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有关最澄提及的圣德太子
图1：最澄 源自《最澄と天台宗のすべて》，2021年东京国立博物馆编集，《读买新闻社》出版
⑨、今我法华，圣德太子者即是南岳慧思大师后身也。厩户诧生，汲引四国。请持经于大唐，兴妙法于日域等，铎振天台，相承其法味。日本玄孙兴福寺沙门最澄虽愚，愿弘我师教。不任渇仰，心谨奉一首者，彼先师一首云：
海内求缘力 归心圣德宫 我今弘妙法 师教令无穷
两树随春別 三草应节同 愿惟国教使 加护助兴隆
（《传述一心戒文》，《传教大师全集》1―591页）
资料⑨是首献诗，即最澄于弘仁七年（816）朝拜四天王寺上宫庙，誓愿弘扬天台法华宗。表明了归依慧思转世的太子，并在日域兴隆相承南岳与天台的法华妙旨，因而最澄的圣德太子观，尽显在这首献诗之中。
最澄的主旨主要包括以下二点。第一，根据并站在太子南岳后身说的立场上，认为南岳取经说，源自太子为南岳后身的事迹，日本的《法华经》弘通，始自慧思转世的太子。第二，认为自己带回天台法华宗与开宗，就是在日域弘通相承自南岳慧思与天台智顗的天台法华法门，是天台法华法门的正统。
二点中的前者以转世后的太子为我国《法华经》弘通的始祖，后者则是指作为转世太子之前、相承大唐天台法华宗的高祖之师南岳慧思。可以说这种超越了中国与日本、以及中国南北朝与日本推古朝、地点与时间的二重构造，在我们日本天台法华宗开宗史上结果，就是太子南岳后身说。而且最澄在此基础上加上灵山同听的故事，认为相传南岳慧思的法华法门，就是相承释尊直授，我们天台法华宗相传的就是这个。
尤其在此史料中想要引起注意的一点，就是怀念将《法华经》视为“国教”并占据我国政治政策根本地位的太子。这也是相通于最澄以护国经典、特别是《法华经》的安放与诵读长讲，祈祷国土安全与利乐众生的“护国三部长讲会式”“六所宝塔”的护国字国家观的文句。
然而，在最澄所处的环境中，当时关于圣德太子与太子南岳后身说，又有怎样的文献史料？想从宗祖的著作等之中，收集与此相关的代表性资料。
⑩、南岳大师大唐得定，哀悯我国，托生王家，建立佛法，利益有情。若不许南岳深背僧传灯。（《显戒论》上，《传教大师全集》1―78页）
⑪、金刚錍论者，新法性宗肝心者也。‥‥今斯法性宗龙猛苗裔，南岳子孫也。性相圆融，理事具足，觉者明师，禅者心境，伏愿远仰上宫太子，近过海和上，建立此宗，报谢彼德，我国佛弟子，谁忘二圣恩者哉。
(《註金刚錍论考》，《传教大师全集》411页)
⑫、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起 最澄撰
法华宗沙门最澄恭敬奉讚并小叙
大师尅七生于大唐，现一生于日本。位登初依，妙解圆融，众德尘数，诂训何传，不任吟咏，唱略讚曰：
魏魏南岳 常持法华 荡荡大师 恒转妙华 ‥‥
到座宝塔 听法灵山 承付释尊 传法人间
海西含灵 已止愚顽 海东有有识 永息辛艰
（《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传教大师全集》5―32页）
⑬、上宫太子者，千年一圣也。尅生生于西邻，垂一影于东海，多宝塔前听妙法，而誓愿剡部州中，传莲华而利生。‥‥‥
上宫太子 佛法泉深 大悲无限 廻入此焚
日本廐户 近接毗薗 最后言语 亦唱内垣。
（《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传教大师全集》5―32页）
⑭、天台法花宗付法缘起上云 释最澄撰
第一代者生于晋朝之许氏，还到衡山道场之内，六时行道犹如魏代。
第二代者生于宋朝之崔民，衡山道场，还到如前。
第三代者生于齐国朝之李氏，禅定如前。
第四代者生于梁朝之韩氏，读诵如前。
第五代者生于陈朝之骆氏，忏悔如前。
第六代者生于周朝之姚氏，种种奇异如前。
(《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传教大师全集》5―36页)
资料⑩是有关最澄记于《显戒论》上的太子南岳后身说的一段文字。释尊的本生谭以来持续不断的转世说，不用说作为“慧思的和国转世、太子托生”的所谓今世事迹而出现在日本，最澄原封不动地接受容纳。而且从有“背（离）僧传”的记载来看，在“僧传”即思托撰《延历僧录》里的《上宫皇太子菩萨传》[1]之中，可知存在最澄的太子南岳后身说的根据。
资料⑪，就是前面引用的《註金刚錍论序》。评价我国天台法华宗，因为远则圣德太子、近为鉴真和上等二圣的恩德而开宗立教。列举了作为在本宗开宗之前的日本《法华经》流通史上的下种与调熟大恩人的二圣，符合最澄的史观与思想。
资料的⑫、⑬、⑭三文，全都是《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三卷的文章。只是其全文散失未传，但在现行的《传教大师全集》之中，包括上面引用的资料⑫⑬⑭的三个断简在内，从《上宫太子拾遗记》、[2]《圣德太子传杂勘文传通缘起》收集了十一个断简。
这些史料⑫、⑬、⑭，全都基于“慧思七生大唐，一生日本说”而展开论述。尤其在资料⑬之中，特别记载慧思就是释迦说法时在多宝塔前聆听妙法的“灵山听众”。虽然根据慧思经过在唐土的七生，而托生我国的厩户太子（一生日本）的太子南岳后身说，但是回想到大唐七生的反复转世，最澄敬仰“上宫太子为千年一圣”。
资料⑭，进一步判明与作为前述资料⑬思想性根据的《七代记》，记载“从第一代至第六代”即在至转生第七代的慧思禅师之前的转世记述为同一篇文章。
亦如从上述各种资料之中所知的那样，在阐述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的纸面资料中，《七代记》的慧思七生大唐一生日本说，应该对那些随处散见的事实引起注意。
虽然已是本稿的随处验证，但从结论上来看，可以认为在最澄的考量之中，作为本宗开宗的重大根据，有必要具备我们天台法华宗基于来自灵山同听的南岳慧思与天台智顗的所谓天台付法相承的理念，以及我们天台法华宗以慧思后身的圣德太子即本国皇子亲手下种我国的《法华经》为宗旨的、弘通其教化，利益的所谓另一方面的理念。
也就是说，前者是阐述宗教正统性的理论，后者则根据看法的不同，也可解释为就是为了在我国开宗立教本宗的近于王法的理论。即撰述《天台法华宗付法缘起》，必须向南都各宗亮明立教开宗的大名目，聚人耳目，获得四周众目睽睽之下的首肯。其意义正是由于率领最澄去世后的教团的别当大师光定，在平衡王法与佛法二者角力的基础上形成教团，因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加显著地表现出这种甚至超越最澄的理论。以下，看一看光定的慧思观与太子观吧。
五、有关光定提及的慧思禅师
⑮、天长九年，发向法隆寺，讲一乘经，述天台义。披延历寺有慧思大师传，文仰大师德相大义味。彼寺镜慧禅师，授南岳大师影，看师影寻传文，为留师迹，图大师等影在延历寺，后学诸贤，礼影而可知芳德，看师以应知灵验。（《传述一心戒文》，《传教大师全集》1―548页）
⑯、律宗丰安大僧都，图南岳大师等影，以奉在招提寺持堂，朝夕之勤，頂礼师影，知师恩信彼德，自性清浄心，随缘心深义，发自思大师流。大日本国圣德太子，生在皇家，思大师垂迹，在皇太子宫，作《法华疏》，亦《法华经》讲冈本寺。（同上）
⑰、題南岳慧思大师影，弟子传灯法师位光定。
盖闻乾元资始，三辰著蒙于天，神道资生，万物动形于地。于是七代贤出于南岳，初依之位，显于大唐，利生之德，来于日本。妙法之经，讲于大唐，一乘之疏，制于和国，三宝之名，传于此间。谨案景云元年三月，天皇巡行诸寺，从驾圣德太子寺一首序云：隋代南岳衡山，有思禅师。常愿言：我没后必生东国，流传佛道。其后日本国，有圣德太子，生而聪慧。时遣小野妹子，躬隋天子，即太子教妹子曰：向于某处，取我《法华经》并锡杖钵来，妹子奉教，寻访将来。时人皆云：太子者是思禅师之后身。 (《传述一心戒文》，《传教大师全集》1―550页）
⑱、不任归心，上八韵作。其时，日本第五十三叶，天长之十，癸丑之岁，五月十四日，庚子日诗曰：
日本来禅影 西唐在实形 真容行宝刹 化体入吾听 智顗懂身左 僧照亲右亭 陈朝闻大喜 帝释列香庭
信者三千有 贤人四者成 足踏红叶里 神游妙典经
道传空闲寺 宗流法界生 龙华看面色 叡岳礼尊灵
(《传述一心戒文》，《传教大师全集》1―550页）
资料⑮记载天长九年（832）光定在法隆寺法筵时，向该寺的镜慧赠授慧思的真影。据悉那是仰慕延历寺的“慧思大师传文”，心生敬慕之念，而令其图画该寺所藏祖师的真影。所谓“慧思大师传文”，恐怕是指在宗祖最澄带回的目录《台州录》中有记载的《南岳思大师别传》一卷五纸（《传教大师全集》4～357页）。
从上述资料⑮，就判明慧思等高祖大师的真影收藏在延历寺中。由于在宗祖最澄带回的目录中没有对应其名的画像将来品的记载，因而最澄或者义真让人在日本描绘的可能性很大。只是怀疑描绘在《天台山智者大师灵应图》一账（《传教大师全集》4～356页）中的构图之一的可能性。如其名那样，如果就是有关天台大师的灵应图，那么也会假设为灵山同听者的慧思图。
资料⑯是说律宗的丰安，也将慧思的真影安奉在唐招提寺持堂，并在早晚功课时礼拜。这幅画像，也以图画延历寺所藏的南岳慧思像而闻名。应该注意的是，光定指出作为最澄教学特征的关键词，而为人所知的自性清净，以及随缘心，吸收了慧思的教学思想。
资料⑰，是指题为“南岳慧思大师影”的光定撰铭文。在交付时，恐怕附在赠授资料⑮法隆寺镜慧、资料⑯律宗丰安的慧思真影上。撰者明记为“弟子传灯法师位光定”，从中可以窥视到光定自任为南岳慧思的末代弟子，对南岳慧思的恭敬之念。
在铭文中，视南岳慧思为七代转世的贤人，记载南岳慧思高说妙法经旨，转世的太子在和国制《法华义疏》，而且赞叹其生前就有殁后转世东国的誓愿，并在转世和国后，完成唐土取经，证明其转世说。
资料⑤“景云元年三月天皇巡行诸寺从驾圣德太子寺一首”，已与《经国集》卷第十所载的淡海三船的五言古诗相同，从光定的《传述一心戒文》中记载其诗序、留有“景云元年（767）”，可知就是拥有记录南岳取经说的年号，为现存最古的史料。推测光定手握主张“南岳取经说”的那份史料、与主张“太子南岳后身说”的思托撰《上宫皇太子菩萨传》等二书的情况下，撰写了资料⑰“南岳慧思大师影”。这是毫无遗憾地发挥了光定对南岳以及转世太子的信仰、敬慕之情的无二撰文。
资料⑱，是指光定在天长十年（833），作八韵诗而作为“捧给南岳慧思诗”的所谓光定奉献诗。虽然内容根据太子南岳后身说而赞叹慧思，却列举陈宣帝之师大善、陈隋帝王师智顗、陈之国师僧肇，明确慧思的信徒三千。在《传述一心戒文》之中，继资料⑱之后，记载着光定撰的寄慧思上述三高徒的诗文。恐怕可视为当时附在高掛于延历寺的祖师画像上的光定撰铭文。当时，虽然世人皆知延历寺存有“慧思大师传文”之书，但是只要见到此诗文，就会知道光定手握有关慧思的、一些特别详细的史料。虽然不用说，其信息来源就是最澄，却能在那里窥见到光定对慧思，及其上述高徒的深切瞻仰之念。
以上，集中考察了光定有关慧思禅师的言行。光定以延历寺珍藏的祖师画像中的慧思像为基础，让人绘画真影，并从宗祖最澄带回的“慧思禅师传文”等之中，制作题为“南岳慧思大师影”的铭文，附在真影上，还应南都僧众等的请求，送给了法隆寺、唐招提寺等。又，这些慧思真影，不仅延历寺，而且在南都寺院，都被视为每日礼拜的对象。这些行为，虽然推测为完全属于光定发自对慧思的思慕之情，与恭敬之念的行动，却是知道在日本钻仰慧思的具体行动方面，光定的功绩很大。
注释：
[1] 引自《日本高僧传要文抄》第三（《大日本佛教全书》62・53・ａ～ｃ）。
[2] 資料⑫、⑬为《上宫太子拾遗记》第一（《大日本佛教全书》71・193・ａ～ｂ、196・ａ）、資料⑭为《上宫太子拾遗记第五（同为《大日本佛教全书》248・ｂ）。
作者：桑谷祐显，日本叡山学院教授
译者：悟灯，浙江工商大学东亚佛教文化研究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