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赠人,对方大概率只是翻阅一遍,不会细读。送人时必定恭恭敬敬写上对方的姓名及尊称,以示重视,自己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旧时代的热情。
这几年编《山西文物日历》,销量巨大,2025年竟达10万册,且在3个月内告罄。据悉,2023年有62.67%的新书上市半年累计销量不足100册,85.88%的销量不足500册,90.67%的销量不足1000册,96.23%的销量不足3000册,每25本新书中只有1本半年内的累计销量能超过3000册。多元交织,日历介于书籍与文创之间,属含有图文内容的日常品,效用彰显,销量大不足为奇。受众既广,有相识者购得后,前来索签名,偶有不拘礼俗,在饭桌上递来者,虽有挥笔即就之便,自以为不适,“告诉他,我有脾气”,“我的性格,难为你了”,词直理正请他翌日过来完成之。
既签名,即便笔秃墨干,坚持用毛笔,且加盖名章。那枚印章,大拇指甲盖大小,铁线描,甚是喜欢。对对方的尊重,也是自己的体面,即便字丑,出于诚意,虑念全消。
写作进程,一旦开始,便是一生。日夕劳劳于铅椠笔砚间,未尝一日废学、停思、搁笔,墨汗齐挥,苦至不可言,哪个作者不如此,至于读者看与不看,敝帚自珍。沉思让人沉默,文字中的象征、暗喻、影射、双关,都是自己密以裹之、深以藏之的那点难以言说。许多时候,似乎是以一个秘密掩盖另一个秘密,同时以一个秘密,滋养另一个秘密。是二是一,我佛不说,与其登台示范,不如笔耕自娱,与其花时间解释,不如下功夫证明。争不过岁月,赶不上时间,惟有以自己喜欢的笔触,与日出日落的循环言和。持有相信之心与持恒之力,只把意识集中于所期望的事情上,自行、自省、自洽,是一个写作者的终极归宿。
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送人未必有地方存放,主动前来,即便笔如农具忙,那又如何。技术赋权为读者提供了参与销售的可能,而签名是网络销售的一种手段,从以作者为中心向以读者为中心转路,赋权于读者,主要体现在与读者的交互上。“兔签”者,即签上对方的姓名,如我这般老派签名者,可否称之为“墨签”。缘起缘灭,有些人从未谋面,却似在眼前,以为初见,实则重逢,大概这便是所谓的灵魂文友。苏东坡《前赤壁赋》说“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与之共适者,即此类文友。
电子书风行的当下,纸质本已然进入精品印刷时代。字之与书,理亦归一,因文为用,相须而成,可惜一笔丑字,不足堪当。书若其人,面甚为重,既非名稿名墨,也无珍藏价值。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术可学,道只能悟,虽说早年练过几日书法,但一纸扉页,也非显摆处所,惟示庄重,且带有些许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