
认识她在八六年,喜欢她的任性、调皮、自信、干练、纯洁,因为那时有枫,只能把她当妹妹看待。其实,自己当时还是爱上了她,与枫分手后向她表白过,她拒绝了我。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儿时朋友,夏青,他们之间的故事后来听别人说起过。两个人并没有走到一起。她后来又处了一个男友,快要结婚了,不知何故还是分手了。母亲在医院做过一段时间护工,曾经提起她的婚姻:她丈夫是一家国企的技术员,因为单位效益不好下岗出去跑生意,而她也前后出去上学四五年时间,这中间夫妻感情发生了变故,她和夏青有了亲密关系,医院里是沸沸扬扬的闲话,最终与丈夫分居两地。她的命运如此不幸,我是同情她还是旧情复炽,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信寄出去,什么样的结果,我不愿多想。
又到了周五,宁逍晚上和几个同事一起吃饭。回家的路上,他拨通了欧阳云的手机:“想见你!”
“在忙!明天给你电话。”欧阳云匆匆挂了。
宁逍刚合上手机盖,铃声又响了,原来是高中同学严子涵打来的:“老三,我从深圳刚到家,明天中午兄弟几个聚一聚。”严子涵和宁逍在高中时代拜把子、结成兄弟,宁逍排老三,严子涵排老二。严子涵有个叔叔在台湾,改革开放初期回大陆办厂,严子涵高考落榜后去深圳找到叔叔,在叔叔私人投资的一个音箱网布厂打工,干了几年,叔叔提拔他当上负责人。严子涵常住深圳,一年回庐江几次,来回都乘飞机,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小老板模样。
严子涵说:“明天中午没有外人,你有没有认识的美女,叫上几个,给兄弟们喝酒助助兴。”
宁逍第一时间想到许丽华,马上答应道:“要几个?”
“三四个就行了,”宁逍听到严子涵那边在打麻将,随即挂断通话,又拨通许丽华的手机:“丽华,明中午请你吃饭,我兄弟从深圳回来,你带上一两个好姐妹一起过来,饭店定在金碧辉煌隔壁的国际大酒店。”许丽华开心的答应了。
第二天,宁逍睡到十点多才起床,然后包车去县城。青山到庐江虽然只有三十公里路程,却因为地处庐江、巢湖交界,属于三不管地带,至今不通公交车。面的司机直接将宁逍送到国际大酒店停车场。宁逍给司机打了支香烟说:“车费月底一起结。”“没事,多谢领导照顾生意,”司机很麻利的下了车,跑到另一侧给他开车门。
面的刚走,停车场进来一辆出租车,下来的正是许丽华和另外两个年轻女子。许丽华脚蹬长筒马靴,穿了件黑色皮裙,裙子短到刚好能遮住紧绷绷的屁股,她看见宁逍扬扬手说:“逍哥好,还劳驾你亲自来接我们。”
“那是那是,许大老板肯赏光,又是粉装上阵,佳丽同行,我怎敢怠慢,”宁逍笑着说。
那两个年轻女子走到宁逍身边,一起说:“逍哥好!”许丽华在旁边介绍:“她们都是我闺蜜,这是然然超市的老板娘唐小可,这是紫薇茶吧的老板凌紫薇。”
宁逍反应快,伸手握住凌紫薇的手说:“原来是一家人,都姓宁。”
许丽华“咯咯咯”笑起来:“逍哥,她是两点水的凌,你真会认亲戚。”
“同音不同字,兄妹非血亲,她是我干妹嘛!”宁逍一点不尴尬,打趣道。
“那我今天就认逍哥是我哥啦!”凌紫薇脸颊微微一红,同时飞快地和宁逍分开手。
“哟哟哟,这兄妹关系不一般,看这意思还故意要撇清,”许丽华快言快语,丝毫不给凌紫薇留情面。
凌紫薇故意瞪了她一眼,柔柔的说:“丽华姐,你和逍哥早就认识吧,听你这意思怎么就有点酸溜溜的味儿呢。”
“去你的,不许开玩笑,逍哥什么人,书生加情圣,怎么会看上我这初中生?”许丽华走到宁逍身边,继续说道:“我对逍哥只有仰视的份,没有生情的心。”
宁逍听了自嘲道:“说得亲热,其实没情分,你们就会戏弄我。”
许丽华她们一起大笑起来。
饭局很快结束。因为许丽华的歌厅和凌紫薇的茶吧都是中午开始营业,严子涵他们和许丽华她们又是初次相识,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未免有些拘束,只开了一瓶白酒,然后喝啤酒。宁逍觉得稍有遗憾,建议晚上到军人接待站继续聚餐,在场的人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