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峰,赵凯—教育强国建设的历史考察与龙头带动

学术   教育   2024-07-22 17:25   湖北  

           

作者简介:

刘海峰(1959-),男,福建泉州人,浙江大学科举学与考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历史学博士,从事高等教育历史与理论、考试制度研究;

赵凯(1996-),男,河南洛阳人,浙江大学科举学与考试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从事中国教育史、科举学研究。

 

摘要:近代以来,从教育救国到科教兴国,从建设教育大国到建设教育强国,中国国家命运发生了深刻变化,但不同处境下国人始终将教育视作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要成为教育强国,必须首先成为高等教育强国。纵观建设教育强国的提议和研究过程,二者均体现出从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到建设教育强国的演进轨迹。站在新的历史起点,要通过提高育人水平、增强教育实力、服务高质量发展、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等途径大力发展高等教育,以高等教育为龙头带动教育强国建设。

 

关键词:教育强国;高等教育强国;世界一流大学

“富强基于兴学”[1],这是1902年湖北乡试一道考题的首句;“强国之本,莫先于学”[2],这是1903年一个湖北举人在乡试对策中提出的观点。这里的“学”皆指学校教育,在制定“壬寅癸卯学制”的20世纪初,急欲改变积贫积弱落后状况的中国人开始认识到教育对国家富强的重要性。中国人对教育与国家强弱关系的认识历经变迁。21世纪以来,人们认识到教育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性保障,党和国家揆时度势,高瞻远瞩,在优先发展教育、大力实施科教兴国战略的过程中,作出了建设教育强国的重大战略决策,为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提供了行动指南。“建设教育强国,龙头是高等教育。”[3]进入新时代,高等教育在国家核心竞争力中的作用愈发重要,加快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已成为赋能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助推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动力。为使人们进一步认识高等教育在建设教育强国中的作用,本文在回顾中国教育强弱变迁历史的基础上,梳理从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到建设教育强国的提议和研究过程,并着重从建设强大的高等教育角度来谈教育强国建设问题。



一、中国教育强弱变迁的历史考察


回顾几千年的教育发展史,中国曾有过教育发达、国家富强的时期,但也有学校衰败、国家贫弱的时期,近代曾经变为教育弱国。20世纪初开始高度重视学校教育,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努力,中国重新崛起,朝现代化教育强国迈进。

早在先秦时期,统治者便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提出了“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化民成俗,其必由学”等主张,强调教育在国家治理与民众教化中的基础性作用。及至汉朝,董仲舒大力倡导“教化为立国之大务”、“兴太学以养士”等文教政策,其“独尊儒术”的思想观念和教育宗旨使儒家学说成为中国古代社会的正统思想。两汉太学作为国立最高学府,创造了大班授课、弟子相传、自由研讨、互相论辩等相互结合的教学方式,并通过周密严格的考试制度,引导学生潜心经典、熟读深思,培养了一大批硕学鸿儒。东汉太学兴盛之时,学生人数多达三万余人[4],甚至还有匈奴与西域的学子负笈求学,出现了彬彬济济、名流辈出的繁荣景象。苏轼曾盛赞道:“学莫盛于东汉,士数万人,嘘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5]

有唐一代,中央官学国子监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六学,其凭借宏大的规模、广泛的生源、优质的师资和完备的体系独步天下,树立起中国古代高等教育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唐太宗在位时,国子监成为四方向慕、留学生众多的高等学府,“是时四方儒士,多抱负典籍,云会京师。俄而高丽及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等诸国酋长,亦遣子弟请入于国学之内。鼓篋而升讲筵者,八千余人,济济洋洋焉,儒学之盛,古昔未之有也”。[6]八千余人的规模,使其在7世纪初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高等学府,当时的中国是世界上的教育强国。不过,到唐后期随着科举考试的兴盛,多数考上进士者并非来自中央和地方官学的生徒,而是自学成才的“乡贡”,官学逐渐衰弱。[7]到北宋中叶,范仲淹、王安石等曾三次兴学,力图振兴学校,协调科举与学校的关系。不过总体而言,仍然是科举兴而学校衰。

在传统社会,中国的教育、科技曾领先于世界,科举、书院等也被周边国家所效法。自隋唐至明清的1300年间,科举作为国家“抡才大典”,融入政治、经济、社会等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 许多人将科举考试看成一种“至公”的制度。以“至公”理念为基本精神的科举制度通过选拔传统社会中的栋梁之才并委以重任,营造了“人人向学”的文化氛围,有效维系了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深刻影响了学校及社会教育的发展态势。科举作为中国的特产,对东亚和西方都产生过深远影响,日本、韩国(朝鲜)、越南等国均仿行或实行过科举制,英、法、德、美等国曾借鉴科举制建立了文官考试制度。[8]

书院是中国传统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文化传承、人才培养等关系密切。据统计,自唐至1901年书院废止的1200多年间,我国共创建7525所书院,清代更是形成了从私立家族书院、民办乡村书院到县、州、府、道、省、联省书院的等级体系,书院基本普及城乡,进入亘古未有的繁荣时期。[9]书院在历史流转中逐渐走出国门,传播到不少国家,仅朝鲜半岛就曾建立过903所书院,即使在西方文化圈,以书院为名的机构也有强大的生命力。[10]

在科技方面,古代中国曾是世界上最具创新精神与科技成就的国度之一,在天文历法、数学、物理学、地理学、建筑学、医药学等领域诞生了众多硕果,科技发明和发现曾雄踞世界之首。自宋元至明初,中国人创造的世界重大科技成就约占总量的58%,至1830年,中国制造业产量仍占国际总量的近30%,为整个欧洲的87.1%,英国的3.1倍,日本的10.6倍,美国的12.4倍。[11]坦普尔(R.G.Temple)在李约瑟研究的基础上总结了“中国的100个世界第一”,并直言近代世界赖以建立的种种基本发明和发现,可能有一半以上源于中国。[12]

然而,中国古代重教兴学的文化意识有时仅停留在理论层面,从制度设计的现实情况来看,“兵、刑、钱、谷”是政治体系和国家运转的四大支柱,它们共同构成国家治理的基本框架,多数时候教育并非最重要的事情。尽管民间很重视教育,但广大士子寒窗苦读的根本动力还是通过科举金榜题名,获取官职,进而改变社会地位与经济状况,真正从内因出发朝乾夕惕一心向学的毕竟是少数。此外,历代正史都不把学校教育作为一个独立的门类,而是将其纳入选举志中。在科举社会,统治者更多地是从“外铄”的角度看待科举在“取士”上的使命,不太重视从“内在”的角度发挥学校教育在“养士”上的价值。细致考察明清乡会试“时务策”试题便可看出,当时人们认为与国计民生密切相关的“兵、刑、钱、谷”等内容占了绝大部分,而有关学校的十分罕见。

鸦片战争后,中国由曾经的“华夏峥嵘”变为“日薄西山”,对比西方工业革命一日千里和“声光电化”科技进步,以传授人文知识为主的中国传统教育日益脱离时代前进的步伐,近代中国跌至科技和教育弱国的行列。一些有识之士认为,列强凭借较高的受教育率和教育质量,在政治、军事、经济、社会诸方面突飞猛进,而中国教育“不单在量的方面落后,即在质的方面,也不如人家”,“一般人民,习于消极妥协,而不能积极进取,旧习染不易革除,新精神自无由创造”,长此以往,中国必将陷入愚、弱、困、穷的恶性循环。[13]国势阽危,外侮尤急,龚自珍、魏源等爱国知识分子率先“睁眼看世界”,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成为教育救国的先声。19世纪60年代后,洋务派大力兴办学堂,开展留学教育,冀望在“变器不变道”的前提下培养一批有用之才。继洋务派而起的资产阶级维新派以教育为主要切入口,通过著书立说、兴办学校、建立学会等途径宣传变法,力图通过改革旧有制度培养造福国家的“新人”,体现出鲜明的教育救国特征。甲午战争后,中国人特别渴望国家富强。不过,在戊戌变法以前,人们观念中的“富强”主要是指“富国强兵”,对教育重要性的认识还不足。从彼时科举考试的对策题目中便可看出,国家的关注点集中在海防、军政、采矿、算学等方面,有关学校教育的试题数量寥若晨星。除乡会试对策题目外,这一时期众多对策类书籍也具有这种特征。如光绪二十四年(1898)仿泰西法石印版《续富强时务新策》共分四卷五十九目,分别从水利、矿政、军械、算学、地学等方面讨论了富国强民之策,专门讨论教育的仅有“分建学堂说”一条,被安排在第四卷的最后一部分。1901年清末新政以前,中国绝大部分这类书籍的第一个层次都不包含教育和学校。

在制定学制的过程中,学校教育的重要性逐渐被人们认识。1901年8月实施的科举新政开始真正重视学校教育,将学校教育的重要性提升到了亘古未有的高度。统治者希求通过制度化的教育革新,达至“广学育才,化民成俗,内定国势,外服强邻,转危为安”[14]之鹄的。礼部、政务处颁布的《会奏变通科举章程》规定:“第二场试各国政治艺学策五道。查各国政治,自以学校、财赋、商务、兵制、公法、刑律、天文、地理为大纲。”[15]其中,“学校”被排在第二场“各国政治”策试内容的首位,此时,清政府正准备制定第一个学制并对科举进行重大改革,只有在这样一个特定时代,才可能将“学校”置于各项重要事项中最优先的位置。这次科举变革是“晚清新政中最富积极意义而有极大社会影响的内容”。[16]在国家政策的引领下,民间寻求强国之道的侧重点亦发生了疾如旋踵般的变化。以光绪二十七年(1901)出版的《时务新策》为例,其“时务策择要目录”共包括十部分内容,排在前两位的便是“英法俄各国学校”和“日本学校”,其后才是“商政”、“边防”、“利器”、“船政”、“财赋”等方面[17],这种排序方式充分说明当时人们已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清末颁布学制推广新式学堂之时,是优先发展高等教育还是首先设立小学,对此有不同看法。1903年9月,湖北乡试第二场策问题有:“泰西小学教育之旨,斯巴达、雅典,宽严异尚。教育名家,或主家庭教育,或主学校教育,或主体育、智育、德育诸义。孰得孰失,宜融会贯通,折衷至当,以端蒙养之基策。”第二名举人瞿瀛的对策指出:“西人觇国者,每视小学官费年限之久暂、全国入学分数(即百分比——引者注)之多寡,为文明程度之比较,不汲汲问大学之成才若何也。”第三名举人王葆心在对策中论述了各国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也谈及卢梭“哀弥尔(即爱弥儿——引者注)幼时之教育”,他认为:“体育、智育、德育,学之科目也。凡学皆然,小学尤要。……然则家庭、学校之教育,必合德、智、体育而并尚之,而又宽严得中,乃有得而无失也。”[18]清末关于教育宗旨,既有用“体德智”表述,也有用“德智体”的表述[19],王葆心在论述中不失“体育、智育、德育”的题意,但在后面用了“德、智、体育而并尚之”,相当有智慧。这些对策都强调了小学教育的重要性,反映了清末近代教育起步阶段的时代特征。

整整120年前,也就是清光绪三十年三月(1904年4月),举行了1300年中国科举史上最后一科会试,其中第二场第一道策问题就是让考生辨析应优先发展基础教育还是高等教育:“学堂之设,其旨有三,所以陶铸国民,造就人才,振兴实业。国民不能自立,必立学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爱之心、自养之技能、必需之知识,盖东西各国所同,日本则尤注重尚武之精神,此陶铸国民之教育也;讲求政治、法律、理财、外交诸专门,以备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也;分设农、工、商、矿诸学,以期富国利民,此振兴实业之教育也。三者孰为最急?”[20]在清末朝廷财政困难、新政百废待兴的时候,基础教育、高等教育、实业(或职业)教育三个方面都亟须发展,这道策问题最后问考生“三者孰为最急”?也就是应该优先将经费投入哪一方面?在当时中国近代学堂还举步维艰的时候,多数参加会试的举人都认为最急迫的是“陶铸国民”,也就是发展基础教育。例如,会元谭延闿的答卷称:“国之兴衰强弱,视民之智愚贤不肖。民之智愚贤不肖,视国民教育之盛衰。有国民教育者,国虽弱小必兴。无国民教育者,虽强大必衰。”他认为当以国民教育(即基础教育)为最急,如果遍设小学,“教育由此普及,国民由此奋兴,较之慕高尚之名,扩张专门高等学堂者,效不侔矣。”[21]也就是说,他主张应优先发展基础教育。虽然《奏定学堂章程》以《京师大学堂章程》、《高等学堂章程》为首,但在中小学还未设立、大学堂和高等学堂生源成问题的情况下,实际上只能首先发展基础教育。

民国以降,社会各界愈发意识到民智落后是国力衰落的主因,不少知识分子发出了“救国之根本在教育”[22]、“国家之强盛,全赖教育之发达”[23]的呐喊。这一时期,尽管有个别人提及“推广乡村教育强国说”,首次将“教育”与“强国”连称,但其本意为通过推广乡村教育使国家强盛,此处的“教育强国”连称并非指教育的强国。在强调教育价值的基础上,诸多教育界人士对国家形势问诊切脉,从不同方面提出了教育救国的着力方向,职业教育救国、乡村教育救国、军国民教育救国、小学教育救国、高等教育救国等思想共同汇聚成教育救国的浩大思潮,成为彼时教育学说的基调。

针对教育救国问题,1935年《教育杂志》约请周佛海、程天放等数十位教育专家发表看法。相较于民国初期将教育视作唯一救命稻草的理想主义,此时众人从更为理性的角度批判了“庸俗的教育救国论”,指出单靠教育拯救国家只是一种主观谵妄,强调“教育事业应和政治经济实业军事等同成为整个教国(原文如此,应是“教育救国”的简称或“救国”的误印——引者注)计划的一部分”。[24]此后,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教育与政治、经济的职分存在主导和辅佐之分,只有经济命脉与政治生态从帝国主义的铁腕下解放出来,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发挥教育的效力。他们同时认为,在经济政治还未回归正轨时,教育事业不能消极地等待,应通过办理救国教育,将反帝反封建、民族解放等思想融入文化教育之中,提高人们的国家观念、民族意识和生产能力,从而加速中国政治经济的演变。全面抗战爆发后,教育救国作为一种思潮渐趋泯灭,但它客观上推动了中国教育早期现代化的进程,其精神内核仍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教育救国思想体现出的重视教育的信仰,也为当代教育强国梦的提出积累了历史基础。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教育和国家的关系迈向了新的阶段,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教育事业的发展,强调“恢复和发展人民教育是当前重要任务之一”[25],并制定了一系列文化教育政策接管和改造旧教育。这一时期的教育改革十分强调“教育为工农服务”、“教育为生产建设服务”、“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等,形成了重点大学制度、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等模式,并在改造旧教育、创建新教育的过程中着力实现教育普及。新中国逐步建立了与经济社会发展相适应的教育体系,探索出了穷国办大教育的独特道路,奠定了共和国教育持续发展的坚实基础,为国民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提供了科技与人才支撑。

新中国成立后的头17年,在一定程度上也存在高等教育与基础教育孰轻孰重的问题,十几年间高等教育部的二起二落直观地映射出高等教育部与教育部二者的地位轻重。1952年11月中央决定增设高等教育部,以加强对高校的管理。1958年2月高等教育部与教育部合并为教育部,但合并后高等教育相关业务挤占了基础教育的发展空间。1963年10月18日,周恩来总理在“重视中小学教育和职业教育”的讲话中指出,“教育部的工作不能‘大大、小小’”[26],所谓“大大、小小”,即重视大学,轻视中小学教育。因此,1963年12月教育部再度分为高等教育部与教育部,直至1966年7月高等教育部第二次被合并为止。同属管理教育的两个部,从部长迁转、两部并称次序和办公场所等方面可以看出高等教育部的实际地位比教育部略高一些,由此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国家对于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视程度。[27]

改革开放以来,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教育与科技创新、人才培养和经济繁荣的关系更为密切。在此背景下,邓小平高屋建瓴地指出教育在国家富强与民族复兴中的基础性、长期性作用,多次强调要从教育和科学入手,逐步赶上世界先进水平。1985年出台的《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旗帜鲜明地指出,“教育必须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社会主义建设必须依靠教育”,为科教兴国战略的提出奠定了坚实基础。1995年发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速科学技术进步的决定》首次强调要坚定不移地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并阐释了科教兴国的基本内涵。1996年颁布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计划和2010年远景目标纲要》正式将“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促进科技、教育与经济紧密结合”列为必须贯彻的重要方针之一,科教兴国作为一项发展战略上升为国家意志。此后,这一战略方针在历次党代会和其他重要会议、文件中被不断重申,成为大国办大教育的重要指南。

迈入21世纪,在“优先发展教育”、“强国必先强教”等理念的引领下,教育事业发展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如何进一步扩大教育规模、提升教育质量、使教育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同频共振,成为社会各界普遍关心的问题。201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出台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以下简称《教育规划纲要》),首次在国家政策文本中明确“加快从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从人力资源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迈进”和“建设高等教育强国”[28]的重大使命,为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教育改革与发展擘画了蓝图。教育强国与科教兴国是有着密切联系的战略表述,它在重申教育外在价值的同时凸显了教育自身发展的重要意义,强调既要使“教强”,又要使“国强”,既要通过“强教”带动“强国”建设,又要在“强国”的过程中加速“强教”的步伐,更加注重二者的关联与融通。

2017年,党的十九大首次将“建设教育强国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29]这一表述纳入党代会报告,进一步强调必须优先发展教育事业,大国办强教育迈向了新时代新征程。此后,《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从多个方面为教育改革布局谋篇,要求到2035年总体实现教育现代化,迈入教育强国行列。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和人才强国,并将建成教育强国作为面向2035年的总体目标之一。2023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体学习时指出:“建设教育强国,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先导,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支撑,是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有效途径,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30]2024年1月举行的年度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要求将组织实施即将出台的《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作为工作主线,回答好“强国建设、教育何为”的时代课题。

综而观之,中国人的教育强国梦有着悠久的历史源流,这一伟大梦想与华夏大地的文明根脉相融相通,成为中华民族前行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内在基因。几千年来,中国的教育强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教育在国家发展中扮演着不同角色。古代社会,教育是维系封建王朝长治久安的一个方面;清末开始向西方学习,高度重视兴办新式学堂推广教育;民国时期教育救国成为主流思潮。新中国成立后,教育承担起实现国家富强、民族复兴的伟大使命。从教育救国到科教兴国,从建设教育大国到建设教育强国,在外力牵引和内力支撑中,一百多年来中国教育发生了深刻变化,但不同处境下国人始终将教育视作推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以教育之力强盛国家、维系康宁,是中华文化的内在基因与精神主脉。重教尚学作为中华民族赓续延绵的优良传统,是我国前行道路上的不竭动力。




二、从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到

建设教育强国


  中国制定教育强国建设战略经历了一个动态发展过程。《教育规划纲要》中出现教育强国的表述是筹划良久后的结果。1993年印发的《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强调必须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地位,为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的教育改革提供了战略指引。1994年,改革开放以来第二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召开,江泽民总书记作了重要讲话,李鹏总理和李岚清副总理分别作了主题报告和会议总结,各省份主要领导及分管教育的负责同志到场参加会议。会后,各省份领导进一步认识到强省建设必须以教育事业为先导,河北、山东、福建等不少省份当年即提出教育强省的战略目标,并制定了具体发展规划,浙江瑞安等市还出台了支持教育强市建设的系列举措。尽管一些省市存在所定目标偏离实际的问题,但在重点大学建设、义务教育普及等方面的举措客观上推动了当地教育事业的快速发展,也为教育强国建设积累了有益经验。

  伴随教育强省的实践步伐,教育强国的战略构想也在积极酝酿之中。此一时期,基础教育仍处于实现“两基”和全面“普九”的阶段,加之教育强国之强主要体现在高等教育上,高等教育强国自然成为教育强国的先导。1997年,时任国家教委计划建设司司长纪宝成表示,从规模而言,中国已经成为高等教育大国,但从高等教育入学率、在校生平均接受高等教育年限和办学条件等方面来看,中国还不是高等教育强国,因此,应根据国情,多方入手发展高等教育。[31]翌年,李岚清在“面向21世纪的高等教育大学校长论坛”上指出,从高等教育大国迈向高等教育强国,高等教育质量仍须进一步提高,在21世纪要办出一批置身世界一流大学行列的高水平学府。[32]此后,“985”工程和高校扩招成为高等教育强国建设的两个重要基础。

  世纪之交,时任教育部副部长周远清着眼于高教改革问题,在多个场合呼吁要强化国际意识、素质意识和改革意识,在21世纪将中国建设成为高等教育强国,由此吹响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号角。时任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长钟秉林也多次表示,加强文化素质教育和国际交流合作,对建设高等教育强国有着特别的意义。步入21世纪,除教育部门官员外,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布局谋篇教育事业的过程中也逐渐开始使用教育强国或高等教育强国的表述。2003年,朱镕基总理在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第十二次会议上强调,要全面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大力发展科教事业,努力把我国建设成为科技教育强国。[33]为贯彻朱镕基总理的指示精神,教育部和相关分管领导开始更深层次地思考建设教育强国特别是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若干问题。时任国务委员陈至立多次指出,中国在努力成为高等教育强国的过程中,要把提高质量摆在首位,加强学风建设和法治建设,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同时也要借鉴世界著名大学的成功经验,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高层次人才的需求。2005年,时任教育部部长周济表示,教育部决定全面启动《2020年中国教育发展纲要》的起草工作,论证在2020年提出“‘初步实现教育现代化’,从而实现从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根本性转变”[34]的必要性与可行性。这一时期,时任教育部副部长吴启迪、教育部学位管理与研究生教育司司长杨卫等人也都对如何建设高等教育强国提出了针对性建议,这些言论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关注。

  2006年,《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正式颁发,文件提出要全面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与人才强国战略,为我国在21世纪中叶成为世界科技强国奠定基础。同年,温家宝总理先后主持召开了四次教育工作座谈会,他在会上明确表示:“要把教育的发展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将教育兴国、教育立国、教育强国确立为国家意志和国家发展战略。”[35]2007年,陈至立在多个会议上强调要贯彻落实胡锦涛总书记和温家宝总理的指示精神,加快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迈进。特别是党的十七大提出“优先发展教育,建设人力资源强国”后,陈至立就如何在高等教育领域提出一个人心所向的长远目标博采众议,最终在教育部直属高校工作咨询委员会第十八次全体会议上围绕“加快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迈进”[36]的主题发表讲话,在总结我国高等教育历史成就的基础上系统分析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战略意义、基本思路和战略重点,得到与会人员的一致认同,发出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时代强音。此后,相关部门通过建设医学教育强国、统筹区域高等教育发展等途径,努力使迈进高等教育强国的号召落地生根,加快了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步伐。

  2008年,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在第十七次全国高等学校党的建设工作会议上提出要推动高等教育事业科学发展,努力建设高等教育强国,不少学者表示,“党中央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提出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新目标和新要求,使我们备受鼓舞,倍感责任重大”[37]。这一时期,《教育规划纲要》的制定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如何体现出建设教育强国和高等教育强国的战略目标成为决策者和广大民众共同关注的焦点。2009年,温家宝总理在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会议上表示,制定《教育规划纲要》必须坚持教育优先发展的战略,“教育兴国、教育立国、教育强国都是国家意志”[38]。从2006年的“将教育强国确立为国家意志”到此时的“教育强国是国家意志”,这一转变表明了党中央和国务院建设教育强国的坚强决心。2010年,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王刚在全国两会教育界委员联组讨论时指出,“坚持教育兴国、教育立国、教育强国,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是党和国家长期坚持的一项重大方针”[39],这一言论再次表明教育强国决策的科学性、长期性和前瞻性。此后,《教育规划纲要》经国务院和中央政治局相继审议通过,于是年7月正式发布,标志着建设教育强国和高等教育强国已经成为社会共识。

  为落实《教育规划纲要》,2012年教育部发布《高等教育专题规划》,提出了“全面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建设高等教育强国”[40]的战略目标,并十分详尽地列出了2020年前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主要任务和重大项目,为推动高等教育的科学发展指明了方向。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教育强国事业的发展,党和国家先后实施了数十项政策举措,从基础教育、高等教育、职业教育、教师教育、终身教育等多个方面系统部署了推进教育现代化的重点任务,教育强国建设迎来了最好的时期。

  在官方层面提议建设教育强国的过程中,教育界也在通过多种方式进行研究和呼吁,加速了教育强国政策诞生的步伐。总的来看,从研究、呼吁发轫伊始至《教育规划纲要》出台为止,主要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1999年时任中国高等教育学会会长周远清发出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号召之前,这一时期虽然有部分研究成果涉及教育强国,但相关成果数量稀少,且基本停留在简单倡议的阶段,很少专门谈论教育强国问题。如有学者认为,我国在21世纪将成为现代化强国,要与强国地位相匹配,需要创新教育和课程,建立教育强国。[41]有学者指出,教育和经济发展有正向关系,要大力宣传教育强国思想,应对贫困问题的挑战。[42]还有学者从教育强国呼唤教育中心的角度,建议将北京建成全国现代化教育中心,并提出了“九个率先”的建设措施。[43]

  第二阶段为1999年至2007年陈至立提出“加快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迈进”之间,这一时期的教育强国研究主要集中在高等教育领域,成果数量相比以往大幅增加,研究者开始以建设高等教育强国为中心思索高等教育的发展问题。其中,时任中国高等教育学会会长周远清利用多个重要契机,详细阐述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重大意义、着力方向和具体思路,为扩大影响、凝聚共识贡献了重要力量。2003年,中国教育与人力资源问题报告课题组出版了专著《从人口大国迈向人力资源强国》,该书认为,中国从教育大国迈向教育强国需要实现“三步跨越”,至2050年最终进入教育发达国家和世界教育强国行列。[44]此外,一些学术组织还设立了有关高等教育强国的课题,冀望通过“以题促研”的方式为政府部门决策和高校教育改革提供咨询与服务,在贴合教育改革形势的基础上产出相关科研成果并付诸实践。

  第三阶段为2008年至2010年《教育规划纲要》出台之间,这一时期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宏伟目标成为高等教育界的共识,相关研究成果在数量、广度、深度等方面均有所突破。在论著方面,研究者将历史研究和现实研究、质性研究和量化研究相结合,从教育理念、概念界定、指标构建、教育体系、教育管理、教育保障、人才培养、中外对比等方面深入分析了高等教育强国建设中的若干问题。在聚焦高等教育的同时,研究者还将研究视野扩散到了其他面向,从基础教育、师范教育、职业教育等角度拓展了教育强国的研究领域。在课题方面,2008年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启动了“遵循科学发展,建设高等教育强国”重大课题研究,该研究汇集了全国高教界200多名学者,2009年学会还设立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系列课题,组织专家学者开展研究。在主题研讨方面,2008年中国老教授协会等单位主办了“建设高等教育强国”论坛,2009年和2010年,中国高等教育学会以“建设高等教育强国”为主题举办了高等教育国际论坛,另有多个论坛以“建设高等教育强国”为主题展开研讨。此外,一些教育刊物从2008年起围绕“建设高等教育强国”话题开辟专栏或进行组稿,努力将研究引向深入。

  2010年颁布的《教育规划纲要》为教育强国研究提供了政策指南,在此影响下,相关研究成果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但仍集中在高等教育领域。笔者2024年1月25日在中国知网进行搜索后发现,题目中包含“教育强国”的文章有1272篇,其中2016年以前的400篇中有340篇是谈“高等教育强国”的文章,占比85%。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报告从建设教育强国的高度凸显了优先发展教育事业的重要意义,指明了新时代教育发展的行动路线。此后,研究者在研究视角上更加多元,思考维度上更为多样,愈发注重以系统性逻辑追寻高等教育与其他教育的关联,教育强国研究的成果数量呈现出井喷式增长,且分布领域渐趋均衡。此一阶段的研究状况前人已多有涉及,此不赘述。

  高等教育作为国民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国家命运前途休戚相关,要成为教育强国,必须首先成为高等教育强国。纵观建设教育强国的提议和研究过程,均呈现出从“建设高等教育强国”到“建设教育强国”的演进轨迹,由此不难看出高等教育强国是教育强国的关键内容与重要体现。故而,在我国建设教育强国的征程中,高等教育需要承担起重大的使命和责任。




三、以高等教育为龙头带动

教育强国建设


何谓教育强国?对此有各种不同的界定,本文第一作者曾指出,教育强国是指教育综合实力强大、具有很强的教育创新能力、教育水平高且人才辈出、教育对国家强盛起重要支撑作用的国家。[45]不过,经过进一步研究,本文认为这个界定还应加上“有一批世界一流大学”这一特征。

为更全面地认识何谓教育强国,与此相对应,还应了解何谓教育弱国?对此目前很少有人作出界定,我们认为,教育弱国是在一定时空范围内相互比较后的结果。有的学者从教育投入、教育生产效益、教育产出等方面测算了世界主要国家的教育实力,教育弱国为各项指标绝大多数处于排名末端的国家。[46]或认为高等教育弱国是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在3%至9%之间的发展中国家和少数最不发达国家。[47]

评判一个国家是教育强国还是教育弱国,需要统筹考虑,从多个角度列出参照标准:如从教育类型来看,应囊括基础教育、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继续教育等不同门类;从制度建构来看,应涉及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等不同部分;从量的角度来看,应涵盖师生数量、经费数量、毛入学率、受教育平均年数等不同指标;从质的角度来看,应包括教学水准、科研水平、师资质量、学生素质等不同方面;从教育能力来看,应兼顾创新能力、贡献能力、开放能力、竞争能力等不同面向。由此,准确判定一国教育综合实力的强弱,洞察教育对国家强盛发挥了多少作用,对于科学制定教育发展规划、推进教育现代化建设及强国建设大有裨益。

自教育强国战略实施以来,教育的重要性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高等教育作为建设教育强国的龙头,是一个国家发展水平和综合国力的重要标志。在新发展阶段,高等教育的支撑引领功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实现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围绕“提高高等教育质量”主题,从多方面提出了具体措施。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作出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的战略部署,赋予高等教育更大的责任。从提高质量入手,走内涵式发展道路,成为强化高等教育龙头作用、带动整个教育强国建设的不二法门。

其一,要以高质量育人为根本,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人的培养问题是建设教育强国的核心议题,高校作为高等专门人才的孵化器,担负着育人兴邦的重要使命,因此,必须坚持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将育人质量作为检验高等教育强国建设成效的首要指标。一方面,立德是树人的核心内容。高等教育首先应坚持“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根本目标,深入推进“大思政课”建设,帮助学生形成包括理想信念、爱国意识、道德品质等在内的“大德”观念,引导他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另一方面,育才是树人的重要目的。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为中心的现代化,这就意味着新时代高等教育必须坚持学生中心立场,尊重学生的成长规律与个体差异,全面提升每一个学生的科学文化素养。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和普及化时代的到来拓宽了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选择空间,高等教育的办学理念逐渐从单纯追求经济社会发展的工具理性转向兼顾工具理性和学生本体发展的价值理性。受“学科知识本位”思维惯习的影响,当前的高等教育模式还未将“人”真正置于教育的中心位置,难以全面满足学生多样化和个性化的发展需求。故而,需要进一步提升高等教育的灵活性和实效性,通过“五育”并举、协同育人等途径健全高等教育高质量育人的动力机制,提升学生的基本素养和实践能力,为其面向未来、过好生活奠定坚实的基础。与此同时,高质量育人还应立足国家现代化建设的现实需要,在办学实践中平衡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关联,通过深化课程、教学、教材、科研等方面的改革,培养学生的科学精神、创新能力和批判思维,完善科教融合全过程培养、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等人才培养模式,夯实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基础,造就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真正实现个体发展与社会发展的统一。

其二,要以增强教育实力为基础,优化调整高等教育布局结构。高等教育之“强”主要体现在规模、质量和结构三大方面。进入新时代,我国高等教育办学规模与年毕业人数已居世界首位,通过治理体制、评价体系、保障机制等方面的改革,在保证规模合理的同时提高教育质量,优化布局结构,成为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当务之急。一个国家教育实力强不强,很大程度上是由高等教育决定的,而高等教育实力的强弱又取决于教育质量和办学水平。目前,我国高等教育整体质量较之以往有了明显提升,但与欧美高等教育强国相比仍有不小差距,还不能很好地满足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需求。因此,要继续深入推进“双一流”建设,在兼顾“中国特色”和“世界一流”的过程中强化“双一流”建设高校的先锋队作用,通过分类建好一批世界一流高校和一流学科,以“关键少数”带动高等教育的整体发展,提升高等教育办学质量。

在高等教育区域结构方面,我国优质教育资源东部多、中西部少的分布态势依旧存在。为解决高等教育区域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应充分发挥制度优势,在院校设置、经费投入、人才引进、设备升级等方面加大对中西部地区的政策倾斜力度,扩大政策的受惠面,持续改善中西部高校的办学条件。在高等教育类型结构方面,办学特色与办学定位是高等院校的根基与灵魂,高校各具特色,分工明确,是高等教育体系结构合理、充满活力的基础。在大力发展“双一流”建设高校的同时,要保障其他学校拥有充足的基本办学经费,并合理规划不同层次、类型高校的发展路径。[48]具体而言,应根据学校实际情况、区域发展需求等因素引导各类高校形成自己的办学风格,助力研究型、应用型、技能型高校在各自的发展轨道上集中力量建设优势学科,避免模式、类型、层次、治理上的单一化与趋同化[49],推动高等教育类型结构实现从“金字塔”到“五指山”的良性转变[50]

其三,要以服务高质量发展为重任,为强国建设赋能蓄力。自科举制度落下帷幕以来,经过120年的建设,高等教育与科技、人才的关系更为直接,在国家高质量发展中的支撑作用愈发凸显,与中国科举史上最后一科会试中多数考生所认为最急迫的是“陶铸国民”、发展基础教育相比,当前我国的教育情况已经有了很大不同。时至今日,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越来越离不开强大的科技力量支持。科技自立自强需要规模巨大、分工合理、德才兼备的人才队伍,高素质人才的培养又离不开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教育是基础,人才是主体,科技是动力,高等教育正是这三者最主要的结合点。因此,要创造良好的科研环境,重视基础研究作为教育创新与发展基石的作用,大力加强以原始创新为核心特征的基础研究,有效缓解基础研究投入主体单一、基础研究缺乏长远设计、竞争性经费在基础研究资助中占比较大等问题[51],从源头与底层攻关核心技术。相关部门则要从资金、政策、环境、设施、资源等方面为基础研究的开展创造良好条件,制定更加科学合理、灵活健全的激励机制和评价体系。与此同时,高校也要根据学科优势与区域经济需求,开展有组织科研与科技攻关,打破与企业及市场之间的隔膜,使高等教育供给侧和产业结构需求同频共振。在人才培养与人才聚集方面,高校应动态调整和优化学科设置,以卓越工程师学院、未来技术学院等为载体,在产学研深度融合的过程中培养更多的战略急需人才和大国工匠。此外,高校还应通过引进优秀人才、搭建成长平台、创新激励机制、营造科研氛围等措施加强教师队伍建设,通过供给充足而灵活的经费、优化管理体制机制等途径建设一流的学者队伍[52],构建良好的学术生态,形成高等教育、科技创新和人才队伍的良性循环,为强国建设贡献力量。

其四,要以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为引领,增强高等教育国际影响力。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在加速演进,国与国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也更为必要。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增强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影响力,必须将“引进来”和“走出去”统筹部署,协同推进。在新发展阶段,“引进来”就是要秉持海纳百川的态度,以国内科技短板、弱势学科、紧缺人才等为焦点,多渠道吸收其他国家特别是世界高等教育强国的优质教育资源与创新元素,通过高水平合作办学,引进师资、设备、技术、经验等途径,创造性地借鉴和吸收外来优秀成果,创新人才培养模式,加快培养满足国家发展的各类人才。吸引海外学生来华留学,降低中国“留学赤字”,则是高等教育“引进来”的应有之义。教育强国既体现在基础教育普及、水平高,更体现在大学之强。强盛的高等教育是教育强国的主要支撑,是否拥有一批世界一流大学,是衡量一个国家高等教育质量和水平的重要尺度。真正的教育强国,一般来说要有世界一流大学,而且要有一批世界一流大学。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世界一流大学,不能成为留学生向往的目的国,就很难说是教育强国。而留学通常都是高等教育阶段的留学,基础教育层次的留学并非主流,多数国家的基础教育阶段都是面向本国公民进行义务教育。比如,芬兰是一个高度重视教育的国度,基础教育质量很高,教育体系很健全,在世界上十分著名,但很难说芬兰是著名的教育强国。芬兰最高学府赫尔辛基大学的主楼位于首都最中心的议会广场西侧,议会广场东侧为内阁大楼(总理府),南面不远处是总统府、最高法院所在地,将赫尔辛基大学建在如此中心的地方,可以想见其地位是多么崇高,说明芬兰多么重视教育。[53]然而,赫尔辛基大学在各主要世界大学排名中一般都排在100多位,最高排在近100位。2023年由全国高校信息资料研究会研制发布的“高等教育强国指数”显示,在世界高等教育体系六大方阵中,芬兰仅居第三方阵,其综合指数为25,远低于中国的58。[54]因为芬兰没有一批世界一流大学,所以在一般人的认知中,很难将芬兰视为教育强国。只有出现多所世界一流大学,成为留学生向往的国度,才会被世人看作教育强国。因此,打造“留学中国”品牌,扩大来华留学生规模,优化层次结构,在规范管理、严格教学的基础上保证来华留学生的生源质量和教育质量,能够助力我国加快建成世界重要教育中心。

  形成全面开放的新格局,还要在“引进来”的同时加快“走出去”的步伐。为此,应深入实施鲁班工坊、孔子学院等品牌项目,在布局谋篇上密切关注“一带一路”倡议的重点合作领域和国家,充分发挥教育事业对“一带一路”的支撑作用。[55]在教育对外开放的大背景下,我国要大力弘扬“留学报国”精神,健全“留学报国”的管理机制和保障机制,为强国建设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支撑。此外,我国还应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围绕教育减贫、产品研发、落实议程等公共议题,加强与其他国家和相关国际组织的合作,增强我国高等教育的国际影响力。

  回望中国教育的千年发展史,凭借教育之力富强国家、振兴民族,是中华儿女踔厉骏发、赓续前行的价值追求和精神动力。着眼当下,教育强国战略作为重要的时代命题和实践探索,已成为加快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大战略。2023年,教育部成立了教育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邀请国内重要专家学者共同商讨“强国建设、教育何为”的议题,为编制《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建言献策。2024年,《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这一教育强国建设的行动纲领即将问世,我国教育事业也将迎来新的发展阶段。在历经沧桑之变的20世纪初,中国开始将教育置于至关重要的地位,以因应时代变革和国家发展需要。在机遇与挑战并存的当下,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中国要实现高质量发展,科学技术无疑发挥着砥柱中流的作用。高等教育作为科学技术进步的重要引擎,理应为加快教育强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建设步伐蓄势添力。

  回归高等教育的研究视野,高等教育研究在教育强国建设进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高等教育研究作为一种学术性与实践性并存的研究类型,通过系统化的实践调查、数据解读和理论分析,能够为教育强国方案的制定与实施建言献策,有助于提升教育政策的科学性、有效性和可行性。基于高等教育研究成果,在实践过程中适时优化调整相关政策,能够提升教育政策与建设教育强国重大需求的适配度和切合度,有助于持续改善教育质量,提升中国教育的核心竞争力,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的步伐。

  教育是富国安邦的重要基石,承载着培育人才、传承文化和促进创新的使命,为国家的兴盛强大提供着持久而深远的力量。要实现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伟大梦想,必定重视教育。高等教育在此过程中首当其冲,高等教育研究同样任重道远,责无旁贷。我们应不断提升高等教育的综合实力,以高等教育为龙头带动教育强国建设,以高等教育之强厚植教育强国之本,以基础教育之强筑牢教育强国之基,努力将中国建设成为规模庞大、质量卓越、结构合理、人才辈出的教育强国。


注释:

①1936年,张孝全曾在《溆浦教育》发表《推广乡村教育强国说》一文,主张通过发展乡村小学教育健全人格、改造社会,增强国家的实力。

②如1999年广东省提出“经过5年努力建成教育强省,到2010年实现全省教育现代化”的教育发展目标,但2007年广东省仍不是教育强省。参见:《科教兴粤夯实基础——广东优先发展教育事业纪实》,载于《人民日报》1999年6月1日第5版;《广东投200亿元普及十二年教育,2011年高中毛入学率将超85%》,载于《人民日报》2007年11月23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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